《紫玉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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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钗-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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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一定到报恩寺去随喜恭贺,因为那天是小儿生日,兄弟预计也要去烧香酬愿的。”
  李益笑道:“令郎是有福的人必能蒙神佛之佑,载福而归,先生可得准备个挑夫才行。”
  牛炳真朝他作了个会心的微笑道:“与公瑾相交令人自醉,李十郎名满长安,果非幸致,佩服!佩服!”
  他拱了拱手,十分满意的告辞,李益送到厅前道:“先生好走,学生不送了,那个伧夫还在门口,先生对他尚须提防一二,小人是得罪不得的。”
  牛炳真笑道:“兄弟理会得,以后一定会告诫他,不让他再到这里来吵闹。”
  秋鸿把牛炳真送了出去,关上了门,李益再度回到厅里,那一群女人们都已集中在那儿了。
  桂子与浣纱喜孜孜地在铺桌子,安置杯箸,鲍十一娘则燃起了一对龙凤花烛,笑着道:
  “该喝喜酒了,十郎,真有你的,那么大的一件事,到了你手裹就波平风息。净持姊,今天你可是双喜临门,该好好地喝两杯!”
  郑净持道:“要不是十郎,我真不知怎么办才好。十郎,会不会再有问题?”
  李益笑道:“牛炳真作了第二次开口的暗示,就表示这事情已十拿九稳的,厉害的话,也会替我们说,大可不必担心了。只是小侄擅自作主,又替夫人化费了十万钱。”
  郑净持道:“只要能买得个平安清静,再化费多一点也是值得的,这笔钱原是小玉遣嫁之用,小玉归了你。钱就是你的了,令我不安的为了我的事,竟要你化费……”
  李益连忙道:“夫人这话就愧煞小侄了,别说夫人的钱小侄不能要,就是这笔钱也该由小侄拿出来才对,惭愧的是小侄来到长安后,不事节俭,化费太多,一时无法筹措,只能腆颜请夫人先垫上了待秋选之后,小侄有了着落,一定如数奉还。”
  郑净持道:“这怎么成呢!我正准备把全部存钱都交给你!”
  李益正色道:“小侄心慕玉娘才调,才有求凰之请,未备妆奁而得玉人,已蒙盛德,至于钱财方面,小侄断然不能受理。”
  郑净持还要说话,鲍十一娘却笑道:“净持姊,等喝过喜酒,把小两口送进洞房,再说家务事也不迟,现在就说这些,未免太俗气了,来!入席!”
  她把郑净持硬拉上席主位坐定,又把霍小玉拖到李益的身畔,正要推他坐下,李益道:
  “等一下,我先前就说过了,仪可简,礼不可废。”
  鲍十一娘笑笑道:“少爷!该举行些甚么仪式呢?”
  李益道:“这个我倒不知道,你照一般的规矩办好了。”
  鲍十一娘道:“若是正式迎娶,仪典我倒是清楚的,可是你跟小玉这档子事,史无前例,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一般人纳侧,隆重点的迎娶之典,也不过是请了亲戚朋友热闹一下,花红彩轿抬回去先拜天地,后拜夫妇,你这情形,没一样用得上的。”
  李益想了一下道:“那就由我们自行创制好了,我倒是希望热闹一下,但顾虑目前的情形,又十能太过张扬,但必须有所表示,以表达我的诚意。”
  于是他命秋鸿燃上了三炷清香,双手捧了一爵酒走向厅门。肃然跪下,恭敬地叩了三个头,朗声道:“弟子李益,敬以清香一炷,上告苍天与过往神明,今蒙郑夫人以爱女霍小玉见托。弟子誓终身善待之,日后如有辜负遗弃等事情,当如此爵,不得善终,此誓!”
  誓毕起身,以酒浇地,然后将酒爵用力摔下,酒爵跳了两下,已经碎裂几片。
  霍小玉见他如此隆重,连忙跪下叩谢道:“妾身蒙公子解脱母难,又蒙错爱,定矢志相守,终身无他,如有所违,亦如此盏。”
  她拿的是一口青花素瓷盏,喝完了里面的酒后,也把瓷盏摔得粉碎。李益很感动把她扶了起来道:“小玉,你这是何苦呢!我相信你就是了。”
  牵着她的手,两人走到郑净持的面前,双双拜了下去,因为有女儿一起跪拜,郑净持不便还礼,口中连忙说着“不敢当”。等他们拜完起立,郑净持单独向李益跪下道:“十郎,我把小玉托付给你了,谢谢你照顾她!”
  李益连忙托住,没让她拜下去,鲍十一娘笑道:“好了!好了!礼也行过了,现在大家该入席了吧。”
  李益道:“我们还应该谢大媒呢!”
  鲍十一娘连忙跳开道:“我受不起,你们回头好好敬两杯就是了。”
  于是在欢笑中,四个人就了席,另外设了一席,则是李升带了秋鸿,浣纱,桂子四个人。
  为了一双两好,李益与霍小玉两人并肩而坐,霍小玉已经像一个温婉的妻子般的,为他斟酒,为他布菜。鲍十一娘看在眼中,突然有一股落寞之感,苦涩地擎着一杯酒道:“十郎,新人进了房,媒人扔过墙,以后大概没有机会再跟你一起喝酒了,来,我敬你一杯!”
  李益唯恐她会说出一些使彼此难堪的话来,连忙道:“是啊,听说你准备收山了,今后在应酬的场合,是很难再见到你了,也很难再听到你的琵琶,那是很遗憾的事。”
  郑净持微怔道:“十一妹,你要收了?”
  李益道:“是我劝她的,她有一个好儿子,也渐渐大了,为了那孩子的将来,我认为她不应该再继续下去了。”
  郑净持点点头道:“说的也是,十一妹,我早就想劝你了,不过看了你对孩子的那份热心,我不便启齿。”
  鲍十一娘看着李益,露出了一丝苦笑道:“为了那个小畜生,我不知受了多少委屈,现在我想开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好坏由他去,我乐得享几年清福。”
  李益发现她已有点醉态,觉得必须再提示她一下,于是笑道:“也不能这么说,他自己既然知道上进,就不能埋没他,你收业是对的,闲时可以带他上我这儿来,把文章理一理,功名是懂得做人的道理,使他知道你为他下了多少的苦心。有些话你做母亲的不便说我倒可以代你开导他一下,不埋没你的一番辛劳!”
  话说得很含蓄,却点得很技巧,尤其是最后两字,已经点明了,可以设法在酬媒的数额上,为她多争取一点,所以才用了辛劳二字。
  可是他还怕鲍十一娘不明白,加重语气又道:“不过你不收业,我的话还是很难说得进去,因为你必须使你抬得起头,他才会感激你的恩惠;而我说的话才有力量。”
  鲍十一娘终于懂了,因为李益把“抬得起头”与“说的话才有力量”两句话说得特别重,她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如果把自己与李益的一段畸情在无意间流露出来,不特于事无补。而且反而造成大家的难堪。
  眼睛有点润湿,但鲍十一娘总算是恢复了理智,苦笑一下,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是的!为了他我必须把过去的都摆脱掉。十郎,我先谢谢你。”
  李净持却关心地道:“十一妹,你收业后,孩子读书的支应不会成问题吧?”
  鲍十一娘道:“应该不会,我打算让他出来,在太学里只学到花钱,再下去越学越坏。”
  郑净持道:“也是,太学虽为功荫子弟而设,无非是把一批年轻人聚在一起吃喝玩乐而已,书没读好,壤点子却全学会了,王府里的几块料都是太学里出来的,那一块成材?趁着孩子还小,出来找个名师,认真地下几年苦功,才是求出身的正途!”
  鲍十千娘苦笑道:“净持姊,我的情形你是知道的,整年忙的都供他上学了,积存也有限,好在该认的字他全都认得了,以后就靠他自己用功,投名师,拜宿儒,谈何容易,他老子的几亩薄田,供他温饱都不够。”
  郑净持道:“十一妹,孩子读书正是事,你也别客气,我原来已经说好谢你十万,但小玉能托给十郎,归宿有了着落,我也用不了什么钱,明天我就拿二十万给你。”
  十一娘忙道,“那怎么行,你的钱还要养老的。”
  李益本来就打算向霍小玉说词多给的十一娘一点的,郑净持自助开了口,省去了他的口舌,忙道:“夫人的养老是我的事。”
  郑净持笑道:“我从王府带出来的钱约摸百万之谱,我早就安排好,我用一半养老,一半给小玉遣嫁,我的这一半,要给牛炳真十万,你拿二十万去,剩下二十万,随便捐到那一家寺庵里,也足够我下半辈子了。”
  李益听得霍小玉的婚嫁只有五十万,心中稍稍有点失望。因为他知道此刻长安市的官场上处处都要钱,五十万虽然不是个小数目,比他从家里带出来的钱已经多了一倍,但是这五十万,用以打点关节,也不过只能混个差强人意的差事而已,跟自己的理想还差一段距离。
  可是他看到身旁的霍小玉娇美如花,想到不费分文,就得到这样一个天仙似的美眷。心情立刻又开朗了,所以他脸上的神色毫无不快之状,依然是兴致勃勃。
  郑净持始终很注意李益,由于李益的表情一直很平静,没有一丝异常的变动,似乎对银钱毫不关心。他倒是真正地放心了,笑了一下道:“这些产业连同屋里的陈设古玩,先爵都指名给了我们母女我当然不能带到庙里去,就全归你们了,在这里住着,你们需要用到它,自是不必变动,十郎放了差就用不到了,我找人估过价,约摸还值个百余万,十郎,这笔钱就是你的。”
  李益心里大大地震动,他的确没想到这上面,但表面上他却装作不感兴趣地道:“夫人,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可以要这些东西,尤其是变卖先爵的故物,那怎么可以。”
  郑净持摇摇头道:“不,十郎!我说的是正经话,这些东西暂时用用可以,却不可久留,现在你没有放缺,酬酢还少,来往的也是些斯文朋友,没多大关系,一旦你放了实缺,就必须搬离这个地方因为这一切用物都是王爵的体制,对你完全不适合,如果有人要跟你过不去,告你一状越制,岂不是害了你!”
  李益心中一震,这也是他没想到的一个问题,然而却是非常切实的问题。唐代的体制极严,衣着用具,甚至于宴宾的酒爵大小,都有严格的规定,一般老百姓倒还可以马虎一点,到了官场上,就必须遵制而行。
  这里的东西都是王府的体制,凭他一个新科的进士,实在还差太远,因此这儿的一切,包括这华美的亭台楼阁,都不是他的身份所能享用的。
  一个自大的幻梦被现实觉醒了,想到进门时,步上八级的楼阶,比族伯李揆故居还多一级时所引起沾沾自喜的那点虚荣心,幼稚得可笑。他可以成为这里的主人,但只是短短的一个时间而已,迟早他还是要同到现实生活中的。
  但眼看着一个实现的梦想,很快地就要面临破减时,他实在不甘心,一面是安慰自己,一半也有点憨气地道:“最多不住在这里好了,也不必变卖,让它维持个现状。”
  郑净持笑得很慈祥,但也有点感动,温和地道:“十郎!别傻了,这是为什么呢?”
  李益说不出为什么,他幼稚的虚荣自然是不能告人的,但郑净持不用他说出口,这个聪慧的女人早已了解他的心情,笑容中带点落寞,感慨地道:“我是从繁荣里走出来的t富贵如浮云,我觉得这一切并不值得留恋!”
  这是一句深含哲理的话,除了李益,没有人厅得懂,因此除了李益,也没有一个人有那种如遭雷殛的感受。
  抬头看着郑净持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睛,李益心中萌起了一种发自由衷的尊敬与知己的感动。
  因此他端起了酒杯,恭恭敬敬地敬了郑净持一杯道:“夫人指点极是,小侄太幼稚了。”
  郑净持嘉许地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刚得到这一切时,心里也充满了同样的感觉,那个时候,我比你还傻,我认为我已经抓住了,而且发过誓,宁可拚将一死也不肯放弃所得到的m可是现实是残酷的,到了该放手的时候,就得放手!”
  李益叹了一声,没有说话,郑净持笑道:“你也许很奇怪,我怎么能看到你心里去的?”
  李益连忙道:“是的!小侄自信读书不算少,养气的功夫也还做得不错,进门之后,并未失仪,那些天真的想法,只是埋在自己的心里,谁知竟瞒不过夫人!”
  郑净持一笑道:“你的确很稳重,但你在步上台阶时一步步走得非常慢,我就知道你心里的想法了。”
  李益第一次脸红了,像是一个做了错事被抓到的小孩,有点无地自容的感觉,郑净持却慈和地笑道:“那不算什么,我是过来人,别说你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我住在这里,每天从台阶上下时,仍然免不了有那种感觉的,只是我已经习惯于得失,看得比你开一点,不是属于我本份所应得的,我不再有妄求之心了。”
  李益悚然而惊,背上骤觉冷汗沁体,肃容道:“是的!谢谢夫人的教诲,小侄当永铭于心!”
  郑净持笑了一下道:“你是否有点难过?”
  李益忸怩地道:“开始时是有一点,但现在已经没有了,小侄今后自当守份而进退,希望能有一天,凭着自己的本事,能名正言顺,毫无愧作地踏上属于自己约台阶。”
  郑净持点点头道:“以你的聪明才华,这并不是梦想,也许真有实现的一天,不过我说句扫兴的话,到了那个时候,你已经没有今天的感受了!老王在去世前,曾在这里养病,他的行动已不太灵便每次都是我跟小玉两个人扶着他上下,他经常抱怨这台阶太高,使他增加了痛苦,今天我想想他的话得到很多得与失之间的启示,是很微妙的,真正地得到了就没有乐趣了!”
  李益整个地呆了,没有想到这个出身青衣,饱经沧桑的妇人,对人生竟有如此深刻的透视。郑净持笑笑又道:“你没有授缺前,住在这里是不妨的,我想还有几个月,在这段时间内,你可以好好地享受一下此中乐趣,那才是一种真正的乐趣。”
  李益道:“可是这种乐趣能维持多久呢?”
  郑净持道:“不管多久,都是美好的,到了老年的时候,回味起来,更是意味深长,那个时候,即使你能晋升到王爵,真正地拥有了一切,也不会有现在的感受,如果你的志向不得遂,想到自己曾经有过的,也是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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