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情佚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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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情佚史- 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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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氏犹咬着牙,把他搡了两搡,元茂又上去巴结了一回方好。 
  孙亮功到领凭之后,即到通州写了四个太平船赴任,自然的一样饯行热闹。惟有王恂的夫人,见父亲哥嫂一齐出京,未免凄凉悲苦,在母家住了几日。陆夫人也疼爱到十分,又不能带他赴任,只好劝慰他一番。元茂与孙氏是同去的。元茂外间有些亏空,这两天追逼起来,孙氏虽有些妆资,但不肯与元茂花消。元茂问他要钱时,便骂起来,说:“不是叫相公,就是嫖婊子。我也不给你钱,你也不许出去。”此时元茂被人追急了,无词可对,只得苦苦哀求他媳妇说,系进学费用,此时都应归还,并不是嫖钱等类。孙氏见他愁眉不展的几天,心里也疼他,即问道:“你要多少钱就清楚了?”元茂道:“要一百吊钱。”孙氏即给他四十两银子,说道:“你快去还了正经帐目,不要去混花消了。”元茂大喜,得了银子,又起了邪念,想到:“二喜待我这两年颇为不薄,如今远别,怎好不给他十吊钱。但这四十两只够还帐,不能有余,怎么好呢?”想了半夜,想出一个方法,去年借聘才的金镯子,若取了出来,照时价换了,可以多得五六十吊钱,可不是帐也还了,别敬也有了。 
  早上起来,找了当票,自己到当铺里,一算不够,又添了些碎银,做了利钱,把金镯子取了出来。到金店里请他看看成色,换了十四换,元茂不肯。又到一家,倒又少了半换,只得十三换半。元茂心中纳闷,把镯子带上手,一路的闯去。忽然见二喜坐着车,劈面过来,见了元茂忙下来,一把拉住,说道: 
  “今日叫我找着了。我听得你要出京,又知道你中了秀才,也不知找你多少回,我们也多时没有坐坐了。”便拉着元茂,上了车。元茂本来想他,便忘了要事,一径同到了二喜寓处。 
  进了客房,二喜道:“你此番去了,几时才来?你倒忍心撇得下我么?”说罢,便窜在元茂怀里道:“我跟你去罢!你去了,我在京里也没有疼我的人,不如咱苦苦乐乐的在一块儿。”说到此,两眼红红的,像要淌下泪来。元茂见了,好不伤心,也擦了眼睛,道:“若说跟我去的话,此时不用说他,且我明年就来的。如今我在这里寄了籍,明年要来科考,还要乡试,那时就可与你快叙了。”二喜故作悲啼,把个元茂如苍蝇掐了头一样,抓耳揉腮,垂头丧气。少顷,摆出酒来,元茂心中有事,不能畅饮,禁不得二喜百般奉承,元茂欢心一开,便又痛喝起来。二喜斟了一杯酒,喝了一口,走到元茂身边,坐在膝上,双手捧了元茂的脸,敬了一个皮杯。元茂两眼眯齐,在二喜脸上嗅了几嗅。二喜道:“你也还敬我一口。”元茂道:“待我来。”便含了一口酒,对着二喜的嘴送来,二喜尚未接着,元茂先放了出来,滴了一身。元茂想着从前的事,不觉好笑,笑得前合后仰。二喜也笑道:“什么好笑?”元茂闭紧了嘴,用力忍住,停了一停,说道:“你不记得魏老聘的笑话,说姑嫂两个磨镜子淌出水来?”二喜笑道:“你倒好,你愿把自己的嘴比那东西。”元茂道:“世间还有比那东西好么?人家嫌那东西脏,我就不嫌。”二喜道:“不信没有比他好的。”元茂道:“只怕没有。”二喜道:“怎么没有?这句话你从前说过的。”元茂闭着眼想了一想,点点头道:“有是有这句话的。”二喜瞅了他一眼道:“好良心,吃了橘子就忘了洞庭山了。”一头说,双手将元茂浑身乱捏,捏得元茂骨软筋酥,打了一个呵欠,伸一伸腰。二喜道:“你的瘾来了,躺躺罢。”元茂道:“很好。”速同了二喜进房,开了灯,二喜先在对面上了几口后,躺在元茂怀里,与他上烟。一个脸直扭到元茂嘴边,元茂伸出舌尖,在他脸上舔了几舔,觉得香喷喷的,色心大动。 
  二喜知觉,把手伸过来一攥,仰着脸,望了元茂哈哈哈的几声,把手一紧,元茂一酥,说道:“了不得了。”便侧转身子来,把二喜紧紧的一搂,也算了春风一度,把裤裆擦了一擦。二喜又与元茂上了几口烟,一手把着元茂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道: 
  “从前有位张少爷,也与我相好,我也使过他的钱。他在京时,问他要什么,他总肯。到他出京时,我问他要个镯子,他就支支吾吾,说这样,推那样,不肯给我。其实我也不稀罕他那个小镯子,不过留一点记念,教人心上常记着这个人。然而如今的人,见面时是好的,一过后就忘了。我就不然,那个人若是我相好的,我总想着他。你要去了,你给点什么东西与我做记念呢?要常常带在身上,又要经久不坏的东西。”元茂见他这般光景,心里甚是过意不去。本要送他些钱,因镯子又没有换成,支支吾吾的道:“我有东西给你。”二喜道:“我说那张少爷的镯子,与你这个一样的,你若做了他,还要等我开口么?”说着要把元茂的镯子除下来看,说道:“可是两根丝搅成的?”即捋下来看看,带在手上,说道:“这种镯子我也得了不少,若是不要紧的人给我,我也不记得他。若是你给我,那管是铜的,我也当他金的一样。况是个金的,自然一发当作宝贝了。”一面说着,看元茂。元茂近来身子淘虚了,一喝酒就醉,一吹烟就睡,模模糊糊的讲了一声,也听不出讲的什么话。元茂朦朦胧胧,然犹听得门外叫声:“二喜出来!”觉二喜爬下炕去,出去了。 
  元茂睡了一觉醒来,见烟灯也收了,叫了一声:“二喜!”不见答应,擦擦眼睛,走了出来。只见那边房里,欢呼畅饮。 
  有些人,还有几个相公,唱的唱,豁拳的豁拳。元茂见跟二喜的人站在门口,叫了他过来,问道:“二喜呢?”那人道:“在那里陪酒。”说了,又站到那里去了。元茂此时酒已醒了,一想心中有事,便一径出来。到了家,方知镯子被他狼去,心里甚急,再去找他,又不在家了,一肚子苦说不出来,丧气而回。孙氏问他为何出去了大半天才回,元茂只得支吾说还帐耽搁了。到晚上,元茂更加着急,梦中还是长吁短叹,孙氏也不解其故,一夜云雨稀疏,应名而已。孙氏疑他精力乏了,也不来惹他。 
  明日,元茂没法,只得老了面皮去找王恂借了四十金,说是娶亲时欠下的帐,到了安徽即行寄还,才把那些零星馆子帐、相公开发及婊子嫖钱还个清楚。也到各处辞了行,遂同丈人出了京,到了凤阳府,住了一月,同着孙氏到他父亲任上去了。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二回 群公子花园贺喜 众佳人绣阁陪新 
  话说光阴甚快,六月将过,又交七月,高品到了,住在怡园,与南湘同寓在清凉诗境。带了本省抚台的文书,一咨礼部,一咨府尹,保荐应考博学宏词。四方名宿,纷纷渐到。已定于八月初十日开考。 
  且说春航吉期已到,这苏侯是个阔家,大姑娘嫁与华公子,妆奁就值百万。今知春航是个寒士,把京东的田庄批了二百顷,拨了两名庄头,六房家人男妇,十个丫鬟,至珠宝古玩、陈设铺垫,以及衣服被褥、箱盒桌椅器皿之类,送奁那一日,用了二千名人夫,苏夫人犹以为薄,不及大姑娘十分之七,于铺箱时铺了两万两白银、三千两黄金。子云是媒人,见春航房屋窄小,铺张不下,把自己住宅东边一所空房借与他,有个八九十间,还有个小花园在内。这回春航娶亲,贺客纷纷,很为热闹,请酒演戏,内外铺设,也成了个锦天花地。一个蕙芳如何料理得开?子云去请了张仲雨来帮忙,管了帐房并指点铺设一切。 
  仲雨这些事是最在行的,诸事调度得很有章程。新房内自有苏府的人来铺设。春航的母舅张桐孙已带了家眷往直省候补去了,今奉差来京,也帮着春航张罗。初六那一日有两处戏酒,一处在聚星堂,请的是乡试座师礼部尚书刘守正、座师内阁学士王文辉、会试房师兵部郎中杨方猷,鸿胪寺卿周锡爵、光禄少卿陆宗沅,这两位是同乡前辈兼有年谊。张桐孙陪了这几位在聚星堂观戏,演得是联珠班。春航陪着一班名士在花园挹爽斋观演联锦班。那一天大媒是徐子云,客是萧次贤、高品、南湘、颜仲清、刘文泽、王恂、梅子玉。近日子玉病已好了,勉强打起精神出来。这八个名旦不消说都在园中,那聚星堂上一个也不去,尽是一班中年的脚色,与那些寻常的旦脚,在那里应酬。 
  苏蕙芳一会儿走了来,又被张仲雨叫了去帐房帮忙,倒比别人还忙些。 
  早上就开了戏,诸人一面看戏,一面欢笑,好不高兴。子玉见那些名旦之中,就只少了琴言,触景伤情,颇有一人向隅之惨,众人也都会意。忽不见了高品,子云命书童去找他,找到戏房后头,找着了。见高品在那里教王兰保的戏,兰保点头而笑。高品出来,装出正经样子,连笑话也都不说一句。少顷,王兰保来请点戏,送到子云面前,子云点了一出《乔醋》,高品点了一出《当巾》。《乔醋》唱了,《当巾》却是兰保扮了小生,倒作得人情逼肖。春航是个聪明人,已知高品奚落他,便说道:“这李亚仙真是个女中豪杰,前赚郑元和是遵母命,后来是感于至情。若我作了郑元和,宁当身子上衣衫,不当这巾。你们不听得这两条网巾绳子是李亚仙亲手打的么?”高品道:“只怕衣裳有了泥,当不得了。你不听得来兴唱道:‘相公,你戴月来,满身露湿,我这件衣服呵白苎新裁,未沾汗迹。’” 
  子云道:“他是沾的露,你又怎么说他沾的泥呢?”众人皆笑。作到来兴进去,轿夫出来赶打,兰保跌了一交,便改了口白,说道:“罢了!罢了!被他一路赶来,跌了一身泥垢。且喜七叔赠我这件衣衫,我且去当了,也可听得两天。阿哟!兀的不想杀小生也。”众人听了,个个骇异道:“忽然讲些什么?” 
  仔细一想,便大笑起来。高品只是微笑,众人心里早已明白。 
  又听得兰保唱那《玉抱肚》的曲子道: 
  我只得门前窥伺,跟随他绣□香车。忍羞惭要乞青眸顾,应怜辱在泥涂,回肠如路,双轮一碾一嗟吁,怎笑倚。 
  兰保唱到此,也要笑了,子云等连声喝采,诸人乱叫起“好”来。春航满面通红,指着高品骂道:“我只道你别过了一年,自然也改恶从善,谁道还是这副歪心肝。”高品道:“这才骂得奇,我又讲了什么?这不是自己栽了筋斗埋怨地皮么?” 
  春航尚要骂他,只见家人进来禀道:“苏府妆奁已到。”一片吹打之声。春航请了子云、次贤一同迎接上去。送奁的是苏府几位本家亲戚,内中有华公子,绣衣金带,玉貌如仙。春航尚是初见,已久仰这位连衿的大名,接进了聚星堂,齐齐见礼。 
  华公子见了刘尚书、王文辉是父执,便请了安,其余都行平礼。 
  春航与华公子系是新亲,无甚话说,不过彼此道些仰慕之意。 
  幸有王文辉、徐子云帮着张罗,应酬了那几位新亲,颇不寂寞。 
  妆奁到了,挤满了街道,二千名抬夫,也就与出兵一样。只见众家人带领抬夫头儿,纷纷搬运。张仲雨跑过来,跑过去,指这样,说那样。门外人声嘈杂,苏蕙芳发赏封,上号簿,一个人那里打发得开,又叫了兰保、素兰来相帮,足足闹了两三个时辰,尚未清楚。里头许三姐也帮着手忙脚乱,同着那些陪房的摆这样,安那样,闹得一身的汗,一件稠衫子沾住了背心,腰也酸了,脚也疼了,喝了一碗凉茶,把扇子扇了一会,再来收拾。春航忙进城谢妆去了。 
  王文辉要推华公子首坐,华公子不肯。子云意欲邀他进园,与诸名士会会,华公子也不愿在外,便同了子云进园,文泽等齐齐站起,华公子上前见礼。除文泽之外,都不认识,内中见一个最年轻的,觉得如月光珠彩,凤举霞轩,骨重神清,风华雅丽,心里一惊,觉眼中从未见过这样人。子玉见华公子的品貌,也暗暗称赞:“清华贵重,仪表天然,果是不凡。”华公子一一见了,问明了子云。华公子道:“叙起来都也有世谊,小弟疏于交接,今日幸会,涤我尘衿。”诸名士也各述一番景仰,遂推华公子首坐。华公子如何肯坐,说道:“我们既幸会了,就与夙好一样。若以小弟当客相待,倒是见弃了。我们今日叙定,下次就不用再推。方才诸兄怎样坐的,自然是叙齿,那位年纪比我小,我就僭他。”叙起来,就是子玉比他小了三岁,华公子就坐在子玉之上。众人见他直爽,也不让了。华公子见这班人都是潇洒出尘的相貌,将春航比起子玉来,稍逊一筹,而神情洒脱过之,可算瑜、亮并生了。 
  坐了席,开了戏,那边王文辉、张仲雨进来,在华公子面前张罗了一番。华公子要请仲雨坐席,仲雨道:“今日我竟没有这个福分。”春航谢妆已回,也请仲雨入席,仲雨道:“外面一个媚香,如何照应得来?不可叫他怨我。”便拱拱手走开,指着子云道:“总是你好作成。”笑出去了。王文辉跷起了朝靴,手捋长髯,与华公子、徐子云讲了一番话,也就踱了出去。 
  春航请客宽了公服,唱了一出戏。华公子道:“天气热,倒不用唱戏了,也叫他们歇歇。”八旦上来,华公子不见蕙芳,便问春航道:“怎么不见那位状元夫人,还在帐房里么?”春航不好意思回答。子云听了,笑道:“如今闹出两位状元夫人,倒与《燕子笺》上的《诰圆》一样了。”华公子一想,自觉失言,便不再问。见素兰美丽风流,亭亭可爱,即叫他上前,说道:“你去年写在那《良宵风月图》上的诗,我已裱成了手卷,并请人题了好些,实在画也画得好,字也写得好,人人称赞。” 
  即对子云道:“此君风韵不减袁、苏,貌类琴言,而聪明过之。”赞得素兰好不喜欢。华公子又问子玉道:“弟与尊兄虽初次识面,但心契已久。有个魏聘才,是府上搬出来,在弟处住了半年,常常提及阁下,并有一事倒要请教。”子玉不知问他何事,即答道:“魏世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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