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醉兰池(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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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梦醉兰池(be)-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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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跳激烈的让我简直无法正常呼吸,他们给元修吃了什么药?我快步走回东暖阁。 
元修还是那个姿势坐在榻上,我走过去,轻轻的摸了摸他的脸:“元修,元修,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我是贺成璧啊!” 
他动了动,眼珠终于缓缓的转向我,看了半晌,他突然伸手打了我一下,然后便无声的笑起来。笑着笑着,他含糊的说了句什么,我没有听清,让他再说时,他却闭上了嘴,软软的靠在我身上。我低头看时,他已合上眼睛,仿佛很困倦了似的。 
我凭他靠着我,只不过分别了几个月的时间,斯人却已非当年。我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是我现在只觉得无边的绝望,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他恢复到以前的样子。那曾为我所厌憎的乖戾性子,现今想来,却是如此的鲜活与灵动。他就是那样的人,为什么要让他变成这样一具行尸走肉? 
他现在的样子,比他死了还要让我难过。 
我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这时小宫女走了进来:“贺先生,到了皇上喝水的时候了。” 
我让开身,看那小宫女用银匙一点一点的给元修喂水。他乖乖的喝着,很安静。 
高欢的目的达到了,元修现在,终于彻底的安静了。 
第 19 章 
这也许是天下最为寂寞的宫殿,清晨至黄昏,唯有屋内几只画眉是活泼的。宫女们在两旁的屋子里低声喁喁,连偶尔的浅笑都是要用手来遮掩住的。当班的几人闲散的坐在离元修不远的廊前台阶上,元修独自蹲在一棵枯树下,对着树根周围的积雪发呆。紫绸的厚实披风长长的拖在地上,边缘处装饰的白色皮毛上粘了雪水,在他一站起来的当儿,星星点点的泥渍染到了银色长袍的下摆。然而他却对此毫无意识,站起来,又怔怔的停在那里,对着太阳,看自己的手腕。 
我看过他手腕上那块扭曲的粉红色疤痕,据说是去什么飞虎营时受了伤留下的,可是怎么受的伤,却没有人能说清楚了。我没有去问连富,我的直觉告诉我,如果我表现的对元修太过关心,那么对我对他,都没有什么好处。但是,作为一个大夫,我看得出那不是刀枪所致,倒像是撕咬出来的。可是,以他的身份,谁能去咬他呢? 
我想不明白了。 
远远的小太监们抬着食盒走了过来,我知道午饭的时候到了。宫女们起身,将元修引向屋中,现下他可真的是听话了,不但听话,而且自己不说话。 
我不知道他到底还能不能说话,他似乎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中而与外边完全隔绝了。不过我也曾听过他含糊的发过几个短暂的音,其中的意思,便不得而知了。 
作为元修的大夫,我获得了和皇帝同桌吃饭的所谓特权。元修在吃饭时显得无比专注,他摇头拒绝了宫女的服侍,一双乌黑的眼睛,黑洞洞的盯着眼前的饭菜,倒像是和它们有仇似的。 
“这个不能吃的,会上火。”我挡住了他的筷子,他默默的收回了手。 
过了一会儿,他又把筷子伸向那个飘满红油的盘子里去。我直接握住了他的手:“这个不能吃,否则你会不舒服的。” 
他缓缓的把眼睛移向我,我也直视着他,我希望可以从他的眼中看出些什么。可是,我只看到了愤恨。 
一个神志受损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我这才想起来,自从我看到他之后,他的眼中不是冷森森的没有什么表情,便是流露出深不可测的恨意。这双眼睛配在那样漂亮的一张脸上,看起来实在诡异。 
他的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残存着一点点知觉呢? 
我正在胡思乱想,元修却手一松,筷子掉在桌子上,旁边有人递过来新的,他却看也不看,笔直的站起来,摇摇晃晃的离开了座位。向离间的屋中走去。我没想到他会赌气不吃,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下午在元修睡觉的时候,我在院中遇到了今天当班的小宫女玉琳,我问她道:“皇上后来可又吃了东西没?” 
她摇摇头:“没有,好像不高兴了呢。回屋就躺着,我们又哄又拉的才把皇上的外衣给脱了下来。” 
“他会生气?” 
玉琳瞪圆了眼睛,对我嘘了一声:“贺大夫,您怎么这么说话呐?” 
“看来我今天不该硬不让他吃东西的。” 
“可不是吗,贺大夫,皇上现在都够可怜的了,您就别管他的嘴了。” 
“皇上这个样子,就累了你们了,什么都得忙到。” 
她向我调皮的一笑:“贺大夫,这您就不知道了,您要是知道皇上先前什么样儿,您就知道我们现在有多轻省了。” 
“怎么会呢?你给我讲讲!” 
她向四周看了看,把我拉到僻静处,低声道:“原来皇上的性子可吓人了,我们这些做奴才的,稍微忤了上意,轻的是罚跪碎瓷片儿,重了就是马鞭子军棍,我们哪一天不是过的战战兢兢?皇上又好干净,天天有事没事我们都是擦来擦去的,您说辛苦不辛苦?现在就不一样了,皇上不会打人骂人了,我们每天做完份内的事就可以闲着,您说这还算累吗?” 
“说来你们也够不容易了,原来皇上是这样难伺候的。”我同情的叹了口气。 
她连忙摇摇手:“我可没有抱怨什么哦。贺大夫,我说的话,您可千万别和别人说哦。” 
“好啦玉琳,我自然懂得!”我对她笑了笑,然后告辞而去。我最怕她缠着我给她讲江南的风土故事,每次都要说的我口干舌燥。 
我走向元修的卧室,守门的小太监看到是我,便躬身放我进去。 
屋内只有元修一人在熟睡,我走到他的床前坐下。他的头发凌乱的散于枕上,我伸手给他理了理,他哼了一声,似乎很不愿意的样子。 
“你怎么就变成这样子了?”我喃喃的自语道。 
他骤然睁开了眼睛,看到是我,便漠然的坐起来,双手抱着膝盖,只给了我一个侧影。我只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衣服前襟是解开的,露出一小片雪白的皮肤,在银色长袍的衬托下,我几乎怀疑他是一个玉人,被绫罗包裹着,好似一件名贵的祭品。 
我着了魔似的站起来,慢慢俯下身,将嘴唇贴到他洁白的后颈上。 
他依然不动。 
我陶醉于嘴唇上柔软的触感。他的身体无力的困在我的双臂之中,我伸过头,轻轻的嗅着他的面颊。他的皮肤上有一种淡淡的香味,也许是来自薰衣用的香料,也许是他自己的味道。 
他转过来,沉默的看着我,我尴尬的放开他,他冷冷地哼了一声,含糊的说了句什么。 
“你在说什么?清楚一点好吗?”我抓住这个机会,劝诱的哄他,希望可以确定他是否还有残存的思想。 
他果然又费力的低声重复了一遍,可我还是没有听清。 
我疑问的嗯了一声。 
他似乎是不耐烦了,毫无力道的推了我一把,然后下了床,赤脚踩到冰凉的地上。他犹豫的站了一会儿,就要往外走,我连忙拉住他:“你要出去冻死吗?” 
他的力气是比不过我的,但是他似乎是很坚决的不想留在这里,我把他拉回来,他便又站起来,如此反复几次,我无可奈何的把他按在床边,然后叫人进来。 
“皇上怎么了?”玉琳等人跑进来,看到我按着不时挣扎一下的元修,不禁惊诧的问。 
“他不住的要出去,可是天这么冷……”我把他交给围上来的宫女,无奈的擦了擦额上的汗。 
“这是怎么了?”门口突然响起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我扭头一看,竟是高欢。他来的无声无息,屋内的人竟都没有察觉。 
宫女齐齐的跪下,屋内只有我站在一边擦汗,床上的元修趁机坐了起来,怔怔的看着地上的宫女。 
“这是怎么了?”他似是疑惑似是烦恼的又问了一边。 
“皇上想要出门,连鞋子也没有穿就”前头的小宫女战战兢兢的答道。 
高欢皱了皱眉:“出去做什么?” 
“不清楚。”我答道。 
高欢看了我一眼,点点头:“好啊,皇上要出去,就让他出去好了,你们让开。”语毕,他也站到了一边,向元修做了个“请”的手势。 
元修站了起来,表情仿佛是有些惊恐,突然,他快步走向门口,高欢一侧身,给他让了路。我也跟了上去:“高大人,我说,这是要冻出病的!” 
“没那么娇贵!”他也同我一起跟上了元修。 
事实上元修只走到大门口便被冷风阻住了脚步,他转身站到了椅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和高欢,渐渐的,脸上显出一种委屈的表情。 
我从未见过元修委屈的样子,在我的印象中,他的脸上有过疯狂,有过狠毒,有过冷漠,有过惊恐,唯独不曾露过委屈。他是自己长大的孩子,无论是害了人还是被人害,他都觉得是情理所容的,而且也无人可去倾诉他的抱怨。 
他又含糊的说了一句,我转身问高欢:“高大人,皇上总是含糊的说这句话,我听不懂,你来听听看。” 
高欢低头想了想:“我怎么听着像是鲜卑语,不过我也不是很懂,得让他说的清楚一点。” 
我走过去,好声气的对元修说:“来,再说一遍。” 
元修看着我,慢慢的,重复了一遍。 
我扭过头看着高欢。他迟疑的说:“好像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大概是护莲,什么人叫护莲?” 
这里的宫女里没有叫做护莲的,我索性直接去问元修:“谁是护莲?” 
元修这时正在仰头看着天花板,听到我的话他也不低下头,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突然清晰的答道:“我的乳娘。” 
高欢几步跨过来:“你能说话了?” 
他紧紧的捏住元修的小腿,这让元修惊恐起来,他弯下腰把住高欢的手腕,睁大了乌黑的眼睛,慌乱的的啊了一声。 
高欢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放开了手把元修扶下来,几名内官走过来,将元修带回了房。 
我对高欢道:“高大人,我想知道,皇上吃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命周围人退下,然后答道:“我不大清楚,不过皇上天性顽劣,这么着都除不掉他那胡闹的心呢。” 
“高大人,你应该告诉我,我现在不知道皇上到底是疯了还是傻了。” 
“我也不知道。准确地说,就是神志不清罢!”他颇有风度的笑了笑,站起身:“劳烦先生费心了。” 
我站起来拱了拱手:“高大人言重了。” 
待到高欢离去,我急忙走回元修的卧室,他缩在一件阔大的毛皮斗篷里,无精打采的歪着头。 
我坐到他旁边,希望可以引他多说几句话:“想什么呢?” 
“你……”他似乎舌头不大利落:“你是谁?” 
我一阵狂喜,能说话就好啊! 
“你又是谁呢?” 
“我觉得很不好。” 
“什么意思?” 
他忧伤的把头扭向我:“护莲死了。” 
我想他的确是神经错乱的厉害:“为什么死了呢?” 
“病了,死了。” 
“不要难过了,否则护莲知道,也会伤心的。”我顺着他的话说。 
“我是谁?” 
“你是皇上。” 
“撒谎!” 
他两道秀气的眉骤然立了起来,恶狠狠的说:“撒谎!” 
“那你说你是谁呢?” 
他一下子颓然起来,用手撕扯着梳得整齐的头发:“呵……不知道!”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到底是什么药,能把人变成这幅样子? 
我回想自己看过的医书,有些毒是可以让人变得痴呆或疯狂,可是元修的样子,似乎也不是完全没有了知觉,只不过,他的意识都成了碎片,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你喜欢护莲吗?” 
他点点头,盲了似的眼瞳中竟仿佛流出了一点点温情。 
我叹息着拍拍他的背。 
外界的消息似乎是无法飞进这门禁森严的行宫之中的。高欢已经和宇文泰打了好久了,也不知是谁胜谁负。我去问连富:“我想出去逛逛。” 
连富答应的很客气:“那自然是行的。” 
可是当我出了宫门之后,我才发现身后竟然还有两名护兵,无疑,这是来监视我的了。 
没有办法,我走了几条街,完全没有什么可逛的,我索性上了附近的一家酒楼,里面倒还热闹些,我想,也许在这里能够听到什么讯息。 
第 20 章 
我选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点好了菜,发现那两个卫兵还在我身后站着,我指指椅子:“二位坐下吧。” 
“不不,贺先生您坐吧,我们怎能” 
“不用如此,这又不是皇宫,不必拘于那些礼节,坐吧!” 
两个人说不过我,只好扭捏坐下了。其实我让他们坐的目的,是因为他们站在后面太过显眼,让我觉得很不自在。 
酒菜上来,我让了让,自己也便大嚼起来。这几日在宫中吃饭,虽是花色繁多,但却都是样子货,能入口的着实不多。这里似乎是当地最为体面的酒楼之一,周围坐着许多衣着鲜明华贵的人,口音和本地人也不似当地人的土音,我听了听他们的谈话,倒像是从洛阳出来的王公贵族们,毋庸置疑,他们是高欢这一派的,所以高欢落败之时,他们也随着撤退到了这里偏安。 
其中一桌最为人多,旁边还立着两个女子在唱小曲,只可惜当中一人嗓门太高,所以也听不清那女子唱的是什么。只听那那人高声道:“看大军这次如此顺利,咱们跟着高相就对了,我就不信宇文叛贼能抵挡多久,到时高相统一了大魏,咱兄弟还不是开国的元勋……” 
他身边一人拉了拉他:“莫兄你可小声些吧,元家的清河王在楼下吃饭呢,你也不怕他们听见!” 
“元氏又怎么样?现在可不是当年文帝的时候了!就连皇上都在高相手里呢,我还怕他一个不入流的清河王?真是,让宇文泰打的一败涂地,从清邺落花流水的跑到这儿,还有脸继续称王爷,要不说元家是一代不如一代呢!” 
“莫兄啊!好歹他也是皇上的远亲……” 
“呸!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皇上吧!” 
“你……唉!” 
“哎!”那男子突然转了话题,竟然自动的放低了声音,我凝神屏气的方能听到他一点点话音:“听说,皇上又病了?” 
“谁知道。行宫总是关着的。不过谁来关心这个,高相登基是迟早的,到时这个皇上都不知道会落到甚么田地呢!莫兄,你我且及时行乐吧,只要有钱有粮,管他谁坐天下呢!那小妞!你唱的这么小声,是让我们听你学蚊子叫呢?” 
满桌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我放下了筷子,叫店小二来结账。听那高声男子一席话,我愈发感到,元修这个皇帝做的,当真是只剩“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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