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龙假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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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龙假凤-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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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压低的嗓音为的是抑制不断攀升的怒气,被欺瞒、被诓骗,这些认知再三加深怵言隐抑在丹田中的怒火。  
接着,怵言从怀中抽出十数日来凝视以解相思的手绢,在他面前轻扬,以同样的口气逼问:“这是你的?”  
“我……”离休黑瞳不停流转回避,却怎么都避不开近在眼前的怒意压境,那股气势让人窒息。  
“刺杀宁王的是你,那夜误闯进屋撞见的也是你,街上巧遇的是你,救我到这儿的还是你,无论是男是女,全都是你对吗?”  
“我……这、这个……”  
“离休!”  
“喝!”活了二十个年头,从未有人在他面前如此厉声厉色,刹那间教离休脑子一片空白,平日刁钻的利舌全无用武之地。  
反之,平日木讷屡居下风的怵言因为愤怒,气势竟高他一筹。  
“看我拿着手绢睹物思人很有趣是吗?看我对假扮女子的你错动情愫很可笑是吗?所以你救我,因为你想看我笑话,看我对一个虚凰假凤错置情种,要看宁王府的人有多愚不可及是吗?”  
“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  
“哈哈哈!”怵言仰首狂放的大笑打断离休的解释。“可笑!是很可笑!我怵言从不欺人也不诓人,怎知今日会被人诓骗,惹出这么个大笑话,呵!哈哈,你戏看够了,心满意足了吧?宁王府的人正如你所想的,就是这么愚不可及。”  
“我无意骗你,我只是——”有口难言,有苦难说。  
“住口!”怒目眄视并狂吼喝止,怵言退离胡床,将怒气发泄在掌中紧握的丝绢与耳饰上。他是该动武教训他,但他不能,迟迟不忍。  
他欺他骗他,却无可否认的也救了他。  
只是救他的人,却伤他的心神。  
那么,胸中这股怒气和疼痛要如何宣泄?如何救治?  
惟一的方法就是——“笑话你已经看够。”怵言轻扬执物的右拳。“我想这些东西你也用不着了。哼!”既已真相大白,这些可笑的东西留着也没有意义。  
一切不过是个圈套,一个戏弄他的圈套。  
无关情,亦非爱。这些不过是在提醒他曾是别人眼中的笑话、供人看戏取乐的证据。离休步下胡床,跟随他往屋外退的脚步移动,双瞳锁住他的右手,神色紧张。“你、你想做什么?”  
温厚的唇抿出迥异于平日的冷笑,怵言没有开口回应。  
一笑过后,怵言转身冲出门。  
离休急追至屋外,佐以夜幕,皎月如灯,他看见前头的怵言停在湖畔高举右手向湖中挥去。“不要!”他情急大吼,却阻止不了怵言丢掷的动作。  
没有停下责问,没有一丝迟疑,离休追逐的脚步并未因为来到怵言面前停住,双足在湖畔石块上一点,便纵身跳进夜里冷凉的湖里,不见踪迹。  
留在岸上的怵言眼见这一幕,翻涌怒气如遭冰雪般陡降,徒留因离休举动而更加紊乱的心绪。  
他望着波纹渐平的湖面,困惑、难解……  
???找不到!怎么都找不到!  
潜入湖里的离休无论再怎么睁大眼,再如何无视冰冷湖水带来的刺痛,眼前就是一片无法见底的暗黑。  
到底落在哪里?惟恐精巧的耳饰会随波逐流到更远的地方,离休像发了疯似的不顾此时此刻是深夜时分、也忘了入夜后山中静湖有多冷冽刺骨,一心一意只想尽快找到一直收在身边的耳饰。  
那是他的!属于他离休的东西啊!  
那是二十年来除了娘之外有人肯为他费心的证明啊!数不清自己从怀里拿出来端详过几回,可记得最清楚的是每次都会让他想起怵言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潜入德王府送到他手上的情景,还有当他放在他掌心时扬起的浅笑。  
他不会知道,那抹笑看在他眼里有多少意义。  
与娘相依为命的日子再苦也无怨言,因为他知道自己还有娘陪伴,并不孤单;但娘死后,孤绝一人的他所遭受的危难、痛苦,还有旁人的漠不关心或别有用意的心思,早让他寒了心、冷了情,断了对人世情意的希冀。  
是他傻憨的举止活络了他的心,却也是他绝然的举止毁了能勾起他回忆的重要东西。他怎么能那么做!那是他的东西啊!  
???湖面上——他在做什么?  
久站湖边不见离休游上岸来的怵言望着平静如常的湖面,双眸灼燃着不自觉的焦急。他跳进湖里的疯狂举动为的是什么?他不明白,也想不透。他知不知道入夜的湖水有多冰冷刺骨?还是他真的必须跳进湖里?只为他丢进湖中的耳饰与手绢?  
哼!那不过是用来嘲弄他的东西而已,他这么做是要给谁看?  
已经识破诡计的他会因此而心软吗?哼,他也太小看他怵言了吧。  
但是,心口的沉闷所为何来?  
望着平静无波的湖面,随着注视的时间愈久,湖面平静维持得愈久,怵言的一颗心便悬得愈高。  
怒气消散之后,所生的是动摇。  
他仰首望天,再俯视湖面。  
离休已经潜入湖中许久,到现在还不见他上岸。  
“该死!”  
咬牙低吼,怵言脱下衣衫纵身跳入湖中,立刻教冷冽的湖水刺得浑身疼痛,尤其是胸口逐渐好转的伤势,更是如千万根针在上头猛刺般。  
这么冷的湖水难道他一点感觉都没有?潜入水中在无法视物的湖底只能以手四处乱探的怵言心中如是想。  
他无视湖水冰冷的疯狂举止为的是什么?探寻的同时,这疑问也在他心头像涟漪般,一圈圈地不停扩大。  
终于,在好比是大海捞针的胡乱探寻之后,左手碰触到微暖的足踝,怵言直觉便是缩指紧扣,不料竟换来强烈挣扎,固执地不让他拉上岸。  
这家伙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猛力拉他贴近自身,被拉扯阻止的离休毫不犹豫地双掌按上他胸口,使劲推开彼此距离。他要找到那只耳饰,非找到不可!  
放开他啊!推拒的双手以举动代替言语,偏偏扣在他臂上的手就是不放人。天杀的怵言!不是气他恼他,以为他存心戏弄他吗?既然如此,他的死活又干他何事,哪还需要他插手?  
放手!再不找就永远都找不到了。  
费了一番气力才将离休拉上湖面,伤口因为冷冽的湖水冰蚀,再加上方才离休挣扎时扯动伤势而疼痛加剧,怵言的眉头此刻锁得比什么都紧。  
偏偏扣住的人才换口气,便又想潜入湖底。  
“离休!”  
“放开我!我要找!一定要找到!”心急的离休已经无心管自己这模样狼狈与否,又是如何的失态,一心只想找回属于他的东西。  
好不容易能有件东西属于他,没有企图、没有利用与否,就这样单纯地属于他的东西。这东西怎能失去!  
见他失心散神如斯,怵言心头莫名地揪疼,扣在他腰背的双臂进而失控收紧,将人牢牢锢在  
怀中不容他动弹。  
“够了!”他厉声喝止,总算制住他漫无目标的疯狂搜寻。  
“那是我的东西,我的。”抵在怵言胸前的离休闷声控诉,语带哽咽:“那是我的……”这是欲引他入瓮的作戏,还是他当真如此重视那耳饰?疑云心中生,怵言缩回一臂,手指成勾托起抵在他胸口的脸。  
只见柳眉蹙起的湿淋淋的脸上有着伤痛,被湖水刺红的眼眶噙着水,就不知是湖水还是泪,鼻头微红,鼻下的唇冷得发紫,频频颤抖,上下白牙交相打颤。  
发紫的唇如何作假?怵言扪心自问,最后得到离休跳湖的举动并非作假的结论。只是为什么他要这么做?他怎么想都不明白。  
想不透,却因为他的凄然模样而心软。那两片薄冷发紫的唇……  
盯着不停发颤的泛紫唇瓣,那应该是很凄惨的,却能锁住他的目光,教他无法移开,看着、望着,他不禁心绪迷惘,心口泛疼。  
他迷惘什么?又心疼些什么?  
而先前,又在气些什么?  
恍惚间,那张属于女子的绝丽容貌与眼前的俊秀重叠,怵言这才发现其中有几许相似之处,非关面容,而是眉宇间的神色态势。  
倏地恍然大悟,他迷惘,因为似曾相识;他心疼,因为他的模样像极了失去珍爱宝物的孩童。  
而气恼,则是因为被蒙在鼓里。  
扪心细想,他气的,是被他忽男忽女的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愚弄,而非因为动情的对象是他,那个虚凰假凤的离休。  
莫非对他怵言来说,无论离休是男是女,都是惟一能撼动他神魂的人?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动情不过几日,怎可能深至如此疯狂的地步?  
绝对不!  
“放开我。”  
离休慌张焦急的挣扎打乱他的思绪,拉他回神,紧扣的手臂仍然没有放人的打算。“你疯了吗?”  
反身强拉他往岸上走,后头的离休硬是要留在湖中继续寻找,不肯依从。“离休!”  
“我不要上去!让我找!”这湖上接东面青山直流而下的瀑布,下接流往南山的支流,再迟,就真的找不到了。“算我离休求你成吗?让我找,让我——”  
话未完,一双健臂迎来,毫无预警地将他打横抱起。  
“你放——”还想挣脱的离休在抬头望见面色一沉的凶脸时,心口突地一窒,吓得无法言语,再低头瞥见怵言胸口的刀伤,突然像是被人点穴似的不再挣扎。  
第六章  
“冷静了?”上岸后没听见怀中人任何声响的怵言开口询问。  
“放我下来。”应话的离休整个人像没了魂似的,连说话都变得呆滞木然,语调透着的,是放弃后的绝望。  
其实他也明白啊!深夜在湖里什么都看不见,一个小小的耳饰落进湖里要找就像大海捞针一样,他也清楚绝对找不到,可是要他什么都不做就放弃,他做不到,做不到!依言松臂放人,双足落地的离休像全身力气被抽离似的,沿着怵言的身形下滑,瘫坐在地。最终还是心软,怵言蹲身与他平视。“进屋换件衣衫,免得着凉。”  
离休茫然抬头,黑眸呆望着劝说的人,苦笑,“既然认定我假扮女子是为了戏弄你,你又何必装好人,我着凉与否跟你怵言有什么关系?滚!少端出一张假仁假义的嘴脸!我离休不希罕!”  
以指拨开垂落离休额前的湿发,怵言以平板的口吻道:“因为最恨欺骗,所以我从不如此对人。”  
“我无意骗你!”  
“有意无意我不管。”既然他与他同样是男子,那么这份情就动得荒谬可笑。断情绝意,是惟一的作法。他语气淡然,所以更显得不念一丝情分。  
“如果离休真的是名女子,你会说出这种话吗?”  
“不会。”他坦言。  
因为没有隐瞒,所以更是残忍。  
“好!好个不会!”呵,原来自己的情敌是女装的自己,呵呵!  
“离休?”  
“别碰我!”挥臂挡开他伸向自己的手,离休挪动冰冷的身子向后退。  
怵言蹲在原地,依言不再前进。  
“你从不欺人,所以我要你告诉我,你对离休……我指的是你以为的离休姑娘真动了情吗?”  
“嗯。”  
“如果是货真价实的姑娘,你会向她表诉衷情吗?不管她是不是德王府的人。”“我会。”  
毫不犹豫的实话实说,正如他所言——从不欺人。  
可他却伤人而不自知。抬头望见他的漠然神情,令他心寒。  
离休又问:“但现下离休和你一样同为男儿身,你又打算怎么做?”  
“当作没这回事。”怵言依然直言不讳。  
“哪怕是我向你诉情?”  
“你不该。”  
“不该?”离休重复道,忍不住苦笑,“因为同是男儿身?”  
“世俗伦常不容。”  
此时适巧一阵夜风吹来,他注意到离休因此打了个寒颤,瑟缩了一下,伸手欲扶他进屋。离休却如遭雷击似的猛地往后缩。  
“起风了。”他解释。  
“是吗?”离休茫然应声。  
“离休?”  
“呵呵!哈哈哈!”离休突然仰首大笑,不吓人一跳都难。  
“离休?”怵言再次试探地唤了声。  
“别当真。”  
“什么?”  
“方才的一切我是说笑的,别当真。”站起身豪爽的拍上他的肩头,离休像变了个人似的,边笑边说:“哎呀!看看你,又把伤口扯裂了。天老爷!再这么下去,你何时才会回宁王府去啊!”  
“离休?”前后十万八千里的差异,让怵言顿感无所适从。  
“别当真、别当真。”挥手笑谑,离休朝他眨了眨眼,露出少年淘气样。“你真以为那小小的耳饰对我那么重要啊?开什么玩笑,那不过是我男扮女装用的小玩意儿罢了,无足轻重、无足轻重。”  
“你没事?”  
“我哪有事。”耸肩吐舌,泛紫的唇咧开大大的笑容。“别这么傻又被我唬住,不过话说在前头,我男扮女装并非有意作弄你,这点你得信我。走走走!快进屋去,你我都得换件衣裳,你还得重新上药呢。”  
“方才的事——”  
“说笑的,就告诉你别当真了嘛,走走走,天凉了哩!”  
离休在后头推他进屋,怵言听见的是含笑的平朗语调。  
方才的话是说笑、存心逗他的?忍不住起疑,但思忖再三后他决定就依他所说的想。因为如果当真,他真的不知该如何才能善了。  
所以哪怕他说的话真假易辨,他仍决意选择不再深思。  
???同样是深夜,同样是冰冷刺骨的湖水。  
而同样的,本该平静不兴波纹的湖面时而有黑影浮上,而后又消失,重复再重复,频繁得像在找什么重要宝物似的急切。  
且并非一夜的心血来潮,而是接连数夜的反复。  
潜入冰冷的湖里,只为搜寻一个不可能找得到的东西。  
一座湖与一只耳饰,好比是苍茫大海与一粒米粟,要找何其困难。  
偏就有人不死心。  
被以为在屋里熟睡的人,其实是连着几夜下来根本没有安稳睡过,悄然起身看的、望的,总是在大半夜里偷偷到湖里的人。  
一连好几夜,看着走向湖水的人在东方微露鱼肚白的时候黯然失神地上岸观望湖面好半天,直到天明。  
然后,自以为没被发现,一如以往地照料伤势未愈的他,孰不知所有的疲累全写在时而沉重合上的眼皮和日渐消瘦的两颊上。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小寐,还以为他不会注意到,真是天真。  
不断不断重复的景象,他每看一次,就心痛一回,不知道他还要这么凌辱自己的身体到什么时候。  
那晚的云淡风轻是假,他心知肚明,但无能为力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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