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鸣风萧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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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鸣风萧萧-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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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手持树枝,在地上写了两个字——贵姓?
  寇英杰心中一惊,暗忖道:“啊!莫非这个人是个哑巴,怎地口不言语?”一惊之后,他随即抱拳道:“在下姓寇,寇英杰。”
  那人仍在注视着他,似乎猜测着是哪三个字。
  寇英杰由他手里接过树枝,在地上写下了寇英杰三个字。
  那人点了一下头,表示知道了。
  寇英杰打量着他道:“朱兄,你怎地单身落身于此?这里尚有亲人么?”
  那汉子摇了下头,脸上十分平静的样子。
  寇英杰心里实在是说不出的纳闷,他原有很多话想刺问对方,只是在这种情形下,势将不能畅所欲言。
  姓朱的那人,由他手里接过树枝来,振腕在地上写了几个字。他力透枝梢,石质地面上立刻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寇英杰细看下,那字迹写的是:“此处人迹罕至,除我以外,别无居民,看你情形,莫非要图在此久居不成?”
  见那人不语,寇英杰忍不住抱拳道:“朱兄莫非不方便谈吐么?”
  姓朱的汉子聆听之下,凝了一下神,未曾作答,寇英杰心里方自后悔有此一问,突见对方蓦地向着自己张开了一张大嘴。
  寇英杰一眼之下,禁不住大吃一惊!原来那张嘴里少了一根舌头。
  舌头是有的,只是齐中折断。断处如同刀割,切口处干净利落,丝毫不见牵挂。
  这一惊,使得寇英杰半天说不出话来。
  姓朱的脸上似乎罩起了一片阴霾,可是那只是极为短暂的刹那,转瞬间他脸上又恢复了从容的神态,只见他略一迟顿,随即振腕,运动树枝,在地上写下几个字:“花如解语偏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脸上浮现着一种悠然出世的神态。他的脚,用力的把地上的字又涂抹干净。
  舌头是生在人口之内,怎么会无故折断?这么一想下去,寇英杰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反观那个姓朱的伟丈夫,并不曾现出一点不自在,似乎这个创痛,对他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也许对于这件事,他早已淡忘了,也许他并没有忘记,如果是属于后者的话,可就显现出这个人大异常人的胸襟与抱负了。
  寇英杰脸上现出了深挚的同情,也有说不出的遗憾,因为这么一来,他与他之间,无形中已划出了一道鸿沟。语言的障碍,自然是人与人之间感情进展的最大隔阂。
  姓朱的仍然瞠目盯视着他,寇英杰忽然想到了还没有答复他的问题。
  “哦,”他说,“是的,我想在这里住上一段时候。”
  姓朱的又写:“为什么?”
  “因为……”寇英杰冷吟了一下。
  对方的眸子直直的盯着他,象是两把锋利的剑锋,寇英杰忽然体会到此人直率得可爱,这原本是一项隐秘,不便对外人宣布的,可是他却感觉到没有隐瞒此人的必要。
  顿了一下,他遂道:“我是来练功夫的!”
  姓朱的点了一下头,振动手中树枝又写:“与鱼跃有关?”
  寇英杰顿时一惊,不便说谎,于是点了点头。
  那人脸上立时带出了一片笑容,象是很欣慰样子。他手中的树枝继续在地上写着:“我欣见武林中终于有人体会到自然野生物与上乘武功身法的不可化解,你必定会有杰出成就的!”他眸子里流露出深深的钦佩与嘉许,忽然转过身来,向寇英杰招了一下手。寇英杰站起来,跟过去。
  姓朱的一直走到铁釜跟前,揭开盖子来,一股鱼香上扑鼻梁,原来先时煮的鱼熟了。除了鱼以外,釜中还混着有一些野芋、首乌之类的野生植物。
  寇英杰只闻到了味道,已禁不住馋涎欲滴。朱姓汉子为他满满盛了一瓦钵,自己也盛了一钵,抽出了一双筷子递到寇英杰手里。
  寇英杰接过来,才发觉到那双筷子,敢情大非俗物,是一双嵌金包银的标准牙筷。由这双筷子又想到了那件酒器,这两样东西,都显然不是寻常之物,毫无疑问的,必系出自豪门巨户。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的扭过头来,看了一眼高悬在石壁上的那件银底缕金的战袍。
  “莫非这一切,与眼前这个人有着什么关联不成?”寇英杰心里这么想着,却见姓朱的已把钵内的食物吃了个干净,寇英杰以为他还会再添一碗,他却是不再吃了。倒是寇英杰饥肠辘辘,吃了一钵还嫌不够,那人却向他摆了一下手,示意他不要再多吃。
  寇英杰放下碗筷,姓朱的汉子接过来到门前去冲洗。乘着这个机会,寇英杰打量了一下这间石室,发觉到这间洞室浑然天成,洞室内侧上方位置却有一扇关闭着的小小木门,也不知通向何处,好象有一股隐隐的鼓鸣之声击迫着,似乎那扇木门随时都象要被冲开来。寇英杰心中虽然好奇,到底自己来此是客,又与对方初次见面,自不便太过随便。
  姓朱的汉子又由外面转回来,看见他仰视着那扇小木门,不禁微微一笑,露出洁白又整齐的一嘴牙齿。遂见他走向那扇门下,抬起手打开了横插在石内的一根铁门栓,顿时就有一股充沛无极的巨大力道,雷霆万钧似的向外冲出。
  巨大的风力,直贯向地面,形成了一个螺丝旋般的风圈,站立在门下的那个姓朱的,正是首当其冲,在这股巨大的风力冲击之下,只见他满头长发,倏地蓬散开来,全身上下顿时笼罩于疾劲的风力之内。
  寇英杰站立之处,距离着那处风口,少说有两丈以外,而且风穴侧下方,尚有一方凸出的石壁正面挡着风力冲击,饶是如此,寇英杰却仍然体会出风力的惊人。象是万根钢针一齐刺扎向身体上的那般痛苦,空气里旋荡起的气流,更含着无比的巨大力道,迫使着寇英杰的身子一连向后退出了好几步。
  这又是他生平从来未曾体会过的经验,在这种无形压力的暴风圈内,寇英杰身子不停的打着转儿,简直不知何处可以落足。
  在一阵激烈的转动激荡之后,忽然他发觉到右侧方深入的一块地方,也就是石室的正面,却似风力未能波及之处,随即纵身向那块地方落去。
  果然如此,这块地方丝毫没有风力的侵袭,他发觉到那袭缕金的战袍,甚至于连衣角都不曾扬动一下,主人选择此处悬衣,似乎正是这般用心。
  寇英杰身子站定之后,耳闻目睹,兀自由不住有些心惊肉跳,渐渐的他才能定下心来,注意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以无比惊吓的心情目睹那个姓朱的奇人。
  那人直直的站立在风口垂直下方,他所当受的风力,寇英杰不难想到。
  只须注意他立脚附近,石屑纷起跳溅的情形,即可以想到风势冲击力何等惊人。
  寇英杰虽不是身受之人,可是他却可以断定常人在这般疾劲的风力撞击之下,是无论如何难以生存的。而眼前这个人……
  想到这里,寇英杰内心禁不住起了一阵战栗。姓朱的奇人,似乎正在从事一种风浴。
  这种情形,在他来说,很可能已成为了一种日常惯行的习惯,是以在他脸上,几乎看不出丝毫的痛苦表情。
  整个石洞里,充斥着一股雷鸣声音,石洞里到处溅飞着石屑。那个人的身上,在当受着这股风力冲击之下,先是起了一片白色,由颧面、双肩、上胸、下腹而至双脚、足踝,整个的皮肤,都笼罩着一片奇白,看上去简直就象是变了另一个人样的。
  然而,紧接着他身上的白色消褪了,又变成了赤红,最后赤红色又渐渐消褪,而变成了他身上原有的那种古铜色泽,这时,他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完成了整个风浴的过程。
  只见他倏地翻起双手,托住了那扇厚有半尺的檀木门,两只手力运之下,象是一堵山那般的沉重,慢慢的才将那扇木门关好,插上铁栓。
  寇英杰看得触目惊心,他虽非是身受之人,绝难体会身受时之诸般痛楚,然而他却可以断定,自己万万无此能耐,能够当受得住那股凌厉猛锐的透体罡风。反之,能够当受得住这股罡风加体之人,一定是无所不能了,最起码也必然练成了武者的至高境界,即所谓的金刚不坏之躯。
  对于寇英杰来说,这是一个崭新的观念,他以前没有见过,没有听过,然而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亲目所睹,亲耳所闻,不容他不信。
  就在这时,他为自己内心许下了一层更高的愿望,并且下定决心要达到这个境界。
  姓朱的这个人,无疑激起了他的向上决心,所给他的启发,在某一方面来说,甚至超过他的恩师郭白云。事实上这个朱姓人那身超越凡俗的武功,犹驾临郭恩师及那些他所认识的仕何人之上,这一点似乎毫无疑问。
  他脑子里充满了对此人的离奇幻想,包括他的身世,从何处而来,往何处去,住在这里又是为什么。这一切的一切,似乎关系着一件极大的隐秘,而这隐秘却又不象是属于传统武林之间的事情。眼前的这个人,也不象是属于武林中任何一个门派的。
  寇英杰的心情,一下子沉重了许多。
  姓朱的坐在石案边,回过头来向着寇英杰招了一下手,寇英杰走过来。
  二人默默相对着,寇英杰忍不住问道:“朱兄,你来到这里有多久了?”
  姓朱的仰头思索了一下,跟着伸出了两根手指。
  “两年?”
  那人摇摇头。
  寇英杰呆了一下道:“那么是两个月?”
  那人又摇了一下头。
  寇英杰顿时一呆,不禁问道:“莫非是二十年了?”
  那人才点了一下头。
  “啊!”寇英杰打量着他道:“这么说,朱兄,你今年贵庚多少?”
  那人脸上作了一副莫测高深的笑容,石桌上陈设着文房四宝,砚中墨汁未干,拔出笔来,他在一张黄纸上写下:“六十八”。
  寇英杰不禁打了一个冷战,他简直是难以置信,眼前这个黑发魁昂,看似三旬左右的汉子,居然已是六十八岁的人,太荒唐、太不理解了。
  姓朱的微微一哂,似乎已看出了寇英杰心中所想,随即振笔飞书,在黄纸上写下了:
  “雅居不沾俗,故而貌不老!”
  寇英杰肃立而起,恭敬的抱拳道:“这么说,在下当以前辈视之了。朱前辈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那人拉住他摇了一下手,示意不可,寇英杰愕了一下坐下来。
  姓朱的写下道:“我最厌恶世俗客套,你我兄弟相称,应无不可!”
  寇英杰还想谦让,却发觉到对方眸子里闪烁着一片真挚,又似别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不容你不照着他的意愿行事,他情不自禁的点了一下头。
  那人顿时面飞遄兴,写下道:“此处地交两山回脉,深入山谷,常人罕至,山中多猛兽,人不能近!”
  寇英杰点了一下头,表示知道。
  那人又书写道:“我名朱空翼,乃成祖第七子——世封宁王即是。”
  寇英杰大吃一惊,倏地站起,朱空翼用力的把他按了下来,摇了一下手,纸上落笔写道:“富贵功名如云烟,眼前已是散淡人,复以仇恨加身,忍辱负重至今,千万切记不为外人道及!”
  在“不为外人道及”字行边,特意的加了一行圈点。
  寇英杰点头表示知道。
  这位贵为皇亲的奇人,继续在纸上落笔书写道:“几十年来,我七迁居处,却未曾离开积石山,自幼即习武,四十而后,始入门径,得窥堂奥于自觉!”
  寇英杰道:“在下钦佩之至,阁下身手旷古绝今,为当今第一奇人,可称不愧!”
  朱空翼微微一笑,落笔道:“习上乘武功,贵在自觉,许多招法皆可自创,不必拘泥于故人成见,然先人之经验,不可不重视,观你功力,正在第二阶段,宜善自把握,否则虽入门而未必得窥堂奥,至老不过白忙一场!”
  寇英杰禁不住心中吃了一惊,道:“前辈所说的第二阶段是什么意思?”
  朱空翼点点头,书写道:“这是我个人对于习武境界的一个区分,整个过程可分为四个阶段!”
  寇英杰抱拳道:“在下愿闻其详,不知道前辈可愿赐告,以开愚顽!”
  朱空翼落笔道:“习武并非人人可为,一般人所习之武,虽谓之武,其实不武,真正习武之人,天质,根骨,以及后天之力行,缺一不可……”
  寇英杰点了一下头,见其振腕如飞,所书之蝇头小字,虽是奇草无比,却不难辨认,笔力苍劲,俨然有大家之风范。
  朱空翼笔下并未停止,继续书写着道:“如是,有了天质,根骨,得能入门,三年身体力行,尚须有名师指点,始能达成第一阶段;”
  寇英杰点头会意,继续看下去,见他写道:“这第一阶段,旨在筑基,基成之后,可筑宏厦,第二阶段在于布图,乃是看作发展的架式,稍有偏差,即入歧途,从前有杨叔子一人,根骨质禀无一不佳,后天之劳力亦无人可及,只可惜着眼偏差,走火入魔,后虽穷三十年功力,得圆其功,终致一腿残废,岂不遗憾终生!”他继续书写下去:“所以这第二阶段至为重要,关系到你今后的成就,余以为,宁迟以退而观望,不可捷足以求速成,这一阶段如能搭成正确发展图架,未来发展不可限量,那第三个阶段,即是第二阶段的伸延,如达到即为天下一等强人。”
  寇英杰道:“前辈说得极是,那第四阶段,又是如何一种成就?”
  朱空翼点了一下头,书道:“这第四阶段是武者最上乘,也是最难达到的境界,也就是余今日勉强所能达到的境界。”写到这里,他面颊上交织出一种悲戚,仰起头来,长长吁了一声。
  一丝笑容代替了原有的悲戚,只有身历其境,在无数艰难困苦中,饱尝失败而最后获得成功的人,才能有这等深入的表情。
  寇英杰内心立时就领受出来对方那种只能意会的心情,由衷的分享了他此时内心所能领略的快感。
  “此一境界苟能登临,入世可为武术门一代宗师,出世亦不难为不死神仙,足可与天地共参造化,鱼游于水,鸟翼于空,乃是人生之真正至高境地也。”
  寇英杰站起抱拳,说道:“前辈之言,使在下顿开茅塞,亦使在下更增加了向上奋发的决心。”
  朱空翼运笔如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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