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鸣风萧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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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鸣风萧萧-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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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观音道:“怎么,你还嫌少?”
  寇英杰深深一揖,苦笑道:“姑娘言重了,在下贱微之身,难当重金相属,再说这匹黑水仙生性择主,只怕即使在下有心割爱,姑娘却也不便骑用,请恕不恭,原物奉还!”说罢双手把串珠送上。
  玉观音一把接过来,秀眉一挑,说道:“你?”
  她身边那个跟班的小厮却己忍不住怒声道:“姓寇的,你也太不知好歹了,我们小姐是看得起你才……”
  玉观音斥道:“你不要多嘴!”说罢身形微晃,如同一片彩云般的落在了那匹黑水仙身前,随即转向寇英杰冷笑了一声,右手轻撩,已把身上那袭粉红弹墨的挡风甩向肩后。她不相信,还有自己不能乘骑的马!哪里知道,就在她单手拍向马颈,正待翻身上马的一刹那,那匹黑马陡地人立前蹄,唏律律长嘶一声,却把扬起的一双蹄脚,直向着面前的玉观音当头踏下来,现场各人都为之一惊。玉观音身形略闪,已飘出丈许以外,那匹黑水仙尚待撒泼时,寇英杰已闪身而前,一把扣住了马缰,几经拍按,才制止住这畜生的一腔怒火。
  玉观音目睹及此,面上一红,狠狠的看了寇英杰一眼,冷笑一声,忽地掉身而去。
  毛七在身后叫了声:“小姐!”忙自赶上。
  周江左右看了一眼,也跟着跑出。
  这片院子里,转眼间,却只剩下了寇英杰与店东刘掌柜的二人。
  刘掌柜的赶上几步,伸头探望了一下,才回身来道:“这位先生,不是我说你,玉小姐既然看上了你的马,又出这么多钱,你又何必……”说着重重叹息一声,十分遗憾的摇着头。
  寇英杰淡然一笑道:“店东你是有所不知,我这匹马除了我以外,别人是骑不得的!”
  刘掌柜的冷笑道:“不过是性子烈了点罢了,你是不知道,这位玉小姐是专门喜骑烈马的,她家里马养的多了,还会真的怕了你这匹马么?”摇摇头,他由鼻子里“哼”了一声,又道:“她是不愿意跟你这种人一般见识!”
  寇英杰心里不乐,可是转念一想,也就不以为意。
  刘掌柜的又叹了一声:“两万两银子呀,我的老天爷!你算算看能买多少担麦子?一五得五,五五二十五……足足二十五万担呀!老天,有了这些钱,你一辈子也用不着发愁了!”
  寇英杰微微一笑,不予置答。他忽然发觉到马身上覆盖的那件夹披,就去解下来。
  刘掌柜的道:“这是玉小姐留下的东西,刚才是她亲手盖在马身上的。”说到这里皱了一下眉,道:“奇怪,刚才这匹马怎么这么老实?啊,它是不愿意叫人家骑它!”
  寇英杰听说这件马披是那位玉小姐留下来的,倒是微微一怔,发起愁来。
  刘掌柜的道:“明天你到赛马会上去找她,准能找着她!一件马披算不了什么,你就留下也没关系。倒是这匹马,我看就拴在我这前院里吧,这么名贵,万一是给人牵走了,我可是赔不起你。”他一脸的不高兴,好象寇英杰没有把马卖给玉小姐,连他也得罪了。
  其实寇英杰心里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这种感觉倒有几分与昔日在沙漠里,初见郭白云时相仿佛!那时郭白云同样的想以巨金购这黑水仙,遭到了他的拒绝,然而事后回想起来,心里却颇不是个滋味。
  现在的情形正是如此,寇英杰说不出为什么会把郭老人与眼前的这个玉小姐联想在一块,然而那种感触,却是并无二致。
  不知是怎么回事,日间所见到的那位玉观音玉小姐的影子一直在他脑子里盘转着。就他记忆所及,还不曾有过任何一个女孩子,能在初次照面里,给他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
  玉观音,这个外号确是很别致,然而她是否真的姓“玉”?不可否认,这位玉小姐的确是个不寻常的女子。
  他尤其忘不了在她离开临去前的一瞥,那种包含了羞窘,愤恨与敌视的目光,即令他此刻回忆起来,却也有不寒而栗的感觉。
  得罪一个强敌,是不智之举,如果这个强敌是个女的,尤其不智。到目前为止,他还不曾与这位玉小姐动过手,难以测出她的功力到底如何,然而他绝对相信这位小姐,绝非是易与之辈,必然是身负奇技,有着杰出身手的一个少女。
  由这位玉小姐,使他联想到了宇内十二令的铁小薇,以及那位总令主铁海棠的爱妾沈亮君……这些女人简直没有一个是好惹的,武功之高,骇人听闻!
  寇英杰想到这里,不禁越加的激发他一番向上决心,这些日子以来,每当他静下来的时候,他总会小心翼翼的展开郭老人赠送他的那卷金鲤行波图来观看一阵,每一次都会引起他极大的兴趣,似乎有一种莫名的力量一直吸引着他,使他更深入,更加聚精会神的研究其中的奥妙。然而,最终的结果,总是一片惆怅,最后不得不掩卷叹息。
  正如郭老人所说,图中所暗藏的鱼龙百变身法,端的是诡异绝伦,变幻虚实莫测,这种暗含着几许天机的武功招术,如果一旦为人所解开熟习,必将为武林放一异彩,只怕任何门派武功,都将在此一诡异罕世绝功之下黯然失色。也就是因为这种力量的推动,使得寇英杰血液里流动着无比的热力,决心要把这卷金鲤行波图内所包含的鱼龙百变身法参习透彻。
  夜灯下,寇英杰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孤独,凄迷的灯光摇曳着他的憔悴的身影。他把背部倚向墙,耳中恰于这时听见了隔院宿客所唱出的凄凉句子:“一灯如豆凄照旅,夜凉如水,好梦难求。最怕更催,噫——唏——哑——最怕更催!”
  唱词人语音沙哑,那曲调又属一般人难以听懂的秦腔。然而此时此刻,一经入耳,却能激起寇英杰无限感伤和几许的游子思乡情意。 
 


 



 

   
四 
 
  他原是江南世家子弟,只因幼年丧父,母亲改嫁他乡,因不容于继父而弃文习剑,先入行意门,后转冀北马家攻习刀法,又因不容于马氏二子而远走边荒。凄离的身世,有如一根根锋锐的芒刺在刺痛着他,叠印在他眼前的,是一幕幕朦胧的往事……
  乍然一惊之后的现实,却是陈列在一隅的那个黑漆大棺材,他陡然惊立而起,哑然发出了一声长叹,兴出了人生如梦的感觉。“睡吧!”他对自己说,随即脱下了身上的长衣。
  就在这袭长衣脱下的一瞬,他忽然发觉到系在颈项上的那个水晶瓶,从而使他滋生出一种绮丽的温馨感觉。在灯下,他由不住地细细的观望着这只晶瓶,洞悉着深嵌于瓶内的那个绝世美女郭彩绫。谁知道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使得他大吃一惊,只觉头上轰然一响,半身发麻——晶瓶内那个美丽的少女,竟然和日间所见的那位玉小姐极其相似。
  岂止相似,如果把两张脸叠印起来,简直就是一个人。眼睛、鼻子、嘴,甚至于眼睛里流露出的那种神采,和她那牵引上弯的嘴角弧度,都极其仿佛,如果说两者有相异之处,也就是衣着方面的差异。
  把晶瓶又拿近了些,再仔细的看了一阵,脑子里追想着日间那位玉小姐的音容,再和瓶中少女互一印证,两者显然正是一人。“天啊!”他心里面叫了一声,禁不住发起呆来。
  “玉小姐?”他在想,“为什么人们这么称她?一个姓玉,一个姓郭,怎会牵扯在一块!不行,这件事我一定要弄清楚!”他匆匆穿上长衣,开门步出。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各个房子里的灯都熄了,穿过第二进院子,才看见柜房里现着灯光。寇英杰走过去,见房子里有两个人。一个是帐房先生,正在核对帐目,算盘珠子拨的劈拍乱响。另外的一个是盖三,正坐在板凳上打着呵欠。
  盖三也发现了他,忙不迭的由凳子上站起来:“咦,这不是寇爷么?怎么这么晚了,你老还没睡?有什么事么?”帐房先生的算盘也停了下来,奇怪的打量着他。
  寇英杰点点头,含笑道:“是有点事想找你问问!”
  “什么事?”
  “是关于白天那位玉小姐……”
  “啊!”盖三脸上顿时绽开了笑容道:“我知道寇爷你会想明白的,本来嘛,十万两银子呀!”
  寇英杰微微一笑,说道:“你错会了我的意思了。”
  盖三顿时一怔。
  寇英杰道:“我找你不是想来卖马的,只是有些事想问问你!”
  盖三脸上立时现出了失望的表情,意兴索然的又坐了下来。
  寇英杰道:“白天来的那位玉小姐,她是从哪里来的?”
  “从哪里来的?”盖三脸上显现很奇怪的神情道:“玉小姐从哪里来的,寇爷你还会不知道?嘿嘿……看样子,寇爷你对玉小姐,真的还不认识!”
  “所以我就来问你!”顿了一下,寇英杰才继续问道:“玉小姐真的是姓玉?”
  盖三又是一怔,遂即咧嘴笑道:“这个地方,不知道玉小姐的人,还没听说过,玉小姐是人们这么称呼她的,她本来姓郭,郭子仪的郭。”
  寇英杰登时为之木然。
  盖三一怔道:“寇爷怎么了?”
  “没有什么……”寇英杰说道:“你说下去!”
  盖三呐呐的道:“这位玉小姐家在皋兰,家里有的是钱,她老太爷是这地方有名的金大王,郭老财主。”
  寇英杰苦笑了一下,点点头。
  盖三说:“玉小姐是因为她那个外号玉观音才得来的!大家都这么叫开了,反倒是她的本姓倒没有人提起来了!”
  寇英杰发了一阵子呆,才道:“我知道了。这位玉小姐来到秦州是专为赛马来的?”
  “当然,”盖三说:“今年赛马会人可是来得多了,卓小太岁,虬九爷和蒙古郡王的女儿丹鲁丝这些个人都来了,嘿!可是热闹着呢!”
  寇英杰怔了一下道:“你是说因为有了这些人,王小姐就不能准跑第一了,是不是?”
  “谁说不是?”盖三说:“我刚才说的那些人,每人都有一匹马,玉小姐的那匹火雷红原是不差的,可是和这些人的马比起来,可就不一定能胜得过他们,所以才想到要周江周爷为她找一匹更好的马,这样周爷才瞧上了你老的那匹黑水仙!”
  寇英杰苦笑了一下道:“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位玉小姐在秦州下榻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不知道。”盖三摇着头,说道:“不但是我不知道,恐怕没有人知道,除了周江以外,没有人知道!”“周江呢?”
  “这个……他住在哪里,我也不清楚!”说了这一句,盖三很奇怪的看着他道:“寇爷找玉小姐有事?”
  寇英杰点点头,失意的叹息了一声。
  盖三道:“天这么晚了,又不知道玉小姐住在哪里,怎么找呀。我看这样吧,明天上午寇爷你早点起来,先到马场里去等着,到时候玉小姐一定会去,不是就见着她了吗!”
  “马场在哪里?”
  “在城南,寇爷你一到就知道了。这几天扎着排楼,热闹极了,早点去一定能见着她,要是去晚了,人多了怕就挤不进去了!”
  一灯如豆,寇英杰久久不能成眠。他不住的在炕上辗转着,满脑子都是那位玉小姐的影子,心里说不出的喜悦,又是忧虑与遗憾。喜悦的是想不到这么容易的就找到了她,自己正可将恩师郭老人后事托付,也可以略微脱卸仔肩,把一颗久悬的心放松下来。遗憾的是,自己白天的行为,很可能已经触怒了对方,一上来在对方心里留下了敌视的印象,再见面岂非是大为尴尬?而且这位小姐的娇宠任性,师父深深告诫,事实证明,真难以想象再见之后,她将是以何种姿态来对付自己。然而,无论如何,这总是一剂兴奋剂!
  他脑子里反复的思索着一些见面之后的说话,以及因此而将要产生的后果,心里百感交集,直到天交四鼓,才沉沉睡去。
  好象是没有多久的事情,一阵剧烈的撞门声,把他由睡梦中惊醒。寇英杰一个骨碌由炕头上翻身坐起来、只觉得天光大亮,阳光刺目,心里一惊,暗叫了声糟糕,赶快下地去开了门。
  盖三站在门外,乍然见到他,奇怪的翻着眼睛道:“我的爷!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要去马场见玉小姐吗!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起来?”
  寇英杰呆了一下道:“我这就去,你快去给我套上马去!”
  盖三道:“马已经套好了,我要是没看见这匹马,还以为寇爷你已经走了呢!快吧,去晚了就挤不上了!”
  寇英杰匆匆告了谢,就进屋去换衣裳,盆子里还剩半盆隔夜的清水,他匆匆的洗漱了一下,也顾不得吃些什么,就赶到栈房门外。
  盖三正牵着他的那匹马,跟几个闲人说话,寇英杰接过马来,翻身上了马鞍子。
  “寇爷你往那边走。”盖三指着一个方向道:“快去吧!”
  寇英杰又告了谢,这才忙不迭的朝着那个方向,一路疾奔下去。
  这匹黑水仙的脚程自是不容置疑,转瞬间己奔驰了数里远近,在马上向前张望,可就看见四面八方朝着一个方向拥挤的人潮。男男女女,形形色色,各样的人都有,骑马的,走路的,坐车的,扶老携幼。
  寇英杰紧了一下马缰,加速的奔驰下去。使他惊奇的是,想不到这个地方竟会有这么多的人,用万人空巷这句话来形容,一点都不算过分。由各人的服饰上看去,更是汉,回,蒙,藏各族杂处,林林总总,一时蔚为奇观。
  出行约五里左右,可就看见了赛马会场外高扎的五彩排楼,人潮更为拥挤。也是难怪,这个地方一年难得有这么一次的机会,赛马会和本地的庙会安排在同一天,确实精彩,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更具有吸引力,给人以双重娱乐的感受,莫怪乎连日来使得远近数百里内外的居民都出动了。
  寇英杰心中急切,急急的策着马,偏偏马速因为人潮的过于拥挤不得不慢下来。费了半天的劲儿,他总算挤开了一条路,就看见了插有五颜六色的三角旗帜的马场。
  马场两侧早已挤满了人,是不是已经开始比赛了不得而知,总之人声鼎沸,这其间更穿杂着推车叫卖的小贩,大人嚷小孩哭,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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