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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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01-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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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再僵死的一张脸,一碗血酒灌下肚,脸也会变得血气勃勃了。关键是你得有勇气喝下这碗酒。后来在我一天天地接近这个日子时,我父亲开始忧伤地看着我。我喝酒皮肤过敏,而且还有血晕症。为了不至于让我在那一天丢丑,我还很小时他就逼着我学会怎样杀死动物,手把手地教我,教我怎样运用那把尖刀,准确地打开一个生命的缺口。这些我都会,也并没有太复杂的技术。关键是我很怕那个放血的过程,血一流出来,我就开始号叫,好像是我自己的咽喉上被谁捅了一刀。我不敢杀死一只动物,但恨不得一刀把这个凶残的男人捅了。但也只是想想,一想手就哆嗦得更厉害,刀都拿不住了。 
  父亲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掴在我脸上。从小我就是挨父亲打最多的一个。父亲想用自己的手段来制造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男人。但我和他根本不是一路货。我甚至还很阴险。每次,一看见父亲脸特别黑,我就知道他要动粗了,这时我会主动摘下挂在墙上的牛鞭,递到他手里。那一刻他感到很失败。他需要的是激烈对抗,或者逃跑,我却是这样的一条鼻涕虫。父亲越来越不喜欢我,连打也懒得打我了。我在他眼里无疑已是一个废物,六七岁时,我像废物一样被他送给了大伯大娘,大伯大娘没有儿女,我成了他们的过继儿子。但父亲送我去大伯家的路上,我几次想挣脱他跑回来。我不是不想离开这个家,我也真想离这个残酷的男人远一点。可我还是想跑回来,或许,在我幼稚的心灵里,已隐约感到了一种被人当成废物的深深的屈辱感。 
   
  五 
   
  我的成长,始终伴随着对成熟男人那种强大勇猛的力量的向往。我渴望获得像他们一样的力量,长出我父亲那种很威风的粗壮身坯。在我成了大伯的儿子之后,我爹似乎还没忘记作为一个父亲的责任。每次,一看见我那有点发呆的目光,他就悲哀地皱起眉头说,你看你像个什么玩意儿?我立刻身不由己地矮下去半截。在一个真正的谷花洲男人面前,我感到深深的自卑。 
  那条巨蟒被谷花洲人吃掉之后,河床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还有很浓的血腥味。不下一场透雨这血腥味儿不会走。林真老汉说,他常常听见那条虎皮蟒在哭。他有点厌恶那哭声。可我看见他皱起眉头时鼻子却一阵发酸。他急忙撩起那条破毛巾堵住嘴,没让哭声冲出喉咙。老汉不想让我看见他哭,于是就更加拼命地喝酒。除了这个孤苦伶仃的老头儿,这时候全村的男人都活跃得不行,就像被那条巨蟒撑的。他们把一身没使完的劲,都使在女人身上了。夜里那床叫得古怪而奇特,歙乃欸乃的,像是船在叫,像是有人在船上荡桨摇橹。 
  大河边上的人,每家都有一条船,但很小,比传说中的我曾祖父的那条大船不知小多少,可也是船。洪水来了,村里人可坐在这些船里逃命,平时用来捕鱼。我父亲除了天上飞的,地上跑的、爬的,也不放过水里游的。这船模样古怪,两头尖,中间深而大,还有个洞,用来插桅杆。这样的船无疑充满了性的意味。只有逐水而居的人,才会把他们对生殖繁衍的生命本能制造成这样一个具体的形状。河边的小孩子对船的迷恋是一种天性,船可以把他们载向想要去的任何一个地方,船的敏感灵活和它的戏水与放浪,都是最接近人的天性的,它本来也就是由天性中产生的。当一条船划过水面,那条河就如切开了的动脉,再去看那条河,就像看着鲜血奔涌而出。 
  通过一条船,我们这些生长在河边的孩子,感受到了那种最初的性的蠢动。 
  我第一次尝试成为一个男人,就是像我父亲那样背着一把桨,大摇大摆地穿过整个河床,去驾我们家的那条小船。这件事具有某种象征意义,每一个河边的男孩,仿佛就是从他背起木桨走向大河的那一刻突然长大的。我打着赤膊,光着两只脚丫子,心怦怦地跳动。 
  我很希望自己的这个样子能被朱小菊看见。 
  她很顽皮,总爱欺负那些比她更弱小的动物,一路上把那些小白羊撵得咩咩惊叫。林真老汉坐在河岸的石头上喝酒时,她会突然从蓼头叶丛里钻出来,哧溜一声就爬到了老汉的光背上,两只脚丫子从老汉的脖子上挂下来,快要伸进老汉的酒碗里了。老汉总要吓个一大跳,但我很快就看出来他是假装的。 
  老汉叫我,春仔,打,打小菊的屁股蛋子! 
  我们那时都还穿着开裆裤呢。朱小菊鲜红的屁股蛋子没羞没耻地撅在老汉的背上,我却很害羞。我那时才多大呢,居然对男女之间的奥妙有一点察觉了。我虽是个乡下小子,打小还有点诗人气质,很忧郁。我很忧郁地把两只小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老汉看见我这样子就更加开心了,他问我,春仔,把小菊给你做媳妇,要不要? 
  我的脸一下就红了。 
  朱小菊呢,这小不要脸的居然也摇头晃脑地问我,要不要嘛? 
  小姑娘眉眼很黑,长得像个小男孩,却又有着像羊一般湿润的眼睛。她盯着一个人看,就一直盯着, 

2007…5…21 16:34:35 苹果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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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册:2007年4月8日第 12 楼  


你感觉不像被人盯着,就像被一只好奇的小野猪盯上了。很有几年我最害怕见到的人就是朱小菊。每次一看见我她就追了上来,你是我男人,你是我男人!她大声喊。突然有一天她就不喊了,脸色通红的,见了我只羞涩地一笑,又把头一勾就加快了脚步,走了。我也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某种东西发生了变化。我的变化是胆子忽然变大了。看见了她我就想捉住她,想要狠狠地报复她。现在轮到我追着她喊了,小菊,你是我媳妇儿,你是我媳妇儿!我一喊她就伸长了脖子四下里张望。 
  你小点声!她匆匆地看了我一眼,声音有些发抖。 
  还有一回,我想要捉住她,她抓起一根树枝像荡秋千那样一荡,就从我头顶上飞走了。树丛一阵摇晃,我背后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我从来没有捉住过朱小菊,她又溜又滑,像一条泥鳅。 
  那天早晨,我背着两把木桨在河床上东张西望,四下里捕捉朱小菊的身影。我早就想好了一套花言巧语,打算把她骗上我的船。在谷花洲,几乎每户人家都有这样的一条小船,就泊在靠近矶头的一个洄水湾里,看上去就像浮满丁水湾的黑色瓢虫。洄水是一种奇怪的水流,它总是流向岸边。那些在河心里漂泊的东西,只要遇上了洄流,就会漂过来,拥挤到岸边,再也不会漂走了。就是不系缆,泊在洄水里的船,也很少有漂走的。 
  沿着一弯月牙形的洄水,是河床上长得最茂盛最鲜嫩的一大片水草。牛羊最爱吃了。我知道朱小菊就在这里放羊。有时候她为了躲着我,就藏在草丛里。我屏息看着,看见草尖上伸出一对羊角,还以为是只羊呢,走近了,却是一对羊角辫子。我偷偷伸过手去,像捉蜻蜓似的,还没挨着她,朱小菊就尖叫了一声,逃走了。逃走的也可能是另外一个小姑娘。 
  无拘无束的头上插满了野花的小姑娘们撒满了河床,脚踩到哪里,哪里便印上了一个湿漉漉的水印。她们的光脚丫子,总是沾满了近岸浅水里的浮萍。每家屋里的牛羊、鸭子都是由她们放牧。等她们再长大一点,就得像我姑姑那样,下地去干一些女人干的手脚活儿。现在她们都和自己的小牛小羊一起成长着,这可能是河边上的女孩子最快乐自由的一段时光。她们是在河床上一天天变得美丽的,然后她们就会在地里、在灶门前、在纺纱时、在床上开始另一种变化,变成我姑姑那样子,又变成我母亲和大娘的样子,最终变得像我奶奶那样,又老又丑,但谁都会说她很有福气。 
  天气好时,我奶奶也会上河床来。她没事可干,洗衣服家里人怕她掉进河里淹死。一个小姑娘死了倒没什么可惜的,像我奶奶都活得这么老了,若是淹死了反倒要让人扼腕叹息。奶奶下河坝时走得小小心心的,她迈着谷花洲的最后一双小脚,好像生怕损坏了文物似的。她很喜欢和那些小姑娘们一起玩。小姑娘们把手架在额头上学小羊咩咩地叫,我奶奶也把手架在额头上学小羊咩咩地叫。林真老汉笑得喷出一大口酒,他骂,你看这个老不死的! 
  我看见朱小菊了,但我把怎样骗她的一番话突然全忘了。是朱小菊先看见我,她看见我在解系在树桩上的船缆。她眨巴着眼睛,好像很惊讶地问,你这是去哪啊,春仔?我说去河心里看江猪子。她点了点头,好像很相信我的话,看见我已经上船了,她惹人怜爱地说,像是哀求,春仔,把我带去吧,我也想去看江猪子。 
  我的血一下子就热了,真想把她抱上船。船很小,往大河里一划就更小了。田地开垦得越来越大,船就越造越小了。没谁再靠船去讨生活了。更没谁想要驾一条船远走高飞。这样一条船,农闲时去河里撒撒网,捞点鱼虾足够了。它实际上已经成了玩具。它也小得真像是大人们的玩具。 
  两个十四岁的少年,第一次把船划到了河心,那里是我们从未到达过的地方。朱小菊安安静静地坐在船舷上,把两条腿挂在河流上,用脚尖去勾那些浪花。浪花异常敏感,她的脚尖一触到哪里,哪里的浪花就会支棱起来,叭地一朵,叭地又一朵,一朵一朵地挨着绽放。 
  小菊惊喜地叫了一声,鱼! 
  我扑上去,捉住那条鱼,鱼在我手里一挣,我心头一阵惊恐,就像自己要被抓住一样,赶紧把手松了。那条鱼飞快地游走了。我看见的是它抛下的一条影子。但我刚才那一扑,却让小船摇晃起来,一时浪花四溅,朱小菊又开始尖叫了,紧紧地抓住船舷。这让我感到刺激,我故意把船摇晃得更加波澜起伏。她开始哭。她越哭我越能感到一种报复的快感。原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想报复她,一直就等着这么一天。直到朱小菊一身是水的柔软身体拱进我的怀里时,我才好像突然找到了一种感觉,我感觉到了令人销魂的颤动。我开始在她身上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上乱摸,我摸到一个地方,就听见一声唉哟,她叫,像火烫着了一般。后来她全身都像着了火,她的手指使劲抠进了我的背脊,我咬牙忍着那像火一般的灼痛。她开始叫我的名字了,春仔,春仔,春仔,在这一连串的呼唤声中,我感到自己正在变成她的声音。 
  许多水乡少男少女的调情游戏,大多就是这样开始的。当一声歙乃响起时,我和朱小菊搂成一团,已经躺倒在船舱里了。船在一瞬间不动了。 
  这个瞬间往往能决定两个人的一生。一个男孩如果把哪个女孩睡了,那你就得搂着她睡一辈子。这是我故乡的规矩。你睡了一个姑娘不会有太大的麻烦,但你睡了她却不肯一生搂着她睡,麻烦就大了。那姑娘的家人,会找上门来放你的血。这样的事我小时候曾经见过一次。那是真正的放血,那个不负责任的熊包男人被捆在树上,他身体上的某个部位被柳叶刀一划,就有细细的一条血线流出来。这个男人不会死,也不会影响他生儿育女。但没有哪个女人敢嫁给他了。他身上做了一个看不见的记号。放血还是便宜了他的,最激烈时,甚至会引发一个村庄同另一个村庄大规模的械斗。乡下人以死相拼,并不是为了维护女儿的贞操,而是为了让一个男人活得像一个男人。 
  那次我没有做掉朱小菊。我和她那时都还太小了,还不知道男人和女人该怎样睡。但我们的衣服都被扒光了,都不知是谁扒光的,怎么扒光的,o我看到了一个最让我震惊的朱小菊,她的眼睛瞪得溜圆,两条腿惊恐不安地张开着。这样子就像一个马上要生小孩的女人。我吓坏了。 
  从那天开始,我开始长出粗糙的皮质和男人粗壮的骨骼,夜里,听着玉米稞子拔节的声音,我甚至能听见自己长高的声音。每天我都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仿佛受到某种神奇力量的催发。 
  朱小菊也越长越漂亮了,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害羞。这个小女人的乳房已开始长得小巧挺拔,摸上去跟青果子似的,我知道她还在长,这种不知会长多大的感觉让我怦然心动。每次我们在一起时,都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奇异而甜蜜气息,就像我小时候吮过的那朵棉花的花蕊。或许就是这样的气味,加速了我的成长吧。我总是亲她,吮她,但始终只在她的身体外围转来转去,最终也没有找到一种进入她生命的方式。 
  我很怕看见她光着身子的样子。更准确地说,我对女人生孩子怀有极大的恐惧,那种恐惧感让我摸不着头脑,不知为什么。 
  朱小菊走的那一天异香扑鼻,她的脸上长出了两朵花。 
  她已经十六岁了。 
  河边的女子发育得早,十六岁的朱小菊已经是一个大姑娘了。眼看着她一天长得比一天红润丰满,我却像永远留在少年时代了。这两年里我们少有往来。她一看见我就笑,带两个小酒窝的甜笑。在她眼里,我这老长不大的样子一定挺好笑吧。 
  很快我就发现,她的笑,是因为她脸上长出了两朵花。这两朵花让人觉得她老是在笑。 
  女人们说,脸上长花的女子,那一定是怀上了。朱小菊走过来时,女人们全都不吭声了。朱小菊一走过去,她们又都说开了。朱小菊头也没回,却又异常敏感。几个小孩子张着眼看她,她突然抻手一指,呃,看啥呢,看啥呢,还不赶快滚,小兔崽子! 
  走到一条岔道口,她停顿了一下。她开始的方向是朝着林真老汉的那个方向,她听见老汉在树林子里呵斥着谁,大概是一只什么畜生吧。她突然把身子一偏,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脚尖便朝着河边的石矶了。 
  她已经走到了另一条路上,她越走越快,变成了小跑,我想追她也追不上。 
  我看见朱小菊仰起脸儿,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春天早晨芳香四溢的空气。恰逢蓼头叶开花的时候,俏丽花容的深处,少女亭亭玉立。我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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