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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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3-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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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要解决掉眼前的危机。 
  他需要他。 
   
  6 
   
  大雪一场接着一场。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快到年底了。金德旺家的人都知道了,外面有个现实的威胁。好多次,他们看到有身份不明的黑衣人,在小区外面转悠。他们把情况反映给保安,保安也上前盘问了,可是那个人却支支吾吾地不肯说。他反复说明的就只有一句话:我在这里又不犯法。这里的道路是属于大家的,人人都可以走。 

2007…3…24 17:29:36举报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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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册:2006年12月5日 第 15 楼       


保安觉得人家理由充分,无计可施。 
  金德旺有次约了两个儿子,一起去寻找那个人。他们都有一决高下的强烈意愿。结果,那个人看到他们仨气势汹汹地走过去,就调头走了。看来,他也是有所惧怕的。这让金德旺比原来多了一些信心。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女儿的男人寻来了。他居然就是在那个小浴室找到金德旺的。他是听一个知情的西山人说,有几个窑主经常会到那个小浴室里洗澡,如果可能,他会找到自己的老丈人的。他当时并不抱希望,却不曾想真的就遇到了。他说寻了好多地方,好不容易才找到。 
  金德旺对他是不满意,却也无可奈何。毫无疑问,小两口闹矛盾,男人要负很大的责任。他作为长辈,当然是把女婿臭骂了一通。女婿一脸的惭色,一句嘴也不敢顶。女婿原来就在他家的窑上干活,不知怎么女儿就偏偏看上了他,也许真的就是鬼迷心窍啊! 
  这是金德旺第一次看到这个女婿。原来他根本就不认识他。而且,女儿当时离开家的时候是私奔的。应该说,这个女婿看上去还相当不错,个子高高的,眼睛亮亮的,很精神。甚至可以说是很帅的。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让女儿迷上了。 
  金德旺并不知道,和女婿一起来到这个城市的,甚至是一同来到这个小浴室的,还有另一个人。这个人年纪和金德旺的女婿仿佛,但身体更壮一些,长得也土气,完全是个老实农民的样子,但骨子里又有一股狠劲。他的右手有残疾,只有三根手指。他自己说是被机器铰掉的。他和他的女婿是结伴来到这个地方的。他们一路上聊了很多,甚至还很投缘。但他在听说他是寻找丈人金德旺家的时候,就不再多说自己的事了,甚至竭力否认和掩饰曾经说过的一些经历。当然,这并不妨碍他们一路上结伴而行的愉快。也许是出于没见过世界的那种农民式的羞怯,在同伙找到自己的丈人后,他就悄悄地失踪了。 
  女婿的要求很简单,是要求女儿跟他回去。因为,快要过年了。 
  但女儿却坚决不同意。 
  她好像是铁了心要离婚了。当然,事实上他们根本就没有正式领取结婚证书,从法律上说,这婚姻是不存在的。但金德旺却并不这样想,女婿也不这样想,结婚就是结婚。只要事实上有了夫妻之事,他们就是夫妻了。 
  金德旺希望女儿能妥协一下。事已至此,女婿已经被他骂过了,还能怎么样呢?他已经想好了,出一笔钱,在城里也给他们买一小套房子,然后让他们想办法自己生活。进一步地想一下,多了女婿这样一个男人,也更加壮胆。万一有什么事,也是人多力量大。那天他带着女婿离开小浴室的时候,和三悄悄地对他说:他听说,那个人扬言,不会让他安生过年。“你帮我物色的人呢?找好了没有?”他问。年轻的修脚工说:“已经联系好了。过一些时候,我让你们见面。价钱你们自己谈,我不要你们一分钱。你是爷,以后常来照顾我的生意就行了。”金德旺当时甚至有一些感动,真的,多好的小伙子啊! 
  老太婆对他的这个想法,也很支持。她当然不知道当家男人内心里的真实想法。她只希望有女儿在身边,不要离得太远,可以陪她说话。 
  金德旺把想法对儿子们说了。儿子们当然不能反对。他对女儿女婿也说了,女婿一脸的感动,而女儿却还撅着嘴。他知道她是使性子,其实心里是满意的。一方面,是做给自己的男人看,耍耍威风;一方面也是表示在家庭财富上,自己其实是有权分享的。但她仍然是不满意的,因为谁知道会给她买什么样的房子呢?如果不能和兄弟们的房子是一样的,只是普通的公寓房,那就明显是受到了欺负。是不公正的。 
  但是,显然,父母们是不可能给她买别墅的。 
  所以,一想到这个,她就有点不高兴。 
  但金德旺是高兴的。毫无疑问,这个年,一大家子是可以幸福团聚的。他要通过一家的团聚喜庆气氛,扫除心里多日的压抑与恐慌。一切都好得很,没有什么要紧的,他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什么样的事情他没经历过?再说,就算是那样危险出现了,他也正在努力地安排着应对措施。 
  他相信他的措施不久就会生效。 
  他不会让那个威胁成为现实的。 
  他要抢在那个威胁的前面。 
  他想:一定要过个快乐、甜蜜的好年,冲一冲最近的霉气。 
   
  7 
   
  年,是越来越近了。 
  繁华大城市的过年气氛和乡下山沟沟里的明显不一样。人们还是照常上班,照常做事,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老太婆和媳妇一直抱怨着。金德旺觉得她们应该习惯才对。这已经是不止一次在城里过年了。以后,怕得永远这样了。 
  年货都是大儿子忙的。 
  新来的女婿也挺好的,一直在家里待着,陪着女儿。 
  金德旺忽然发现,他已经有好多天不做噩梦了。这当然是件好事。他需要摆脱梦魇。不仅要摆脱沉醉中的梦魇阴影,更要摆脱(不,是清除)现实中的梦魇阴影。那个叫和三的年轻修脚工告诉他,事情就快安排妥当了。他向他保证说,找的是非常合适的人选。那人心狠手辣,做事麻利,不会留下一点后遗症。最最关键的是,保证让那些找“爷”麻烦的人,从此不再有“麻烦”。 
  小伙子是个值得信赖的人,金德旺想。 
  金德旺想过要先付一笔钱给他,作为找人的酬劳,但小伙子却坚决不收。他说,等一切安排好了再说。他让他准备好五万块钱,到时和打手见面时,如果满意,要交给打手。金德旺一口就应承了。为了自己和全家人的平安,五万块钱是值得的。 
  大概就在除夕前的半个月,金德旺又到小浴室去洗澡,看到了和三。和三居然也在洗澡。在热水里,他显得白白净净的,红光满面,一双眼睛贼亮。他把头发都浸湿了,向后梳,露出光洁的脑门,非常年轻、利索。有熟悉的澡客问他怎么不修脚了,他笑着回答说:“辞了,我要回老家过年了。” 
  这是金德旺第一次看到他那样开朗的笑。 
  笑得那样的年轻、灿烂。 
  “以后不再来了?” 
  “不来了。” 
  “多勤快的小伙子啊,干得好好的,说走就走了。也是啊,到了娶媳妇的年龄啦。”一些澡客说。 
  “父母年纪大了,总要回去的。”他说,“要回去过年,他们才能开心。” 
  众人唏嘘着,觉得农村的孩子和城里的不一样。他们出生农村,不仅懂得生活的艰辛,更懂得孝敬父母。 
  “我的事你帮我办了没有?”金德旺有点急,小声地问。 
  “妥啦。爷,你就放心吧。早两天就妥了,想通知你的。但估计你这一两天就会来。一会儿洗完澡,我就带你去见人。” 
  金德旺心里“怦怦”地跳了。 
  他几乎等不得了。 
  他要迫切地见到那个人,然后吩咐他怎么做。这两天,那个穿黑衣的男人又在小区外面出现了。要抓住这个机会,一举逮住那个人,然后痛揍一顿。或者,他们用其他极端的方式也行,只要保证从此那人不再威胁到自己就行。 
  足足又磨蹭了有半个多小时,年轻的小伙子回到外间的休息室,穿起了衣服。他让金德旺不要声张,悄悄地跟在他的身后。要分开走。金德旺知道他是个细心的人,如嘱而行。 
  在一条小巷口,金德旺上了一辆小中巴。他的手里紧紧地捏着一只塑料袋,里面装着他刚从一个银行柜员机上取出来的两万块钱。年轻的修脚工和他并排坐在一起。开车的是个推着平顶头的小伙子。金德旺注意到,他的右手只有三根指头。能想象得出来,应该是和黑社会有关,金德旺想。一定是打架受了伤。看来,修脚工还的确有一套,找的是道上的人。“这是到哪?”金德旺问。“去一个偏远的地方,见一个人。到时你和他谈妥了,如果满意,就把钱付给他。只付两万块钱定金就行了,事成之后,再付余下的。” 
  天空灰灰的,城市也是灰灰的。 
  车子过了人民南路,就出了主城区,然后驶上了环城公路。经过第一个收费点,上了三号立交,半小时后就又下了高速,拐上了一条像是通往乡村的沙石道,两边都是农田、河流、树木。修脚工指挥着开车人。显然,开车人对道路并不熟悉。 
    “很远吗?”金德旺有点忐忑。 
  “不远。”修脚工脸上明显有了些不耐烦。 
  车外是一片荒凉的景象。 
  金德旺看着车外的景象,倒生出了一种亲切感。是啊,他喜欢乡村,厌恶城市。在乡村,他是一条鱼,可以游得自由自在;在城市里,他像是关在一只笼子里的老猫。冬季里,老猫开始掉毛,一天天地在衰老。 
  车子继续向前开着…… 
  路越来越窄,车子行驶在弯曲坎坷的小路上就像一只小船漂泊在大海上,不停地颠簸。天色也越来越暗。大片的田野和起伏的丘陵,看上去真是荒无人烟。 
  在一个像是废弃了的仓库前,车子停了下来。 
  “下车。”修脚工说。 
  金德旺下了车。 
  “小和,这是什么地方?”金德旺突然感觉到有些慌张。 
  年轻的修脚工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我不姓和,我是‘火’,怒火的‘火’,火山。”他说。 
  司机也跳下了车,从车座底下抽出了一支短筒的自制猎枪。 
  “找你好多年了,”修脚工说,“一直在等机会。想不到你会有今天。” 
  金德旺的脸上现出了死亡的苍白色。 
  “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是吧?”三指人脸色铁青,语气中带着讥讽。 
  “很简单,我们就是找你报仇来的。”修脚工说,“一命抵一命。” 
  金德旺被眼前的一幕搞糊涂了。他不知道怎么回事。事前一切都是好好的,他那么信赖这个年轻的修脚工,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了自己的对立面?不管如何,眼下的境况非常不好,他陷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圈套。他掉进了深深的陷阱,孤立无援。他想挣扎着,爬到陷阱外去,但看来根本不太可能。面前的两个人,正朝他逼过来,随时要置他于死地。 
  “不要这样,你们有什么仇恨,我们可以商量了解决。”金德旺哆嗦着,惊恐地看着他们的脸,说。他在注意他们的反应。他希望他们能有所缓和。 
  “去你妈的!你过去商量了吗?”三指人怒吼着,“你是人吗?你还是人吗?你一定不记得,我父亲死在你家的窑下,我那年去要赔偿,还挨你找的人打。我这右手的两根指头,就是那次被你指挥人用砍刀剁掉的!” 
  “畜生!他就是一头畜生。”修脚工笑着,“他连他的侄媳妇都睡。” 
  “你们不要这样,不、不要这样。我们有话好商量。我赔、赔、赔你们钱。出、出了那种事,也不能、能、能怪我。西、西山哪家土窑不、不出事?和、和三,我和你无怨无仇,你劝劝他。”金德旺感觉浑身发冷,他绝望地看着昔日的修脚工,希望他能帮他一把。谁家的窑上不出事?在窑上,死人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谁死谁活,那就是看命了。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你和我无怨无仇?”修脚工根本就不听他的,他直盯着他,就像盯着一只濒死的狗,“你不知道吧?几年前,我的父亲和我一个弟弟都死在你家的窑底下。你一条人命才赔了五千块钱。你家大儿子买了一只宠物狗,还他*的花了一万块钱。你是人吗?” 
  “想不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是吧?”他嘲笑着,盯着他。 
  “是的,一切都是我安排好的。”他说。 
  “为了有今天的这一刻,我想了好多种办法。”他说。 
  “我睡不着,失眠。有时,一想起来我就激动。我做梦都想这一天的到来。”他说。 
  起风了。 
  西北风开始裹挟着小雪,猛扑过来。细细的坚硬雪粒,抽打在他们的脸上,冰冰凉。四下的旷野里,除了风声,什么也没有。远远近近,都没有一点人影。而暮色,则像从天而降的浓雾,从四周里向这边合拢。 
  “不要让他明白。多少人死在底下,不也是不明不白的?”三指人怒吼着,同时,举起了手里的短筒猎枪。 
  金德旺哆嗦着,转身就跑。 
  三指人“砰砰”地打了两枪。 
  金德旺还在跑。 
  但是,他的腿是软的。他想到了自己过去做过的梦。那种腿软的感觉和梦里是一样的。这种验证的感觉,让他惊恐极了。 
  在他的身后,修脚工接过了三指人的猎枪,端着,瞄准。 
  四下里静极了。 
  北风呼啸,雪也越下越大,越来越猛,纷纷扬扬的。 
  “砰!” 
  金德旺张开双臂,向前扑倒,就像是一只中弹的大鸟…… 
   
  8 
   
  一个多星期以后,金德旺的尸体才被人发现。 
  金家的人当然是伤心欲绝。这是一个巨大的灾难。他们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失去亲人的悲痛。但是,他的死亡,在他所居住的这个繁华大都市里,却是波澜不惊。城市是个五光十色的万花筒,新鲜事物和各种刺激的消息层出不穷。 
  十天以后,他出事的消息传回了数千里外的西山,传回了他自己过去的老家。 
  人们叹息一声,觉得他死得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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