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小镇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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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边小镇的故事-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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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认为自己喝不了酒呢,没想到还行。就是有些发烧。不过,挺好喝的。我能不能再喝一杯。”
  “行啊。不过,这甜酒要是喝醉了,可难受啦。”
  “那个,大哥,你睡吧。我等天亮了,自己能回去。”
  房子不知该怎么称呼达吉。像加奈子她们那样叫他“阿达”,她叫不出来。可是,要直呼“你”,她又觉得不合适。所以,她就叫了声“大哥”。可这个称呼听起来很有些称外人为“叔叔”的味道。达吉听到后,觉得很痛苦。
  “叫我大哥?你是不是染上这儿的坏习气了?”
  达吉微笑着,掩饰着自己的内心。
  “是不是有人对你说过,别接近我,接近我很危险。”
  “对,有人说过。”
  “这倒是真的。我在这儿睡觉只是那么有数的几次。”
  达吉说完后,脸一下子红了。房子也红了脸。
  达吉为什么要说这些呢?房子感到吃惊、不解,心里跳个不停。
  “房子,把脸转过去。我要给腰还有其他擦伤的部位涂些薄荷脑软膏。”
  房子二话没说马上把脸转向了后面。
  她想起了弟弟死后的那个夜晚,自己与义三守夜、熟睡过去的情景。自己为什么困成了那个样子呢。还有,在义三宿舍的那个夜晚……房子觉得自己那时太孩子气了。
  就这么短短的半年,竟然发生了这么一连串意想不到的事件。由此看来,自明天开始的长长岁月又怎么可能预知呢。
  两三个小时以前,房子还没想到要和达吉讲话。而且,她一直在躲着达吉。
  每逢与达吉视线相撞时,她都会觉得像触了电一般。这是因为达吉和义三长得太像了。她又似悲伤,又似恐惧。
  但是,现在,她坐在了达吉的身旁,却觉得他们只是脸形有些像,总体形象完全不同。义三清秀,并富有男性气质。而达吉,虽不能说不纯洁,但在他的眼圈上却蒙着虚浮的阴影,在他那天真无邪的根底却隐存着任性的冷漠。这和义三的温情、善良截然不同。
  得到义三的帮助,和得到达吉的帮助时,房子都感到放心。但是这种放心却不是同质的东西。
  不过,达吉是冒着危险,付出了牺牲来帮助自己的。而且,他不想从房子这儿获得任何东西,只是让她平安返回。房子觉得达吉更贴近自己内心的痛苦,更亲近。在达吉面前,她感觉不到在义三面前的那种自卑。现在,她甚至产生了一种抚慰、庇护达吉的愿望。
  “行啊。”
  房子不由得对自己自语道,松弛一下紧张的内心。
  “你要是涂不着,我来帮你涂。”
  “不用。”
  达吉颇有感触地说:
  “尽是些出乎意料的事情。自己、人生,真是难以捉摸啊。”
  达吉讲出了房子的心里话。
  说完,达吉抬起上半身。
  “一跳一跳地疼,是不是肿了。”
  房子顺着达吉白色的背,向他的腰望去。或许是因为向前弯着身子的缘故,达吉的肋骨和脊骨裸露出来,十分刺目。
  “我给你冷敷一下吧。等会儿,我去温湿毛巾。”
  房子走出房间,来到洗脸池前。当她返回房间时,发现达吉的眼睛格外有神。
  “房子,快3点了。睡会儿吧?要不,就太累了。”
  “我一点也不困。你先睡吧。”
  这回房子称呼的是“你”。
  “我也不困。就跟‘砰’打了一针似的。这种晚上,要是打麻将,我肯定全是满贯。”
  “什么叫‘砰’?”
  “就是兴奋剂啊。”
  “大家都挺喜欢打针的,就像是得了打针的病。加奈子她们也常打针。对打针,我想想都烦。”
  “你以前到这儿来过一次吧?和那次比,你可瘦多了。就是那双眼睛倒是越来越有神了。你真够憔悴的,哪儿有病吗?”
  “我不习惯这种舞厅。所以,挺累的。”
  “看来你也是习惯不了啊。”
  “我来这以前,是卖弹子的。在弹子的撞击声中就那么坐着,虽说又吵又没意思,可是不劳神。”
  “这不合你的性格。我带你走吧。”
  房子不禁抽了一口气。
  “就这么着。咱们先坐火车,有多少钱坐多远。到了一个谁也不认识的镇子上,咱们就下车,在那儿干活。我到饭店当服务生,你到一个不景气的电影院去卖票。咱们再找个两三铺席大小的房间。钱可以没有,可身体一定要结实。”
  “要能那样,当然好。”
  “你真觉得好?刚来这个夜总会时,你不是还跟她们讲自己真想早点儿在这儿干吗?那是奉承话?”
  房子心中一惊。
  房间的电灯光变得出奇的暗淡,似乎是出现了月晕。房子抬头望了望,发现那为了采光用的高窗外已经蒙蒙发亮。
  “天已经亮了。”
  “让你陪我呆了一个通宵。”
  “从今天开始就是5月了。”
  “对了。从今天起,饭店要变换装饰。装饰店子的一来,一大早就得起,那可受不了。我得好好地睡上他一觉。”
  “我回去了。”
  “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天已经亮了。”
  达吉跟在房子的后面,走出了后门。他颇为新奇般地望着外面天未亮时的景色。
  “这就是5月的早晨,也没什么嘛。真没意思。”
  昨天晚上,房子看到的那些开着白色花的树木原来是木莲。白色的花朵朝着天空开成了一片。 
 
  
 
 

 第九章
  燕子


  “燕子来了。”
  义三抬头看了看N车站的电灯罩,对民子说。
  其实,4月初,燕子就已经飞到这儿了。可是,义三发现它们,却已是考完试的今天。
  燕子已经筑好了巢。雌燕子在行人头顶上飞得很低,也很快。人们几乎看不到它们的形体。
  “这燕子是每年来的那群吧。”
  义三停下脚步。
  “去年从这儿离去的燕子又领着情人回来了?”
  “我看在等发表考试结果的这段时间里,你最好研究一下鸟类。”
  民子开玩笑地说。可义三却颇为认真地道:
  “雪国的人都关心燕子,我小时候也是这样。所以,一看到燕子飞到了车站,我心里就放心了。”
  民子没有再说话。对于民子来讲,N镇既是她做住院医的“老巢”,也是义三生活的地方。通过了国家考试,他们要是也能像“领着情人回来的燕子”那样回来,该多好……
  今天考完试,义三邀请民子来家里玩。桃子和义三的舅妈想请他们吃顿饭,表示一下“慰劳”。
  “桃子也请我去?”
  民子自语似的说,显得有些孤寂的样子。
  “桃子小姐是个好人。”
  “是个好孩子。”
  义三简短地应答道。
  “我还想去这儿的附属医院看看。也许,还是等考试结果出来了再去为好。”
  民子说。
  “去年那个时候,我好像是最有劲头的。考试完了,男的一般都是信心百倍地要大干一场,可女人呢,多少要松一口气,而且不知要干些什么。”
  “你不是说要回大学的研究室吗?”
  “可回去以后,又怎么办呢?”
  “那是你自己的事嘛。”
  “你呢?”
  义三沉默不语了。
  “你看,河水变得清多了。”
  民子显得十分惊讶地说。
  清除河底的护岸工程正从上游向这里进展。两个人的脚下,也堆满了土块。那都是翻掘长满青草的堤岸后清出来的。一个半裸的男人扛着水泥方柱正在向河下走去。
  义三最近几乎每天都能看到这种情景。
  “这儿下一点雨,河水就会涨起来。看到那汹涌的劲头,你绝对不会想到这是条小河。这工程到今年台风季节就能够完工的。到那时,就不会出现孩子被冲走、被淹死的事了。”
  “那次,你跳到混浊的河里游泳的样子真够棒的。真可以说是赌命般的决断。”
  “什么决断啊。我什么都没想,就只有一个念头。看到被冲走的孩子,就要跑过去跳进水里去救他。”
  “不过,那件事可是决定了你的命运的。”
  “这不好说。”
  义三的浓眉下掠过一丝阴影。
  “她的去向,你还没找着吗?”
  “光知道她在一个叫‘福生’的镇子上。可这个‘福生’是个什么地方,我就不清楚了。”
  “你不准备去找她?已经绝望了?”
  民子向义三身边靠了一步。
  “这倒谈不上什么绝望不绝望的。我还从来没有对爱情绝望过,而且也不想在我的一生中有这种经历。只是,我十分担心,我的那点无用的同情、关心是不是会毁了那孩子的一生。这使我特别痛苦。我要是出现在那孩子面前,她又会怎么样呢?虽然有这些顾虑,但是我仍然特别想见到她。我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就这样,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我心里真是憋得慌。”
  “要是孩子掉到河里被冲走了,还能够跳下去去救他。可……”
  民子停住话头,不知该怎么说。
  “不过,那些值得你爱的女人都好像被河水冲走了,都在河水里挣扎呢。”
  “我觉得接触女人的命运是件十分可怕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又有谁可以使这个女孩幸福呢。也许,我这样说是因为我的爱情太浅薄。”
  “我觉得不是这样的。”
  “爱情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冒险,可是,就在我们这样议论的时刻,那个孩子也许就会发生什么不可知的变化。我最近渐渐明白了,无论是爱情,还是什么别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样东西是静止不变的……当然,那个我从河里救上来的孩子,我却没能从疾病中将他救活。”
  正说着,义三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子向外侧歪了过去。
  “危险!”
  路不好走了,两个人只好一前一后地向前走去。
  桃子牵着长毛狗从前方沿着道路迎了过来。义三和民子向她笑了笑。
  可是,桃子一副似乎没有看到民子的样子,走到义三跟前,把脸凑到义三肩头上说:
  “你房间的桌子上,放着一封信,是房子来的。”


  间奏曲


  桃子领着狗从别的入口进去了。义三径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只有民子一个人被引到那间面朝院子的西式房间里。这房间也不知是一家人的起居室还是客厅。
  已经有客人在那里了。一个民子不认识的中年妇女和一个男孩背朝着钢琴坐在低矮的布面椅上。好像是母子俩。他们的穿着都很入时。
  坐在那里,民子不知自己该往哪里看,只好呆呆地望着那浅紫色的崭新的墙壁。她心里想:再过一段时间,这一切都会变得沉稳安宁。浅棕色的窗帘也是簇新的。
  桃子的父亲满面笑容地走了进来。
  那对母子似乎是桃子一家的老相识。他们一见面就谈起那男孩的身体情况。看来她们是担心孩子的健康,刚刚请桃子的父亲检查过。
  尽管民子与这个话题没有关系,桃子的父亲还是颇为机敏地与她搭着话。
  “怎么样?考试?我们当医生时还没有这种考试,我们不用考试就当上了医生,那是我们的幸福。”
  桃子的父亲大口地抽着烟,显得很香甜。他似乎是抽看病的空闲来稍稍坐一会儿的。当护士来叫他时,他又走出了房间。
  桃子的父亲刚走,千叶夫人便走了进来。她上身着黑白相间的夹克,下身穿着黑色的裙子,显得十分协调。这使民子颇为感叹。
  桃子端来一个银盘,上面放着白色的小碟子。小碟子上是鲜红的草莓。
  “我还以为爸爸在这儿呢。”
  “是啊。他总是坐不住。”
  夫人对桃子说。然后,她把民子旁边的椅子稍稍拉了一下,坐在了穿和服的女客人对面。
  她们俩也像是老相识。桃子的母亲说:
  “你看,阿准,桃子他们都这么大了,大家又聚在一个房间了。真和做梦一样啊。”
  被叫做阿准的那个青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了看桃子。
  “义三在干什么呢?”
  桃子说着,回过头去。
  桃子的母亲把民子介绍给客人。
  “现在又能这样平平静静、安安稳稳地聊天了。大家都挺平安……”
  那位中年女客说。
  “不过,到了东京,就一点儿自己的时间也没了。无论什么时候,都像站在道路中间似的,我这心总是安定不下来。我最头疼的就是税务局的事。那点事儿就把我折腾苦了。我真想再回到桃子这么个轻轻松松的年龄,再重活一回。”
  “妈,我这个年龄可是不轻松啊。”
  桃子向母亲抗议道。
  “另外,我们家是开医院的吧。这医院,平平安安的人是一个也不会来的。我就想,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不平安’的人呢。其实,仔细想一下,我也不平安,也不轻松嘛。”
  “对。这倒是真的。”
  客人点点头,对桃子的母亲说:
  “你一直都那么幸福,可能不太清楚。战争之后,我们的生活也是苦得很啊。最近,生活刚刚稳定了点儿,可我丈夫又不管我们了。男人真是太自顾自啦。”
  看到母亲又要把家里的事儿搬出来了,男孩便变了个话题。
  “桃子上学的学校是男女生同校吗?”
  “在乡下是同校的。现在在私立学校,全是女孩。”
  “噢。你是刚转学过来的。桃子小姐准备进大学吗?”
  “还说不准。”
  桃子看了看母亲的脸,笑了。
  “我挺喜欢音乐的。可我的嗓音细,只能唱日本歌。钢琴我也练不下去……上完高中,我想再玩玩。”
  “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要是一个人生活,大概够她呛的。”
  民子觉得自己成了多余的人。想到这些客人也可能要和自己一起吃饭,民子心里有些不悦。义三在干什么呢,他怎么还不快出来。
  不过,那对母子已经准备回去了。他们道完别,站起身后,又说了起来。
  “女人到什么时候,也不合算。这个孩子这么大了,从来也不找我丈夫要东西,总找我要。男孩子一要大东西,我就麻烦了。这不,非让我给他买辆摩托车。”
  “今天,请千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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