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衣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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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衣警察-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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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的思想成了什么样子,自己都不清楚!你周围都是些什么人?他们吹嘘西方资本主义的话你都信,可我跟你讲了
那么多正确的道理一点儿也听不进,你还要说什么!”  施万云动气了。志明和萌萌不由都停下碗筷,不无担心地把
注意力投向客厅的方向。  “算了算了,你爸爸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个晚上,你让他安静一点儿吧。”宋凡是一副息事
宁人的语气,“万云,医生不是说过了吗,不要动不动就发火。”  “我周围是什么人,”季虹的声音明显弱了下来,
“无非是一些朋友来跳跳舞。”  “你们要跳着迪斯科走到共产主义去吗?”施万云的火却按捺不住了,“那几个男
人,留那么长的头发,像什么?你要跳出去跳,我的家里不允许这种假洋鬼子进来!”  “人家舞蹈演员,都留那么
长头发,妈,你瞧爸爸,简直不让我说话了。”  “哎呀,你们都吵个什么?虹虹,爸爸也是对你负责嘛,那些男的
留那么长的头发是不好,还留着小胡子,完全是追求资产阶级那一套,我看着也不顺眼,总带到家里来跳舞对爸爸在外
面该是什么影响呢?你们从来不考虑的。”  “哼,”季虹还是有点嘟嘟囔囔,“美国人日本人也留长头发,不也搞
得挺富吗……”  “虹虹,算了,少说两句行不行?那是资本主义嘛……”  “咱们倒是社会主义,可搞了几十年
还那么穷。”  “咣!”是茶杯重重地扣在桌子上的声音,连周志明和萌萌都吓了一跳。  “出去!你简直不像我
的女儿,不像一个共产党员的后代!”施万云终于爆发了,“你们是从蜜罐子里长出来的,以为自己天生就该享福,你
们见过中国过去是什么样吗?见过帝国主义杀中国人吗?我们死了多少人才打出社会主义,死了多少人!光攻四平,就
死了多少人!……打出了社会主义,是为了给你们随便骂的吗?你们这些娃娃,竟然对毛主席也指手画脚,有什么资格!
滚出去!”

18脚步在走廊穿过
    客厅的门砰的一声,一阵咚咚的脚步在走廊穿过,接着,季虹的房门撒气般地狠狠摔了一下。客厅里,宋凡唧唧咕
咕地埋怨着,一会儿,全都静了下来。  “哼哼,”施肖萌的鼻子里很勉强地笑了两声,然后端起饭碗,“没事儿,
我爸爸就这样儿,老头们对现在的年轻人总是理解不了,动不动就拿旧社会比。”  周志明闷头吃饭,心里面沉甸甸
的。在感情上,当然,也在道理上,他是不接受季虹的观点的,季虹放这种“厥词”已经不是一两次了,他并不像头一
次听见时那么难受,似乎“久闻不知其臭”了。此刻心里的沉重,大半倒是为施伯伯刚才的激动而来的。他能理解他的
激动,但对他批评季虹的角度却多少觉得有点简单和陈旧。他觉得季虹对自己的生活道路已经有了相当固定的和具体的
看法,远非一两句道理所能改变,如果一味拿她已经幻灭的那些理想信念来说教,只能是言者谆谆,听者藐藐,适得其
反而已。周志明自己也说不出,如果一个人对所有的大道理,革命的信念和原则都已经感到苍白乏味了,那么该用什么
来使她警醒和服气呢?他说不出,也许,也许,只有历史吧……  他很想把这些话同萌萌交流交流,话至嘴边又止住
了口。萌萌最近埋头功课,政治思想方面的事儿不去多想多看,跟着她那些同学人云亦云,他和她一谈起来,每每不投
机。特别是他自己还没有搞懂或者找到答案的问题,他现在就避免和萌萌谈,萌萌很任性,免得不快。所以他只是低声
地对她咕噜了一句:  “你姐姐是不对。”  “社会上本来就有很多阴暗面嘛,咱们国家有的方面就是没搞好,还
不让人发发牢骚?发牢骚也是忧国忧民,我们大学里的同学也净发牢骚。”  “发牢骚看怎么个发法儿,我也发,可
你姐姐……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吧,她有点,怎么说呢,我说是有点自私,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不能触犯,也不能委屈,
真的,我知道你不爱听,但我就是有这个感觉。你姐姐有好多优点,我承认,但一个老是觉得个人利益得不到满足的人,
看事物的眼光大概会变得越来越阴暗的。”  “我不懂什么叫阴暗,你就说那条破管子吧,从十一月初就开始修,到
你来的那天才修完,足有半个月天天回家都得跳沟,晚上沟边还支个二百瓦的大灯泡,照得你一宿睡不着觉,连江伯伯
那些天都跑市委招待所过夜去了。到现在,废土还不给清,就冲市政工程队这帮官商老爷,谁没个意见呐,发发牢骚就
是个人主义,自私,眼光阴暗?”萌萌笑了一下,“我看你才阴暗呢,你这职业习惯就老是把别人看得那么坏。”  
“你说的和我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算了算了。”他觉得还是不该在背后多说季虹的坏话,所以没再恋战,闷着声往嘴
里扒着饭。突然,他的筷子一停,霍然抬眼,“你说什么?咱们门口的地下管道是夜里施工的?”  “可不是吗,等
你白天上班了,他们也回去睡觉了,你下班休息了,他们又来了,把我们给气坏了!”  “原来是这样!”他扔下饭
碗,猛地站起来,从饭厅跑出去了。  “怎么啦?一惊一乍的,什么毛病!”施肖萌端起碗,莫名其妙地跟出了饭厅。
  “有电话号码本吗?”他按着电话,愣愣地问了一句。  “有,就在电话下面的抽屉里,你要干什么?”  他
不答话,找出电话本,把纸页翻得哗哗作响。  “你到底要干什么,给谁打电话?”施肖萌满腹疑惑地走过去,她一
眼看到周志明那只在电话本上划动着的手指停在了一行字上——  城东区,市政工程队。  城东区市政工程队的院
子里,凌乱地堆满了钢管、缆绳、小推车、十字镐一类的器材和工具,办公室的门都上了挂锁,只有一间供夜班工人休
息的小屋子,还亮着混浊的灯光。  小屋里生起了一只火炉,炉子上坐着一壶开水,几个工人拥挤着围坐在炉子边上
抽烟烤馒头,炉盖儿被掀得劈里啪啦不停地响着。带着股酸味儿的煤烟气,水壶口上噗噗作响的水蒸气和人们嘴里喷出
的烟草气融汇成一片灰暗的浊雾,弥漫了整个屋子。  靠门边,摆着一张破旧的“两头沉”,挨着桌子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位胖胖的工人,年纪约有五十开外,另一个便是周志明。  “那么,太平街这条管道是什么时候修完的呢?”
周志明用钢笔帽在自己的记录本上轻轻敲打着。  胖师傅手里捧着一只硕大的洋瓷缸子,一面吹着缸子里的热气,一
面竭力回忆着,“干了有半拉月吧……哎,小傅,太平街那活你们什么时候干完的?”  从炉边的烟雾中,抬起一张
煤黑熏染的脸,“不是有工作记录吗,查记录不就得了。”  “对对对,”胖师傅被提醒了,拉开桌子的抽屉翻了半
天,翻出一个卷了边的本子,打开来,一页一页地寻找着,“我记得他们是十七号干完的,因为从十八号开始我们就…
…你看,我说没错吧,是十七号完的工。”他把查到的记录指给周志明看,随后眨巴着眼睛问道:“出什么事了吧?”
  炉子边上的几个年轻人也瞪起眼睛,投来好奇的目光。  周志明简单解释着:“没什么大事,有人丢了东西。”
  “是不是和我们这儿谁有牵连?”胖师傅神秘地压低了声音。  “不不,偷东西的人可能经过你们的工地,所以
我是想了解一下你们每天干活儿的时间。”他把询问的目光移到炉子边那张熏着煤黑的脸上,显然,这个工人是在太平
街修过管子的。  姓傅的工人顶多不超过三十岁,慢吞吞地吮着烟卷,一双窄窄的眼睛望着水壶里喷出来的白花花的
热气,简短地说:“开头几天上白天,后来改夜班了。”  “最后几天上什么班?”周志明钉着问。  “夜班,后
来一直是夜班。因为那段管子修到太平街路面上去了,白天施工影响交通。”  他在本子上飞快记着,嘴却没停下来,
“夜班是从几点到几点?”  “夜班呀,晚上十二点开始,”胖师傅抢着回答,“到早上六点收工,然后白天就休息,
我们这儿夜班都是这个钟点。”  “那就是说,在太平街的最后一班是十六号夜里十二点到十七号早上六点,对吗?”
  “没错儿。”年轻工人说。  他合上本子,思索片刻,又问:“你能不能回忆一下,十七号早晨是整六点收的工
吗?因为那是最后一天了,活儿是不是完得早点儿?”  “最后一天?噢,那天活儿倒是不多了,可干完活儿还得收
拾工具,拆电线,归置归置什么的,怎么也得到天亮,我记得我们是五点四十五分到五点五十分这时候撤的。”  青
年工人说完,站起身来,端开水壶给炉子加煤,圆鼓鼓的脸被炉火映得通红。  “啊——”周志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
气。  “怎么样?”胖师傅见他站起来,很负责地问道。  “啊,谢谢你们啦,打扰啦。”他握了握那胖而粗糙的
手。  出了市政工程队的大门,他的心跳有点儿急促,大概,科学家在突然遇到新的发现之后,神经也是处在这样强
烈的兴奋状态之中吧。显然,刑警队完全没有料到这样一个事实——在作案人进入现场的必经之路上,竟有一大帮工人
在明烛高挂地修管子。他刚才的这一收获,至少把有条件作案的时间缩小了五个小时以上,这可以肯定是个重要的发现。

19陪宋阿姨上医院
    街上有风,风把地上枯干的败叶扫得哗哗响,他奋力蹬起自行车,没有回太平街,而是向机关骑来。  那么这个
发现究竟重要在哪里呢,价值在哪里呢?他的耳鼓吼着呼呼的风响,脑子里却异常清晰起来。杜卫东在十六号晚上九点
钟到十点半钟这段时间,被叫到警卫连去修暖气,江一明和援朝、季虹他们离开家是七点半,距九点钟正好一个半小时,
这段时间太平街上人很多,杜卫东在这段时间里匆匆跑来跳窗子作案是不可想象的事。从十点半他修完暖气到十二点市
政工程队的工人上班,也是一个半小时的间隔,从941厂骑自行车到太平街,玩命骑恐怕一个小时也拿不下来,坐公
共汽车倒来倒去就更慢,如果他真是用十点半到十二点这段时间作案的话,就不能不考虑是不是用了其它交通工具,可
他能有什么交通工具呢?时间又掐得这么合适,就像是事前反复观察算好了似的,为四十块钱的蝇头小利,值得这么处
心积虑吗?或者……果然是政治性盗窃?或者根本就不是他干的!  他骑车赶到处里,已经入夜十点了,跑进办公室,
抓起市公安局的内线电话,拨通了刑警队的值班室。  听筒里传来马三耀困意蒙碦的声音,“啊——,是你呀,晚上
怎么没来?什么?你慢点儿说,又发现哪块新大陆啦?”  “你知道吗,我刚从市政工程队来,市政工程队——,对,
从十一月十六号晚上十二点,不,是十七号凌晨的零点,到早上六点,他们在太平街施工,对对,就是堆着渣土的那儿,
那儿不过离江一明家二十米远,对,这说明……”  “行了,我明白了!”对方没等他说下去就咣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他不高兴了?”他慢慢放下嘟嘟作响的电话听筒,热烈的心情骤然冷落下来,自己是不是太认真了?这毕竟是人
家搞的案子,事外之人这样热心会被人家看做挑刺找茬的,可是干公安这一行,不认真点儿怎么得了呢?手里头捏着人
命哪!  他离开办公室,骑车子回太平街,他想好了,明天说什么也要再去找一下马三耀,不管他发脾气也好,连损
带挖苦也好,反正这个案件是不该这么急就打上句号的,他得尽一番“苦谏”的责任去。  施家的走廊里黑洞洞的,
静无声响,他蹑足走向自己的房间,从虚掩的门缝里,他发现自己的屋子亮着灯光,推门一看,是施肖萌趴在床边的桌
子上睡着了,桌上台灯的幽幽绿光,在她酣甜的脸上泛出一种大理石般的细腻。她的胳膊下面,压着张照片,他轻轻抽
出来,这是萌萌几年前照的,那时候头上还扎着两条稚气的“小刷子”,脸上露着俏皮的微笑,非常非常的自然,在萌
萌所有的照片中,他最宠这张,也许是他心目中最喜欢这样的萌萌吧,可萌萌自己却不喜欢,为此,前几天还对他下过
“艾的美敦书”呢。  “告诉你,以后别把这张照片压在玻璃底下,讨厌死了,换一张现在的。”  “我就喜欢这
张,不带一点儿脂粉气,”他把照片对着她,“小姑娘,多可爱!”  “我现在照的相片带脂粉气?”萌萌盯问他。
  “脂粉气倒没有,可就是有点儿……任性的样子,还有,你总想摆出一副成熟的架子来,让人看了不敢亲近。” 
 “那是你老那么别扭,对你就得任性一点儿。”  他借着灯光,对着照片看,照片上的人也对着他看,“再过几年,
你又变成什么样儿呢?”他苦笑了一下。  “你回来了?”萌萌醒来了,看了看手表,“你到底出去干什么?你现在
干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她不无恼火地说。  “我到市政工程队是为了工作上的事,非今晚上去一趟不可。”  
“你怎么又把这个照片压在玻璃板下面了?”萌萌转移了话题,扯过他手上的照片来。  “好好好,那就换一张吧。”
他觉得很累,没心思和她争辩了,“把这张给我。”  “不给你。”萌萌把照片揣到兜里去了。  他坐在床上,看
了她一眼,讨饶似的说:“困死了。”  “也不知道你整天瞎忙什么,哎,跟你说,我妈妈明天上医院看病;我明天
有大课;我姐姐他们剧院的《货郎与小姐》马上就要彩排了,忙得要死;爸爸明天要上北京开会。我跟妈说了,让你陪
她去医院,你明天请半天假吧。”  他心里明白,只要家里有什么“家务”,萌萌都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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