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九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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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九辑)-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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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说:“乡长在给你戴花帽子呢!你以为村长真的那么好当?仲成甩下这么
个烂摊子,他自己却逃之夭夭……”

    男人说:“仲成也有仲成的苦衷啊!”

    女人说:“你咋就不替自己想想?这烂摊子你有能力收拾得了吗?”

    男人就嗫嚅着,有点不知所云了。对于村长的出走,男人一直有种深深的负疚
感。男人是去年当上民兵营长的。男人当上民兵营长后,便在村委会上极力游说发
展村办企业。为筹建村办植物化工厂,村里欠下了乡基金会8 万多元贷款。这次基
金会搞合并整顿,村长便首当其冲地成了被“通缉”的对象。男人觉得,村长的出
逃他是有着无可推卸的罪责的。

    男人有些呆钝地回过头,把目光投向山下逼仄的村庄,男人看到那个因资金严
重匮乏而迟迟不能投产的化工厂,男人的心就感到一阵隐隐的疼痛。村长在临走的
前一天晚上曾郑重地找了男人和村支书谈话。村长希望男人能接替他的职务,和老
支书一道力挽狂澜,把化工厂办下去。那天晚上,男人没有爽快地答应村长,男人
的举动让村长很失望。村长走的那个清晨,男人带着一种愧疚心理,送了村长很远
很远。

    男人从沉思中回过神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收回远眺的目光。男人把目光重
新落到女人身上,男人希望能从女人身上找出一个答案。

    女人被男人瞅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就别转脸。女人说:“你跟乡长怎么说的?”

    男人说:“我说我得回去问问老婆。”

    女人说:“你少跟我耍花枪!”

    男人说:“我没骗你。”

    女人就噘起嘴,气囔囔走到一边,女人把屁股对着男人,说:“你甭跟我绕弯
子了。你要是怕我拉你的后腿,我就明白告诉你:你当你的村长,我出去打工!”

    男人说:“那怎么行?”

    女人说:“家里开支那么大,当村长一年的补助费也就那么千把元,我不出去,
谁来养活孩子,谁来养活这个家?”

    男人就不作声了,男人知道女人说的不错。家里的开支有多大,男人是再清爽
不过的。但男人对女人出去挣钱养家的事实却怎么也接受不了。在男人的想象中,
女人持内,男人主外,那是再自然、再正统不过的了。现在一下子要他把这千百年
来形成的公式颠倒过来,男人怎么也想不通。男人忽然就有些埋怨起自己来。唉!
也怪自己实在太无能,一个小家庭都摆弄不好,还当什么村长、还干什么大事业?
……男人在这种自谴自责中渐渐垂下了头,不敢再看女人。

    女人见男人蔫头耷脑地一声不吭了,便又轻轻走回男人身边,挨着男人坐下去,
然后很温柔地搂住男人的脑袋,摩挲着男人粗硬的头发,女人说:“你咋不说话?”

    男人说:“我有什么好说的?”男人微闭着双眼,男人的后脑勺就枕在女人起
伏着的胸脯上,男人感觉女人的胸脯像是一片柔软的波涛,那种舒惬感,男人永远
也无法用语言或文字表述出来。男人真有点舍不得离开那片温软的波涛。

    女人幽幽地叹了声气,女人说:“你的心事我看得出。只是,我们这个村子实
在太穷,巧媳妇难煮无米饭啊……”

    男人说:“我比你更清楚!”男人似乎有些不耐烦地,突然就提高了声调,
“等收完麦子,我就去打工!”

    女人说:“你这是气话。”

    男人说:“我不气你。”

    女人说:“你想到哪里去?”

    男人说:“我还没想好。”

    女人就摇摇头,良久,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女人说:“其实,打工也不是条好
路。”

    男人就惑然地瞅着女人,男人觉得女人越发难以捉摸了。男人说:“你到底怎
么啦?”

    女人说:“我没怎么。”女人沉默了半晌,然后又缓缓站起身,女人压低了声
音说:“这些年来你在外面东闯西荡,跑的地方也不少了,可命运总是跟你捉迷藏,
让你碰得焦头烂额,还要牵着你的鼻子逗玩儿……”

    男人说:“你到底要我怎么着?”

    女人说:“我也不知道。”女人茫然地望着男人,有点儿诚惶诚恐的。在女人
的想象中,外面的世界虽然充满了诱惑,却也充满了艰辛、险恶与讹诈。这几年男
人与财神爷缘分浅,总是赚不到钱。男人在外的日子,女人既要做男又要做女,田
间地头家里,总有那么多忙不完的活,女人虽然不怨男人,但心里总觉不是滋味。

    当男人再次问女人怎么着时,女人突然就想到了一个办法。女人说:“我们抓
个阄,让天意来解决吧。”

    男人说:“好!就让天意来解决吧。”男人掏出烟壳纸和笔递给女人,说:
“你做阄,我来抓。”

    女人把烟壳纸撕作两半,问男人怎么写,男人就不假思索地说了一个“去”和
一个“留”字。女人犹疑了一阵,就转过背,慢腾腾蹲下身去。女人正要写,忽然
就听到男人重重地咳了一声。女人忙回过头,凶凶地瞪了男人一眼,女人说:“不
许偷看哩。”

    男人说:“我没偷看。”男人说过之后就别转脸,静静地阖上了眼睑。

    女人这才飞快地写了两个阄,然后把烟壳纸揉成两个小纸团儿,回身让男人拈。
男人信手拈了一个,当着女人的面小心翼翼地拆开来。男人拆阄的手有些儿抖。

    男人在女人的监视下终于展开了纸团儿,男人看到那纸团儿里赫然躺着一个醒
目的“留”字,男人就如释重负似的松了口气,男人激动地叫了声“OK”,突然就
忘形地一把揽过女人,在女人泛红的脸颊亲了个响巴巴的热吻。

    女人娇嗔地骂了声男人,从男人的怀里挣开来,女人说:“看把你喜得!”车
转身,就扭着屁股回到了尾参地里。女人一边薅着草,一边不时窃窃地用柔媚的眼
睛瞟那憨呆呆站在一旁的男人。女人薄薄的衣衫下面,两只肥嘟嘟的奶子像一对刚
关进笼里的小白兔随着女人薅草的动作不住地蹿动。男人愣愣地望着女人,男人的
心渐渐就随着那两只活蹦乱跳的小生灵频频地驿动起来。

    后来男人憋不住了,就轻脚蹑手走拢去,出其不意地从后边抱住了女人。

    这时候在坡上摘刺莓的儿子回来了,儿子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大叫道:“爸,
你干吗打妈妈?不许你打妈妈……”

    男人望着儿子,尴尬地松开手,男人说:“爸是替妈捉蚱蜢呢。”

    儿子就俏皮地歪起脑袋,伸出一只黑乎乎的手。儿子说:“爸,把那蚱蜢给我。”

    男人就拉过儿子,抚摩着儿子圆溜溜的脑瓜,男人说:“那蚱蜢很敏觉,爸的
手太笨,让它给飞了。”

    儿子就把头摇成拨浪鼓:“爸,你骗人!你骗人……”

    男人说:“爸没骗你。爸下次给你捉。”

    儿子说:“真的?”

    男人说:“真的。”男人伸出一个小指头,跟儿子拉了钩,又问儿子:“你摘
的刺莓呢?”

    “吃了。”儿子说,“爸,你想吃吗?”

    “爸不吃。你妈渴了,妈想吃。”

    “那我再去摘。”儿子说,“我一粒都不吃了。”

    “别去了,妈不渴。”女人急忙一把揽过儿子。女人说:“天快黑了,山里有
山魈,还有红毛野人。”

    “没有的,别信你妈的。”男人走过去,拍拍儿子稚嫩的肩膀,“我儿天不怕,
地不怕,长大了还要当公安局呢!”儿子常把公安人员说成公安局,男人纠正不了,
也渐渐地顺了儿子。

    儿子得了奖,便嚷着叫着,奋力挣脱了女人的拥抱。儿子像只撒欢的牛犊,跳
跃着返回了来时的小路。

    女人望着儿子远去的欢势的背影,把手握成喇叭筒,拖长了声音叫:“我儿快
去快回呀!”然后又回过头,娇羞地白了一眼自以为聪明的男人,女人说:“你这
死不正经的,吓坏了孩子我跟你没完。”

    男人就厚着脸皮嘻嘻地笑,男人说天还大亮着呢。男人说过之后便又急不可耐
地扑向女人。

    女人灵巧地闪到一边。男人又扑上去。女人就跑。

    起初女人是小心翼翼地,专拣那些没长尾参苗的空白地跑。后来男人追得急了,
女人也就顾不了那么多,就团团转转地在尾参地里乱跑起来。但女人终于跑不过男
人,女人在一片气喘吁吁中终于被男人压倒在尾参地里。

    这时太阳已羞答答躲到了西山背后,而西山上空的云彩在太阳温柔的羞色里就
变得更加斑斓、更加绚丽多姿了。

    男人气喘如牛地解开了女人的裤腰。男人看见女人的脸颊飞起了大片醉人的晕
红,男人感觉那晕红竟像是西山上空的云霞。男人觉得这种境界实在浪漫、美妙无
疆。

    当男人用他浑劲的双手把女人的身子摆平时,女人忽然就记起了身下的土地和
土地里的茁壮的尾参苗。但男人不管,只是死死地抱住女人不放。女人在男人强有
力的拥抱下慢慢地就感到了一种力量,女人终于伸出双手,紧紧地缠住了气喘如牛
的男人。

    那一刻,天边的云彩不见了,耳畔的蝉鸣与蛙鼓消失了,就连两边山坡和山坡
上的林子也不复存在。

    唯有脚下的土地是真实的,还有土地上发生的男人和女人的故事是真实的。

    一阵登峰造极的疯狂过后,男人和女人终于渐渐静下来。这时女人的理智还了
阳,望着地里被自己和身边的男人滚倒的一大片尾参苗,女人忽然就心疼起来。女
人用怨怼的目光狠丁丁地挖了眼男人,然后又使劲筑了男人一拳,女人说:“你看
你!还不快把尾参苗扶起!”

    男人说:“扶起来也没用了。”

    女人说:“没用也得扶。”

    男人没法,只好手忙脚乱地跟在女人背后一株一株地扶那些被自己和女人疯狂
践踏过的尾参苗。

    男人扶着尾参苗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又一个烟壳纸揉成的小阄儿,男人就手
捡起了,悄悄地拆开来,男人看到那纸团儿里竟然又是一个醒目的“留”字。男人
怔了怔,继而就心领神会地笑了。男人深情地望了一眼旁边的女人,又不动声色地
跟着女人忙起来。

    男人和女人忙得正起劲,耳畔突然传来了一串爽朗的笑声。男人震惊地抬起头,
发现下边的石板路上,乡长在村支书的陪同下,正迈着从容稳健的步子径直往这边
走了过来……


                无处可逃

                                  秋子

    一

    结婚才四年出头,朱小斌就腻味了。

    下班后也懒得回家,要是有同事陪着,他就会在单位的办公室和人家大侃特侃,
有时也玩玩牌打打麻将什么的,要不,就一个人到商场里、公园里逛逛,天不断黑,
他绝不回家。回到家,也懒得和老婆说话,坐下就吃饭,吃完饭就埋进沙发里看电
视或者报纸。老婆问他什么话,他哼呀哈的,连一句整话都没有,好像是牙疼,又
像是舌头出了毛病。

    “你怎么啦?”老婆问道。

    朱小斌听着心烦,皱皱眉,没搭理她。

    “到底怎么啦?你倒是说话呀!”老婆不识趣地问。

    他心里更烦,电视看不下去了,报纸也读不下去了,还是懒得搭理她。

    “你病啦?”老婆问。

    他不搭理。

    “你哑巴啦?”老婆又问。

    他仍然不搭理。

    “你他妈的吃错药啦!”老婆火了。

    朱小斌烦得要爆炸了,突然大叫一声:“老子没怎么啦,你他妈的少说两句行
不行?我心烦得要命!”

    老婆被吓得一激灵,不干了,哭了,开始闹:“我说什么了?我说什么了,就
把你烦成这样?你要是看姑奶奶不顺眼,就直说,你要是不想过了,就离婚!你要
是呆在家里不痛快,就滚蛋!”老婆气势汹汹、咄咄逼人,在他面前手舞足蹈。

    朱小斌看着老婆张牙舞爪的架势,真想一巴掌把他扇回娘家去。可他不敢动手
打她,何况这也不能解决问题,只会把事情闹得更大。因为“打女人”那并不是一
件男子汉光彩的事情。朱小斌跳起来,走出去把门在身后狠狠地摔上。

    “有本事你就死在外头,永远别回来!”老婆在身后喊道。

    朱小斌则希望永远不回来,可不回去又去哪儿呢?既不会跳舞,又不会喝酒,
更不喜欢看电影,转悠了大半夜,还得回家,还得回去见那朝也见、暮也见的老婆。

    其实朱小斌的老婆还是挺不错的,他也知道自己的老婆是个挺不错的女人。

    
    朱小斌的老婆叫李花,是个中学教师,当班主任,她的课讲得不错,学生们都
很喜欢她。论长相,配朱小斌还是富裕有余的,他们的结合,既不是父母包办,也
不是朋友撮合,是真正的自由恋爱好上的。

    恋爱足足谈了五年。因为找不到房子,所以迟迟没去领结婚证,但结婚以后该
干的事,却早早地干了,那时两个人就像两根干柴遇着烈火,一见面就燃烧。虽是
偷偷摸摸战战兢兢,但却异常刺激和兴奋。

    等他们真的领了结婚证分了房子,有了自己的家,可以随心所欲了,朱小斌却
渐渐感到索然无味,甚至无聊。

    该说的话,在恋爱期间,在婚前的五年时间里都说完了,千篇一律的婚后生活,
每天下班回到家里,开门看见的都是同一女人。每天早晨醒来,看见身旁躺着的还
是这个女人;他心里便生出一种悲伤,怎么还是她!朱小斌觉得这样的日子过得要
多没劲就有多没劲。

    二

    李花怀孕了。这是她的第二次怀孕。上一次是在婚前,这一次是在婚后。

    朱小斌是坚决不想要孩子的。没有孩子,这日子就够烦人的了,有了孩子,日
子还不知要糟糕到什么样呢!

    朱小斌一激动就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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