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嵋山下少人行（21＇，旌旗无光日色薄。
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清。
行宫见月伤心色， 夜雨闻铃肠断声（22＇。
天旋地转回龙驭（23＇，到此踌躇不能去。
马嵬坡下泥土中（24＇，不见玉颜空死处（25＇。
君臣相顾尽沾衣，东望部门信马归。
归来池苑皆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26＇。
芙蓉如面柳如眉（27＇，对此如何不泪垂。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西宫南内多秋草（28＇，落叶满阶红不扫。梨园弟子自发新，椒房阿监青
娥老（29＇。
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仍。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鸳鸯瓦冷霜华重（30＇，翡翠衾寒谁与其（31＇。
… 页面 75…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临邛道士鸿都客（32＇，能以精诚致魂魄。
为感君王辗转思，遂教方士殷勤觅。
排空驭气奔如电（33＇，升天入地求之遍。
上穷碧落下黄泉（34＇，两处茫茫皆不见。
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
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35＇。
中有一人字太真（36＇，雪肤花貌参差是。
金阙西厢叩玉肩，转教小玉报双成（37＇。
闻道汉家天子使，九华帐里梦魂惊（38＇。
揽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银屏迤逦开。
云譬半偏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
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
玉容寂寞泪阑干（39＇，梨花一枝春带雨。
含情凝睇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
昭阳殿里恩爱绝（40＇，蓬菜宫中日月长（41＇。
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42＇。
惟将旧物表深情，钿合金钗寄将去。
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黄金合分钿。
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
七月七日长生殿（43＇，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44＇，在地愿为连理枝（45＇。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①＇长恨歌＇前进士陈鸿撰 《长恨歌传》曰：开元中，泰阶平，四海无事，玄
宗在位岁久，倦于旰食宵衣，政无大小，始委于右丞相，深居游宴，以声色
自娱，先是，元献皇后、武淑妃皆有宠，相次即世。宫中虽良家子千数，无
可悦目者。上心忽忽不乐。时每岁十月，驾幸华清宫，内外命妇，熠耀景从，
浴日余波，赐以汤沐，春风灵液，澹荡其间。上心油然，若有所遇，顾左右
前后，粉色如上。诏高力士潜搜外宫，得弘衣杨玄琰女于寿邸，既笄矣。鬒
发腻理，纤秋中度，举止闲冶，如汉武帝李夫人。别疏汤泉，诏赐澡莹。既
出水，体弱力微，若不任罗绮：光彩焕发，转动照人。上甚悦。进见之日，
奏 《霓裳羽衣曲》以导之。定情之夕，授金钗钿合以固之。又命戴步摇，垂
金珰。明年，册为贵妃，半后服用。由是冶其容，敏其词，婉娈万态，以中
上意，上益嬖焉。时省风九州，泥金五岳，骊山雪夜，上阳春朝，与上行同
辇，居同室，宴专席，寝专房。虽有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
妻，暨后宫才人、乐府妓女，使天子无顾盼意。自是六宫无复进幸者。非徒
殊艳尤态致是，盖才智明慧，善巧便佞，先意希旨，有不可形容者，叔父、
昆弟皆列位清贵，爵为通侯，姊妹封国夫人，富埒王室，车服邸第，与大长
公主侔矣。而恩泽势力则又过之，出入禁门不问，京师长吏为之侧目。故当
时谣咏有云：“生女勿悲酸，生男勿喜欢。”又曰：“男不封侯女作妃，看
女却为门上楣，”其人心羡慕如此。天室末，兄国忠盗丞相位，愚弄国柄，
及安禄山引兵向阙，以讨杨氏为辞。潼关不守，翠华南幸，出咸阳道，次马
鬼亭。六军徘徊，持载不进。从官郎吏，伏上马前，请诛晁错以谢天下，国
… 页面 76…
忠奉氂缨盘水，死于道周。左右之意未快，上问之，当时敢言者，请以贵妃
塞天下怒。上知不免，而不忍见其死，反袂掩面，使牵之而去。苍黄展转，
竟就绝于尺组之下。既而玄宗狩成都，肃宗受禅灵武。明年，大赦改元，大
驾还都。尊玄宗为太上皇，就养南宫。自南宫迁于西内，时移事去，乐尽悲
来，每至春之日，冬之夜，池莲夏开，宫槐秋落，梨园弟子，玉琯发音，闻
《霓裳羽衣》一声，则天颜不怡，左右欷殻АＨ匾灰猓淠畈凰ィ笾辍�
梦，杳不能得。适有道士自蜀来，知上皇心念杨妃如是，白言有李少君之木，
玄宗大喜，命致其神，方士乃竭其术以索之，不至。又能游神驭气，出天界，
没地府以求之，不见。又旁求四虚上下，东极大海，跨蓬壶。见最高仙山，
上多楼阙，西厢下有洞户，东向，阖其门。署曰“玉妃太真院”。方士抽簪
扣扉，双童女出应门，方士造次未及言，而双鬟复入。俄有碧衣侍女又至，
诺其所从，方士因称唐天子使者，且致其命。碧衣云：“玉妃方寝，请少待
之。”于时示海沉沉，洞天日晚，琼户重阖，悄然无声。方丈屏息敛足，拱
手门下。久之，而碧衣延入，且日：“玉妃出，”见一人，冠兹莲，披紫绡，
珮红玉，曳凤舄，左右侍者七八人，揖方士，问皇帝安否。次问天宝十四载
已还事。言讫，悯然。指碧衣取金钗钿合，各折其半，授使者曰：“为我谢
太上皇，谨献是物，寻旧好也。”方士受辞与信，将行、色有不足。玉妃固
征其意，复前跪致词：“请当时一事，不为他人闻者，验于太上皇。不然，
恐钿合金钗，负新垣平之诈也。”玉妃茫然退立，若有所思。徐而言之曰：”
昔天宝十载，侍辇避暑于骊山宫。秋七月，牵牛织女相见之夕，秦人风俗，
是夜张锦绣，陈饮食，树瓜果，焚香于庭，号为 ‘乞巧’，宫掖间尤尚之，
夜始半，休侍卫于东、西厢，独侍上，上凭肩而立，因仰天感牛女事，密相
誓心，愿世世为夫妇。言毕，执手各呜咽。此独君王知之耳。”因自悲曰：
“由此一念，又不得居此，复堕下界，且结后缘、或为天，或为人，决再相
见，好合如旧。”因言：”太上皇亦不久人间，幸唯自安，无自苦耳。”使
者违奏太上皇。皇心震悼，日日不豫。其年夏四月，南官宴驾，元和元年冬
十二月，太原白乐天自校书郎尉于盩厔。鸿与琅琊王质夫家于是邑。暇日相
携游仙游寺，话及此事，相与感叹，质夫举酒于乐天前曰：“夫希代之事，
非遇出世之才润色之，则与时消没，不闻于世。乐天深于诗，多于情者也。
试为歌之，如何？”乐天因为《长恨歌》。意者，不但感其事，亦欲惩尤物，
窒乱阶，垂于将来者也。歌既成，使鸿传焉。世所不闻者，予非开元遗民，
不得知。世所知者，有《玄宗本纪》在。今但传《长恨歌》云尔。②＇倾国＇
《汉书》：李延年善歌，侍武帝，歌曰：”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
倾入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上叹息曰：”善，
世岂有此人乎。”平阳主因言：“延年有女弟。”上乃召见之，实妙丽善舞，
由是得幸。③＇御字＇《晋书·武帝纪》：握图御字，敷化导民。④＇丽质＇梁
简文帝《妾薄命》：名都多丽质。⑤＇温泉＇《唐书·地理志》：京兆府昭应
骊山宫、温泉宫。天宝六载更温泉宫曰华清宫。治汤井为池，环山列宫室。
又筑罗城，置百司及十宅。《水衡记》：灵池山上有八泉，一曰温泉，其水
长温。＇凝脂＇诗·卫风》：肤如凝脂。笺：脂寒而凝，亦言曰也。⑥＇步摇＇
《晋书·舆服志》：皇后首饰则假髻，步摇，俗谓之珠松是也。《释名》：
步摇，上有垂珠，步则摇也。⑦＇芙蓉帐＇鲍照《行路难》：七彩芙蓉之羽帐。
庾信赋：掩芙蓉之行帐。⑧＇专夜＇《礼》：五日之御。注：诸侯娶九女，夫
人专夜。⑨＇三千＇《后汉·后妃纪序》：自武元之后，世增淫费，至乃掖庭
… 页面 77…
三千。⑩＇金屋＇《汉武故事》：武帝为太子时，长公主欲以女配帝。间曰：”
儿欲得妇，阿娇好否。”帝日：“着得阿娇，当以全屋贮之。”（11＇＇列土＇
《汉书·谷永传》：臣闻生蒸民不能相洽，为立王者以统理之。方制海内，
非为天子；列土封疆，非为诸侯。皆以为民也。（12＇＇骊宫＇按：骊宫，即骊
山华清宫也。（13＇＇渔阳鼙鼓＇《唐书·地理志》：蓟州渔阳郡，开元十八年
置。《礼记》：”君子听鼓鼙之声，则思将帅之臣。《说文》：鼙，骑鼓也，
或作鞞，按：《纲鉴》：天宝乙未十四载冬十一月，安禄山反于范阳，引兵
而南。所过州县，牧令或出迎，或窜匿，或为所擒戮，无敢抗之者。时附禄
山者有六郡：范阳、卢龙、密云、汲、邺而外，渔阳与焉，香山用渔阳，当
以此。至连用鼙鼓，又取《渔阳三挝》，鼓声悲壮，与下《霓裳羽衣曲》作
对勘耳。（14＇＇霓裳羽衣曲＇《唐逸史》：开元中，中秋夜，罗公远取扛杖向
空掷之，化为大桥，请明皇同登，至大城阙。公远曰：”此月宫也。”见仙
女数百，皆索练宽衣，舞于广庭，曰《霓裳羽衣》之曲，明皇密记其声调，
作《霓裳羽衣曲》。《唐书·礼乐志》：河西节度使杨敬忠，献《霓裳羽衣
曲》。郑嵎《津阳门诗》注：叶法善尝引明皇入月宫，闻仙乐，及上归，但
记其半，遂干笛中写之。会西凉府都督杨敬述进 《婆罗门曲》，与其声调柏
符，遂以月中所闻为散序，用敬述所进为其腔，名 《霓裳羽衣曲》，（15＇＇九
重＇《古隽》：九，阳数之极，故天子称九重。《楚辞》：君之门兮九重。《易
林》：紫阙九重，尊严在中。骆宾王诗：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16＇＇六
军＇《周礼·地官》：五师为军。注：万二千五百人，周制：天子六军，诸侯
大国三军，次国二军，小国一军。（17＇＇蛾眉＇《诗·卫风》：臻首蛾眉。注：
蛾，蚕蛾也。其眉细而长曲。（18＇＇花钿＇《唐书，舆服志》：内外命妇服花
钿，翟衣青质。沈约 《丽人赋》：杂错花铀。（19＇＇翠翘＇宋玉《招魂》：砥
室翠翘，角硇Ｗⅲ捍洌衩蹋鹨玻Ы鹑福交航鹑复乖迩獭！�
＇玉搔头＇《西京杂记》，武帝过李夫人，取玉簪搔头。自是后宫人搔头皆用
玉。（20＇＇剑阁＇《水经注》：小剑戍北去大剑三十里，连山绝险，飞阁相通，
故谓之剑阁也。《旧唐书·地理志》：剑州，剑门县界大剑山，即梁山也。
其北三十里有小剑山、大剑山，有阁道三十里。《一统志》：蜀所恃为外户。
其山峭壁中断，两崖相嵚如门之辟，如剑之植。又名剑门山。张载《剑阁铭》：
一人守崄，万夫趑趄。（21＇＇峨嵋山＇《水经注》：峨相山去成都千里，然秋
日清澄，望见两山相峙如蛾眉焉。按：峨嵋山在今嘉定府蛾嵋县南。（22＇＇雨
铃＇《明皇杂录》：帝幸蜀，南入斜谷，霖雨弥旬，于栈道中，闻铃声与雨相
应。帝既悼贵妃，因采其声为 《雨霖铃》曲，以寄恨焉，（23＇＇龙驭＇《拾遗
记》：禹逾峻山，则神龙而为驭，（24＇＇马嵬坡＇《一统志》：马嵬坡在西安
府兴乎县西二十五里。（25＇＇不见玉颜空死处＇庾肩吾诗：春花竟玉颜。 《唐
书》：贵妃缢路祠下，裹尸以紫茵，瘗道侧。帝自至蜀，密遣中使具棺椁，
他葬焉，（26＇＇太液＇《汉书·郊祀志》：北治大池渐台，高二十余丈，名曰
泰液。按：泰与太同， 《西京杂记》：始元元年，黄鹄下建章宫太液池，帝
乃作歌。＇未央＇《诗》：夜如何其，夜未央。疏：未央者，前限未到之辞。
故汉有未央宫。《括地志》：未央宫在雍州长安县西北十里。（27＇＇芙蓉如面
柳如眉＇《西京杂记》：卓文君眉色不加黛，如望远山。脸际若芙蓉，肌肤如
凝脂。梁元帝诗：柳叶生眉上。（28＇＇西宫南内＇《唐书》：上皇爱兴庆宫，
自蜀归，即屠之。时御长庆楼，父老过者，往往瞻拜呼万岁。宦者李国辅虑
上皇与外人交通，会上不豫，矫称上诏，迎上皇迁居西内，又，《地理志》：
… 页面 78…
宫城在皇城北，谓之西内。兴庆宫谓之南内，（29＇＇椒房＇《尔雅翼》：椒实
多而香。汉世皇后称椒房，取其实蔓延盈升，以椒涂屋，亦取其温暖。按：
《上官皇后传》注：椒房，殿名。在未央宫，皇后所居。＇监＇按：《宋·后
妃传》：紫极中监女史一人，光兴中监女史一人。官品第四。＇青娥＇江淹《水
上神女赋＇：青娥羞艳，素女惭光。（30＇＇鸳鸯瓦＇昭明太子诗：日丽鸳鸯瓦，
风度蜘蛛屋。《邺中记》：邺都铜雀台，皆鸳鸯瓦。（31＇＇翡翠裳＇楚辞》：
翡翠珠被，烂齐光些。按：衾，大被也。（32＇＇临邓＇《唐·地理志》：邓州
有临邓县。按：即今四川邓州蒲江县。（33＇＇如电＇《九思》：“奔雷兮光晃，
凉凤兮凄凄。《魏书》：杨大眼走如电，（34＇＇碧落＇《度人经》注：东方第
一天有碧霞遍满，是云碧落。＇黄泉＇《左传》：不及黄泉，无相见也。（35＇＇绰
约＇《庄子》：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屠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36＇＇太
真＇《唐书》：贵妃杨氏丐籍女冠，号太真，（37＇＇小玉双成＇按，白居易诗：
吴妖小玉飞作烟，越艳西施化为土。注：小玉，吴王夫差女。《汉武内传》：
西王母命玉女董双成吹云和之签。（38＇＇九华帐＇鲍照 《行路难》：七彩芙蓉
之羽帐，九华蒲桃之锦衾。按：九华，疑是古时花式之名。 《博物志》：汉
武帝好神仙，西王母遣使乘白鹿告帝当来，乃供帐九华殿以待之，（39＇＇阑干＇
按，《韵会》：眼眶亦谓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