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帮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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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帮老大- 第3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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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林,你们聊着啊,我整日犯困哩,先回屋去睡了……”禾巧似乎察觉出了某种异常,用小簸箩将针线、棉花、布料,一股脑装了,一手端簸箩,一手扶着腰,回内屋去了……

万青林松了一口气,便从怀里掏出鞋子,放到了陈叫山前面,“老大,这是……这是秋云妹子给你做的,缠着我,叮嘱再三,要我一定亲手交给你……”

陈叫山抓起鞋子,细细端详着:这是一双冬鞋,黑条绒鞋面,白色精洋布鞋底,鞋口阔,正适宜陈叫山的高脚背……

侯今春突然响亮地咳嗽了一声,陈叫山和万青林,却都不以为意,万青林还说,“老大,你穿上试试看,秋云妹子这手艺……”

“哟呵,这哪里来的鞋子?”

糟糕,卢芸凤忽然从外面进来了,眼睛直直地瞅向了那双鞋子……

万青林咂了一下嘴巴,轻轻拍了一下脑门,瞪向侯今春,眼神仿佛在说“你向着门口哩,咋不给提个醒?”

侯今春也很无辜,撇了嘴巴,用眼神在说,“我刚才不都咳嗽一声了么?是你们不留意啊……”

“嫂夫人……货场还有点事儿,我们先过去了……”万青林胡乱向卢芸凤打了招呼,一最今春衣角,两人赶紧溜了……

陈叫山倒未尴尬,索性抓起鞋子,穿在了脚上,走了两步,兀自说,“嗯,还挺合脚……”

“谁还穿这么土气的鞋子,赶紧脱了扔了去……”卢芸凤眼睛紧紧随着陈叫山的脚转,幽幽地说……

陈叫山呵呵一笑,将鞋子脱了下来,重新穿上自己原先的鞋子,而后,将新鞋递给卢芸凤,“我也不晓得扔哪儿合适,要不,你找个地儿……”

“你还有理了?”卢芸凤抓起鞋子,便站起身来,欲朝外走去,“你以为我不敢啊?”

“芸凤——”

禾巧忽然突然从屋里走了出来,从卢芸凤手里取下鞋子,重新放在桌上,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鞋子扔得掉,做鞋的人扔不掉,穿鞋的人的心,也扔不掉,对吧,叫山?”

陈叫山淡淡一笑,抓起折扇,在手里团转……

卢芸凤此际也明白了禾巧的话意,一笑,“姐姐,回头我也去汉口,看还有多少鞋子,我都数着……”

第001章 威慑航会

秋正浓郁,树多都秃了,各形状的叶子,皆黄,四处随风飞,天与地,便现萧索之感了……

从陈叫山的眼睛望去,汉口,却正蓬勃:那耸立的西式高楼,有尖尖的顶,似春日萌发的笋子;飘扬在楼顶的各色旗子,映着碧蓝天色,春花一般炫;在长江、凌江上,或泊靠、或缓缓开移的大小船只,水手呼喊、回应的声音,汽笛在濛濛水汽里扩散开,码头上搬运工人们,蹲坐一起,喝着烧酒,划着拳……此般种种,交汇一体,腾腾在空中,难道不像春天花团间嗡嗡的蜂音?

再赴汉口,陈叫山不再是陈帮主,而是陈先生。

起初所穿的短打,而今换作长衫,脖上缠了长长的围巾,头戴礼帽,倒是一把折扇不离手,非为扇风,出于“把手”之习惯了……

在西京坐火车时,陈叫山便已给曹会长打了电话,报了火车发车时刻,由此,双脚一踏上汉口火车站的地面,便有一大群的兄弟涌过来,纷纷喊,“陈先生,陈先生,会长在街那边的车里等你……”

乐州的事情,皆已安妥:在陈叫山离开的日子,卢家九大分客,十大客首,皆由郑军师领导,郑军师则直接向禾巧和夫人汇报。

因而,陈叫山此行,带了近身侍卫七兄弟,以及他们的嫂夫人卢芸凤。

照陈叫山的意思,芸凤应该先好好在吉灵学校教书的,可芸凤说,禾巧姐姐都有了成果了,我也不能空等着呀!再者说,但凡再有给陈叫山送鞋子的人,她得看着哩,种籽是好种籽,也总不能随意在哪块地上撒播……

“兄弟,你再不来,我就打算去乐州绑你了……”曹保仁从汽车里出来。大步迎上,在陈叫山胸膛狠劲冲了一拳,转头对手下兄弟喊,“来啊,把这位陈先生,给我绑汽车里去,可不能让他再跑了……”

说是“绑”。可手下人皆知那是热情相请之意。几个随从笑嘻嘻走过来,躬身。伸臂,拉开车门,“陈先生,请——”

在两江航会大院暂歇下,是日一早,曹保仁对陈叫山说,“兄弟,今儿晌午,我们开一个会。你也好认认各路兄弟……”

曹保仁乃两江航会的会长,他之下,有两个副会长,一为黄徳道,一为邱大为。

黄徳道年事已高,近于退隐江湖,而那邱大为正值当年。风头强劲!

“兄弟,都已是自家人,哥哥也不瞒你……”曹保仁深吸一口气,说,“邱大为此人,论驾船经验。论支应买卖,论拳脚功夫,那都是一等一的!可他为人张扬,自恃甚高,目中无人,不可一世……因而,这么些年来。也树敌颇多,明明是如履薄冰,可他却浑然不知,依旧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势!”

陈叫山听着曹保仁的话,在手里把玩着折扇,便大许已经猜出:曹保仁希望自己入会,成为副会长,让黄徳道副会长顺利退下,以此掣肘、威慑邱大为!

显然,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邱大为在两江航会耕耘多年,手下亲信众多,便是会长曹保仁,也常敢顶撞!而陈叫山初来乍到,寸功未立,根基虚无,威慑邱大为,何其难也?

尽管难,但陈叫山知道:越是如此,越要直面应之!曹会长对自己一番期许,如此信任,自己又怎可辜负?

心中虽这般想,但陈叫山嘴上依旧说,“这个黄会长和邱会长,我上回来,一个也没见过呢!”

“黄会长那时身有贵恙,在麻城休养。而邱会长呢,正带船队去上海,他前脚离汉口,你后脚来了汉口……”曹保仁说,“现在,他们都在,大家正好可以见见……”

两江航会的会议室,在航会大院的最南头,乃一狭长房间,东西贯通,南窗可视长江,窗扇打开,清风阵阵入室,卷得室内旗幡飘飘……

陈叫山甫一入会议室,看见一并排二十张八仙桌并列,两侧靠背椅分置。可以看得出:上首为东,愈朝西的座椅,在航会的地位愈低……

会议室中已经来了好多人,曹保仁领着陈叫山一入内,便单手一伸向陈叫山,说,“陈先生!”

于是,会议室里的大多数人,便跟着叫了一声,“陈先生!”

陈叫山逐个向众人拱手,面带微笑……

“你坐这里……”曹保仁指着自己左手边一张椅子。

任谁都看得出,紧靠上首,一左一右,两张椅子,定是黄徳道和邱大为的座位。

陈叫山觉得:自己贸然坐了这椅子,恐有不妥处……

“陈叫山兄弟?幸会幸会,请坐,请坐……”

陈叫山正犹疑,要坐到副会长之下的椅子上去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陈叫山循声望去:一位年近七旬的老者,头发花白,一律朝后梳去,纹丝不乱。一身酱色万字绸衫,上套黑色马褂,侧出纽襻里斜斜吊着怀表链子,金光闪闪……

此人便是两江航会副会长黄徳道。

“黄会长好,晚辈见过黄会长!”陈叫山微微欠身,拱手以礼,一脸谦卑。

黄徳道上下一打量陈叫山,似乎感觉陈叫山气宇不凡,甚有威仪,便将瘦瘦的手指,在袖管里抖了两抖,抖了出来,抱拳回礼,“莫要前辈晚辈,都自家兄弟,这般客套,反倒生疏……”

黄徳道在陈叫山肩膀上,轻轻一拍,似为陈叫山拍拂肩膀上的灰尘,其实,陈叫山一身清爽,纤尘未惹。

陈叫山晓得:这是黄会长通过拍拂之动作,感知自己的一身筋肉,从而判测自己的武功呢!

黄徳道拍拂完,脸上挂着笑,便对曹保仁说,“会长,我让叫山兄弟,坐我旁边,可否?”

曹保仁笑着点点头。

陈叫山以为黄徳道让自己坐副会长之下的那张椅子,便伸手先将那张副会长的椅子一拉,说,“黄会长,请——”

岂料,黄徳道竟将陈叫山的胳膊一拉,指着副会长的椅子说,“兄弟,你坐这里,我坐你旁边……”

陈叫山觉着不妥,连连推让,曹保仁也伸出一臂,按着陈叫山,要其坐到副会长椅子上去……

“这么热闹?唱戏啊?”

陈叫山不肯就坐副会长椅子,正在谦让之间,忽听门外一声高喊传来……

第002章 力夺座位

邱大为模样有些奇怪,可谓“上头寸草不生,下边郁郁葱葱”:留着大光头,铮亮放光,便是一只跳蚤,也藏匿不住;而下巴处,则又留着长须,乌黑油亮,飘至领口。……

除过这“一秃一茂”,邱大为浓眉大眼,鼻高唇厚,个头与陈叫山相仿,一看便是虎实汉子!

邱大为单手端一紫砂壶,脑袋仰着,朝嘴里灌一口凉茶,已猜出与曹保仁、黄徳道推让椅子的那位,便是陈叫山,于是,高叫一声,“哟呵,这谁呀?好大的架子……”

曹保仁知道,邱大为和陈叫山之间,迟早会来这么一出,索性收手回来,也不多言,兀自坐在自己椅子上,且看陈叫山面对邱大为的挑衅,如何应对……

而黄徳道显然有些护着陈叫山,不给邱大为的面子,“大为,这是陈叫山兄弟……”

“邱会长好!”

陈叫山见邱会长一脸傲慢相,便拱手以礼,亦不多言,更无更多客套……

“好……”

邱大为只将手里的紫砂壶扬了扬,算是回了陈叫山的礼,走到自己那椅子前,一屁股坐下去,身子朝后靠了,右腿架左腿上,呈一三角形,抬头瞥着陈叫山,“怎么,没位子?”

说着,邱大为给随他一起进来的汉子,略略一歪嘴,那汉子便会了意,一屁股将黄徳道旁边的那椅子坐了,并对黄徳道说,“黄会长,你坐……”

邱大为暗暗笑,想看陈叫山如何坐:你初来乍到的,总不至于就坐上副会长的位子吧?

陈叫山淡淡一笑,两手搭在黄徳道肩膀上,将其扶在副会长的椅子上坐了,朝旁边一瞥,见靠墙有一板凳,便朝板凳走去……

邱大为再一努嘴。便有三个汉子,一下抢到陈叫山前面,提前坐了那板凳,三人皆翘起二郎腿,脚尖一下下转,似乎在向陈叫山示意:在两江航会,你连板凳都没的坐……

靠近黄徳道的几个兄弟。有些看不下去,两手一按桌子。似要站立起来,黄徳道略略一扬手,那动作似在说:别去,且看陈叫山如何应对!

曹保仁深吸一口气,眼睛兀自朝下看去,装作没看见,也要看看陈叫山如何应对这尴尬局面……

邱大为的手指头,在紫砂壶上一下下地弹着,颇为得意……

显然。曹保仁早在两江航会内部,提出让陈叫山加入,并顶替黄徳道担任副会长一事,对此,邱大为心中不爽,摆明了要给陈叫山穿一穿小鞋的……

那三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坐在板凳上。他们原本坐的椅子便就空了出来,但陈叫山并不望那三张空椅子,而是朝板凳走去……

三个汉子坐在板凳上,身子皆朝墙上靠去,仿佛将墙面当作了椅子的靠背,二郎腿翘着。脚腕抖转着,嘴巴撇着,似乎在叫嚣着:来呀,有本事过来抢座位呀!

三个汉子背后靠着的,是一面杏黄色的龙旗,旗幡呈桃形,桃尖处有丝丝须穗。三个汉子方才急于去占据板凳。身子冲了过去,便将那丝穗弄乱了,丝丝缕缕搭在了中间那个汉子的肩膀上……

龙旗上绣着《易经》之文字,排列出“乾、坤、屯、蒙、需、诉、师、比”之卦位。

三个汉子身后所靠的,正是“乾”字旗。

陈叫山晓得:在两江航会,龙旗,乃是会旗,是一至高无上的、不容有任何亵渎的尊严之所在……

陈叫山走到板凳前了,朗声阅读着龙旗上的文字,“贵而无位,高而无民,贤人在下位而无铺,是以动而有悔也……”

整面龙旗上的文字很多,陈叫山特地挑了这么几句来念,暗暗地以“亢龙有悔”来表达自己如今的情形……

这几句的意思是说:原本尊贵的人,而没有居于得当的位置上,虽然高高在上,却没有得到百姓的拥戴,贤能的人处在下位,而无人辅佐……所以,轻易行动的话,就会带来悔恨……

曹保仁听见陈叫山念着这几句卦文,切身理解着陈叫山此刻的心境,有些无奈,但更多期待:你陈叫山倘若连这最基本的刁难,都应付不了的话,那你也就不要当副会长,甚至,也就不要加入两江航会了……

黄徳道尽管背对着陈叫山,但听见陈叫山念出这几句,犹然之间,对陈叫山在此际的唏嘘,以唏嘘表达自我心绪的凝练、精准之能力,越发欣赏,越发高看了陈叫山……

黄徳道晓得:陈叫山这是在做铺垫,发飙之前的铺垫!

果然,陈叫山一边念着龙旗上的卦文,一边伸出手去,将那搭在汉子肩膀上的龙旗丝穗,轻轻抚弄,抚弄得顺溜些,以此表达自己对龙旗,对两江航会的无限尊重!

三个汉子,坐在板凳上,一脸傲然,尤其中间那个汉子,见陈叫山在抚弄龙旗丝穗,权当是在给自己挠痒痒了,眼睛微微闭了,似有享受之感……

“航会龙旗,岂可弄皱?”

陈叫山突然大吼一声,手掌如一条出海之惊蛟,陡然连摆,“啪啪啪”三声,手掌分触拍在三个汉子肩上,左右两个汉子,仿佛被长绳拖拽了一般,呼呼朝两侧飞去,一下扑倒在地上!而中间那个汉子,被陈叫山手指一回钩,猛发力下压,那汉子一下前扑过来,扑通一下,跪在了陈叫山脚前……

“如此大礼,折煞我了,快快请起……”陈叫山装作受宠若惊的表情,连忙弯身去扶那跪倒的汉子……

曹保仁唇角一弯,微微笑了……

邱大为手下的这三个兄弟,能受邱大为之命,来抢夺板凳,必定非吃素之人!

跪倒汉子,尽管跪在陈叫山脚前,又羞又愤,但仍不忘反击:两手撑地,一头朝陈叫山顶撞过来,同时,脚后跟一撩,将那板凳撩了起来,高高升空……

陈叫山早有防备,以“卯安拳”之一招“前道迂开”,身形一侧,手腕随之一摆,借势而势,在那汉子脖子上一带,那汉子非但没有撞到陈叫山身上,反倒一下前趴了去,脸着了地,牙都磕碎了,满嘴血……

起先扑到一侧的另一汉子,猛地扑过来,死死抱住陈叫山的腰,欲使陈叫山动弹不得……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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