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帮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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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帮老大- 第3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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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巧也不与卢恩成计较,抿了下嘴,微微叹一气,却未说话……

夫人却笑了起来,“恩成,你是卢家大少爷,为卢家,你这大心倒真是没少操啊!”

屋里的气氛,顿时有些肃然、凝滞……

“少爷,你该给禾巧姑娘认个错!”谭师爷忽然变成了和事佬,“禾巧姑娘侍奉夫人这么些年,受夫人点化,聪慧异常,见解非凡啊!”

陈叫山正襟危坐,心下暗说:谭师爷这抬举人的本事,果然不一般,不抬不说,一抬,一下就把夫人和禾巧都抬举了……

谭师爷奉承了禾巧,自然不是白奉承的,铺垫完了,便亮出目的,“禾巧姑娘,关于二小姐祠堂受罚这事儿,我们方才说了那么多,未见你发表意见,你有什么好见解,说与我们分享一番?”

众人皆将目光投向禾巧……

“祠堂受罚,是二小姐的一个态度,也是卢家的一个态度……”禾巧尽管低垂眼帘,但似乎感觉得到大家的目光之聚向,眼帘一挑,“方才大家都说了很多,受罚之方式方法,将两种态度,都得以体现了!我满心钦佩,自然就无须赘言添话了……”

夫人颔首微笑,对禾巧的回答,极为满意……

陈叫山面容淡定,但心下也晓得禾巧回答得极好:禾巧完全不说话,就落了谭师爷的陷阱,谭师爷借此,可以变相地替卢恩成挽回些颜面;但是,禾巧若是不识大体,真的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却就显得妄自尊大,自以为是了……

禾巧用“两个态度”的概念,将祠堂受罚的事儿,精准概括了,既有自我见解,又言简意赅,没有口若悬河,不识大体……

足可见,谭师爷想给禾巧下套,还是差着招呢!

果然,谭师爷听了禾巧的回答,内心十分失望,又自感尴尬,为掩饰尴尬,只得干笑着,“好,好,好好……”

“好,那祠堂受罚的事儿,就定在后天,谭师爷你就多多辛苦,捋捋家规条律……”夫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缓缓将茶杯放下,身子朝后靠去,眼睛微微闭了,手指缩进袖管里,开始悉数念珠了……

大家都晓得:这是夫人要散会的意思……

“侯帮主,你不是找我娘要说事儿么?”卢芸凤忽然坐直身子,“现在说啊!”

第043章 无限未来

侯今春觉得:陈叫山私藏财宝这事儿,适应跟夫人单独说。 现在,陈叫山本人在场,这事儿,就不好开口……

既然不好明说,那就暗说吧!

侯今春一沉吟,抬头看向夫人,“夫人,我想请辞船帮副帮主之职……”

大家都看向了侯今春……

大家都晓得侯今春说这话的缘由……

“哦?”夫人装作很讶异的样子,“不干了?今春,你总要给我个理由吧……”

“没啥理由!”侯今春将头拧到一边,“反正就是不想干了……”

夫人微微笑,“那你说说,接下来,你想干什么?”

侯今春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谭师爷也坐得尴尬,毕竟,有关陈叫山私藏财宝的事儿,是他向侯今春铳过火的,并且怂恿过卢恩成找夫人,掰扯过这事儿。

卢恩成没有跑过船,且是个没脑壳的人,他能去找夫人掰扯,夫人自然想到有人撺掇……

“夫人,你们先聊着,我先回去整理后天祠堂受罚的文书条律了……”谭师爷站起身来,朝夫人拱手告辞……

“谭师爷,侯帮主请辞一事,事关重大,你也说说看法吧!”禾巧起先应付了谭师爷下的套,现在,禾巧准备来个反击了……

“呵……”谭师爷望了一眼夫人,只得重新坐了下来……

方才卢恩成顶撞禾巧,夫人暗讽卢恩成,谭师爷看在眼里,想在心里,晓得禾巧在卢家的地位,在夫人心中的位置……

“以老朽之愚见,侯帮主许是在船帮久了,想换个新鲜一点的环境……”谭师爷既然坐下了,必然就得接话,“侯帮主。是不是这个意思?”

卢恩成坐于一旁,听见谭师爷这般说话,纵是再没脑壳,也听出来了:你谭师爷不是撺掇我找我娘掰扯陈叫山私藏财宝的事儿么,现在侯今春请辞,理由也是因为这个。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想个换个新鲜一点的环境”了?

背地里阴风点火。你谭师爷劲儿大,这一到坎节处。你就缩了庄了?你这是日弄瓜娃跳崖,自己连崖边走都不走,望都不望呀!

“谭师爷,以我之见,侯帮主请辞,不是因为想换新环境……”卢恩成不紧不慢地说,“恐怕,是因为陈帮主吧?”

侯今春转头看了看卢恩成……

夫人、谭师爷、禾巧、卢芸凤,却皆将目光投向陈叫山……

陈叫山依旧正襟危坐。面上无波无浪……

侯今春觉得:少爷在替我赶话呢,谭师爷在帮我圆场呢,我若再不说话,无疑就得罪了这两人……

“这一趟桃花水,陈帮主率领船帮兄弟,干得很好!我觉着……”侯今春迟钝了一下,索性说。“我觉着,有陈帮主领导船帮,已经很好了,至于我侯今春,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嗯……那好。在座诸位,同意今春卸任船帮副帮主的,请举手!”夫人闭着眼睛,缓缓地说。

待夫人睁开眼睛时,未曾料到的是:谭师爷、陈叫山、禾巧,皆坐着未动,倒是自己的儿子和女儿。把手举得高高!

“芸凤,说说你的想法……”夫人说。

卢芸凤眼睛望着窗外的雨,“很简单:心在,志就在,心不在,志也就不在了。侯帮主既然去意已定,我看就遂了侯帮主的意。强留在船帮,侯帮主别扭呢……”

窗外的雨又下大了,哗哗哗地响,反衬出屋内的静……

不待夫人和其余人说话,卢恩成终究憋不住了,“我要是侯帮主,我也不想干了!陈叫山跑船弄了许多的金银财宝,装了满满十几箱子,回了乐州了,啥话也不说,这算什么?中饱私囊!”

陈叫山端起茶杯,悠悠地喝了一口,轻轻地将茶杯重新放下……

卢恩成望了一眼侯今春,见侯今春还是低着头,也不接话来说,情绪一下激动了,“船是卢家的船,人是卢家的人,出了事儿了卢家顶,得了财宝了,就不干卢家的事儿了?别说侯帮主心里不服,窝火,谁不窝火?”

夫人又是闭了眼睛,默默数念珠……

“我侯今春不是那种好利之人,那些财宝,我不稀罕!打今儿起,我侯今春就是到凌江上摆渡、打鱼,也决不掺和船帮的事儿了……诸位,告辞!”侯今春突然发飙,站立起身,大步腾腾,朝外走去……

“侯帮主——”

侯今春刚走出两步,陈叫山忽然一声断喝!

陈叫山声调极高,声波传去,像施了定身法,将侯今春钉在原地了……

陈叫山紧咬牙根,目光如鹰隼一般,极快地环视众人,眉微微皱,一脸凝然,“在我们跑船这段日子里,卢家日子过得紧巴,油菜、麦子、果子未收割采摘之前,恨不得一个子儿掰两个子儿花……这些,我都晓得!”

“我们从瓦桥镇通幻神庙得的那些财宝,除了拿出两千块银洋,捐于女儿梁修桥,其余的十八箱,全在城北粮仓封存着,没人动一手指头……”

陈叫山顿了顿,神情苍茫而肃然,似站在一个高处,眺望平原之广,沧海之深,“大家既然都把话说开了,我也就说说我的想法……那十八箱财宝,我有两种考虑:其一,我原封不动,交于杨账房,卢家何处需要钱,就任由支配!我陈叫山的命,都可以为卢家奉上,何况那些黄白之物?”

“其二,那些财宝,仍旧由我陈叫山管理。我将这些钱财,用于几个部分:第一部分,建造新学堂,聘任新先生,传递新思想,教授新知识,教育明志,摈弃愚昧,从孩童做起,感化并波及成人!第二部分,完成我与姚秉儒兄弟的约定,利用太极湾得天独厚之资源,投资实业,兴办工厂,拓展卢家产业格局!第三部分,我将入股汉口两江航会,将我们的事业,做到长江上去,大海上去,做到上海、香港、新加坡、美国、荷兰、西班牙去……”

陈叫山这般凌云壮志,从来未与别人说起过,而今,一番慷慨陈词,将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侯今春和卢恩成黯然了……

禾巧和卢芸凤激动了……

谭师爷站起身来,热烈鼓掌……

惟独夫人,依旧闭着双眼,悉数着念珠……不过,她唇角的那一抹淡淡的笑意,仍是被陈叫山读到了……

第044章 决不领情

明儿便是卢芸香祠堂受罚的日子,一想到二姐将离了卢家,远走他乡,卢芸凤心中,充满隐隐苍凉……

卢芸凤上街买了一些点心、水果,约上薛静怡,一起去看望卢芸香。

自打那天去探望过老爷,卢芸香不再禁食,每天吴妈将饭菜端来,她都吃得光光。闲暇时,话也逐渐多了些,时常与吴妈聊些家常话……

吴妈从布衣房取来些零碎布料、棉花,要为卢芸香肚里的孩子缝小棉袄。

“吴妈,你忙乎这些干啥?天是一天比一天热了,娃娃落了地,简单穿个薄褂子都成,哪能用棉袄?”卢芸香嗔怪着吴妈,并去抢夺吴妈手里的针线,“坐着歇歇,歇歇,咱好好说说话……”

“二小姐,二小姐,你别抢,别抢……”吴妈一面躲闪着,一面笑说,“娃娃家身凉,三伏天也得棉袄捂上,等出了月子……”

“哎呀……”吴妈只顾着躲闪,手腕一拐,手里的针,便猛一下戳到了卢芸香的指头上……

吴妈撕了一撮棉花,在手掌里碾着,碾成棉片状,看着卢芸香指头上的血珠珠,心疼地说,“让你莫乱动,看,淌血了,肚里怀娃娃,血可金贵哩,等将来生娃娃,你就晓得了……”

卢芸香连连缩着手,不让吴妈包扎伤处,“不打紧的,吴妈……”

吴妈坚持将棉片捂在了卢芸香手指上,用细线缚了,并轻轻地朝上吹着气……

卢芸香的眼泪一下流了下来,吴妈以为卢芸香怕疼,边吹边说,“不疼了,不疼了,一下就不疼了……”

卢芸香的眼泪更多了,顺着脸淌……

“二姐……”

这时,卢芸凤和薛静怡。提着点心和水果进来了。

“哎呀,三小姐,薛小姐,来来,坐,坐……”吴妈赶忙将摊在桌上的布料和棉花,一股脑卷了。抱到柜子里放了,并到外屋去沏茶……

“你们……怎么来了?”卢芸香面色平平地问。

“芸香姐姐。芸凤说你怀着孩子呢,吃食上要丰富一些……”薛静怡将买来的点心和水果,放到了桌子上……

“二姐,你进祠堂受罚的事儿,昨个我们合计好了,明儿午时开始……”卢芸凤坐了下来,瞥了吴妈缝棉袄时遗留在桌角的顶针,幽幽地说,“我跟娘说过了。给你缝了两个加厚的棉蒲团,两个垫在一起跪,身子就不难受……”

“还有些啥?”卢芸香脸上似乎带着一丝淡淡不屑……

“依照……家规……”卢芸凤有些嗫嚅,怕那“家规”两个字,深深刺痛了卢芸香的心,便咬字极轻,并将“依照”和“家规”。扯开了说,“二姐,你是要除姓的……我跟谭师爷说了,让他寻过往的祠堂事志,参考参考,寻出些更该的依据……他说。也可以不除姓……”

所谓除姓,是卢家家规条律中,仅次于“沉江”和“焚化”的处罚,意即将其从卢家族谱中除名,从此之后,被处罚之人,不得再姓卢。

“除姓不除姓。又有啥?”卢芸香反问着,“我什么时候姓过卢了?”

卢芸凤之所以拉薛静怡一起来,就是怕遇到这样的情形,姊妹两个,话说不到一起,气氛陷入尴尬……

薛静怡是聪明的姑娘,见卢芸凤脸上充满唏嘘表情,便用打岔的方式,来缓解尴尬气氛,解开点心纸包,朝卢芸香跟前推了推,“芸香姐姐,你尝尝,这家的绿豆沙,做得比江南的都地道,不噎人,又沙又酥……”

卢芸香坐着没动……

吴妈在外屋本早就将茶水泡好了,但迟迟不愿端进来,是不想夹在这种尴尬气氛中。但听得里屋的说话,晓得疙瘩总得是要解一下,气氛总要缓和一下的……

吴妈端着茶水进来了,将茶杯分放到卢芸凤和薛静怡跟前,笑着捏了一块绿豆沙,朝卢芸香的嘴边递去,“二小姐,吃一块,乖,吃一块……”

卢芸香碍于吴妈的面子,还是张开嘴巴吃了。吃了一块,竟又主动去捏绿豆沙,连着吃,嘴巴里包得满满的……

“这就对了嘛!这怀娃娃,是一人两张口,一天吃头牛……”吴妈笑盈盈地,将茶水递到卢芸香跟前,“二小姐,慢些吃,慢些吃,别噎着……”

卢芸凤和薛静怡,看着卢芸香大口大口地吃着绿豆沙,心情也好转了,相互对视一眼,脸上皆浮起了笑容……

卢芸香竟一口气吃完了所有的绿豆沙,喝了一杯茶,拍拍手上的绿豆沙碎屑,打了个嗝,“好了,我吃了,你们的心意也尽到了,你们可以走了……”

“二小姐,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吴妈站起身来,显得无措……

卢芸凤与薛静怡交换了一下眼神,便说,“那好,二姐,我们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休息……”

卢芸凤和薛静怡出了房门,走远了,卢芸香抓起茶杯,喝了一大口,仰起脖子,像清晨漱口那般,任茶水在喉咙管里“咕嘟咕嘟”地响个不停,而后,“噗——”地一口,将水喷了出来……

一口水喷完,卢芸香又抓过茶壶,朝茶杯里倒水,喝水,涮喉咙,喷水……

直到茶壶里的水,被喷完了,卢芸香又低下头,用手指去抠喉咙,“嗷嗷”地叫着,希望将吃下的绿豆沙,全都吐出来,吐个干净……

吴妈起初以为卢芸香是在反复漱口,但直到卢芸香在抠喉咙时,才明白过来:卢芸香起先大口吃绿豆沙,是有些赌气,有些负气,等于是在变相地下逐客令。卢芸香不想接受卢家人的任何馈赠,她要将吃下去的绿豆沙,全都吐出来……

卢芸香终究不可能将绿豆沙吐出来,抠了一阵喉咙,眼泪就又下来,叭嗒叭嗒地朝下掉泪珠子……

“二小姐,你这又是何必呢?”吴妈叹着气,“亲不亲,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嘛……”

窗外,阴雨霏霏,院子里的海棠花,被雨水冲打得花瓣零落。

天空阴云密布,明明大中午,却近于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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