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帮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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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帮老大- 第2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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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五爷,你给陈队长说说,看梁州城是不是这喝酒规矩,我总该没有诳人吧?梁州城的各路规矩,你张五爷是最清楚不过了……”

陈叫山感觉自己胸膛中跳荡着熊熊烈火,不停地燃烧、炙烤着自己的五脏六腑……

走到前面一个路口时,陈叫山没有朝杂货街方向走,而选择了直行,一直朝南走,朝凌江走去……

浩荡凌江,出现在眼前,白鸟在苇草上方盘旋着,呼嗖一下,飞得极高极高,呼嗖一下,又直窜下来,贴着凌江江面滑翔着……

向上游看去,水烟苍茫处,凌江拐了一个大大的弯儿,沙洲白白,层林森森,遮挡住了视线……

向下游看去,却是水天无极,无尽东流,直直一条线,江中大大小小的浮滩,由于水位低,皆冒在江上,衰草簇簇,随风飘摆……

一阵阵的风吹来,卷皱了陈叫山的衣衫,吹得裤管紧贴着腿,头发一下下地扬起、俯下,眼睛眯着,在风中几乎睁不开……

陈叫山觉着胸膛中的火焰,逐渐地熄灭了,额头上的灼热之感,亦在风中,渐渐变得凉凉……

大头、二虎、面瓜、黑蛋,远远看着陈叫山一个人站立在江岸上,二虎便说,“队长到这儿来干什么?”

“醒醒酒呗,畅畅酒气,风一吹,人就舒服了……”大头说。

面瓜深深吁了一口气,“队长心里窝着火哩,到这儿来压压火……”

“要我说,队长也是太仁义了……”黑蛋远远望着陈叫山的背影说,“桂香镇的人怕他万洪天,难道咱们不能让他们害怕么?我还就不信了,万家使什么手段,咱也使什么手段,实在不行,枪抵在脑门上,让他们给加工棕垫棕箱,敢说一个不字,往死里打……”

“哼……”面瓜淡淡一笑,“蛋,你以为那是好办法?咱们真要那么做,万家人正好等上了,这事儿扯起道理来,人家就主动了,就是王司令和李团长,也得向着万家……”

大头也深吸一口气,吸得胸膛鼓鼓的,“瓜,那你说咱现在咋办?这年内没几天了,咱白白跑一趟,空手而归?”

面瓜也不知如何回答,捡起一块小石子,朝远处丢去,笑着说,“我要是有办法,我就不叫面瓜了……”

这时,陈叫山大步腾腾地走过来了,对兄弟们说,“走,先回徐家棕货铺,跟徐场长他们商量商量,明儿就开始收棕丝!”

走在路上,面瓜一直在脑袋中琢磨着事儿,便问,“队长,棕丝那东西,咱花钱收过来,也卖不了钱啊?”

陈叫山只是大步朝前走,一声不吭,脚步飞快!

“队长,你倒是给我们说说啊……”黑蛋脚步加快,与陈叫山并列而行,“收不到棕货,光弄些棕丝,这钱花得冤枉,夫人那头……”

“是啊,队长,我真不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什么呢?”二虎也过来附合着。

陈叫山忽然就停了步,转过身来,微微笑着,一脸诡异神色,“你们不知道这样做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万家人更就不知道为什么了,一不知道,心里就慌,一慌就急,一急就乱了……”

。。。

第392章 旗号

“叮啷”一声……

柳郎中小心翼翼地拿着镊子,从徐有顺的肩膀中,取出了子弹,放在眼前看了看,一下丢到了一旁的铁盘里。…

柳郎中跟随饶氏三兄弟,带着医治所用的药物、器械,快马加鞭从乐州城赶来了梁州城。

一到徐家棕货铺,柳郎中便让徐有顺解开伤口上的纱布,查看伤情,并询问徐有顺之前诊治的细节,徐有顺一一告之,柳郎中微微叹气,说,“如此处理枪伤,实在不敢恭维啊……”

站在一旁的徐老二便说,“我们桂香镇上的吴万财,早年进南山倒棕货,跟棒客干上了,被棒客打了一枪,子弹留在脊背里,好些年了,也没啥事儿啊?”

柳郎中解释说,枪与枪不一样,子弹与子弹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自制火枪的弹药,尽管扑散面大,但钢珠、铁屑等物,较之真正的子弹,要细碎得多。若是射击距离相对较远,对人之皮肉的损伤,看似红伤严重,内里损害却不大!但真正的子弹,呈锥形,发射力度大,穿透力极强,一旦进入人体,若不及时取出,后患无穷……

徐有顺便说,“那现在咋办?这都好几天的事儿了……”

柳郎中又仔细查看了一遍伤口,便从所带的医药箱里,取出一些瓶瓶罐罐,镊子、棉球、小刀、剪子,叹息着说,“必须把子弹取出来,若不然,时间一长,只怕你半个身子都废了……”

徐有顺联想起之前自己的一系列症状,说话大点声,胳膊动转之间,脖子扭一扭,皆牵扯到伤口疼,便点了点头……

柳郎中为徐有顺实施了局部麻醉技术,并对小刀、剪子、镊子进行了消毒处理,便开始切割伤口……

站在一旁观看的徐老二、饶氏三兄弟、瘦高伙计,见着柳郎中刀下剪起之间,皮开肉绽,觉着触目惊心,不寒而栗!倒是徐有顺自己,却并未感受到怎样的痛感,只觉着有无数只蚂蚁,在自己的肩膀上爬着、咬着、钻着……

柳郎中将子弹取出,丢到一旁的铁盘时,陈叫山和大头、二虎、面瓜、黑蛋赶到了徐家棕货铺。

陈叫山从铁盘里捏过子弹,深深地吁着气:这颗子弹,原本是万青林冲着自己来的,徐掌柜是替自己挡了这颗子弹的。

如此想来,万家人在梁州城之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由此可见一斑了!

此次前往桂香镇收购棕货,遭遇到了棘手问题,说到底,皆因一个词忌惮。 ''

既然桂香镇的人,梁州城的人,对于万家人心存忌惮,那么,为何就不能让你万家人,对我陈叫山产生忌惮呢?

待柳郎中将徐有顺安顿好,陈叫山便与徐老二,在后院客房里交流起收购棕丝之事……

徐老二想着陈叫山忧心徐有顺的枪伤,特地将柳郎中从乐州城叫过来,柳郎中医术高明,一番诊治,徐有顺肩膀内的子弹被取出……陈叫山之仁义宽厚,与万家人的飞扬跋扈,阴毒狠辣,犹然形成鲜明对比……

于是,徐老二对陈叫山说,“陈队长,我看不如这样,从明儿开始,我让棕货场开工,专门为你加工棕垫棕箱……”

陈叫山笑着摇摇头,“只凭你一家加工,就算日夜不停,货量也不够啊!再说……”

徐老二便说,“陈队长,我细细算过了,倘若明儿就开始加工,到你跑桃花水,最起码,也可出几百件货……至于说万家人那头,我也想过了,不好明着来,我就暗着来,我那库房下头,有一个地下室,我们……”

“不不不……”陈叫山连连挥手,连连说着“不”,叹吁一气,说,“如果真是那样弄,就算解决了一时困难,但也解决不了长久的问题!万家人借此,就一直骑在我陈叫山头上了……对于船帮买卖,我陈叫山本就是新人一个,如果现在不把面子扳过来,越到以后,就越扳不过来……”

陈叫山说,万洪天祭出的这一招,最厉害之处在于,他是借着“仁义”之名,是完全占着大道理的!

桂香镇的人,长年难得出一趟远门,对中原、江南之地的情况,知之甚少。棕垫和棕箱,在中原、江南等处,到底好卖不好卖,桂香镇的人并不清楚!那么,一切都只能依据船帮之反馈情况。

而今,一方面,万洪天抛出“棕垫棕箱不好卖”,另一方面,却又大肆收购桂香镇上的棕垫棕箱现有存货。桂香镇的大部分人尽管心存疑惑,对此持怀疑态度,尤其是徐老二,更是看透其中玄机,晓得这是万洪天给陈叫山来的一招下马威。可是,此事放在台面上来说,是万洪天的仁义相助,是替桂香镇的人在考虑明明有一个真相,可所有人都不能说出这个真相来!

这样的事情,无论是买卖场上,还是江湖之中,甚至涉及到江山社稷之家国大事,亦是屡见不鲜!

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明明是对大汉有觊觎之心,却是打着维护皇上的旗号,此事,谁能说破?

曹家积孽深重,以至于后来曹魏被司马家完全掌控,可司马昭依旧打着维护皇上的旗号,行着图谋天下之实,“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是,谁能说破?

不举无名之师,不起无义之兵,古往今来,无不如此!

倘若按照徐老二所说,偷偷摸摸地加工棕垫棕箱,以供卢家船帮,此事一旦走漏风声,万洪天撵上门来,兴师问罪,陈叫山即便出面相抗,又怎能占住道理?

既然占不住一点道理,双方闹将起来,即便王司令和李团长出面调停此事,陈叫山非但讨不到半点便宜,还会在江湖上落下众人的口实!

“是啊,是啊……”徐老二听到这里,感慨万端,连连叹气,“这真是司马昭之心啊……”

江湖险恶,人心叵测,明明是黑,无人说黑,明明是白,无人说白……

“万洪天既然弄出这么一个大脓包,想祸害我陈叫山,祸害桂香镇,我们,就让他自己挑破这大脓包!”

徐老二不太明白陈叫山的话,陈叫山便说,“徐场长,你知道我与万家的恩怨,是从何而起的?”

徐老二有些懵然,心下便想:什么恩怨?什么从何而起?你们都在凌江上赚买卖,卖面粉的见不得卖石灰的嘛!

陈叫山便向徐老二说起了“红椿木事件”……

红椿木事件,徐老二只是略有耳闻,其具体细节,并不知晓,但听了陈叫山一番细说,不禁感慨道,“原来如此啊!这还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陈叫山兀自呵呵一笑说,万家父子,把持江湖多年,常人一提起万家,觉着这父子二人,父亲老谋深算,韬略过人,儿子意气风发,正值当年,任是一般人,断断不敢惹,断断惹不起的!

但陈叫山通过一番接触,却发现了万家父子的软肋……

万洪天看似智谋超人,但同时,却又生性多疑,一个事情,别人能想出一个变化,万洪天能想出一百种变化来!

多疑者,必多虑,多虑者,必谨慎……

因而,不战而屈人之兵,定是万洪天身为老江湖的处世信条!

然而,万青林却是恰恰相反,自恃万家实力强大,父亲智谋过人,便自视甚高,有恃无恐,做事不爱细究细琢磨,好大喜功,乐于激进,飞扬跋扈,不可一世!

这父子二人,看似相得益彰,实则存在着“互不为补,反而制之”之忧。

“徐场长,你想想看,我如果在桂香镇大量收购棕丝,万家父子会有怎样的反应?”陈叫山问。

“如果仅仅是收棕丝,万家人应该不会干预吧?棕丝不变成棕货,卖不了钱嘛!除了桂香镇,别处的人也不会加工棕货啊……”

“不,我料想万家父子,肯定会沉不住气的……”陈叫山说,“万洪天沉不住气,是他想不透我收了棕丝到底要干什么……万青林沉不住气,觉得我陈叫山抢了他万家的风头,必然会出面阻止干涉……”

“陈队长,莫说他们想不透,我都想不透呢!棕丝不加工棕货,卖给谁?谁会要呢?”

“好,徐场长,那我给你换个说法,你就想透了……”陈叫山说,“依照万洪天的说法,既然棕垫棕箱这两个消耗棕丝最大的货物,不好卖,那么,棕园那么多棕树,棕树上那么多棕丝,对于你们桂香镇的人来说,是不是就变不了钱?”

“对啊,是变不了钱啊!”徐老二似乎有些糊涂,定定看着陈叫山,静待下文……

“既然变不了钱,那就是损失,既然是损失,就要想办法弥补损失……”陈叫山说,“谁来弥补这损失?我陈叫山来弥补这损失啊……”

“噢是这样啊!”徐老二稍稍有些明白了陈叫山收购棕丝,并不是为了要加工棕货,而是打着“为桂香镇弥补损失”的仁义之名,赚取桂香镇人的认同和尊敬!

万洪天说棕垫棕箱不好卖,却又大量购进棕垫棕箱,不也是打着“弥补桂香镇损失”的仁义之名么?

万洪天既然都“仁义”了,陈叫山怎能不仁义一回?

万洪天能打旗号,陈叫山为什么就不能?

。。。

第393章 妙招

徐老二想到了“仁义旗号”这一层,便对陈叫山刮目相看了……

前几天,陈叫山初到桂香镇,提说收购棕货一事。……

徐老二一见到陈叫山,觉着陈叫山面目慈善,人亦年轻得很,虽说徐家棕货场与乐州卢家大船帮,打过多年交道,算是老相熟,但徐老二总感觉陈叫山属于“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一类人!

加之万家人在棕垫棕箱上搅起了浑水,并以“剁手”相威胁……徐老二权衡之下,觉得与陈叫山初次相见,交道熟,人不熟,便不能向陈叫山说出真相,只需要在面子上,跟陈叫山客客气气,不失了礼数便可。

然而,其后一系列事情,徐老二逐渐改变了对陈叫山的看法。

陈叫山在张五爷大闹徐家棕货铺时,不惜得罪张五爷,也要维护徐家棕货铺的利益!而事后的结果是,张五爷反倒被陈叫山彻底镇住了,服服帖帖……

尤其是在必悦楼吃饭,徐老二提出提前离席之时,万青林百般刁难羞辱,陈叫山出面替自己挡酒,在万青林飞扬跋扈面前,陈叫山一再隐忍,始终未发飙!由此事而见,陈叫山不但城府深厚,韬晦不凡,且待人如一,仗义仁厚……

最令徐老二感到宽慰温暖的是,陈叫山为了徐有顺的肩伤,一口一个说“是徐掌柜替我挡的子弹”,并将医术高超的柳郎中,从乐州城请了过来,亲自为徐有顺诊治,取出了子弹,消解了隐患……

对于如此城府深厚,韬晦不凡,仗义仁厚的陈叫山,徐老二怎能不刮目相看?

一旦对陈叫山刮目相看,徐老二便站在了陈叫山一方,替陈叫山考虑起来了……

“陈队长,虽说都是打仁义的旗号,可是,万洪天是旗号也打了,好处也捞着了,可你不一样啊,你是用钱在打旗号,实实在在地花着冤枉钱,在打仁义旗号啊!”徐老二幽幽地说,“棕丝那种东西,就跟人的头发,地里的韭菜一样,你割了一茬,它又就长一茬。现阶段,你花实打实的钱,去收购棕丝,是不是有点冤大头了?”

“徐场长,我问你,现在的棕丝剥净了,下一次再长浑全,要多长时间?”陈叫山正襟危坐,似乎对徐老二的忧虑,并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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