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鹰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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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鹰飞-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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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尸体虽然已被搬走,院子还是充满了血腥气,晚风更冷得可以令人血液凝结。
  那吹笛的人呢?
  缥缥缈缈的笛声,听来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
  他们在屋里时,笛声仿佛就在院子里,他们到了院子里,笛声却又在墙外。
  墙外的夜色浓如墨。
  他们掠过积雪的墙头,无边的夜色中,只有一·盏孤灯,闪烁如鬼火。
  灯下仿佛有条幽灵般的人影,仿佛正在吹笛。
  这个人是谁?
  是不是刚才那个吹笛人?
  他为什么要一个人在孤灯下吹笛?莫非是特地在等他们?
  如此黑夜,他还孤零零地留在这里等他们,是为了什么?
  这些问题,也只有一个人能回答。
  孤灯悬在一根枯枝上随风摇晃。
  丁灵琳看过这种灯笼,是鸿宾客栈在晚上迎客用的灯笼。
  但她却看不清这个人。
  她想冲过去,葛病已拉住了她,她可以感觉到这老人的手心全是冷汗。
  一个人年纪越大,越接近死亡的时候,为什么反而越怕死?
  丁灵琳咬着嘴唇,压低声音,道:“你不妨先回客栈,我一个人过去看看。”
  葛病叹了口气。
  他知道她误会了他的意思,他并不是在为自己担心,而是在为她。
  “我已是个老人,已没有什么可怕,不过……”
  丁灵琳打断了他的话,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一定要过去看看。”
  笛声突然停顿,黑暗中忽然有人冷冷道:“我知道你们一直在找我,现在为什么还不
来?”
  声音尖锐,比尖针还刺耳。
  丁灵琳手心也出了冷汗。
  她听过这声音。
  无论谁听过这声音,只要听过一次,就永远也忘不了。
  这个人难道就是魔教中的四大天王之一?
  葛病脸色已变了,低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孤灯下有人在冷笑:“你为什么不过来看看我是什么人?”
  丁灵琳当然要过去。
  她纵然明知道一过去就必死无疑,也非过去看看不可。
  但葛病却还是在紧紧握着她的手,抢着道:“我迟早总会知道你是谁的,我并不着
急。”
  丁灵琳道:“我着急。”
  她突然回身一撞,一个时拳打在葛病肋骨上,她人已冲过去。
  灯光却忽然灭了。
  寒风吹过大地,大地一片黑暗。
  可是丁灵琳已冲到这个人面前,已看清了这个人的脸,一张苍白而扭曲的脸,一双充满
了惊吓恐惧的眼睛,眼睛已凸出,正死鱼般瞪着丁灵琳。
  丁灵琳也看过这张脸,看过这个人。
  这正是那个痴痴地站在血泊中,已被吓疯了的吹笛人;也正是喜堂中唯一还活着的人。
  难道他就是杀人的凶手?
  丁灵琳握紧双拳,忽然发觉一滴鲜血正慢慢从他眼角沁出,流过他苍白的脸。
  寒风吹过,她忍不住又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她忽然发现这个人竟已是个死人。
  死人怎么会说话?
  死人怎么会吹舀?
  死人绝不会说话,更不会吹笛。
  他手里根本没有笛。
  刚才的笛声,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丁灵琳一步步向后退,刚退出两步,突然间,一只手伸出来,闪电般握住了她的手。
  冰冷的手,冰冷而僵硬。
  死人怎么还能出手?
  丁灵琳的手也已冰冷,几乎又要晕了过去。
  她没有晕过去,因为她发现这只手是从死人身子后面伸出来的。
  但这只手实在太冷,比死人的手还冷。
  不但冷,而且硬,比铁还硬。
  这实在不像是活人的手,丁灵琳用尽全身力气,也挣不脱。
  死人身后又传出了那比针尖还细的声音:“你是不是真的想看看我是谁?”
  丁灵琳用力咬着嘴唇,嘴唇已被咬出血来。
  “你若知道我是谁,你就得死。”他的手更用力:“现在你还想不想看我?”
  丁灵琳突然用力点头。
  一个人若是活到她这种情况,死还有什么可怕的?
  她盯着这个人的手,这只手在黑暗中看来,就像是金属般发着光。
  他的衣袖是藏青色的,上面绣着青色的山峰。
  “布达拉”天王。
  孤峰。
  丁灵琳的心也在发冷。
  她甚至希望自己遇着的是鬼。
  在江湖中人心里,魔教中的四大天王,实在比厉鬼还可怕。
  她不怕死。
  可是她也知道,一个人若是落入魔教手里,那遭遇也一定比死更可怕。
  她从这个人的手看到衣袖,再慢慢地往上看……她终于看到了他的脸。
  一张死人般苍白冷漠的脸。
  在丁灵琳眼中看来,这张脸已比死人更可怕。她终于忍不住地大叫:“是你?”
  “你想不到是我?”
  “你……你就是布达拉?”
  “不错,我就是布达拉,就是孤峰之王,高不可攀,孤立云霄的山峰,无论谁看到了我
的真面目,都只有两条路可走。”
  两条路?除了死路外,居然还有条别的路?“你并不是非死不可的,只要你肯入我们的
教,就是我们的人,就可以永远活下去。”
  “永远活下去?”丁灵琳突然冷笑:“我至少已看过七八个你们魔教的人,像野猫一样
被人割下了脑袋。”
  “他们就算死,也死得愉快。”
  “愉快?有什么愉快?”
  “因为杀他们的人,都已付出代价。”
  想到喜堂中的血泊和尸体,丁灵琳几乎忍不住要呕吐。
  孤峰天王道:“现在你虽然活着,也是生不如死,可是只要你肯入我们的教,无论你是
死是活,都没有人敢欺负你。”
  丁灵琳又用力咬住了嘴唇,这句话的确已打动了她。
  最近她受到委屈实在大多。
  孤峰天王看着她,兀鹰般的眼睛里,带着种轻蔑的讥诮之意,冷冷道:“我知道你并不
是真的想死,没有人真的想死。”
  丁灵琳垂下了头。
  她还年轻,还没有真正享受过人生,为什么一定要死?
  一个受尽了委屈和折磨的女孩子,有机会去折磨折磨别人,岂非也是件很愉快的事。
  这诱惑实在太大。
  能拒绝这种诱惑的女孩子,世上本就不多,何况丁灵琳本是个争强好胜的人。
  孤峰天王当然知道这一点,淡淡道:“你不妨考虑考虑,只不过我还要提醒你两件
事。”
  丁灵琳在听着。
  孤峰天王道:“要入我们的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你能有这么样一个机会,实在是你
的运气。”
  他慢慢地接着道:“只因为现在正是本教重开教门,另立教宗的时候,你错过这次机
会,一定会后悔终生的。”
  丁灵琳忽然问道:“你是不是要我拜在你的门下?”
  孤峰天王做然道:“能拜在我的门下,也是你的运气。”
  丁灵琳道,“我是不是对你有用?”
  孤峰天王没有否认。
  丁灵琳道:“我对你有什么用?”
  孤峰天王道:以后你自然会知道的。”
  丁灵琳道:“现在……”
  孤峰天王打断了她的话:“你对我有用,我对你更有用,人与人之间,本就是互相利
用,你有能够被人利用的价值,所以才能活下去。另外我还要提醒你一件事。”
  丁灵琳迟疑着,道:“你说你还要提醒我一件事?”
  孤峰天王道:“你不必等葛病来救你,他绝不会救你的,他也不敢。”
  丁灵琳又忍不住问:“为什么?”
  孤峰天王道:“因为他也是本教中的弟子,多年前就已入教。”
  丁灵琳怔住。
  孤峰天王道:“你不信?”
  丁灵琳实在不信。
  她认得葛病虽不久,可是她对这个人一向都很尊敬。
  因为她知道葛病是叶开的朋友,是个极孤高、极有才能的人。
  她绝不相信叶开的朋友,会是个脸上一直戴着伪善面具的卑鄙小人。
  可是葛病已走过来。垂着手,站在孤峰天王身旁,就像是奴才站在主人身旁一样。
  丁灵琳的心沉了下去。
  孤峰天王冷冷道:“现在你信不信?”
  丁灵琳虽然已不能不信,却还是忍不住要问葛病:“你真的是魔教门下?”
  葛病居然承认。
  丁灵琳握紧双拳,冷冷道:“我还以为你一直都在关心我,帮着我,我还以为你是我的
朋友,想不到你竟是这种无耻的小人。”
  葛病的脸上全无表情,就像是已变成了个聋子。
  丁灵琳道:“你知不知道我一直都很尊敬你,不但尊敬你的医道,也尊敬你是个君子,
你为什么要自甘堕落呢?”
  孤峰天王道:“加入本教,本不是自甘堕落。”
  丁灵琳长长吐出口气,道:“好,很好,你赶快杀了我吧。”
  孤峰天王道:“你己决定?”
  丁灵琳道:“不错。”
  孤峰天王道:“你宁愿死?”
  了灵琳道:“是的。”
  孤峰天王也不禁显得很惊讶:“为什么?”
  丁灵琳又叫了起来:“因为我现在已知道,无论谁只要一人了你们的教,都会变成个见
不得人的卑鄙小人。”
  孤峰天王的瞳孔在收缩,缓缓道:“你不想再考虑考虑?”
  丁灵琳断然道:“我已不必再考虑。”
  孤峰天王看着她,忽然叹了口气,道:“葛病。”
  葛病道:“在。”
  孤峰天王道:“她这条命,好像是你刚救回来的。”
  葛病道:“是。”
  孤峰天王道:“现在你不妨再把她这条命拿走。”
  葛病道:“是。”
  他慢慢地放下万宝箱,右手的乾坤伞,已向丁灵琳眉心点了过去。
  万宝箱是救人的,乾坤伞却是杀人的。
  他杀人的动作快而准确,完全不像是个老人出手,他比大多数人都了解,一个人身上有
些什么地方是真正致命的要害。
  眉心之间就是真正致命的要害。
  没有人能受得了他这一击,可是丁灵琳没有闪避,反而冷笑着迎了上去,她知道已无法
闪避。
  她的手腕还被握在孤峰天王钢铁般的手里。
  乾坤伞的铁尖,已闪电般到了她眼前,她看见寒光在闪动,忽然又听见“崩”的一声轻
响,就仿佛有两根钢针撞击。
  接下去的事,就快得使她连看都看不清。
  她只感觉到孤峰天王的手突然松开,突然凌空跃起翻身,她还仿佛看见孤峰天王身子跃
起时,伸手在葛病背上一拍,这一招快如闪电,她实在也没有看清楚。
  她唯一看清楚的事,是孤峰天王已走了,葛病已倒了下去,但她却还是好好地站在那
里。
  她实在不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夜色更深,风更冷,那破旧的灯笼,还在枯枝上摇晃,吹笛人的尸身还在枯枝上摇晃。
  孤峰天王却已消失在黑暗中。
  葛病正伏在地上,不停地咳嗽,每咳一声,就有一股鲜血溅出。
  风吹过他背上时,他背上的衣服突然有一片被风吹成了灰,露出了一个掌印。
  鲜红的掌印。
  了灵琳从来也没看见这么可怕的掌力,但却已总算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她还活着,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只因为葛病非但没有杀她,反而救了她。
  他冒着生命的危险救了她,而葛病自己现在却已命如游丝,这种救命的恩情,也像是一
根针,忽然刺痛了她的心。
  无论是悲伤也好,是感激也好,一种感情只要太强烈,就会变得像尖针般刺人。
  她蹲下来,抱住了葛病。
  她的心在刺痛,胃在收缩,但却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帮助这个救命的恩人。
  她的眼泪已滴在他身上。
  葛病喘息着,总算忍住了咳嗽,忽然道:“快……快打开我的箱子。”
  丁灵琳立刻抓起了箱子,打开。
  葛病道:“里面是不是有个黑色的木瓶?”
  里面是有的。
  丁灵琳刚找出来,葛病就抢过去,咬断瓶颈,把一瓶药全都倒在嘴里。
  然后他的喘息才渐渐平息。
  丁灵琳也松了口气。
  “万宝箱,乾坤伞,阎王没法管。”连阎王都没法管的人,当然下会死、他既然能救别
人的命,当然也能救自己。
  可是葛病的脸色还是那么可怕,连眼睛里的神采都已消失。
  现在他的脸色绝不比那吹笛人的脸色好看多少。
  丁灵琳又不禁为他忧虑:“我扶你回客栈去好不好?”
  葛病点点头,刚站起来,又跌倒,又是一口鲜血呛了出来。
  丁灵琳咬紧牙,恨恨道:“他为什么要如此狠心,为什么要下这种毒手?”
  葛病忽然勉强笑了笑,道:“因为我对他也下了毒手。”
  丁灵琳不懂,他根本没有看见葛病向孤峰天王出手。
  葛病道:“你看看我的伞。”
  丁灵琳看见了。
  葛病道:“你看看伞柄。”
  丁灵琳这才发现,伞柄是空的,顶端还有个尖针般大的洞。
  她终于明白:“这里面藏着暗器?”
  葛病在笑,痛苦却使得他的笑看来比哭还令人悲伤:“这里不但有暗器,而且是很毒的
暗器。”
  他的乾坤伞,本就是杀人的。
  “我对你出手时,伞柄正对着他。”
  丁灵琳完全明白:“你用伞尖刺我时,伞柄里的暗器就射了出来。”
  葛病点点头,仿佛想大笑:“他做梦也想不到我会对他出手的,他毕竟还是上了我的
当。”
  丁灵琳眼睛亮了:“他已中了你的暗器?”
  葛病又点点头,道:“所以他的掌力虽可怕,我们也不必怕他了。”
  喜堂里灯光阴森而黯淡,可是鸿宾客栈里,已只剩下这地方还有灯光。
  所以丁灵琳只有把葛病带到这里来,这里虽没有床,却有桌子。
  地上的血渍已于了,她从帐房里找来几条棉被,垫在葛病身下。
  他的脸色还是很可怕,只要一咳嗽,嘴角还是有血丝沁出。
  幸好他还有个救命的万宝箱
  丁灵琳看着他脸上的痛苦表情,忍不住问:“箱子里还有没有别的药可以让你吃了舒服
些?”
  葛病摇摇头,苦笑道:“救命的药有很多种,可是真正能救命的药,通常却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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