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昆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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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昆仑-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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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先生你说吧……”
  “夫人生性忒仁厚了……”
  “这话怎么说呢!”那女子用方丝帕,小心地揩了一下眼角的泪,悲楚中,强自做出了一丝微笑,脸上薄施脂粉,眉上黛绿新姿,即使出入三清,却也放不下现有的荣华富贵,丽质天生,更难自弃,看在通达知命者眼里,诚然感慨良多。
  “老夫直说,夫人海涵!”
  “原是要你直说的……你说吧!”
  洗心子点头道了个好字,吟哦着说:“既有二德,又见三贵,不清不纯,这就浊了些……”
  抬起头,盯着面前绝色佳人,他直言无讳道:“女子见贵,妙在其一,夫人却多见了两个,俱在年上,这是说明了,夫人早年……”
  “我早年命是很苦的!”
  洗心子原想说出身不正,终是碍难出口,对方颇有自知之明,一句很苦的便包罗所有。
  “是是……”洗心子缓缓说,“支见双实,登明呈艳,说明了夫人有倾国倾城容颜。”随即吟道,“色因倾国是登明,金水域涵秀丽佳,宝月修真非一度,朱弦再续必重逢……”
  绝世妇人呆了一呆:“这是说……”
  洗心子道:“恭喜夫人眼前团圆之庆,尊夫妇历经百劫,如今总算团圆了。”
  女子听到这里,不自禁地点了一下头。
  “这话是不错的……”
  她虽幼年出身不正,但能歌善舞,诗词歌赋背诵多了,自有文采,日后富贵了,延有专人侍教,琴棋书画无所不精。相士所说,除却几个命相专用名词,听来不解,其它大都过耳能详,其中“宝月修真非一度,朱弦再续必重逢”句实已说明了她既往一嫁再嫁,及今更能与前夫再逢的命运。
  这个洗心子真正名不虚传,几句话包罗万有,已把她前半生一切遭遇:包括涵盖尽尽,不能不令人由衷钦敬。
  但是,这却不是她此来的宗旨。
  “老先生……我是来问……”
  洗心子微微点了一下头,表示他言犹未尽。
  “夫人命中百刑过重,一生求好、求善,欲静不静,求真不真,目前问道过早,还不是时候……且待……”
  算盘珠子拨了几拨,点点头道:“七年之后!七年后再问三清,或禅或道,皆可结个缘字!”
  绝色妇人轻轻一叹:“这么久呀?”
  “七年是要的!”相士抬眼细细审看着她的脸,“如今夫星正旺,这气势非比等闲,岂是王者之尊!”
  她却只是微微苦笑不已。
  “如今是流星串位!”洗心子说,“看来尊夫驾前不乏三妻六妾,中有妒妇,明顺暗逆,怕与夫人不容,天狗犯忌,避之乃吉。”
  “这是说,要我搬出去住了?”
  “搬出去一个独居的好!”
  美妇人微微点了一下头,随即站起来,由丝帕里取出流金一锭,置于桌上,说了声:
  “谢谢。”转身欲出。
  洗心子瞄着大锭金子说:“太多了。”
  美妇人即将金锭取出,终不好再行收回,便放下来,细细地说了句:“不多……我没有小的,你就收下来吧……”
  洗心子笑说:“受之有愧,老夫叩谢夫人了……”
  一面说,待将大礼叩拜,却为妇人一双细手托住:“老先生不要客气……不敢当……”
  洗心子便不再多礼。
  巧儿打起了帘子,美妇人、洗心子双双步出。其时美妇人已穿戴如前,一方面纱系于脸前,不复再见其绝世姿容矣!
  虬髯汉子打起轿帘,美妇人迈起一只脚来……
  洗心子一躬着地:“敢问夫人姓氏是……”
  美妇人已将入座,聆听之下,慢吞吞的说了个陈字,轿子随即抬起来。
  在轿子里她又说:“那不是我的本姓,我本姓是姓邢……”莲足轻轻在轿板上踏了两下,轿子便转过来,一径去了。
  打量着那乘小轿穿过了眼前柳阴,踏上了渡桥,洗心子才似忽然想明白了。
  “陈?邢……哦……”
  一时面现稀奇,频频地点着头,慨叹不已。
  巧儿在一边看着不解,问说:“这个女道士是哪里来的?”
  洗心子只是连连地摇头叹息说:“难得,难得,怪道如此姿色……”
  巧儿皱着眉毛说:“这就是你老要等的贵人了?一个女道人有……”
  “小子你哪里知道!”洗心子叹息一声说,“你道她真的是观中一个女道人么?错了,错了!”
  “那又是……哪个?”
  “嘿嘿……”
  洗心子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仍自回味着方才情景。过了好一会子,才看向发愣的巧儿,点头道:“我不说,你怎么也不会知道,这便是外面时有传说,鼎鼎大名的平西王宠妃,陈圆圆呀!”
  “啊?”巧儿一下子张大了嘴,“她……就是陈圆圆!”
  “那还有错?”
  洗心子长长地吁了口气,频频点头:“我只道这人是脂粉堆里的一个俗物,不过只是徒具姿色而已,却是没有想到,倒是一个颇识时务,十分自爱之人,可见凡事不能只凭臆测,总要亲眼所见才是!难得、难得!”
  巧儿却是不解道:“既然是陈圆圆,却又怎么会变成了个女道士呢?”
  “这你哪里知道?”
  老头儿一只手捋着嘴下长长的胡须,眯缝着两只眼睛道:“这陈圆圆虽然是个女流……可说是身系邦国安危,年纪轻轻,已是屡经大故,李自成破京师,吴三桂甘愿降清,开门揖盗,都与这个女人有关……一个弱女子哪里担得如此沉重包袱,加以平西王后宫新宠之狐媚争宠,不能见容,心里的这个滋味也就可想而知,不过,是不是还有别情,可就不得而知了……”
  巧儿哼了一声说:“外面人都说她是个狐狸精,是祸水,要不是她,那吴三桂还不会投降清朝,害我们这些汉人都成了亡国奴呢!”
  才说到这里,即听得门外一人用着清脆口音道:“哪一个口出不逊,胡言乱语,不怕死么?”
  巧儿、洗心子聆听下俱是吃了一惊。只是说话人口音清脆,像似女子,不由令人更加起疑,只当是陈圆圆去而复返,由不住都吓了一跳。
  巧儿赶上一步,正待揭开湘帘,外面人却已走了进来。却是个貌相清秀,身材适中的读书相公。
  来人看年岁顶多不过十七八岁,一身灰色绉绸直裰,头戴顶方巾,单眉杏眼,模样儿细致娇嫩,虽说一身仕子读书人的打扮,偏偏不脱童稚,眉梢眼角,时见天真,却不知是哪家大宅门里的哥儿,独个儿溜出玩耍来了。
  再看,柳阴下拴着黄白两匹骏马,一个书僮模样的小厮,正拿着蝇拍,在拍着马身上苍蝇,稍远地方,更有一双短衣汉子踞鞍而坐,更不知与眼前少年是否一路?
  巧儿怔了一下,迎着灰衣少年道:“相公是……”
  “来算命的!”
  说着,已自在面前藤椅上坐下。
  “这……”巧儿讷讷道,“我们已经休息了!天晚了!”
  说时,巧儿一面回过头来,向洗心子看了一眼:“是吧?”
  不容洗心子开口,少年却是不依道,“岂有此理?别人算得,我就算不得么?”
  想是刚才陈圆圆来去之际,人家都瞧见了。
  “不晚,不晚……”洗心子一面站起来说,“且瞧过这位相公再歇着也不迟,相公……请里面坐。”
  少年才似回嗔作喜地站起来,随着洗心老人来到了里面静室。
  双方落座后,洗心子微笑说:“原来相公早就来了?”
  少年点了一下头,微有腼腆地道:“还好,那个女道士不过早了一步而已……”
  洗心子点点头,一双惯于阅人的细长瞳子,早已把对方少年瞧了个仔细,越觉得他秀容出众,灵气袭人,这般风采,偏偏生在一个男孩儿家身上,不免过嫩了。
  少年被对方两只眼看得怪不自在,有些儿发臊,却是无处可循,心里不悦,干脆睁大了眼睛,向对方回望过去。
  觉察到对方的无邪天真,洗心子不觉微微笑了。
  “这位哥儿年纪轻轻,也来问命?”
  “算命还管年轻年老么?”少年瞅着他哼了一声,“就起个卦吧!”
  “使得。”洗心子拿起卦盒,摇了一下,里面的几枚卦钱儿叮当乱响,“问什么?”
  “问……”少年手托着腮,寻思道:“找人!”
  “嗯!”
  卦盒子摇了几下,哗啦倒向桌面。
  洗心子俯身看卦,少年也跟着看。
  “找我哥哥!”他说,“看看哪个方向?什么时候能见着他?”
  洗心子细心地察看了一遍,才慢慢抬起头来。
  “怎么样?”
  “这是个险卦……”洗心老人缓缓说道,“令兄大约往南面去了!”
  “南面?”少年立时神情一振,“什么地方?”
  “那可就说不清了!”
  少年失望地靠向椅子,有些生气的样子说:“这就是你算的卦么?算了等于白算!”
  洗心子却不答理他,尽自向眼前卦相瞅着,不时伸出一根手指,移动着面前的卦钱儿,随即缓缓抬起头来。
  “是往南面去了……”
  “南面是什么地方?有没有凶险?”
  “那里多山……”洗心子讷讷地说,“卦相上一片氤氲,似有云雾封锁,是以认它不清……”
  一面说,嘴里念念有词,却把右手拇指弯起,连连掐动,停于无名指上,“这就是了,展龙走海,虽动无凶,令兄大安,目前无凶险……”
  少年点点头,才似放下心来:“这就好了,只是怎么才能找得着他呢?”
  “不容易……”洗心子说,“令兄看似大贵之人,过身之处风起云涌,小哥儿,你报上个八字来听听!”
  少年正要说出,想想却又摇头道:“我的八字可不能随便告诉你,又不是我算命,是给我哥哥算。”
  “那么令兄的八字可在身上?”
  少年想想,点点头,由身上取出个锦囊,打开来,尽是些女孩儿家私,珠光闪闪,耀眼生辉,他背过身子来,由里面拿出了一个龙形玉佩,转递与洗心子道:“上面有他的出生时辰,你自己看吧!”
  洗心子应了一声,双手接过来,细细端详,方将雕刻其上的八个字看在眼里,却在这时,门帘掀起,探进来前见小厮模样之人的半边身子。
  “小相公,咱们得快走,曹师傅他说……”想是碍着生人在座,下面话不好出口。
  少年早已会意,一把由洗心子手里拿过玉环,站起来就往外走。
  洗心子心里一惊,正不知发生何故,少年已将步出,又停住脚,在身上摸出了半锭银子,置向桌上,看了洗心子一眼,点点头说:“我走了,以后如有机会,再来请教!”
  说完,转身而出。
  洗心子欠身道:“怠慢,怠慢……”
  弯腰送客的当儿,才自发觉敢情外面堂屋,竟又多了一位身着黄衣的客人。
  这人看来年岁不大,不过二十来岁,高高的个头儿,颇是气宇不凡。
  此时此刻,这人背着双手,正向侧面窗外打量着。
  蝉声噪耳,一片暮色笼罩着眼前大地,马鸣声中,先时少年一马而前,身后三骑快马簇拥着,一径向左侧边驿道上奔驰而去,扬起漫天黄尘,像是旷野里燃烧牧草那般飘起的袅袅黄烟……
  洗心子目注着少年骑马而去,才回过念来,转向窗前黄衣人道:“天晚了,老夫要歇着了,客人请明天再来吧!”
  那人转过脸来,对他微微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道:“我不是来算命的!”
  洗心子怔了一怔:“噢噢……那么是……”
  “我是等人的!”
  “等……”洗心子才似明白过来,含笑道,“原来是这样,老夫方才已说过,今日晚了……不会见客人……”说话时,巧儿已自外面进来,手里拿着长长的门板,待将向门上安装,忽然发觉到黄衣人在座,大是吃了一惊。
  “咦!”
  洗心子生怕他口出不逊,忙自分说道:“这位客人来这里是等朋友来的。”
  “对了!”黄衣人说一句,转向一旁缓缓坐下。
  洗心子点头道:“今天老夫累了,贵友如果来了,就请转告他一声,明天清早吧!”
  黄衣人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这里来客复杂,日客斋做的是开口生意,广结八方之缘,对于上门的客人自是不便得罪,对方既有朋友约见于此,也不能赶他走开。只得吩咐巧儿为来客打上一杯清茶,自个儿转向里间,想着方才少年的来去匆匆,不免蹊跷,忽然记起方才少年出示的皤龙玉佩,为其兄算命的生辰八字,倒还清晰在脑,不由得闭起眸子,运神细细推敲起来。
  却不知,这八字大非凡俗,竟是贵不可言。不由啊呀叫了一声。
  巧儿方为来客黄衣人倒了一碗清茶,聆听之下,由不住吃了一惊,急忙跑了进来。
  洗心子望着他怅怅地道:“方才来的那个小哥儿……他走远了么?”
  巧儿点头道:“早就没影儿了,老先生……您怎么了?”
  洗心子望着他摇摇头,却是不言。
  原来那个雕刻在玉佩上的八字,经他细心推算之下,非仅应是九五之尊的一个贵造,主要的乃在于眼前的一步大难,待将有所指引,略示玄机,对方竟是迫不及待地走了,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来?再想方才少年临走匆匆的样子,就像是有人追来或是逢着什么紧急事故模样,诚然令人不解。
  方念及此,却听得室外脚步声急。
  紧跟着房门砰然作响地被推开来。两名汉子霍地闪身眼前。
  一式的黄巾扎头,月白裤褂,两个人形容剽悍,端的不是好相与。
  二人望之中年,一高一矮,俱是目露凶光,高的一个背插长刀面目狰狞,矮的一个,手里提着个灰布长形包裹,里面亦像是藏着家伙,短眉塌额。
  好生生的闯进来如此一双凶神恶煞,洗心子师徒乍睹之下,俱不禁吓了一跳。
  “咦,你们是哪里来的?”一面说,巧儿待将趋前阻拦,却为矮的当胸一掌推了出去。随着他嘴里一声喝叱道:“去!”
  巧儿的乐子可就大了,活似个大元宝样地一个轱辘向外滚出,一下子撞着了高出的门槛,砰!直撞得头昏眼花,差一点昏了过去。
  高个子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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