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世家出来的。
只听酒糟鼻小老头低声道:“来了,来了。”
上官平回头看去,老妇人已经走了进来。
酒糟鼻小老头赶忙站了起来,陪笑道:“老嫂子,快请坐下。”
他巴结的替老妇人拉开板凳,还用袖子在板凳上抹了一把。
老妇人朝他笑了笑道:“谢谢你。”
酒糟鼻小老头忙道:“不谢,不谢,应该的,嘻嘻!”
上官平看得心中暗暗好笑,有钱能使鬼推磨,姑姑拿出了一片金叶子,酒槽鼻小老头就
巴结得唯恐不勤了。
这时几名和尚送上素斋,每桌还有一个饭桶。三人各自装了一碗饭吃着。
只见方丈智通大师陪着铁打罗汉能远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法善、法慈、法立、法悟四人,
和随同铁打罗汉来的四个罗汉堂弟子,一路往膳堂上首行去。
里面十几桌和尚看到方丈陪同少林罗汉堂首席到来,一起双手合十,站了起来。
铁打罗汉也双手合十,朝两边僧侣连连还礼,然后在上首一席坐下,智通等人也陪同四
个少林僧人在下首一席落座。全堂僧人才一齐坐下。
酒糟鼻小老头看了铁打罗汉一眼,直是摇头,还凑过头来,和上官平低低的道:“铁打
和尚有些不大对劲。”
上官平道:“那里不对劲了?”
酒糟鼻小老头道:“你没看出来?”
上官平道:“没有。”
酒糟鼻小老头摸摸鼻子,笑道:“那就算了。”
只听邻桌那素衣少女低声道:“大哥,能远大师也是来参加论剑的吗?”
那素衣青年道:“大概是了。”
素衣少女又道:“少林寺怎么只来了他一个呢?”
素衣青年道:“少林寺只是来观礼的,自然只要罗汉堂首席来就够了。”
一顿素斋匆匆吃毕,俗家的香客纷纷离去。老妇人和上官平三人也随着走出膳堂。
酒糟鼻小老头陪着笑道:“老嫂子,咱们明天见。”
老妇人本待晚餐之后,要上官平陪她到处走走,但酒糟鼻小老头这么一说,她就不好开
口了,口中哼了一声,转身朝女宾住处走去。
酒糟鼻小老头轻扯了上官平一下衣袖,低声道:“小哥,咱们走。”
上官平道:“老丈要到那里去?”
酒糟鼻小老头低笑道:“这时他们素斋还没吃完,铁打和尚没站起身,寺里的和尚自然
也不敢先退,这是机会,小哥帮我去把一坛酒弄进来,就不会有人看到了。”
上官平不好推辞,只得跟着他走出伏虎庙。
酒糟鼻小老头垫起脚尖,一个人就像老鼠一般,走到伏虎庙西首的一片杂林之中,就一
低头钻了进去,东转西拐,钻到一处草堆中,双手捧起一个酒坛,交到上官平手中,说道:
“这一坛就麻烦小哥了,你会武功,从这里翻墙进去,就是咱们住的那一个小院子,方便得
很。”
说完,又从草堆中捧出一个酒坛,抱在胸口,说道:“你只要一纵身就进去了,小老儿
还得从大门偷偷的溜进去,麻烦大著呢!好了,咱们走吧!”
上官平双手捧着酒坛,觉得少说也有五十多斤,不知方才酒糟鼻小老头一个人抱着两个
酒坛如何走上来的?当下只好点点头,矮着身子钻出杂林。
酒糟鼻小老头催道:“小哥快些走吧!不过跳进去要小心些,别让和尚撞到了,我要走
啦!”
他抱着酒坛,脚下很是滑溜,看去真有些像偷油葫芦的老鼠。
上官平看他走了,只得也捧着酒坛,走近围墙,轻轻一纵,越墙而入,酒糟鼻小老头算
得还真准,墙内果然就是客房前面的一片花圃。
上官平四顾无人,迅快掠上走廊,走到自己房门口,推门而入,刚放下酒坛。
只听隔壁房门有人呀然推启,接着听到似有重物放到地上的声音,心中不由大奇,暗道:
“难道酒糟鼻小老头回来了?”
心念方动,只见自己房门被人推开,酒糟鼻小老头一下闪了进来,直是喘气,说道:
“好……险!差点给那个……知客大和尚撞……见了,幸亏……小老儿……跑得快……现
在……好了……都运来了。”
他喘得连说话都断断续续,却双手捧起酒坛,说道:“多谢……小哥……待会到小老儿
房里……来喝几口……”转身往外就走。
上官平摇摇头,过去掩上了房门,闲着无事,就脱衣上床,躺了下来。
正在朦胧入睡之际,只听酒糟鼻小老头在板壁上“笃”“笃”的叩了两下,压低声音叫
道:“小哥,过来喝一点吧!酒好得很,真正是十五年陈的女儿红,还有卤牛肉、卤鸡,味
道不错呢!快过来。”
上官平没去理他。
酒糟鼻小老头自言自语的道:“年纪轻轻不会喝酒,也该练习练习,这么早,就已经睡
了,真是不够意思,好,不喝就不喝。”
接着只听他咕嘟咕嘟的喝酒声、嚼牛肉声、啃鸡腿声,还有酒喝得太快了的咳呛声、吐
痰声,又是喝酒声……
这一排客舍的房间,都是木板隔的,只要有一点动静,隔壁房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上官平给他这一吵,本来正要熟睡的人,这回那里还睡得着觉?
酒糟鼻小老头又喝又咳,喝了一会,又自言自语的道:“这姓让的小子也真怪,我老头
存心和他交朋友,两个人慢慢的喝,多有意思,偏偏这小子不识抬举,年轻人不会喝酒,嘿
嘿,当真是楞头青,我老头一个人这样喝着闷酒,有多无聊?”
他咕嘟咕嘟喝了两口酒,接着又道:“对,小老儿有的是好酒,还有这包卤味,还怕找
不到陪我喝酒的人?快活三,就找他去!”
他唏唏嗦嗦的包起卤味,又轻轻打开后窗,爬了出去。
上官平听说他要去找快活三,不由得心头一动,急忙跨下木板,穿好长衫,轻轻打开后
窗,穿窗而出,举目看去,只见酒糟鼻小老头已经爬上围墙,双手攀着墙头,往下跳去。
上官平急忙追了过去,足尖一点,纵身上墙,那酒糟鼻小老头已经到了七八丈外,只见
他双手捧着酒坛,弓着腰,颠着屁股,正像一头老鼠似的直往山道上跑去。上官平岂肯错过?
飘身落地,朝他追了上去。
酒槽鼻小老头一味的急奔,等上官平快要追上,他忽然舍了大路,一低头朝林中钻去。
上官平跟着追入林中,这片树林又密又深,黑压压不见天光,任你目能夜视,到了这里
面,越走越深,渐渐伸手不见五指,当然也无法辨别方向,只能听到前面唏唏嗦嗦的有人踏
着树叶子的声音,上官平就跟着那声音行进。
只是酒糟鼻小老头行动十分滑溜,忽左匆右,从树枝交叉的隙缝间钻来钻去的走着,上
官平有几次几乎闪不过去,原来酒糟鼻小老头个小瘦小,有时弓着身子,低头钻了过去,你
如果不弓着身子,不低下头去,就钻不过去。
这样穿林而行,足足走了一顿饭的工夫。等上官平穿林而出,举目打量,那里还有酒糟
鼻小老头的踪影。
再一打量,这里敢情已是后山,四周峰峦险峻,乱石嶙峋,连小径也没有,可见是平日
游人不到之处:心中暗自忖道:“酒糟鼻小老头是找人喝酒来的,怎么会到这种人迹罕至的
地方来呢?”
心中正在想着,只听前面左首不远处有人发出一声惊呵之声,急忙凝目看去,原来酒糟
鼻小老头沿着一处石壁走去,可能一脚踏在苍苔上,身子一滑,抱着的酒坛忽然脱手飞出。
酒糟鼻小老头一时情急,不知身在危处,竟然双手一张,想去抢接酒坛,一脚踏空,身
子就跌坐下去,这座石壁是个陡峭的斜坡,他跌坐下去的人,就像小孩子坐滑梯一般,嗖的
一声,往下滑落。
这当真说来凑巧,他滑落之时,那酒坛也正好从高处掉下来,给他双手抱个正着,他虽
然接住了酒坛,但滑落之势,其速如箭,一个人顺着斜坡,朝百丈深涧滑了下去。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上官平看得心头猛然一惊,此时纵然飞身过去,也已无法把酒糟鼻
小老头拉住了。
这座石壁虽然是个斜坡,却是十分陡峻,酒糟鼻小老头滑下去虽然尚无危险,但下面的
情况不明,如果石壁下面是一处嶙峋乱石的话,他这一滑下去,难免跌个粉身碎骨了。
上官平想到这里,急忙双足一点,凌空扑了过去,一下落到酒糟鼻小老头滑落之处,脚
尖才一着地,便已感觉不对!
这座石壁,竟然光滑如镜,滑不留脚,足尖无法停住,就往下滑去。
上官平上身一仰,几乎滑倒,急忙吸了口气,支持着身子,但也只能支撑着不倒下去,
无法稳得住去路。
这当真合了“一泻千里”这句老话,上官平一个人就像穿上了溜冰鞋,笔直往下滑落,
耳边生风,人如腾云驾雾一般,去势之速,使他几乎无法看清两边的景物。
但他心头清楚,索性随它滑去,一面暗暗提气作势,只要快到落地之时,立即提气横跃,
卸去从上面落下的力道,即可无事。
这座石壁,坡度又陡又滑,就算没有百丈,至少也有六七十丈上下,上官平目光凝注,
渐渐已可依稀看到底下是一处峡谷,估量离地面已不到十丈了,一时那还迟疑,立即猛吸一
口真气,双臂一划,足尖一点,用出全身力气,朝横里跃去。
这一横跃,果然减轻了从上而下的压力,再接连两个起落,从十丈高处,安然飘落地面,
不觉长长吁了口气,心中暗道:“好险,自己若是不会武功,这一滑落下来,只怕连命都保
不住了。”
想到这里,不由为酒糟鼻小老头担起心来,这位老丈不会武功,这下恐怕凶多吉少了。
他无暇打量周遭地形,急忙大声叫道:“老丈,你没事吧?”
这一座峡谷,完全由这座又陡又滑的大石壁为主,形成一条狭长的谷道,谷底不用说乱
石成堆,高高低低,大大小小,成了一个乱石坑,另一边是陡立的峭壁,比大石壁还要陡峻,
仰首望去,浮云如絮,根本看不到上面的景象。
上官平顺着谷道,匆起忽落,一路凝足目力找去,却始终没有发现酒糟鼻小老头的影子,
心中不禁暗自称奇,他滑落下来的地方,和自己相同,而且时间也只是稍有先后而已,不论
是生是死,总不会距离得太远,何以会没有他的踪影呢?既然没有发现他的尸体,自然没有
跌死了,何况谷道也没到尽头,那么他定是循着谷道行去了,当下也就随着谷道走去。
一路上也没见酒糟鼻小老头,但谷道却斜斜的往里弯去,这里已经绕过那座光滑的大石
壁了,两旁虽然还是高峰峭立,但却有了树木,谷道右首,有一条潺潺小溪,溪水从许多大
小石块中流出。
这样又走了一里光景,峡谷已到了尽头,那是两山会合的一个山坳,草长过人,岩石如
叠,依然不见酒糟鼻小老头的影子,心中暗道:“这位酒鬼老丈会到那里去呢?”
正待回转,忽见山坳下面比人还高的青草,似有偃仆之处,那是有人践踏过,才会如此,
莫非酒糟鼻小老头朝山坳上去了?这山坳间莫非是出路不成?
心念一动,立即举步朝山坳走了上去,这一路倒是不用找寻,因为有经人践踏而偃仆的
青草可循,就像一条小径一般,两边都是比人还高的青草,问有杂树,人行其中,生似一条
青草的巷子,曲折而上。
上官平越走越觉奇怪,酒糟鼻小老头怎么会到这么荒僻的地方来的?
不多一会,好像登上了一处石壁,至少这地方北谷底高了二十来丈,左首沿着石壁有一
条横斜的石磴,只容得一个脚印,石磴上的青草,也有经人践踏过的痕迹,只是石磴极狭,
人须贴壁而行,这一段路自然极为险峻。
上官平到了这里,自然要过去看个究竟,这就贴着石壁走了过去。
这样又走了一箭来远,石磴已到尽头,地势也忽然宽了。这所谓宽,此起石磴来自然宽
了许多,但也不过可容两个人并肩站立而已。
上面是一座突岩,站在这里,就像站在走廊上面一般,里面黑黝黝的像是一个石窟。
上官平到了这里,不觉有些犹豫起来,酒糟鼻小老头不会武功,脚下绝不会比自己快,
那么这一路践踏着青草来的会不会是他呢?到了这里,已无路可通,他是不是从这里来的?
这石窟如此黝黑,不知里面还有多深,自己该不该进去?
他缓缓走近石窟口,正待凝目看去,忽然鼻中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这股酒气,正是从
石窟中传出来的。
石窟中如果没有人,自然不会有酒气冒出来,这不是说酒糟鼻小老头果然在石窟中了,
侧耳细听,窟中又寂无人声。
夜色已深,他一个人到这荒山石窟中来做什么?若是为了喝酒,要老远的跑到这里来喝,
这人除非有毛病了。
不错,他说是找快活三来的,莫非快活三就住在这石座石窟中不成?
一念及此,正待举步朝石窟中走去,但继而一想,自己练过十年内功,平常在黑夜之中,
纵然能看到数丈内的景物,那仍须凭藉星月之光,才能看得清楚,这石窟如此黝黑,进入其
中,没有一丝灯光,就算内功最深的人,只怕也未必看得见景物,自己身上又没有火折子一
类东西,如何进去?
心中想着,右手不自觉的朝身上摸去,忽然手指碰到自己口袋之中,似有一件东西,心
下觉得奇怪,伸手从口袋摸出一支五寸长黑黝黝的东西,再定睛一瞧,竟是江湖夜行人常用
的千里火筒。
这下直把上官平看得大奇,自己从未用过千里火筒,身上也绝不会携带这类东西,那么
这支千里火筒又是那里来的呢?
他用大拇指轻轻在蝴蝶翅上按了一下,只听“嗒”的一声,火石打出火星,就突然冒出
火光来,眼前登时大亮。
上官平心想:“自己倒正用得着它。”
当下就一手执着火筒,举步朝石窟走去,这石窟比人略低,须得弯下腰才得进去,走了
三四步,已可直起身来,他举着千里火筒朝四处一照,发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