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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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皇-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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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将军鲶鱼一般滑不溜手,心眼比毛孔都多,又早早投了段德眼缘,战战兢兢一步不错走了二十几年,这才借着刘家补偿武将的机会,坐到了一个士族子弟在军中能爬到的最高位置,你当人人都有他这样的本事和运气?
  
  就算是同样的身份,同样的做派,同样的才智,换了一个时间换了一个地点,得到的都不会是同样的结果。
  
  李仁锵能有今天,本身就是靠了五分机遇,蔡枫又没有他的能耐,除非祖坟冒青烟撞了大运,否则熬一辈子也只能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文官的份。
  
  志比天高,才比云薄,这起子世家子弟到底是年轻,被人吹捧得有些不知轻重了。苍天素看得通透,却不点明,每一句话都适可而止,委实不愿意为了不相干的人给自己找麻烦。
  
  他知道这里面除了李仁锵这个闪亮亮的榜样外,他自己的责任也不少。自命不凡的青年才俊们一看,一个十几岁乳臭未干的半大少年都能立下这等功劳,嘴上就算不说,心中也肯定都小觑了战场的凶险程度。
  
  ——既然明明不是什么难事,怎么能让大皇子专美于前?于是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都是被快速成名的幌子迷昏了头的蠢货。
  
  苍天素接过蔡枫殷勤递上来的茶水,笑容格外无害耀眼。年轻人磨练磨练也好,要懂得摆正自己的位置,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现在吃点小苦头,总比以后吃大亏惹大麻烦来得好。
  
  他算是看出来了,二弟这次找来的几个人,除了那个看起来傻得要命其实一肚子坏水的林尧兰,其余的都是绣花枕头,说他们不通人情世故都是轻的,狂妄自大才是最佳评语。
  
  笨一点没有关系,关键是要明白什么事能做什么话能说,若不是看上了他们身后的庞大势力,苍天素才不会在这浪费口水。
  
  眼见几天相处下来,外白里黑的林尧兰这个唯一的可造之材还跟自家老子有那么点不得不说的关系,苍天素心头很是郁闷。
  
  真正让他想不通的是,苍景帝不动声色在苍天赐身边安排这么一群水货,难道真的是要把二弟往逍遥王爷的道路上引?
  
  还是说自家老子已经打定主意要找准时机把自己一刀砍了,所以二弟就算没有什么真才实学也没有关系?


☆、交谈

  澄王爷盘踞了十几年的云州实在不容易下手,苍天素留了五百人保护,另外一千五百精兵撒网式铺开,忙活了五六天,才在表面上把残余势力清除干净。
  
  至于隐藏更深一层的势力,秉承着面对景帝时“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的最保险态度,他是实在是不想管,也实在是不能管。
  
  脑子长在景帝身上,人家既然说“回收土地”,苍天素最多只能顺带修理一下不服管教的“刁民”,对于别的事,不能逾越分毫。
  
  更何况,澄王爷的反叛虽然被压了下去,但是祸首苍景澄却还不知所踪,苍天素觉得此人隐忍十多年,肯定不可能只有这点能耐,八成还有后手,自己安心等着看戏就是,何必非要横插一脚,费力不讨好。
  
  这趟出行不算一无所获,虽然在途中吃的暗瘪不少,但到底还是让他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只是这点线索究竟是苍景澄反叛前故意留在云州的,还是苍景帝不怀好意让人先一步放在这专门用来坑他的,苍国大皇子现在还拿不准。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反正对于苍景澄的死活,他的兴趣真的不大。如今形势未明,鹿死谁手尚不能定论,该着急的不是自己。
  
  景帝还给他下达了一条很有意思的指令,苍天素此行要顺便负责处理苍景澄澄王爷留下来的一干妻妾老小。
  
  澄王妃与十年前就早已离世,澄王爷自然也没有为谁守身如玉的意思,后院美女如云,零零总总二十余人,在他正式起兵造反之前,澄王府内务都是由侧妃余氏掌管。
  
  余氏并非豪门世族的千金,只是小门小户出身,等两千士兵突破外围死士的封锁,冲进内院时,她整个身子跪伏在院子中央,轻轻抚摩着明显凸起的小腹。
  
  苍天素挥手示意所有士兵停在原地,自己独身走上前去,视线轻轻在余氏的脸上扫过,略一停顿,目光下移,看着她已经显出的肚子,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他接到的命令是把所有女眷处理干净,可是对于怎样处理一个怀孕的女人,景帝压根没有交代。
  
  “妾身已有七个月身孕,此乃当今圣上唯一子侄,求王爷开恩,求王爷开恩——”余氏整个人趴在地上,嘶声裂肺哭诉。她今日穿着盛装,脸上画着极为精致的妆容,晶莹泪珠滚滚而下,长睫濡湿,薄唇惨白。
  
  澄王爷膝下并无一子半女,余氏肚子里的孩子极有可能是他唯一留下来的血脉。苍天素怔怔出神半晌,这个女人跟他长得有五分相像。
  
  或者说,这个女人跟他的娘亲有五分相像。
  
  七个月的身孕,还是苍景澄谋反之前的事情。说的明白点,对于自家小妾怀孕一事,苍景澄也该心知肚明。
  
  根据情报,澄王爷在半个月前还在王府附近游荡,在兵败撤退之前,却丝毫没有带上自己唯一骨血的意思。
  
  苍国大皇子闭了闭眼睛:“此事事关重大,本王无权处置——来人啊,给夫人带上镣铐,即日押送回京。”
  
  坐在返还的马车上,苍天素轻轻转动着右手上新添的墨玉扳指,设想了无数种可能,都找不到苍景澄明知不可能而为的目的何在。
  
  放弃风光无限行动便利的郡王之位,赔上跟着自己效忠了半辈子的忠心属下,做一个人人喊打的乱臣贼子,孑然一身形影相吊,究竟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
  
  苍国大皇子抽了抽嘴角,他突然发现自己找到了这辈子第二个看不透的人,这让他难得有点心烦气躁。
  
  就算是面对人人交口称赞的承国太子,苍天素看着手上的情报,耐心地抽丝剥茧,不难发现对方的最终目的,多年来对承国太子诸多政令的种种预测,几乎从未出过差错。
  
  苍天素相信对方也未必看不透自己。
  
  他跟承国太子何其相似,极工心计,步步为营,顺势则为,逆势则上,每一步都走得极扎实,所以每每看着对方,都有种面对另一个自己的感觉。苍天素把自己放到对方的位子上,两人的许多决策都会不谋而合。
  
  但是当他们这种人碰到完全不按理出牌的苍家景字辈人物时,就遇到了天生的克星,颇有措手不及处处挨打的窘迫感。
  
  按理说,景帝到底是苍国的国君,该为属性相克问题头疼的应该是现任承国陛下——可是问题在于,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不对的苍景帝从头到尾都是把矛头对准大儿子穷追猛打,对于敌国对手反倒放任不管。
  
  前任承国太子一开始也是满头黑线摸不着头脑,后来见人家始终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自然也就乐得清闲,安然自得搬着小板凳隔着千山万水,遥遥看着这出父子相争的闹剧,权当欣赏一通精彩绝伦的免费猴戏,喜得不亦乐乎。
  
  蔡枫一路上凑在思考问题的大皇子耳边旁敲侧击,试图从前辈口中抠出一点能让自己一辈子都受用无穷的兵法心得。
  
  心情不是很好的苍天素于是不再敷衍,提笔一句“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摆出来,震慑得对方好几天说不出话来。
  
  苍天素直到上了战场,才真正懂得年少时奶妈当玩笑给自己传授的诸多知识是多么大的一笔丰厚宝藏,单指这一句,就囊括了行兵作战无穷无尽的变化之道。
  
  苍天素此时把这个摆出来,是为了暗地里提点蔡枫战场之事远没有他想的这般理所当然,里面学问大着呢,不要以为摆上几万人憨头憨脑地对撞就是打仗。
  
  但见对方似乎仍然不解其髓,拿来给自己看寻求指点的“心得”依旧没有脱离了原来的老路,苍天素在心底冷笑过后,也不再瞎操闲心。
  
  倒是在快到京城的时候,王德钏趁着旁人睡下了,偷偷来找过他,犹豫着问苍天素蔡枫的选择是不是错了,还说蔡家长辈一直不同意他这个决定,只是死活劝不回来,如果蔡枫不是这个料,希望大皇子帮忙把他点醒。
  
  苍天素此时已经彻底对这群人失了兴趣,笑眯眯问了一句:“他人生的道路,难道要让我来决断?永远不要断言一个年轻人的未来。”
  
  王德钏自然听出了他的话外音,沉默了一下,突然自嘲地笑了:“二皇子说得对,大皇子越看不起谁,面上对谁就越是大加称赞,态度也会越发和悦。”
  
  几个人这一路上明着不说,心中对尧兰其实多有抱怨,认为是他的胡搅蛮缠破坏了苍天素对几人的第一印象。而从苍天素先冷后热的态度来说,这种想法似乎真的没有错。
  
  然而王德钏总是有一种感觉,在林尧兰处处找茬的时候,大皇子虽然明着不让他们好过,但是心底未尝没有些许赞赏。然则等到了尧兰偃旗息鼓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随着车里的气氛越来越好,大皇子对他们原本就不多的欣赏却已经被渐渐磨光。
  
  苍天素听了这话,眉头都没动一下:“那倒不是,你们毕竟还年轻,以后经历磨练的机会还有很多,是我苛求了。”
  
  ——也就是说,我们几个确实入不了您的眼吧?
  
  被人捧在手心上奉承了一辈子,第一次听到这种话,王德钏一直强压在心中的懊恼失望一股脑涌了上来,看着眼前这个眉目如画,温和带笑的少年,轻轻苦笑一声,终于明白了二皇子为何在一搏之前就甘愿认输,自逐出局。
  
  跟蔡枫一样,他在听着家中长辈对远在边疆的大皇子不绝口的夸赞时,心中真的有那么一点的不以为意。
  
  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儿郎,就算天赋异禀才智超群,又能有多大的本事?难道还能比得过西北军中戎马征战了一辈子的将领们?他一直以为,所谓种种功劳神乎其神,不过是有人在刻意为皇长子造势罢了。
  
  就算是真的,能输在一个没有经过系统教育的半大孩子手中,戚国的军事能力该差到什么程度?对手这般不济事,怪不得镇北大将军段德死时,能放心把军队交给一个还没加冠的奶娃儿。
  
  此时对方轻飘飘一句话,理所当然一般说出来,没了平日里似有若无的有礼和疏离,竟是一路行来唯一的一句真心话。
  
  “苛求”二字,轻而易举地粉碎了他十几年竖起的骄傲。
  
  原来自己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风流人品,一直让人高看一眼的出众文采,在这个少年将军眼前,竟然如此的不值一提。
  
  他能坦然自若地对着年长三岁的自己说出“你们毕竟还年轻”,态度安然从容,没有丁点的嘲笑讽刺之意,仿若事情本该如此,对于王德钏来说,本身就是一件耻辱之事。
  
  苍天素扫一眼若有所思转头离开的王德钏,自然看清了他眉宇间的不平,抬手轻轻拂过额角,不置可否地牵动妃色的薄唇。
  
  当初景帝为了抗衡刘家,有意引导其余几个世家联合,现在刘家已经只剩下了一个空架子,那么天平的另一端自然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分化林王李张四家逐渐连成一体的世家势力,这个人情的分量应该足够了吧?景帝陛下,若然这样你还不满意,还不肯停下你暗中不断的小动作,就别怪儿子翻脸了。




☆、欢天喜地花灯节

  大皇子二皇子回朝当晚正好赶上花灯节,距戚国使臣抵京已经过去三天了。
  
  苍景帝大病初愈,心情正好,见时间不早了,也没有强求两个儿子要立刻入宫觐见。苍天赐心中压了事,匆匆布置好人手,跟大哥道别后就进宫面圣去了。
  
  苍天素则不紧不慢地乘车回到府邸,舒舒服服洗了一个澡,换了身新衣服,倚在榻上看书。结果发梢还未晾干,就见段羽一头冲了进来。
  
  他们自从四年前开始,本是形影不离,半天不曾分开的,然则单这半年内,先是逃亡承国,刚聚首又一别数月,苍天素当真有些不习惯,见段羽这般急急忙忙来见自己,嘴上不说,心中却是畅快了不少。
  
  “素素,”段羽伸着脖子大叫,扑上去照着腮帮子恶狠狠啃了一口,“可想死我了!”
  
  苍天素一抹颊上的口水,好心情地眯起眼:“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差事,我也没想到能磨蹭这么长时间。”如果不是景帝不厚道的频频捣乱,打乱了他原本的安排,两千人最少能提前半个月回来。
  
  段羽撇撇嘴,因着一向对这种转弯弯的事不感兴趣,也没有细问,双眼亮晶晶地拉着他往外走:“还好赶上了花灯节,快跟我去逛逛,我还是第一次过这种节日呢!”
  
  苍天素笑了笑,抬手触及未干的头发,心想不过是两个人闲逛,不出一个时辰就能回来了,束发就不用了。也未在意入秋天凉,披散着仍带水汽的头发就出去了。
  
  其实苍国大皇子也是第一次外出看花灯过花灯节。西北不兴搞这个,鱼兰的百姓连吃穿都成问题,自然没有心情附庸风雅,为一个不重要的节日破费腰包。
  
  而以往在宫里的时候,虽然每年这个时候皇家都会摆宴,在天街热热闹闹的搞一场花灯展,但是因为他一向不受宠,这等好事向来是轮不到的。
  
  李宓平日里看着没心没肺,却是粗中有细,觉得他每年只有到他老子生日的时候才有资格出席一次宴会,肯定心里不开心,又为了不落个“怨望”之名,不好明着安慰他,只得每逢节日,都变着法地哄他开心。
  
  每到花灯节,苍天素一觉醒来,都会盯着床头那个歪七扭八,丑陋得很有特色的纸糊灯笼,笑得天地失色。
  
  也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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