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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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劫-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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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裘人儿脸一红,道:“小兰刚才说过了嘛,就是这么一回事嘛!”

  美道姑美目深注,道:“姑姑话说在前头,你要不把真情老老实实地说给姑姑听,可别怪姑姑不管了!”

  白袭人儿急了,娇靥可也更红了,沉默了一下,只得实说,道:“是小兰带着玉儿、翠儿打猎回来,由永定门过,也没招他,也没惹他,他竟冲着我冷哼!”

  美道姑眉锋—皱,道:“那八成儿是你三个在大街上放马疾驰,溅了人一身雪泥,还差点儿没撞了人,对不?”

  白裘人儿粉脸更复一红,道:“你知道小兰的骑术,怎会撞了人?”

  美道姑笑道:“那么,溅了人一身雪泥该是事实!”

  白裘人儿没话说了,事实如此,她只得又点头。

  美道姑睹状笑道:“姑姑我不护短,大年初一,大街上驰马,幸好只是溅了人家一身雪泥,倘若是把人撞伤了,你让人家怎么过年,这,小兰,是你的不是!”

  白裘人儿一跺蛮靴,美目一红,道:“姑姑,小兰都让他欺负够了,您还帮着他说话!”

  美道姑笑道:“姑姑我站在理字上说话,谁也不帮,要在当年,姑姑会毫不犹豫地跟你找他去,可是如今,姑娘,姑姑已不是当年的脾气了,你不讲理,你总不能让姑姑也跟着你不讲理呀!”

  白袭人儿皱着眉,苦着脸,道:“姑姑……”

  美道姑截口笑道:“后来呢,后来八成儿是人家没找你,你却发了皇族千金,娇惯饪性的脾气,反找了人家,对不?”

  白袭人儿不得不点头,但跟着补充了一句:“小兰是找他讲理,找他问罪!”

  “讲理?”美道姑笑道:“紫禁城中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你从小长大,讲过理么?自己于理有亏,亏你还好意思找人家讲理,人家都没找你问罪,你又找人家问的什么罪?后来又怎么了?”

  白裘人儿原是来诉说委曲,找她这位当年震慑宫廷的姑姑代她出气的,却不料反被派了一顿不是。

  在这位姑姑面前,她可不敢过份发横,同时,她自己心里也明白,这位姑姑批判得对,没奈何,只得噘着小嘴儿,道:“小兰本不愿跟他一般见识,可是后来他太大胆,太无礼,玉儿和翠儿就用马鞭抽他,结果……”脸一红,住口不言。

  美道姑却代她说了下去,淡淡笑道:“结果是抽人不成,反被人夺去了马鞭,可对?”

  白秋人儿绷着娇靥,噘着嘴,没说话。

  美道姑接着又是一句,道:“而结果,你一气之下,就跑到这儿来找姑姑了,可对?”

  这回,白袭人儿点了点头。

  美道姑笑了,道:“当年事如今重演,你跟当年姑姑的所遇几乎完全相同,当年姑姑一气下玉泉,回紫禁城讨救兵,找人帮忙出气,人家有心无力,爱莫能助,如今你到白云观来求救兵,找姑姑帮忙出气,只怕姑姑也无能为力,奈何人家不得……”

  看来,这位身为姑姑的已一定不肯帮忙。

  白裘人儿这下真急了,噘着小嘴儿,急道:“姑姑,你忍心看小兰受气?你不心疼小兰?”

  美道姑淡淡笑道:“谁说的,姑姑没儿没女,你就是姑姑的心头肉,可是小兰,你总不能让姑姑当着人家的面,说不出个理来?”

  白裘人儿大为不服,哼了一声,道:“姑姑也真是,跟一个无知狂民还讲……”

  美道姑脸色一沉,道:“小兰,你该知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白裘人儿微微地垂下了粉首,道:“可是小兰没犯法呀?”

  美道姑道:“大街上驰马,草营人命,污人衣衫,反不讲理地找人家问罪,实际的说起来,这就是犯法!”

  白袭人儿犹自不服,道:“就算小兰犯了法,小兰犯的可是咱们大清朝廷的法,他一个无知狂民也管不着呀!”

  美道姑道:“话是不错,可是你如今是跟姑姑说话!”

  白袭人儿没话说了,一肚子委曲地抬跟说道:“姑姑总是判小兰的不是,姑姑你要知道,他欺负的不是小兰一个人儿,前是整个大清皇族!”

  美道姑双眉陡挑,但旋又淡淡道:“别动辄言皇族,也别老拿亲贵压人,皇族亲贵也是人,那没有什么了不起,你要知道,咱们这皇族亲贵四个字,只能在朝廷中唬唬那些可怜的叩头虫,其实,出了紫禁城,便没人把它放在眼内,尤其是他。”

  白裘人儿仍不死心,道:“那么,姑姑,他说什么莽莽神州,本是他汉家基业,咱们大清朝只不过是窃据,这可忍么?”

  美道姑淡谈说道:“这没有什么不可忍的,事实上这是实情,这莽莽神州,大好河山,本是人家汉家基业,当年傅侯未遇难之前,就曾一再面谏,咱们于理本亏,该好好地对待人家,倘若仗势欺压,以征服者自居,将来咱们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下白裘人儿没了辙了,她默默半晌,突然美目—红,发了娇惯女儿家,皇族千金的小性子,—跺蛮靴,道:“姑姑你要是不管,小兰找哥哥去,再不然小兰就去找纪泽!”

  “你敢!”美道姑脸色一变,美目暴睁,沉声怒喝。

  白裘人儿一惊,委曲泪水夺眶而出,垂下了粉首。

  美道姑似有不忍,威态稍敛,道:“小兰,快出嫁的大姑娘了,你不算小了,你倘若这么做,那你是给大清朝廷找麻烦,我虽没见过这个人,但是我敢说,别说玉珠,九门提督所属的北京铁骑,就是倾天下兵马,只怕也奈何人家不得,反而给自己找没趣,碰一鼻子灰,你该知道当年,当年以傅侯那举世无敌的神勇,尚奈何人不了,如今虽时非斯时,人非斯人,我也不以为咱们能讨得好来。”

  白袭人儿垂首说道:“姑姑你知道,小兰从没受过这气,您就让小兰这么忍了?”

  美道姑突然叹道:“小兰,姑姑当年的娇惯任性,不下于今日的你,姑姑当年能如何?还不是忍下了,而且那所忍……”

  又叹了口气,改口说道:“小兰,为大清朝廷的延续,为咱们大清皇族的安危,咱们该忍人所不能忍,受人所不能受,这多年来,咱们是怎么对人家的?神州易主,山河变色,这等奇耻大辱,人家都能忍,这些微小气,咱们为什么不能忍?何况不讲理的,仗皇族亲贵压人的,是咱们!”

  一番话,义正而词严,听得白裘人儿脸色连变,粉首低垂,默然不语,她是没有话了。

  难得这位美道姑深明大义。

  适时,一阵步履声起自前院,及春花园月形门外而止,美道姑抬眼望去,一名中年全真站在月形门外躬身稽首,恭声说道:“禀郡主,贝勒府有人来了!”

  美道姑收回目光,淡淡笑道:“听见没有,想必是玉、翠两个丫头不放心,回去带了人来,她们来得正好,你跟她们回去吧!”

  白袭人儿默默地点了点头,一句话没说,扭动娇躯,下了积雪小桥,向外行去,那名中年全真又一稽首,跟着退去。

  望着白裘人儿那无限美好的身影消失不见,美道姑那张美艳无双的娇靥上,突然涌现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神情,而且,显得至为激动,抬眼阴沉苍穹,口中喃喃说道:“十年了,一晃就是十年了,好快呀,记得十年前我送他出北京的时候,他还是小孩子,如今,他是该长成了。”

  香唇边,浮起了一丝笑意。

  “可不是么,岁月不饶人,我都老了,小儿女辈焉能不个个长成,他跟他父亲的性格,完全是一个样……”

  渐渐地,激动而兴奋的神情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沉重的忧虑,她接着说道:“如果真是忆卿的话,那可就太巧了,十八年前我碰上他父亲,落得个终生痛苦,皈依三清,十八年后小兰又碰上他,而且她现在的矛盾情形显然跟我当年一模—样。”

  身形猛然机伶—顿,美目中充满惊骇神色地接道:“不,不,我绝不能让小兰她步上我的后尘,再踏我的覆辙,事实上,小兰,你不知道,那不可能,谁叫咱们生为满族儿女,又出生在亲贵之家,小兰,可怜的小兰,但愿你不会……”

  缓缓自那阴沉沉的苍穹收回目光,略一沉忖,忽地闪动身形,袅袅向园后一间精舍行去。

  再出来时,她身上又多加了一件道袍,匆匆地行向前院。

  晌午过后,美道姑出现在西城外一片荒郊旷野之中。

  那片荒郊旷野之中,有一片占地不小,颇称茂密的白杨林,在那白杨林前,静立着—座破损不堪的古庙。

  这时候,遍地积雪,地上都冻了冰,荒郊旷野中,刺骨寒风更大,美道姑她到这儿来干什么?

  破庙里,本来是静悄悄地,可是当美道姑行近十丈之际,破庙那两扇不成其为门的庙门内,突然闪出了个中年要饭化子,他当门而立,扬声喝道:“丐帮北京分舵重地,来人请止步!”

  原来此处是丐帮北京分舵!

  美道姑她找上丐帮北京分舵又是干什么?

  美道姑闻喝停身在八九丈外,那中年要饭化子双足顿地,一掠近前,细细打量了美道姑一眼,道:“仙姑上我丐帮北京分舵,不知有何贵干?”

  美道姑笑了笑,道:“我无事不登三宝殿,请代为通报郝舵主,就说当年故人求见!”

  中年要饭化子呆了一呆,道:“敢问仙姑上下!”

  美道姑道:“不敢,我,上一字了,下一字尘。”

  中年要饭化子道:“原来是了尘仙姑,仙姑是来自……”望着美道姑,住口不言。

  美道姑淡淡笑道:“如今我来自何处无关紧要,请转告郝舵主,当年我住在紫禁城中。”

  要饭化子一震,脸色微变,尚未答话。

  突然,一个苍劲话声透庙而出:“是哪位故人要见郝元甲?”

  随着话声,庙门内大步行出一名须发俱霜的老年要饭化子,老化子威态慑人,尤其一双眼中血丝满布,红光闪烁,令人称奇,正是丐帮北京分舵舵主,火跟狻猊郝元甲。

  郝元甲一出庙门,入目美道姑面貌,不禁呆了一呆,那倒非因道姑美艳无双,而是他觉得这美道姑至为面善。

  中年要饭化子转身躬下身形:“禀舵主,就是这位仙姑。”

  美道姑趁势行前两步,微一稽首,道:“贫道了尘,见过郝舵主!”

  郝元甲连忙还了一礼,火眼圆睁,诧声说道:“恕郝元甲眼拙,仙姑是……”

  美道姑淡笑说道:“郝舵主何其健忘?不过十年未见,装束略改,郝舵主怎就忘了当年紫禁城中的故人?”

  郝元甲呆了一呆,蓦地火眼中暴闪奇光,惊声说道:“莫非德郡主……”

  美道姑笑着说道:“郝舵主毕竟想起来了,郡主之称,那是当年,如今我只是三清门中的出家人,了尘。”

  郝元甲大惊失色,满脸激动,飞步奔下门阶:“我说仙姑怎么那么面善,原来是德郡主驾到,郝元甲有失远迎,当面请罪!”说着,恭谨拱起双手。

  美道姑也连忙稽首说道:“好说,是德怡来得鲁莽,郝舵主海涵!”

  郝元甲激动地道:“郡主这话岂不要折煞郝元甲,一别十年,郡主何时抛却荣华富贵,皈依三清,郝元甲几乎不认得了。”

  美道姑淡淡笑道:“物是人非,十年中变化太大,我在十年前便已看破一切,皈依三清,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烟云,说起来也令人羞惭,只有清净无为,恬淡寡欲才是永恒。”

  入耳这番话,郝元甲猛悟这位当年的郡主,是为何看破红尘,毅然出家的,事关一个“情”字,自是不便说破。美道姑话落,他立即改了话题,摇头叹道:“十年岁月悠悠,物是人非,变化太大,别的不说,单郝元甲这头须发,就找不出一根黑的了,倒是郡主容颜不改,神采依旧,可喜,可贺!”

  美道姑笑道:“郝舵主说笑了,无情岁月何曾饶过任何一人?当年蔻女,今已两鬓斑,德怡也老多了,还是郝舵主老而益壮,神精矍烁,威风不减往昔!”

  郝元甲赧然笑道:“那是郡主夸奖,当年可食斗米,如今却连半碗饭也吃它不下,郝元甲是不得不服老了!”

  顿了顿,又道:“十年不见,今日郡主突然降临,是……”

  美道姑道:“此处风大,寒冷令人难耐,郝舵主不让我进去坐坐?”

  郝元甲老脸一红,道:“丐帮分舵化子窝,郡主尊贵之躯,郝元甲怎敢……”

  美道姑笑说道:“郝舵主那是在骂我,德怡当年如何,何况十年后的今天,德怡三清门中出家人,更惯了。”

  不错,这位美郡主,当年曾随神力威侯伉俪,统率四川提督岳钟琪麾下兵将,远征边陲,平白衣大食勾结布达拉喇嘛企图入侵之乱,饱经风霜,长途跋涉,冒险犯难,出生入死,什么苦头没吃过?什么地方没住过?

  她本来不同于一般皇族亲贵,也由来愧煞须眉。

  郝元甲不再犹豫,忙自躬身说道:“是郝元甲之过,郡主请!”侧身让路,举手肃客。

  美道姑淡淡一笑,稽首告罪,飘然行进。

  丐帮分舵化子窝,破庙内陈设之简陋,那是不必说,不过却打扫得点尘不染,洁净异常。

  坐定,郝元甲再动回来意。

  美道姑说道:“贵分舵耳目众多,向来消息灵通,我想在郝舵主面前,打听一个人,不知能蒙见告否?”

  郝元甲毅然说道:“郡主这是什么话,对郡主,郝元甲是知无不言!”

  “那么,我先谢谢了!”美道姑欠了欠身,道:“听说北京城近日来了个功力颇高的奇特人物,神秘书生?”

  郝元甲呆了一呆,道:“原来郡主问的是他……”

  面上陡现怒容,点头接道:“不错,郝元甲已接获弟子禀报,北京城中确来了这么一位奇特人物,神秘书生,而且是今早到的。”

  入目郝元甲脸上那轻微的怒容,美道姑不由地呆了一呆,暗感诧异,但她一时未问原委。

  容得郝元甲说完,她又问道:“郝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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