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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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劫-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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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容笑了笑,道:“那是你的看法,皇上他可不这么想。”

  显然,这是说他自己也不那么想,只不过他不便直说罢了,尽管他承认那两样东西本不是他大清朝廷所有,可是那两样东西对大清朝廷影响太大,关系着大清朝廷的盛衰安危,怎么说他也不愿任它落在汉人手中。

  朱汉民自然懂,可是他装着听不懂,笑了笑,道:“那就是因为彼此的立场不同,侄儿不敢怪他不这么想。”

  德容抬眼凝注,忽地笑了,道:“谢谢你,忆卿!”

  朱汉民脸一红,未说话,他知道,这时候最好不开口。

  当沉默了一阵之后,再打开话盒子交谈时,所谈的,已不是那徒乱人意的公事,而是一些不关痛痒的轻松事了。

  全神贯注欢谈里,顷刻不知日影斜,还是下人们来大厅掌灯,才惊醒了这在座的几位。

  抬眼望窗外,暮色低垂,已然是灯火点点,明灭闪烁,四人八目交投,都不禁哑然失笑。

  大厅中,又摆上了一席丰盛晚宴,在这一席晚宴上,老少言欢,杯觥交错,一直到了初更时分。

  散了席,大厅中品茗,继续闲谈,又坐了一会儿,朱汉民起身告辞,美姑娘兰珠面有焦急色,可是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开口挽留。

  摆明不依的是玉珠,他说什么都不让朱汉民走,他表示他已让下人们刻意收拾了他那座小楼,他要朱汉民跟他抵足而眠,剪烛夜谈,来个通宵。

  自然,朱汉民是未答应,他内心感动,口头上却表示只能心领好意,那是因为他随便惯了,不习惯。

  德容知道他是托词,也知道他的为难处,一直没有开口,当玉珠还待强留的时候,他说了话,叫玉珠别再强行留客,让朱汉民走。

  玉珠满怀懊丧地闭了嘴,兰珠也满脸失望地低下了头。

  朱汉民感激地向德容投过一瞥,躬身施礼,刚要走。

  大厅外,神色惊慌,步履匆忙地走进了个黑衣汉子,没有告进便闯了进来,这黑衣汉子是……

  德容沉声喝道:“什么事这般惊慌匆忙,为什么不在门口告个进?”

  黑衣汉子近前曲下一膝,低头禀道:“禀贝勒,宗人府来了人,他们要……”

  德容神情一紧,喝问道:“他们要干什么?”

  黑衣汉子忙道:“他们要向贝勒要……要人!”

  德容立刻明白,那是要什么人,脸色一变,皱了皱眉锋道:“那也是九门提督的事,怎么会是宗人府……人呢?”

  黑衣汉子道:“禀贝勒,五位领班他们拦在门口,没让他们进来!”

  那五位领班,指的是玉珠身边的五虎将。

  玉珠冷哼一声,往外便走。

  德容扬声喝道:“玉珠站住,你放明白点,宗人府不比寻常衙门。”

  玉珠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没敢再动。

  德容随即向黑衣大汉摆了手,道:“去告诉代勇,让他们进来,我在大厅见客。”

  黑衣汉子应了—声,站起来,低着头退了出去。

  黑衣汉子走后,德容转注朱汉民,尚未开口。

  朱汉民已然淡笑说道:“容叔,他们怎知道是我?又怎知道我在这儿?”

  德容摇了摇头,平静地道:“谁知道,总之他们知道了是实。”

  朱汉民笑了笑,道:“容叔,侄儿想到外面走走,告退片刻。”

  德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谢谢你,忆卿,但是没那个必要,你只管在这儿坐着,我到外面等他们去。”向玉珠招了招手,迈步行出大厅。

  玉珠自然是跟着行了出去,德容既没有向兰珠招手,那表示没有让兰珠跟出去的意思,所以,兰珠坐着没动,可是她那张娇靥上,却莫名其妙地有了红意。

  朱汉民不是糊涂人,他明白容叔的用心,他皱了皱眉,忽地望着兰珠笑道:“姑娘,这下用不着你去告发了!”

  兰珠娇靥更红,但随即她绷紧了脸,横了朱汉民一眼道:“你就只会说这些么?”

  朱汉民耸耸肩,笑了笑道:“郡主原谅,事实上,我想不出更好的话题,而且,现在这种时候,也不能说话,免得让宗人府来人听见。”

  他是存心要气兰珠,兰珠她偏偏这个时候糊涂,柳眉一挑,霍地站起,一句话不说,头也不回地冲出厅去。

  望着那无限美好刚健苗条的背影,朱汉民又笑了……

  ※ ※ ※

  大厅外面,那高高的石阶之上,德容负手卓立,威凛不可侵犯,玉珠高挑着剑眉,站在乃父身旁。

  隔着一张屏风,是不虞来人窥见大厅内还有人的。

  兰珠出来之后,停步在德容的身后右侧,德容听见了步履声,并未回头,只是两道长眉略略地皱了一皱。

  转瞬间,通往大门的那条青石小径上,步履响动,走进来了一行人,走在最前面的,是追随玉珠的五虎将。

  他五个后面,紧跟着一个装束整齐的官儿,那官儿身后,另外还跟着两名禁卫军的小统领。

  到了近前,五虎将分两侧站往一旁,那名留着山羊胡子,身材瘦削,满面奸诈的官儿带着身后两个小统领,却急步直趋阶下,隔着好几步便曲了一膝打了千:“卑职鲍天和见过贝勒!”

  德容一摆手,道:“鲍大人多礼,请入厅奉茶!”

  那是贝勒抬举他,他是多大一个官儿?敢进贝勒府大厅喝茶!当然,德容这也是另有用意。

  鲍天和是个八旗出身的官儿,蒙上级赏赐,官运亨通,内调京畿,供职宗人府,他可深知这些亲贵们的规矩,是丝毫不敢放肆,当下忙道:“谢贝勒抬举,卑职不敢!”

  德容自然不会勉强他,又摆了摆手,道:“那么我就陪鲍大人这儿谈谈,鲍大人夜入我贝勒府,是公干,还是私事?”问得好,私事他哪儿敢来。

  鲍天和忙道:“卑职不敢欺瞒贝勒,卑职是奉宗令之命,登府公干。”

  宗令爵位“亲王”,那要比贝勒大得多。

  德容“哦”了一声,道:“是我贝勒府欠粮?”

  鲍天和忙称不敢。

  德容又道:“那么,是我贝勒府欠税?”

  鲍天和忙又称不敢。

  德容道:“那……鲍大人,你这公干二字是指的什么?”

  鲍天和尚未答话,代勇突然说道:“禀贝勒,他带来的人,已经围了府邸。”

  德容脸色一沉,道:“鲍大人,这又为了什么,是什么意思?”

  鲍天和身形一震,头垂得更低,忙道:“贝勒请息怒,卑职奉命行事,事非得已,万请贝勒德……”

  德容截口说道:“我知道你是奉命行事,不然你不敢深夜带人围我贝勒府,我只问你,这是为了什么?”

  鲍天和道:“禀贝勒,卑职奉命,请贝勒赐下谋反叛逆!”

  德容脸色一变,冷笑说道:“鲍大人,我这贝勒府中,谁是谋反叛逆?”

  话虽这么说,心中可着实松了一口气,因为显然地,宗人府并不知道朱汉民的真正身份,要的只是谋反叛逆,要不然不但连累了九门提督,便是他这个贝勒也担当不起。

  鲍天和一哆嗦,忙道:“卑职不敢,此人并不是贝勒府里的人!”

  德容道:“那么,鲍大人是指我窝藏谋反叛逆?”

  鲍天和又连称不敢,道:“您息怒,这个人听说是珠贝子新交的朋友,有人看见他进入贝勒府,珠贝子也许不知道他的身份……”

  玉珠要插嘴,德容一摆手拦阻了他,道:“鲍大人,你知道,玉珠的朋友很多,都是内城里的人,不知鲍大人指的这个人,是个怎么样的人?”

  鲍天和道:“禀贝勒,这个人是个年轻的书生……”

  德容截口说道:“鲍大人听谁说玉珠交上了这么一个朋友?”

  鲍天和道:“禀贝勒,卑职斗胆,正阳门外的百姓都看见了……”

  德容道:“我问你鲍大人,是听谁说的?”

  鲍天和干咳了一声,道:“这个,这个……”

  “这个”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德容冷冷一笑,道:“鲍大人,你要是说不出个人证,可别怪我摘你的顶子,要你的脑袋,你知道这个罪不轻,宗令他也得讲理。”

  鲍天和一哆嗦,差点没跪了下去,忙道:“贝勒开恩,是和相府的人说的。”

  德容立刻明白了八分,他横了玉珠一眼,然后又目注鲍天和冷笑说道:“好个和坤,他今日在朝害文,明日在朝害武,如今害来害去竟又害到我的头上来了,代勇,备马,我去问问他去。”

  代勇轰雷般应了一声,脚下却未动,显然,他也知道这位贝勒爷是有意吓吓这个鲍天和。

  果然,他一声方自应出,鲍天和便砰地一声爬伏在地,连叩响头地道:“贝勒开恩,贝勒开恩……”

  真难为了他,地上都是坚逾钢铁的青石。

  德容冷冷一笑,道:“怎么,你不让我去?”

  可怜鲍天和已然额青头肿,他还得叩:“卑职哪敢,只是您开恩,卑职这小小前途,这颗小小的脑袋……”

  德容冷哼一声,道:“好,我不难为你,明天我找宗令说话去,代勇,送客!”

  代勇应了一声,扬声说道:“鲍大人,请吧!”

  这下鲍天和可又大大地为难了,战战兢兢地爬了起来,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额头上见了汗,正自进退失据——

  忽地,适才那名黑衣汉子又飞步跑了进来,近前施礼道:“禀贝勒,宗人府右宗正到!”

  鲍天和神情为之一振,脸上陡现喜色,忙举袖擦汗。

  宗人府中除了那位爵位亲王的宗令及左宗正外,就数这位右宗正了,论起来,不比德容他这位贝勒小。

  德容眉锋一皱,刚摆手一声:“有请!”

  青石小径上步履声响,大门方向那夜色中已走过来了几个人,为首的是个头戴双眼花翎,装饰整齐的官儿,中等身材,长髯五绺,只是面目阴沉得很。

  他身后,紧跟着四名带刀护卫。

  有道是:“不怕官,只怕管”,要论那顶子上的金眼花翎,此人还要比贝勒少上一眼,可是此人是宗人府的宗正,是专管亲贵那个衙门的副主管,可不能不应付应付。

  德容不好站着不动,刚要迎下石阶,那位官儿已然笑吟吟地拱手施了礼,打着哈哈说道:“卑职未等贝勒见召便进了府,鲁莽之处,当面领罪!”

  德容淡笑还礼,道:“岂敢,倒是德容有失远迎,宗正海涵!”

  寒喧既毕,德容要往大厅让客,那位宗正忙摇手说道:“不必了,不必了,宗令还在等着卑职回去复命,卑职不敢多待,打扰片刻便要告辞了。”

  德容也末强让,笑了笑道:“宗令既派鲍大人前来,何必再命宗正跑上这一趟!”

  那位右宗正捋着胡子嘿嘿笑道:“贝勒不知道,宗令是唯恐鲍天和办事不周,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贝勒,故此命卑职赶来瞧瞧!”

  德容淡淡说道:“只怕是宗正怕鲍大人办不了事儿吧!”

  那位宗正老脸上一红,忙干笑说道:“岂敢,岂敢,卑职是当真怕他笨拙庸蠢,惹得贝勒误会!”

  德容未再多说,脸上很快地敛去了笑容,道:“该说的,鲍大人都告诉我了,可能他有所顾忌,言不尽详,如今宗正来得正好,我请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那位宗正溜了玉珠一眼,捋着胡子沉吟了一下,然后嘿嘿笑道:“说起来,本是小事,珠贝子恐怕已经禀告过贝勒了,是昨天和相的小少爷距珠贝子在正阳门外闹着玩儿,可巧来了个书生打抱不平,帮了珠贝子一臂之力,打伤了和相府中的两名护卫,本这算不了什么,和相的小少爷当时毫未在意,可是后来经人告诉他,那个大胆狂生来得神秘,前些日子还当街触犯了兰珠小郡主,并且自称前朝遣民,汉族世胄,说朝廷窃据了他们汉家基业,如此一来,您知道,这就不能算小事了,话传到了和相的耳朵里去。”

  德容截口说道:“于是乎宗人府就来找我要人了?”

  那位宗正嘿嘿一笑,道:“那倒不敢,只是听说珠贝子跟那个大胆狂民交上了朋友!”

  德容道:“那么,我请问,是听谁说的?”

  那位宗正倒答得毫不犹豫,道:“自然是和相府中那班护卫说的!”

  德容道:“年轻人,谁帮他打架,谁就是朋友,我认为那不足为奇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只是,谁又看见他进了贝勒府?”

  那位宗正眯起了老眼,嘿嘿笑道:“实不相瞒,和相府中的那班护卫,早就暗中跟上了他。”

  德容扬了扬眉,道:“那么,和坤那些护卫,当时为什么不拿他?”

  那位宗正摇头说道:“恐怕贝勒还不知道,那人一身武艺高得惊人,别说他们奈何不了他,就是能拿住他,他人进了贝勒府,他们又怎敢跟进贝勒府拿人?”

  德容冷冷一笑道:“这么说来,和坤还很看得起我……”

  笑容一收,脸色微微一沉,接道:“这么说来,宗正也指我窝藏所谓谋反叛逆了?”

  那位宗正嘿嘿笑道:“不敢,不敢,卑职有多大前程,有多少脑袋?只是,卑职认为,倘若此人跟珠贝子没什么深交,贝勒又何必……”

  德容冷然说道:“宗正大人,你错了,别说此人跟玉珠缘仅一面,只因打抱不平,帮了玉珠一个忙罢了,年轻人凑在一起,热和了一阵子,就是有深交,只要他是谋反叛逆,我不用宗人府来人,也自会把他交九门提督法办,不错,他是来过贝勒府,也跟玉珠谈了一阵子,可是没多久他就走了,这跟我贝勒府有什么相干?”

  那位宗正忙道:“贝勒千万莫误会,卑职不敢认为他跟贝勒府有关联,更不敢认为您贝勒窝藏他,只是怕他藏在贝勒府什么地方,暂避风头,逃过缉捕,图谋不轨,危害贝勒府安全。”

  德容断然摆手说道:“那不用宗正操心,贝勒府护卫不在少数,我本人跟一子一女也都有一身不太俗的功夫,尚能应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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