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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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劫-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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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也确乎如此,十年末见,当年几个长辈熟人哪一个不是想他都想疯了?为什么他这位怡姨却避不见……

  沉默良久,他突然抬头说道:“真人,恕我直言,那不可能……”

  一尘真人抬眼深注,道:“施主是指郡主已离开白云观他去,还是指她命贫道转告暂时不能跟朱大侠见面那句话?”

  朱汉民毅然说道:“真人恕我,两者都是!”

  一尘真人笑了笑,道:“前者,那好办,郡主原在观后春花园中清修,现已人去园空,黝黑一片,施主倘若不信,尽可进去看看,至于后者,贫道没有办法证明,不过,施主只要发现前者属实,谅必可相信后者不虚!”

  朱汉民略一沉吟,毅然说道:“麻烦真人指点路径!”

  一尘真人道:“贫道自当为施主带路,施主请随贫道来。”

  一稽首,转身行向白云观侧门。

  朱汉民双眉一挑,举步跟了过去。

  就在朱汉民跟着一尘真人,进入了白云观侧门的同时,白云观左侧那一片黝黑茂密树林之内,响起了一个充满喜悦,却又带着悲伤的喃喃话声!接着,还现出一条无限美好的身影。

  可惜,朱汉民没听见,也可惜,他脑后没长眼!

  那喃喃话声说的是:“十年不见,你已长得这么大了,而且长得这么俊,活脱脱的像你父亲当年,唉,十年,好快,唉……”

  “忆卿,怡姨站在这儿站了一天了,怡姨等在这儿,就是为了要先看你一眼,怡姨料定了你必然会打听出怡姨的隐修之处,也必然会来看怡姨,恰姨又何尝不想你?恐怕他们都没怡姨想你想得厉害,只是,唉……”

  一声包含了太多感情的轻叹,那无限美好的身影突然电飘而起,飞投密林深处不见。

  适时,白云双内步履响动,侧门内,行出了朱汉民,他跨出门槛,转身强笑拱手:“多谢了,也请恕打扰,真人请留步!”

  那位一尘真人及门而止,稽首说道:“岂敢,朱大侠好走,恕贫道不远送了!”

  朱汉民又谦逊了一句,转身向前行去。

  走出牌楼,他驻步回身,一尘真人已掩上侧门,他向着静静屹立在夜色中的白云观投下最后一瞥,怀着满怀失望,满怀悲伤,掉头飞驰而去,去时比来时还要快。

  至此,仅有的一条线索又告中断,这,只是使他焦急。

  而那使他既失望又悲伤的,是他怡姨避不跟他见面,他诧异不绝,百思莫解,他怡姨投有任何理由回避他的。

  无如,事实上,他怡姨是明知他会来,却早他一步地离开了,而且是去向不明,不知何往。

  这,在本该没有任何理由的情况下必有原因,可是,他想不出那是什么原因,又为了什么?

  唯一使他略感安慰的,那只是“暂时不能跟他见面”,但是,这“暂时”究竟是多久,究竟要等到哪一天,却又不得而知了。

  不过,既称“暂时”,想必不会太长、太久。

  他一路眉锋深锁,闷闷不乐地顺着来路驰回城内。

  他如今已没有心情谈任何事,见任何人了。

  然而,他刚行抵西城外,那名跟他有过数面不欢之缘的年轻要饭化子却自路旁暗影中闪出,拦住去路,这回,是一副恭谨笑脸:“朱大侠,家师候驾多时,请朱大侠到敝分舵坐坐!”

  朱汉民有点犹豫,年轻要饭化子接着说道:“话是朱大侠说的,朱大侠怎好过门不入?”

  朱汉民不好再推,也就道:“说不得只好打扰了,麻烦阁下带路。”

  那年轻要饭化子笑了,道:“好说,自当效劳以赎前愆!”转身前驰。

  朱汉民飘身跟上,道:“阁下,其咎在我,你这是让我难受!”

  那年轻要饭化子眨眨眼,笑道:“真正难受的是我,我挨了我师父一顿臭骂。”

  朱汉民笑了笑,道:“那就更加罪过了,我还没请教阁下……”

  那年轻要饭化子道:“有劳动问,我,褚明,有个不算太难听的外号:‘闪电飘风’。”

  朱汉民笑道:“你客气,这既美又雅更神,我再奉赠四字:‘阴魂不散’。”

  褚明大笑说道:“谢了,我从此叫‘闪电飘风阴魂不散’!”

  谈笑间,已至分舵所在,褚明老远便扯开嗓子扬声大呼:“师父,列队恭迎吧,朱大侠到!”

  朱汉民一皱眉,道:“阁下,你这是要人的命……”

  话犹未完,破庙内大笑震天,抢出了火眼狻猊郝元甲,身后跟着十余名精壮丐帮弟子。

  朱汉民抢步上前,施礼道:“郝大侠,论故交,晚辈该尊称您一声,您这是要折煞晚辈!”

  郝元甲忙自拱起双手:“郝元甲没想到朱少侠这么快就折了回来,有失远迎,当面请罪!”

  他竟然一派恭谨,由此可见他对夏梦卿崇敬之甚。

  朱汉民方待再谦逊,褚明一旁突然说道:“师父,您老人家也别跟他客气,要不是我早在路上候着他,只怕他会来个言而无信,过门不入……”

  郝元甲变色叱道:“好没规矩的大胆浑东西,朱少侠面前你竟敢如此放肆!”

  褚明一伸舌头,立即闭上了嘴。

  朱汉民忙道:“郝前辈,您这是见外……”

  郝元甲正色道:“朱少侠请改改口,郝元甲万万不敢当朱少侠这个称呼。”

  朱汉民笑了笑,道:“您刚才不是还以武林前辈自居么?”

  郝元甲老脸一红,一时未能答上话来。

  朱汉民却对着褚明眨眨眼,笑道:“如何,阁下,我替你讨回来了吧!”

  褚明想笑,但他没敢笑。

  郝元甲红着老脸道:“少侠,那是刚才,如今……”

  朱汉民截口说道:“刚才、如今没什么两样,武林之中最重辈份,倘若您—定要我改称呼,可以,晚辈从此不上北京分舵的门。”

  郝元甲又正色道:“少侠,夏大侠艺出智蒙神僧,若论辈份……”

  朱汉民道:“可是他老人家当初是跟前辈平辈论交,既如此,前辈以为我敢僭越么?他老人家知道了不劈了我才怪!”

  郝元甲还要说,朱汉民正色道:“前辈是欲陷我于不孝,还是不想让我进贵分舵的门?”

  郝元甲忙道:“郝元甲不敢,只是,只是……”

  朱汉民截口说道:“前辈,彼此不外血性中人,论的是交情,不是小节!”

  郝元甲不好再坚持,略一沉默,只得点头,满脸激动地道:“既如此,郝元甲斗胆托大了。”

  朱汉民笑道:“前辈,恕我放肆,这才像他老人家口中的郝狮子。”

  郝元甲激动地道:“那是夏大侠看得起丐帮,看得起郝元甲,少侠请!”

  说罢,举手让客,仍不敢有失恭谨。

  朱汉民笑道:“前辈先请,我只能跟褚明走个并肩。”

  郝元甲自然不肯,朱汉民笑着又道:“晚辈不敢让人说他老人家教导无方。”

  看来此人比他那宝贝徒弟还令人头痛难缠,郝元甲未便再说,摇头苦笑一叹,当先行入庙门。

  在昏黄灯光下,分宾主落座坐定,郝元甲欠了欠身,神色恭谨,第一句话便问:“少侠,夏大侠一向安好?”

  朱汉民恭谨答道:“谢谢前辈,他老人家安好!”

  郝元甲接着又问:“少侠是何时蒙夏大侠垂青收留的?”

  朱汉民突然笑了,道:“晚辈这个徒弟,他老人家不收不行,自呱呱坠地那一天起,便列入了他老人家门墙,注定接受他老人家的衣钵了。”

  郝元甲呆了一呆,道:“少侠这话……”

  朱汉民笑了笑截口说道:“前辈可还记得十年前德郡主冒杀身之险,送出北京的忆卿?”

  郝元甲神情猛震,霍地站起,瞪目张口,失声说道:“你,你是小侯爷……”

  朱汉民淡淡说道:“前辈,晚辈是家父的儿子,汉族世胄,先朝遗民朱汉民。”

  郝元甲呆了一呆,随即省悟,忙道:“少侠原谅,是郝元甲失言……”

  忽地一掌拍在自己后脑,接道:“我好糊涂,怪不得少侠面善,哈,八成儿是狗肉吃得太多,让狗屎蒙了眼了。”

  朱汉民想笑,但没好意思笑。

  褚明却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郝元甲巨目一瞪,喝道:“笑什么,混帐东西,你也未见得高明!”

  “本来是!”褚明嘿嘿笑道:“您老人家自己说的,你过的桥,比人家走的路还多!”

  郝元甲脸一红,怒骂说道:“好东西,你敢调侃我老人家!”说着,抬掌便抓。

  褚明不愧“闪电飘风”之名,一缩脖子,早到了朱汉民身后。

  自然,郝元甲气是假的,骂也不真,沉腕收掌,一瞪眼道:“下次再敢这么没规矩,看我不打烂你的嘴!”

  说笑归说笑,正题归正题,又谈了几句之后,郝元甲忽地神情一黯,道:“少侠这次来京,是为了傅侯……”

  朱汉民轩了轩眉,将头微点,道:“晚辈这次北来,一方面为查明义父遇难真相,另一方面,还要查明两件大事……”

  郝元甲立刻说道:“有用得着北京分舵的地方,少侠只管吩咐,郝元甲是义不容辞,自当竭尽所能了。”

  朱汉民道:“多谢前辈盛情美意,不过,只怕这几件事前辈都帮不上忙。”

  郝元甲白眉一挑,追问所以。

  朱汉民道:“晚辈的义父之所以会落得满门抄斩,听德贝勒说,那是因为朝中有人向弘历进谗,至于……”

  郝元甲变色说道:“少侠可知道那进谗之人是谁?”

  朱汉民摇头说道:“德贝勒也不知道,不过,可想而知此人必与我义父有隙,且很得弘历倚重,不然弘历不会听他的。”

  郝元甲点头说道:“少侠说得不错,傅侯柱石重臣,盖世虎将,声名显赫,权倾当朝,弘历一向倚为股肱,宠信有加,要不是比他更得宠信之人,绝不能也不敢陷害他!”

  朱汉民道:“晚辈也正是这么想!”

  郝元甲沉吟说道:“平心而论,弘历本不失为个好皇上,可是自从任用和坤后……唉!那是他满朝的事,咱们管不了,其实,他越昏庸越好,最好在他手中完蛋……”

  顿了顿,抬眼说道:“少侠怎不问问德郡主,也许……”

  朱汉民一声苦笑,接着把适才的事说了一遍。

  听毕,郝元甲满面诧异地失声说道:“原来德郡主一向在白云观清修,这,这怎么会,德郡主她没有任何理由不见少侠,昨天她还来分舵打听过……”

  朱汉民呆了一呆,道:“怎么?前辈,昨天她来分舵打听过晚辈?”

  郝元甲点了点头,当下也把昨天事说了一遍。

  朱汉民皱眉沉思不语。

  郝元甲话题一顿,接着说道:“按理说,德郡主巴不得早一天见见少侠,绝没有回避少侠的理由,我以为她可能有什么苦衷!”

  朱汉民微微点头道:“晚辈也这么想,但却百思莫解究竟为了什么?”

  郝元甲道:“那想必是万不得已,否则她绝不会避不与少侠见面,好在只是暂时,过些日子也许她自己会来找少侠的。”

  朱汉民点头强笑,默然未语。

  郝元甲沉默片刻,又道:“少侠适才说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苍天有眼,奸不久隐,只要知道了威侯之死是被人陷害的,迟早有一天会查出此人是谁!”

  朱汉民点点头,陡地挑起双眉,道:“我义父赤胆忠心,一生为国,替他满清朝廷立过多少汗马功劳,替他满清朝廷力挽多少危机,最后却落得个悲惨下场满门抄斩,弘历他该死。”

  郝元甲叹道:“少侠不必如此,有道是:‘伴君如伴虎’,古来这种人天共愤的沉冤多的是,倘若每一个为君者都能明判忠奸善恶,那就永不会改朝换代了,只为了王位,便是父子兄弟也在铲除之列,何况一个臣子!”

  朱汉民道:“我义父又跟那进谗之人何仇何恨?”

  郝元甲道:“少侠,忠奸自古同冰炭,正邪由来不相容,这是千古不移的道理,不害尽忠良,哪有他奸佞当道的机会?”

  朱汉民双眉连轩,目射寒芒,道:“只要让我查出他是谁,我便要他死得比古来任何的一个奸贼更惨!”

  这威态,便是铁胆如郝元甲者也心寒。

  片刻沉默之后,郝元甲忽地抬眼问道:“少侠适才说,还有两件大事,不知是两件什么大事?”

  朱汉民轩了轩眉,道:“前辈知道小霞……”

  郝元甲截口说道:“我知道,十年来,霞姑娘一直由九门提督纪大人老夫妇收养着。”

  “不!”朱汉民摇头说道:“小霞不在九门提督府,十年前,当晚辈被怡姨送出北京之后,小霞也就被纪大人送往清苑一户民家寄养了。”

  郝元甲呆了一呆,诧声说道:“少侠,这,这是谁说的?”

  朱汉民道:“九门提督府护卫领班阿步多。”

  郝元甲皱眉说道:“这,想必纪大人老夫妇是怕被人发现……”

  朱汉民点了点头,道:“前辈说得不错,正是为此,可是,据晚辈所知,小霞不知何时,却又转而落在了一家亲王府。”

  郝元甲神情一震,大惊说道:“这,这少侠又是怎么知道的?”

  朱汉民毫不隐瞒地把接到乃妹由亲王府发出的一封信的事说了一遍,说完,并探怀取出那封信递与郝元甲。

  郝元甲静听之余,神情连连震动,及至接过那封信,略一阅视之后,他更神情疑重,皱起眉锋,他沉吟了一下道:“少侠是要找霞姑娘,而不知霞姑娘落在哪家亲王府?”

  朱汉民点头说道:“正是,同时晚辈也要查明,小霞她怎会落入亲王府的?前辈知道,小霞她丝毫不谙武学,处境之危险,令人忧虑!”

  郝元甲点头说道:“不错,霞姑娘一个柔弱女儿家,毫无防身之力,倘若万一不幸被人识破身份,后果委实不堪想象,还好她早已改名换姓,也许不致有生命危险……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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