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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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刀声-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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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时间来算,杀了人,立即骑马急奔,是应该可以到这片荒原上,所以傅红雪就来到了
这里。
  远远看来,只看见一团火球似的,等近了些,才看清是个女的,可是等她在面前停了下
来时,傅红雪傻住了。
  不,应该说又愣住了。
  这个穿着鲜红长袍,骑着白马的女人,竟然是早上才被砍了头的马芳铃。

  这几天傅红雪已见大多死后复活的人,已是见怪不怪了,但是猛一见到这个马芳铃,还
是吃了一惊。
  她却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她只是用一种很好玩的眼神看着傅红雪。
  “喂,你是谁?”她大声他说。
  “我是谁?”傅红雪苦笑了一下:“好像应该是昨夜砍了你的头的人。”
  “砍了我的头?”她一头雾水地看着他:“昨夜?昨夜我的人还在关内。”
  “关内?”傅红雪微怔:“你昨夜不在万马堂?”
  “我今天早上才到的。”
  “那么昨夜被杀的不是你?”傅红雪说。
  “被杀?”她突然想起,眼睛立即一亮:“我知道你是谁,你就是杀了我三叔女儿的傅
红雪。”
  “你三叔?”傅红雪说:“你三叔是谁?”
  “万马堂的三老板马空群。”
  “马空群是你三叔?”傅红雪越听越迷糊:“那么你是谁?”
  “我?”她笑了起来:“我是白依伶。”
  “你是白依伶?”傅红雪这次才是真正吃了一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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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标题 
古龙《边城刀声》第一部 边城
第六章 又见翠浓
  “我是白依伶。”
  听见这句话,傅红雪只有叹口气,他除了叹气之外,还能做什么呢?白天羽明明没有女
儿,白天羽唯一的遗孤,本来好像是傅红雪,可是到了后来却变成了叶开。
  为了这件事,傅红雪还痛苦了五六年,后来才渐渐地减低悲痛。
  不管怎么样,有一点傅红雪绝对相信,也知道的,白天羽白老前辈绝对没有女儿,他唯
一的独生子就是叶开。
  昨夜马空群忽然宣布要替白天羽的独生女寻找丈夫,这件事傅红雪相信叶开吃惊的程
度,一定比他还要厉害。
  傅红雪也相信叶开一定和他一样存着看下去的心理,看看这次马空群到底在耍些什么样
的花招?所以在听见这个本来应该是马芳铃的人说自己是白依伶时,傅红雪马上收起吃惊的
神情,然后就问她。
  “你是白依伶?”傅红雪说:“有没有人说你长得跟马芳铃很像?”
  “何止像,有人说我们简直是双胞胎。”白依伶笑了起来:“我想你刚刚见到我时,一
定吓了一跳,以为见到了鬼是不是?”
  “鬼有你这么漂亮吗?”
  这句话是标准的叶开式,傅红雪居然也会说,而且说得面不红,耳不赤的。
  只要是女人,一定都喜欢听到别人说她漂亮——这大概是女人的弱点之一吧?白依伶表
面上虽然没什么,心里头已经开始“甜”了起来,她用一种很淡的笑容来答谢傅红雪的这句
恭维话。
  “马芳铃真的是你杀的吗?”白依伶注视着他。
  “你说呢?”傅红雪说。
  “你的确是个很像杀人的人。”白依伶说:“可是我却有一种感觉,马芳铃不是你杀
的。”
  “马空群如果有你这种感觉,世界就太平了。”傅红雪淡淡他说。
  “人不是你杀的,你为什么要承认呢?”白依怜说。
  “谁说我承认了?”
  “那你为什么不否认呢?”
  “有用吗?”
  “至少你要试一试。”白依伶说:“我相信三叔不是个不讲理的人。”
  “没有证据能证明人不是我杀的。”傅红雪忽然想起被杀的慕容明珠。
  “同样也没有证据能证明人是你杀的。”风撩起了她的秀发,就仿佛水中的金鱼在摆尾
似的。
  傅红雪想了想,忽然问她:“你能不能带我去马芳铃住的房间?”
  “干什么?”
  “我想去找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傅红雪说。
  “好。”白依伶笑了起来:“但你要跟得上我才行。”
  她双脚用力夹了一下马肚,马缰一松,嘴儿轻喊一声,白马立即放足奔了出去。
  望着离去的火红人影,傅红雪慢慢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右脚,眼中又拂上了一层无奈。
  粉红色。
  所有的装饰都是粉红色的,就连窗帘都是粉红色的。
  这是傅红雪第一次走人女人的闺房,他到的时候,白依伶早已在房内等他了。
  他本可以比她先到的,但他却宁愿慢慢的走,不知是为了白依伶?或是想折磨自己的双
脚?房内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处女体香,是本来就有了?还是由白依伶身上飘出来的?傅红雪
不敢去想这个问题,他正了正神,仔细地看着房内的一切。
  一面擦得很亮的铜镜,摆在放满胭脂粉盒的桌上,几个粉扑零乱地堆在一旁,桌上还插
有一朵开着粉红色花朵的金钱兰。
  床上棉被已叠得好好的,显然的,这个房间已经有人整理过了,那么傅红雪想找的线
索,是不是已经被掩盖了?白依伶坐在床沿,很有兴趣地看着傅红雪。
  “我不知你是要找什么样的线索,可是我知道,如果有线索,也早已被人找走了。”白
依伶说:“你说我的猜测对不对?”
  “百密总有一疏。”傅红雪淡淡他说:“死人都会说话,更何况命案的现场。”
  “你怎么知道这里就是命案的现场?”
  “你看这里的青石板,特别光洁,显然是刚清洗过不久。”傅红雪指着地板:“别的房
间不清洗,为什么只洗这房间的地板?”
  “因为地板沾有血迹?”
  “是的。”
  傅红雪蹲了下来,伸手摸着青石板,突然发现石板缝里有一根灰白色的头发,他捡了起
来,面露疑色地看着。
  “马芳铃今年大概有二十二岁吧?”傅红雪说。
  “二十整。”白依伶说:“你突然问起这个干嘛?”
  “二十岁的男人,可能会有灰白的头发,但二十岁的女人……”傅红雪摇摇头将那根灰
白头发收了起来。
  白依伶当然也看见傅红雪捡起的那根灰白头发:“你认为这根灰白头发是凶手的?”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傅红雪笑了笑,站起转身欲走,白依伶一怔,开口问:“这么快就搜完了?”
  “正如你所说的,该有的都被人找走了。”傅红雪淡淡他说:“看来这根头发是唯一的
线索了。”
  他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出,白依伶望着离去的背影,沉思着。
  三万马堂似乎仍沉睡在寂静中,看来慕容明珠死在傅红雪房里的事,还没有人发觉,如
果让他们知道,一定又以为是他杀的。
  ——世上的确有很多事情是这样子的,只要人们认为你做错了一件事,那么以后的事,
就算你是对的,他们也认定你是错的,你就算有百口,也难辩解。
  慕容明珠看见的人影是谁呢?他既然知道凶手不是傅红雪,早上为什么不说出来?是不
是当时凶手也在场?慕容明珠的死,显然是凶手怕他泄密而灭口的,那么凶手为什么不在昨
晚就杀了他呢?为什么要留到下午?凶手进人马芳铃的房间,并没有引起她的惊叫,显然凶
手是她所熟悉的人,说不定昨晚的碰面,是他们早已约好的。
  如果是约好的,凶手又为什么要杀她呢?是为了什么理由杀她?马芳铃与傅红雪的房间
距离并不是很远,但傅红雪因为在思考,所以脚步不由地慢了下来。
  这一慢,他才能听见另一个脚步声,这个脚步声来自走廊左侧的迎宾处里。
  脚步声虽轻微,却是碎步,通常都是女子才会有这种走路法。
  这个念头刚起,傅红雪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淡如莲花。
  多么熟悉的香味!
  随着这股香味飘来了一声哀怨的叹息。
  “唉!”
  叹息声不长,却已紧紧地扣住了傅红雪内心深处的某一个“触角”。
  这个声音……怎么可能会是她呢?傅红雪的脸上,不知是因为疑惑而泛起红晕?抑或是
内心深处的那个触角被触动?窗子的宣纸上,慢慢地映出了一个纤细的人影,这个人影轻轻
地叫了一声:“小傅。”
  多么遥远的一声?却又是那么的近?多么虚幻的一声?却又是那么的真实?多久了?大
概有千百年了吧?傅红雪眼前的回忆,就宛如刀出鞘般的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
  同样的边城,同样的地方,那时才十八岁的傅红雪,带着一把经过诅咒的刀,和十八年
的恨怨来到了这里。
  那一夜,就在那一夜……那一夜回房后,傅红雪没有点灯的就躺在床上,他从小就已完
全习惯黑暗。
  黑暗中忽然有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这是只温暖、光滑、柔细的手。
  傅红雪静静地躺着,让这只手握着他的手——没有握刀的一只手。
  然后黑暗中才响起一个人的声音,梦幻般的声音,耳语般的低语:“小傅,我已等了很
久。”
  这是个温柔、甜美、年轻的声音。
  这是少女的声音。
  “你的确等了很久?”傅红雪冷冷他说。
  “不错。”梦幻般的声音又响起:“只要你能来,我无论等多久都值得。”
  那时傅红雪还不知道她是谁:“你已全都准备好了?”
  “全都准备好了。”少女说:“无论你要什么,只要说出来就行。”
  傅红雪什么都没有说,身体也没有动。
  少女的手更轻,梦幻般的声音更柔:“我知道你要什么……”少女的手在黑暗中摸索,
找着了傅红雪的衣钮,她的手轻巧而温柔……傅红雪忽然已完全赤裸,屋子里没有风,但他
的肌肤却如在凤中一样,已抽缩颤抖。
  “你一直是个孩子,现在,我要你成为真正的男人。”少女的声音如梦呓:“因为有些
事只有真正的男人才能做……”
  少女的嘴唇温暖而潮湿,轻吻着傅红雪的胸膛,她的手在傅红雪的身体仿佛还余留着那
只手的温暖,现在走廊上也没有风,但他的身子却已在颤抖,抖如春天里的莲花。
  傅红雪凝注着窗户上的人影,那梦幻般的声音,在阳光下听来,竟和在黑暗中同样的温
柔。
  ——那温柔而轻巧的手,那温暖而潮湿的嘴唇,那种秘密而甜蜜的欲望……这些本来都
已遥远得犹如虚幻的梦境,但在这一瞬间,这一刻,忽然全都变得真实了。
  傅红雪紧握着双手,全身都已因紧张兴奋而颤抖,但是他的眼睛却眨也不眨地注视着窗
户上的人影,冷漠的眼睛里忽然充满了火一样的热情。
  窗户上的人影仿佛也感觉得到傅红雪眼中的热情,而抽悸了一下,过了一会儿,那如梦
幻般的声音又响起:“十年了,你有没有忘记过我?”
  怎么可能忘记?她是傅红雪的第一个女人,是他全心全意付出的人,虽然后来知道她对
他的一切都是假的,但是他已付出,又如何收回来?——如果你也会像他那样地付出过,那
么你就知道能不能收回来。
  付出的感情,就宛如泼出的水一样,只能停止、而永远无法再收回。
  三傅红雪的身子已不再颤抖了,火样热情的眸子也逐渐熄敛了下来,代之而来的是痛
楚。
  是一种发自骨髓深处的痛楚。
  十年来最不愿见到的人是她,可是每当午夜梦回时,想的又全是她。
  翠浓。
  这名字如天边浮云般遥远,却又如影子般的跟随着傅红雪。
  有过痛苦,当然也有过快乐,有过烦恼,也有过甜蜜,有多少次甜蜜的拥抱?多少次温
柔的轻抚?虽然这一切都已成了过去,但是那种激情后的刻骨铭心,魂牵梦索的情感,却如
蛆般的附在他骨髓里,日夜不停地啃着他的骨髓。
  多少次他想用酒来麻醉自己,但是真的能麻醉吗?真的能忘了吗?若是永远忘不了呢?
忘不了又能如何?记得又如何?人生,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生?人之所以会有痛苦,那是因为
人类是有情感的动物。
  你只有在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有真正的痛苦。
  ——这本来就是人类最大的悲哀之一。
  日已偏西,暮霭苍茫。
  万马堂仿佛罩上了一层轻纱,窗户上的人影就仿佛图画中的水墨般朦胧。
  “十年前你不该来,十年后你也不该再来。”人影轻轻他说:“你为什么还要来呢?”
  为什么呢?傅红雪不知问过自己多少次,为什么还要来这里?这里不是他的家乡,也没
有他的亲人在,这里只有回忆。
  痛苦的回忆!
  他来到这里,为的只是去品尝那痛苦的回忆?傅红雪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但承认又如何?不承认又如何?“十年前的万马堂虽已被你们毁了,但十年后的万马堂
却是为了毁灭你们,而再度出现的。”她的声音虽然隔着窗子,却依然是那么的轻柔:
“走,快点离开这里,小傅,这里的一切,绝对不是你所能想象得到的。”
  走?十年前的走,换来了十年的痛苦。
  十年来他才深深体会到,这世上除了仇恨之外,还有一种比仇恨更可怕的感情。
  仇恨令他想毁灭的,只不过是他的仇人,但这种感情却使得他想毁灭自己,想毁灭整个
世界。
  十年的痛苦,才让他知道一件事。
  男女之间,有句话是一定要说出来的。
  你若不说出来,别人怎么会知道?会明白?“十年前我已错了一次。”傅红雪的眼睛里
虽然有着痛楚,声音却是平静的:“今天我不想再错。”
  这句话的意思也就是说:“十年前,我己错误地让你走,今天我又怎能再让你走呢?”
  “你不能——”
  显然的,她也知道傅红雪的意思,也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但她已来不及阻挡了。
  窗子一破,傅红雪的人已到了里面,但是任他的身法再快,也快不过翠浓。
  傅红雪一落定,翠浓就鬼魅般的消失,迎宾处里只留下了一股淡淡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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