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娇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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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娇龙-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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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不出玉娇龙的半点破绽,心里暗暗称奇,不想她剑法竟如此高超。心想:两年多前,自己在草原上初次遇她,她在巴格的欺凌下还是个毫无自卫之力的娇小姐,今天哪来这等武艺?玉娇龙也留意窥测半天云的刀法,见他一招、一架、一砍、一劈,几乎都是全凭他那超人的臂力随心使去,却无一定章法。但他那挥舞着的刀锋,好像夹有万钧之力,不慎碰上,定然非死即伤,的确令人生畏。玉娇龙见半个时辰尚挫他不得,不免急躁,心想:不拿点厉害给他看看,谅他不会服输。倏地想起近日才愉偷习到的一路名为石破天惊的剑法来。于是,将身子略一后退,伏身下去,将剑式一变,忽地卷起几团亮花。半天云不知哪团是实,哪团是虚,略一迟疑,手中的刀也放慢了。玉娇龙趁此蓦然跃起,虚一剑,实一剑。
  一剑快一剑,一剑紧一剑。“嗖嗖嗖”,一连三剑,闪电般地向半天云上中下刺去。
  这三剑来的快,刺得狠,变化莫测,就是武艺十分高强的人,躲过一二剑,也难逃第三剑。周围马贼看到这莫测的情景,不禁失声惊呼起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嚓嚓嚓”三声响过,半天云并未被刺中,玉娇龙手中的剑却只剩下个剑柄了。原来半天云见玉娇龙这三剑来得紧狠,也慌了手脚,忙用刀刀护着自己,不去架格,只转动刃口去迎剑锋,这就把王娇龙的剑削为三截,最后只留下一个剑柄了。半天云虽然凭仗手中宝刀嗽了自己,却已被惊出一身冷汗。王娇龙也被惊得呆住了,张大眼望着手里的剑柄出神。等她回过神来,突然将手里剑柄一扔,一咬牙,空着手向半天云扑过去,迎着刀刃,伸手去夯。半天云被她这突然的一举惊呆,唯恐刀刃伤了她,忙把刀高高举起,并用左手去拦阻着她。玉娇龙哪肯罢手,又打又踢,使劲去夯,两人在草坪上扭了几转,最后,半天云大喝一声:“住手,别胡来!这刀刃锋利得很!”
  玉娇龙这才停了下来,眼里闪着怒火,胸前一起一伏。在这一阵扭扯中,玉娇龙的头发也有些散乱了,恨恨地站在那里,咬紧唇,直喘气。半天云赶忙趁此将刀抛给一个马贼,这才拍了拍手,大大地出了口气。
  玉娇龙看了半天云一眼,愤愤地说:“我这才明白了,你横行沙漠,原来却是凭的这口刀!”
  半天云没哼声,垂下眼,垂下了头。
  “给我换柄剑,你还使你那把刀,我如不胜你……”玉娇龙虽仍很激忿,但下面的话却接不下去了。
  半天云猛地抬起头来,看了看周围的弟兄,然后沉重地说:“弟兄们,这场比武,我罗小虎认输了。”
  他话音刚落,马贼群中顿时嗡嗡地议论起来。那个把香姑拉下车的马贼高声说:“大哥,这哪能算你输!那娘儿们手里的剑都被你削了。”
  又有人喊道:“没把她砍成两段,就算大哥是佛心肠了,哪能还认输!”
  半天云挥择手,慨然地说:“弟兄们,我罗某生平不欺心。这次比武,确是我输了。
  我要不是靠了这口刀,我定死在这妮子的剑下了。“他又转过身来,坦然地看着玉娇龙说,”我不悔诺,随你到军营投案去。“这一下可把玉娇龙难住了。她心里涌起一阵浪潮,这一切发生得这么突然,变幻得这么不测,她没有想到半天云会认输,更没料到他还要和自己去投案。平心而论,自己算不算赢了,连她自己也还没弄清楚。她的眼里、心里,一个十恶不赦的贼魁,在人多刀利,一切都处于优势的情况下,竟坦然向她认输,并能恪守诺言,要随她下山投案,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真有鬼使神差?……她真感到迷惑了。玉娇龙正在心里翻腾,半天云那闷声闷气的话音又响了:”是就走,还是等天亮再走?“
  玉娇龙启了启唇,没应声。她想:“去军营投案!我能带他去吗?我如何对父亲说呢?”她又看了看半天云,见他那坦然而满不在乎的样子,好像把去投案看成是去赶会一般,她不禁暗暗说了声:“这贼真怪!”她又看了看周围那些马贼,见有的对她怒目而视;有的露出冷冷的神情,有的眼里闪着火;有的眼里噙着泪,她感到一阵慌乱,竟不知所措地说:“你……你不是还有大仇未报吗?”
  半天云一下黯然了,似乎有些伤感,用沙哑的声音说:“那就只有等来世再报了。”
  玉娇龙见他说完这两句话后,眼里竟也闪着泪花,尽管这使她感到意外和惊异,但她的心确是动了。她嗫嚅地说:“你有仇报仇我不管,只是……”半天云:“只是什么?”
  “只是不得再抢劫商队;不得再袭击官兵。”
  不料半天云听罢,竟仰起头来发出一阵大笑。笑得那样爽朗,笑得那么开心。以致刚才闪在眼里的那两颗泪水也滚了出来,顺着脸流到胡子上,凝成两颗闪亮的水珠。半天云笑了一阵才说:“我只答应输了随你去投案,可没有答应你别的。”
  玉娇龙正在好奇地打量那两颗挂在胡须上的泪珠,分不出它们是出于刚才的悲,还是出于现在的笑,正觉得好玩,忽又听到半天云这样一说,一时竟不知如何应答才好。
  不过,她心里倒已决定:即是在父亲面前无须隐瞒自己的行为,也不应该让这样一个人去投案。她为什么会在心里作出这样的决定,她自己也不明白,只觉得要这样作才合适。
  于是,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用一种庄重的但却是温和的声音说:“你有仇复仇,这是道义所许;劫队杀官,实乃王法不容,人总要向善才是。”
  半天云的神情也严肃了,说:“什么王法不王法,那只是老爷们手里的一把刀!你知道那些烂心肺的财货是怎样得来的吗?你知道那些红缨帽是怎样追剿我的吗?”半天云说着说着,眼里燃起了火,胡子也抖动起来。但只短短一霎时,他很快又平静下来,一字一板地说:“你和我不一样,许多事你不懂,我说的你也听不进去。”
  玉娇龙感到有如受了奚落,冲着问:“什么不一样?”
  “想的不一样!”
  “什么事不懂?”
  “侯门外的事你都不懂。”
  “什么听不进去?”
  “不顺意的话都听不进去。”
  玉娇龙真没想到,眼前这个相貌狰狞得像钟馗的人,竟能说出这样一通话来。她想争辩也无从争辩,想斥他几句又斥不出口,只含嗔带怒地说:“量你一个马贼,又能懂得什么?”
  半天云没有一点怒意,只动了动嘴边的胡须,眼里又露出了一种她熟悉的嘲谑的神色。
  玉娇龙似乎觉得自己这下才真败了,立即又说:“投案的事就作罢,只要你答应一件:我父帅在西疆一日你就不得闹事!”
  半天云正犹豫间,哈里木一步站了出来,说:“我来替大哥代允。这就一言为定!”
  玉娇龙不答理,只紧紧地盯着半天云。
  半天云又过了片刻,才从胡须里闷出一声:“一言为定。”说完便转过身去,向大伙说了声:“弟兄们,该歇歇去啦!”
  马贼们纷纷散开,三三两两跟随着一支火把向右边树林里走了。一会,人影、火光都隐没到树林深处去了。草坪上,除了只剩下三堆已快燃尽的篝火外,什么也没有了。
  四野突然变得死一般的寂静,静得使人毛骨悚然,一瞬间以前,这儿还是热气腾腾,人声杂嚷,一霎时竟变得万籁俱寂,人迹全无,只留下玉娇龙一人,孤零零地立在残火余光里。她这时才又想起,自己身边的马已不见了,手中的剑亦已断,她茫然四顾,前是悬崖,后面是峭壁,两旁是阴森森的树林,使她更加感到无所凭依,一颗收缩紧了的心,悬起来,又沉下去……她想,要是这时身边有个伴,哪管是一条狗甚至是一只猫也好。
  玉娇龙正感到万分惊怖的时候,忽然又看到右边树林中隐隐有火光出现。火光渐渐向草坪移来,当火把出了树林时,她这才看清了:有两人向她走来。前面那人,个儿不高,右手高举火把,左手腋下还挟了一大卷东西;后面那人,个子纤细,右手提罐,左手端个瓦钵。等两人走到她面前时,玉娇龙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对这两个陌生人一时间竟感到如此亲切,差点抢步迎了上去。但很快地,一种长期在侯门习惯的尊严,马上又回到她心头,她只肃然地站在那儿,显出凛不可犯的神气注视着二人。
  前面那人,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白里透红的脸蛋上,长有许多绒绒的细毛;一双大而黑亮的眼里,还带有几分稚气。后面那人,年纪稍大一些,身材纤瘦,低着头,紧闭着嘴,显得有些不大自在。
  玉娇龙把二人打量一番后,问道:“你二人来干什么?”
  “给小姐送吃的与帐篷来的。”那带稚气的少年说。随着,那瘦个子少年使将一罐马奶和一钵食物放在地上。玉娇龙瞟眼一看,见瓦钵内盛着一脔烤羊肉和几个烙饼,羊肉旁还摆着一把雪亮的小刀。玉娇龙看到那把刀,却比那些食物还更使她眼热,心里顿时便感到踏实多了。她想:要是刚才自己身边哪伯只有这样一把小刀,也不致那样担心受怕了。她又看看那羊肉和饼,鼻里也嗅到了那喷喷的香气,这才想起自己差不多已有一天未吃东西,也真想吃点什么了。但一转念间,立即又想起父亲曾说“君子不食盗食,不饮盗泉”的话来。这些东西决不能吃!“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决不能吃啊!她甚至想一脚把瓦钵踢翻,但想到那把刀,她又忍住了。
  玉娇龙在那儿想着这一切,两个少年已在她身旁把一顶小巧的帐篷搭好了。篷顶篷幔是油绸做成,帐内铺了张厚厚的牛皮,还放有一床厚厚的毛毯。
  两个少年把一切收拾停当后,正准备离去,王娇龙忙叫住他俩,等二人转过身来,她又无话可说了。
  带稚气的少年问:“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玉娇龙:“哦,没什么。”
  “那,我们走了。”
  “站住!是……是谁叫你们来的?”
  “是罗大哥叫我们来的。”
  玉娇龙口不从心地说:“把这些东西端回去,我不吃你们的!”
  带稚气的少年有些委屈地说:“我们为你忙了一大阵子,你还是吃点吧!不吃会饿坏的。”
  玉娇龙负气地说:“我宁饿也不吃!谁叫你们送!”
  一直没哼声的那个瘦小少年,有点按捺不住了,气冲冲地说:“你还刁哩!我们还不愿来呢!”
  玉娇龙也恨了:“既不愿,何以又来了?”
  带稚气的少年说:“还不是哈里木哥哥,他再三替你说情,我们才来的。”
  “哈里木!他说什么来?”
  瘦个子少年说:“他说你虽是玉大人的千金,可也还算是个好人。”
  “我家和他素无来往,他是从何说起?”
  瘦个子少年不再哼声了。带稚气的少年忙接过话去说道:“哈里木哥哥说,你早就知道我们罗大哥的真名实姓了,可就不肯告诉玉帅。”
  玉娇龙的脸一下变红了,她觉得自己这种实属有瞒君父的行为,然何竟让马贼知道了?
  他们又将视自己为如何人呢?她感到一阵羞愤,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地说:“那有这样的事!这真是从何说起啊!”
  带稚气的少年却认真地说:“哈里木哥哥说,是在沙漠上香姑亲口对他说的,还央求他千万别伤了你哩!”
  王娇龙不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才有气无力地说了句:“别听他的。”
  带稚气的少年向身旁的伙伴做了个鬼脸,又扯了扯伙伴的衣袖,两人才又一同走进树林去了。
  草坪上又只剩下王娇龙一人,她这时的心情,虽不像刚才那样感到恐怖,但却似乎感到更孤独了。她对自己刚才那种震撼心灵的惊怕也觉得奇怪。究竟是怕什么呢?是那些马贼吗?不是,她并不惧伯他们,觉得他们确也没有什么可怕的。那么,是怕的什么呢?她这时才似乎明白了,自己怕的是孤独,是需要伴,需要人,需要生气。如果这些都失去了,至少也需要有个凭依,有个庇护。她想到这里,便不由自主地俯下身去,拾起钵内的小刀,紧紧将它握在手里。再环顾四周,篝火的余光已经熄灭,四周都是黑沉沉、空荡荡的。她觉得身上一阵寒冷,便赶忙躲进帐篷,把毛毯和身一裹,蜷缩在牛皮毯上,一会儿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玉娇龙被一阵鸟叫声惊醒过来,她睁眼一看,天色已经大亮。她出了帐篷,举目一望,才看清了草坪四周的地形、景色:前面是处悬崖,崖下是一片苍翠的树林,林外是一带狭窄的草地,沿草地伸延出去,便是一片洽翰无边的沙漠。一缕淡淡的晓岚,横锁山腰,有如一条纱带。晨凤吹来,是那样清新,风里充满了一股草原和树叶的气息。这时,玉娇龙心里的恐惧,身上的疲劳,一切都消失了。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宁静与充实。
  帐篷前面的奶罐、瓦钵,篝火的残余,这才又勾起她对昨夜所发生的一切的回忆。
  她仿佛做了一场梦似的,几乎不敢相信这确是真正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她怀着强烈的好奇心,想探寻个究竟,便漫步向树林深处走去。走着走着,前面出现了一条上山的小路,沿着小路继续向前,在快到山顶时,见有一排山峦,像一列屏障似的横在山岭,中间有个狭窄的洞口,小路正向洞口伸去。
  她知道,穿过洞口便是山那边了。她进入洞口,仰视着这有如城门般的洞口出神,心想:这真是天险,书上常说的“一夫当关,万夫莫敌”,大概就是指的这种地方了。
  她正想着,忽听到洞口那边的坡下,传来说话的声音,并向着洞口走来了。她赶忙退身出来,闪躲在一株大树后面。紧接着,便有两人穿过洞口来了。玉娇龙偷眼看去,认出了正是昨晚给她送来饮食和帐篷的两个少年。那带稚气的少年走在后面,手里还牵了一匹高大的青花马。
  瘦个子少年说:“我真不懂,罗大哥自己栽在那女人手里了,还叫给送这送那的。
  难道他真的怕了她?“
  带稚气的少年说:“你别瞎说,咱罗大哥怕过谁来!他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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