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娇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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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娇龙-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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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香火:“若俞姑娘未走,他一定还是要来观里借宿的。就是平时,他每天夜晚也都要到观前坝上练剑,十年来从未间断。”
  玉娇龙已从老香火那无意的谈话中,探知了李慕白夜夜必到观前练剑的情况,心里十分高兴。她已拿定主意,就选在那时会他,以免旁人碍眼碍事。
  老香火离房后,玉娇龙取出随身带的干粮,胡乱吃了一些,便盘坐床上闭目养神,等候天黑。
  窗外天色已渐渐暗淡下来,松枝上拴着一钩新月。玉娇龙带剑出房,向着观外走去。
  她来到观门前的平台坝上,仔细向周围打量一番,见平台约有十丈见方,全用花岗石嵌砌,十分平整,确是一个好的练剑所在。平台前面立有白石雕栏,栏前安有一张石桌,并配有四个石凳,大概是供道友论道下棋之用。平台左侧的木架上吊着一口大钟,钟口离地两尺,重约万斤,把平台衬得愈加幽古,更见灵气。玉娇龙步下台阶,沿着台旁荒径向前走去。她转过一片疏林,前面出现一排危崖石壁,脚下的荒径已变成羊肠小道,沿着石壁蜿蜒而去,有如栈道一般,奇险已极。玉娇龙循着险道望去,见前面不远的崖边,有间小小的茅屋。那茅屋依壁面崖,有如高枝上的鸟巢一般,看了不禁今人惊心叫绝。
  玉娇龙心想:那一定就是李慕白居住的茅庐了。正在这时,忽见茅屋里亮起了灯光,窗前映出两个人影,似在对坐谈话。玉娇龙已从那人影的轮廓和姿态上认出一个正是李慕白,一个正是俞秀莲来。她几次想潜身过去,听听他二人谈些什么,可她刚想抽身,却又却步不前。她知道,李慕白和俞秀莲都非等闲之辈,轻易近他不得。从这里去到茅屋,只有险径一条,毫无隐身之处,若贸然前去,必被他二人所觉,结果只落得自己狼狈。玉娇龙仍只留在原地,远远地注视着他二人动静。从窗前映出的人影上,只感到他二人是在对坐叙话,却听不到半点声音。人影端坐不动,那男子身影不时举手拈须;女子身影不时低下头去,玉娇龙虽如雾里看山,不识庐山真面目,却也感到他二人是在自重自持,忍情守礼,她又不禁为他二人的这般相会感到怅惘起来。过了一会,她见那两个人影一同立起身来,接着又见他二人走出茅屋,一前一后地向观庙这边走来。玉娇龙赶忙回到平台上,一时找不到个一处妥善藏身之地,回头望望那口大钟,便忙将身一俯,躲到大钟里面。过了片刻,她从大钟上端的圆孔里,看到李慕白在前,俞秀莲随后,步上台阶,来到台旁的石桌前坐下。李慕白有些感慨地说道:“大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明日一别,又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再得一晤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话,不妨再在此谈谈。”
  俞秀莲:“德五哥和五嫂对我虽然百般体恤,视如骨肉,但寄人篱下,终非长策。
  幼铭、燕姑已渐长大,我教给他二人的武艺已够防身。我此番回到北京,决心辞别德府哥嫂,仍回巨鹿,不时去祭扫一下爹娘坟墓,从此不再闻问江湖上的事情了。“李慕白听了默默无语,只微微叹息一声。他那一声叹息虽轻,却是发自肺腑,里面不知包含了多少欲诉还休之情,又包藏了多少难言之隐。
  俞秀莲:“我此番上山来看望大哥之意,日间已经向你说明,还望大哥三思,不要自误。德五哥亦常和五嫂在背后谈起此事,说大哥在李家单传,还说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想大哥也是读书人,哪能背上这等罪名,受人议论。”
  李慕白:“多感大妹和德府兄嫂好心,我已早断尘念,习于独处,决心在山上练剑终身。婚娶之事,请大妹勿再提劝了。”
  俞秀莲低下头去,默然不语了。
  二人相对无言,静静的平台上突然显得更为寂静,以致一片落叶的声音也响得令人吃惊。李慕白兴许是为了打破这难堪的沉默,突然问道:“你日间所说前天在铜陵渡口曾见到玉娇龙,不知你果看得真切?”
  玉娇龙猛然一惊,一时间,几乎完全屏息了呼吸。
  俞秀莲:“她虽乔装打扮,哪能瞒过我的眼睛!准定是她!她在妙峰山投崖,我本已疑她是假。我猜她已去西疆,却不知她为了何事竟到安徽来了?”
  李慕白:“她既向九华方向而来,我料她多是来找我的。”
  俞秀莲:“她来找你何事?难道仅仅是为了一报去年你在潴龙河边和她结下的夺剑之恨?”
  李慕白沉吟片刻:“此人逞强任性,一时负气而来,也是有的。”
  俞秀莲:“她如果是为你而来,我量她也将在数日之后才会上山。因她在铜陵渡口,必然亦已看见我了。她知我在此,当是不便来的。”
  丰慕白:“不然,她可能已经上山,说不定此时正隐身附近也未可知。”
  玉娇龙又是一惊,心里不由感到一阵悚栗。
  俞秀莲不以为然地说道:“大哥度事过于谨慎,玉娇龙的情性我岂不知,她虽然任性,却极有心计,为人沉着机警,行事慎微,处心积虑,对自己所行所为,一向讳莫如深。她怕被我认出她来,我料她一二日内是不会在山上露面的。”
  李慕白:“对她这样的人,不能以常情来审度。正是由于她任性负气,有时难免做出轻率失策之事来。她这次单身来九华山就是轻率之行;盗走铁贝勒王爷宝剑亦是失策之举。她在京城闹得满城风雨,亦多是由她任性引来。”
  李慕白的这番话,玉娇龙听得清清楚楚,她的心被震动了。
  她觉得李慕白对她的一切好像了如指掌,甚至有如《秘传拳剑全书》上图示的穴位一般,竟把她心上隐藏着的一处穴位也点到了。而这处穴位却是她自己都还不十分清楚的,她对李慕白不禁又从心里增添了几分敬意,玉娇龙正思忖着,俞秀莲又说话了:“大哥说得也有道理。不过那玉娇龙也是遭遇不幸受够折磨了。她虽然也做了一些错事,多是为势所迫,她不该生在那样一个门第,我倒是十分同情她的。她如来了,还望大哥不要和她计较,多多开导于她才是。”
  李慕白:“大妹放心,她就是挟怨而来,我亦不会为难她的。”
  接着,他二人又彼此谈了一些寒暖温凉,说了一些心头的祝愿,时已深夜,寒露沾衣。李慕白站起身来,脱下身上长袍,亲手给俞秀莲披在身上。俞秀莲既不推拒,也不称谢,只用手抚弄着袍襟,说道:“这件衣衫你已穿了十年,破旧如此,也该换件新的了。”
  李慕白抱膝无言。二人又默然相对,坐了一会,俞秀莲才站起身来,说道:“我明晨一早便下山回河北去了。大哥可不必再来相送。”
  李慕白沉吟片刻,说道:“也好,你一路保重!”
  接着,二人便离开石桌走向台阶。到了阶前,李慕白站立下来,目送着俞秀莲一步步向阶下走去。玉娇龙从钟顶圆孔望去,见俞秀莲的身影渐渐在阶前缩短下去,一瞬间,她的头也隐没到台阶下面去了。台阶上只留下李慕白那颀长的身影。玉娇龙也不禁为他二人的这般离别感到黯然。正在这时,忽又听到阶下传来俞秀莲的话音:“我给你带来葛袍一件,布鞋两双,留在枕底,大哥明日回屋,自去试试。”
  李慕白:“多谢大妹,这又够我穿上十年了。”
  玉娇龙感到心里一酸,随着又不禁有些愤怨起来,暗暗嘟嚷道:“真是自作自受,何苦如此暗饮苦杯!”
  玉娇龙见李慕白站立阶前凝然不动,竟如石像一般,她趁此轻轻一闪,从钟里钻出身来,蹑脚走到台心,立于李慕白身后,凝神注视着他的背影,等他转过身来。等着等着,已经过了许久,李慕白却仍在阶前呆呆地立若。玉娇龙难耐愈来愈感紧张的情绪,正想跺脚惊他,使他转过身来,不料李慕白却突然说了句:“你果然来了!”然后慢慢转过身来,双目炯炯地打量着她,脸上微微含着愠意。
  玉娇龙吃了一惊,她真没料到自己行动已经如此轻捷却仍被李慕白察觉出来,由此也可见他功夫之深。她只站在那儿望着李慕白,并不出声。
  李慕白:“你来这九华山上何事?”
  玉娇龙:“特来会你!”
  李慕白:“是否为去年桥头之事还耿耿在心?”
  玉娇龙:“我知你剑术高深,特从铁贝勒王爷府里暂借来宝剑一口,准备和你见个高低。我如败在你手,愿意献出宝剑,敬你为师。”
  李慕白欣然地笑了:“好,好,好!你的剑法确是九华正宗,只是按图索骥,未能入室,我也想看看你年来进步如何。”说完,他抽出佩在腰间的宝剑,向玉娇龙招手道,“来,我就陪你练练。”
  玉娇龙也拔出剑来,只见那剑锋在星光下发出熠熠的寒辉,在乎台上映射出条条光路。玉娇龙仗恃着手中的利剑,本来有些胆怯的心又壮了起来,一下变得精神百倍。她将剑一端,说了声“当心,这剑利!”便弓步进身,向李慕白腰间一剑刺去。李慕白也不闪退,只用剑尖往她剑页尖上轻轻一拨,那剑便斜飘过去。
  玉娇龙翻手换式,使出那套石破天惊的剑法,蓦然间,只见寒光闪闪,剑锋夹着风声,犹如千道闪电,直向李慕白上中下削刺过来。李慕白不急不忙,抖动剑尖,避过虚招,只向实处剑页连点带拨,一一解去。说也神奇,玉娇龙见李慕白运剑既缓且慢,却一点一拨全着实处,不差毫厘。每一相触,他虽用的剑尖,玉娇龙的手指竟被震得麻木。
  玉娇龙一咬唇,突然使出险路,身随剑进,一连三剑向李慕白左右胸及咽喉刺去。李慕白并不用剑去格,只悠然柱后一仰,左脚着地,人平如丁字,同时飞起右脚向玉娇龙手腕点去,玉娇龙顿感一阵酸麻,剑也几乎从手里掉落下来。她不由感到一阵羞忿,赶忙运气凝神,正想使出鬼哭神愁的剑路以求一逞,她刚亮出一式,李慕白忙退后一步,以一种长者的口气喝止住她:“且慢!你腕力未复,这路剑法使起来也不得心应手。还是我使一路你来破破。”说完,只见他张臂如鹤,运剑如龙,徐盘慢刺,剑锋弹抖如波,发出阵阵龙吟。玉娇龙虽然不识这套剑路,她那本《秘传拳剑全书》亦未曾录及,但她毕竟深谙剑法,早已被这种形弛实紧,似缓而速,状柔而刚的剑术惊得呆了。
  幸而李慕白对此一剑一招,只是意到,并不真正袭来。玉娇龙心想,要是我遇上一个真正的仇敌,他也具有这样的剑法,难道我就畏缩不前,让他耻笑不成!她心一横,咬紧嘴唇,恃着手中利剑,使出她在书上已学到的最后一路愉天换日,全用削斩,只向着李慕白的剑锋迎去。不料一连数剑,剑剑落空,刚一收剑,却又被李慕白抖来的剑缠住,每一相碰,总是击在她的剑页上,只听当当几响,她顿觉酸麻至臂,而李慕白的剑竟不偏斜半分。玉娇龙正想使用这一路中最险的一招,诱他过来,猛然换手一刺,不料李慕白却突然收剑说道:“好了,彼此同出一宗,何必定要分个高低!我也有些累了,还是坐下谈谈吧!”
  玉娇龙也趁此收了宝剑,随李慕白来到石桌前坐下。李慕白诚率地说道:“适才我和俞秀莲所谈的一番话,想你已经听得,我就不重提了。我只有一事相问,尚望你能开诚相告:我从今晚你所使的剑法来看,似未将那本《秘传拳剑全书》学全。不知那本书是否还保存在你千里?”
  玉娇龙:“上次在桥头碰到你后,我一气之下,便把书焚毁了。”
  李慕白十分欣慰地:“果然如此,我就放心了。”
  玉娇龙不悦地说道:“你不欲我把书上的全学得手?!”
  李慕白莞尔一笑:“并非如此。我只担心那书万一落入歹人手里,将来后患堪忧。
  因我九华拳剑是不轻易传人的。“玉娇龙:”你就为此宁让九华派衰落下去,以至失传。这恐非九华老人苦心创立九华剑派的初衷,你也将会成为九华剑派的罪人。“
  李慕白神情立即变得肃然起来,说道:“你这确是金石之言。我也时时为此忧虑不安。只是我十年来一直未曾遇到一个可以传授九华拳剑的人品,所以至今尚无一人算得是九华派的子弟。”
  玉娇龙笑了:“我这剑法能否算是九华正宗?又能否算得是九华剑派的弟子?”
  李慕白沉吟片刻,说道:“论剑法,你确属九华正宗,但却尚不能算九华弟子。”
  玉娇龙:“为何不算九华弟子?”
  李慕白:“因你无师。武术最重师承。”
  玉娇龙:“我认你为师如何?”
  李慕白又是一阵沉吟:“我既不便留你在山上学剑,我也不愿徒务虚名。认师之事就不用提了。不过,彼此既然同源一派,且和你谈谈九华剑派源流,论论剑术得失,也不枉你远来一趟,如何?玉娇龙虽感有些失望,但也无可如何,只好正襟凝神,虔心敬听。李慕白这才娓娓地将九华拳剑的渊源谈了出来:九华拳剑源出西蜀的青城,本为张三峰天师所创:后传至九华老人。九华老人在青城山上清宫苦学十年,精益求精,独将张天师所创的拳剑秘法融通悟透,于是下山云游,遍历蜀中名山大川。他被名扬天下的蜀中四大名山所陶迷,多次裹粮入山,留连观赏。九华老人感剑阁之雄,法巫山之险,取行城之幽,悟蛾嵋之奇,将雄、险、幽、奇融入张天师所传拳剑,使之出神入化,浑然一体,因而创出自成一派的九华拳剑。故九华拳剑之精要即在雄、险、幽、奇四字。
  概言之,即以雄为气,以险为意,以幽为技,又奇为制。后九华老人离开蜀中来到九华山,他爱九华灵秀,便结庐山上,定居下来。他那九华老人的道号,亦是在到九华山后晚年才取的。九华老人一生只收了三个弟子:一是江南鹤,二是纪广杰,三是哑侠。纪广杰早已去世;哑侠亦于四年前在河北为碧眼狐所暗算;江南鹤因痛遭婚变绝迹江湖,不知所终……。李慕白谈到这里,不禁喟然长叹,说道:“而今懂得九华拳剑奥秘的就只你我两人了。你虽不算九华弟子,却也根在九华,尚望你能修身养性,克已慎行,切勿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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