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娇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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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娇龙-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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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娇龙立即顺从地抬起头来,只见她虽是泪痕满面,两眼也略呈红肿,但她那弹指欲破的脸蛋,和那粉里透红的腮肤,染上着点点泪痕,有如带雨梨花,却显得分外楚楚动人。玉母见女儿虽在外经历了几月风霜,却仍似在府里时一般艳丽,眼角眉悄毫无一丝变异,心里不禁感到一种莫名的欣慰。她又想起了娇龙在西疆时曾把自己比做天山雪莲的事来。玉母唇边露出了一丝微笑,鸾英亦在旁端详着娇龙那张动人的面孔,她只感到暗暗的惊异:玉娇龙那双经过泪水浸泡的眼睛,突然变得更清澈了,清澈得那样深邃,简直看不透她里面隐藏着一些什么东西,只觉流波解语,顾盼主辉,使鸾英感到是那样妩媚动人。她怎么也想不到,有着那样一对秀丽眼睛的大家闺秀,如何能与江湖上那些三教九流的人厮混!更令鸾英惊叹的是,她明明知道玉娇龙是被赚回府里来的,昨天还披捆在车上忍受着长途的跋涉颠簸,今天却还是那样娇艳,既无一分风尘仆仆之感,也无半点困顿萎萎之意,使鸾英真是不解。她正惊异间,见玉母脸上微微露出笑容,心中感到一阵宽慰,忙上前说道:“只要妹妹回来,一天云雾就散了。愿母亲好好将息,过几天也会好起来的。”说完,亲自给娇龙送过一杯茶来,又忙着给玉母看药去了。
  玉娇龙一直坐在床边守候着玉母,直至玉母服药后又昏昏睡去时,方才离去。
  从此,玉娇龙每日一早便来到玉母房里,亲自服伺起居,侍奉汤药,吹汤试暖,察意承颜,对玉母照顾得无微不至。玉母一来见娇龙已经回到身边,心中放下一桩隐优,二来由于娇龙的细心照料,病也一天天好转起来,已能在床上自由起坐和举着进食了。
  房间里也不时传出母女的笑声。内院各房的丫环仆妇,也都展了愁眉,添了笑意。几月来笼罩着玉府的一片阴霾,又渐渐开始消散。
  再说玉父自玉娇龙回府后,虽然心中也感欣慰,并派人送去过几次美味珍玩,以示他一片爱抚之情,但却总是不肯见她。他好几次独坐书房,听到夫人房里传来母女的笑声,那笑声仍和在西疆时一般无二,也是那般清脆,也是那样娇嗔,不由引起他对娇龙思念之情,也曾抛下书卷,想踱到夫人房里去见见女儿那副可使他解优开颜的容态。可他每次刚踱到房门,却又返回身来,含着未全消尽的余恨,长叹一声,又拿起书卷。
  玉娇龙也是这般,她很想见到父亲,却又怕见到父亲。几番走到书房门口,终于怯下步来,又从窗外过去。
  日月如流,时光易逝,玉娇龙回府已经一月有余。玉母病情虽有好转,却仍未见大好,有时仍反反复复。玉娇龙几乎把整个心情都用在侍奉母亲身上,只深夜回楼后,才得闲静下来,有时和香姑聊聊西疆旧事,谈谈出走途中苦乐;有时独坐支颐,怀念着沦落天涯的罗小虎。往事历历,梦绕魂牵,玉娇龙常常凝坐神驰,直至深夜。
  一天,玉娇龙正在服侍玉母服药,忽见鸾英房里的两个丫环端着茶盘、点盒匆匆从窗外经过,直向客厅走去。一会儿,玉母的贴身丫环进房来了。玉娇龙问道:“客厅里来了谁?”
  丫环答道:“吏部主事方老爷来了。”
  玉娇龙不觉微微一震,心想:“他来干什么?”也就不再深问了。
  第二天早上,玉娇龙到玉母房中去时,走过窗前,正听到鸾英在和玉母谈话。鸾英说道:“母亲,妹妹心性,我岂不知。这事,鸾英不便去说。”
  玉母:“娇龙虽然任性,也是明理人。婚姻大事,岂能由她!你是长嫂,常言道:”长嫂当母‘,你不便去说,谁还去说?“鸾英还想答话,玉娇龙一步跨进房去,冲着鸾英问道:”嫂嫂,你和母亲在议论什么?鸾英先是一怔,膘了眼玉娇龙,然后硬着头皮说道:“妹妹大喜了!”她只说此一句,便立即打住话头,又瞅了瞅玉娇龙,见她脸色虽然微微发白,却只漠然听着,并无愠意。鸾英这才鼓起勇气,继续说道,“昨日方堑世兄来府拜谒父亲,送来鲁府喜帖,择吉于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与妹妹完婚。这事父亲已经当面应允。方世兄告辞出府后,父亲还把我叫到书房,嘱咐我定要将妹妹的嫁妆办得丰盛一些,府里一切字画古玩,均随妹妹选去。”玉娇龙听了后,不言不语,不怨不忧,只木然地站在那儿,唇边露出一丝讽意。鸾英已经察觉出她神情有异,忙把已经涌到嘴边的话语又咽了回去。玉母挣扎着从床上半撑起身子来,说道:“娇龙,前番为你抗命出走之事,你父亲被气得几乎想解甲离京。你既已回府,可见你对过去所为已悔悟知非。这番你就顺从父命,不再任性,我就了却一桩天大的心事,纵死亦瞑目了。”玉娇龙冷冷地:“此事女儿不能从命。”
  玉母睁大着眼,露出惊忧之色,伸手指着玉娇龙道:“你父亲已经面允婚期,有如箭在弦上,已成不得不发之势;你如再行抗命,你父岂能容你!这不孝之罪,你如何担当得起!”
  鸾英见玉母说得激烈,怕把事情弄僵,忙插话道:“母亲不必着急,万勿为此违和病体,妹妹年轻任性,只乐长依膝下,尚不甚解人伦,容我慢慢开导于她就是。”说完便上前连劝带拉地拖着玉娇龙,想将她带回楼去。不料玉娇龙却如生了根一般,任鸾英怎样推拉,只是纹丝不动。鸾英不禁暗吃一惊,心想:“风闻妹妹有身好武艺,自己原也不信,难道果是真的!”她正思忖间,玉娇龙又向玉母说道:“母亲,鲁家婚事,女儿断难从命。父亲纵按军法从事,女儿亦甘愿领罪。”说完,这才随着鸾英回楼去了。
  香姑见小姐由少奶奶陪着上楼来了,她从她二人的神色中,便已猜到几分,忙去沏了一壶茶送来放在桌上,便各自退出房门去了。
  鸾英陪着玉娇龙,劝她允了鲁翰林家婚事,开始动之以情,继而喻之以理,接着又晓之以义,绳之以礼,苦口婆心,费尽百般唇舌,无奈玉娇龙只是默默听着,却一句不答,一声不吭。最后。
  鸾英急了,带哭地央求道:“妹妹,你是允,还是不允,总得说句话呀?”
  玉娇龙将眉毛微微一挑,说:“我意已决,此事断难从命。请嫂嫂照此回禀父亲就是。”
  鸾英:“难道妹妹就不怕父亲震怒!”
  玉娇龙:“父亲常说:”三军可以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我虽女流,志不可夺。以威相逼,有死而已。“鸾英:”你也应为玉府尊荣想想。“
  玉娇龙:“玉府尊荣是祖辈汗马功劳所建,与和鲁家联姻何干!父母亲怎不也为我想想!”
  鸾英:“‘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就不怕被人议论!”
  玉娇龙冷冷一笑,说:“外人我不管,只要嫂嫂不议论就行了。”
  鸾英见话已到头,知道再劝也是无用的了,决裂起来,反而伤了姑嫂感情。于是,又婉言劝解几句,便告辞下楼回房去了。
  鸾英刚下楼去,香姑进房来了。她用满含着同情和景仰的眼光注视了小姐一会,然后又慢慢移到她身边,为她换上一杯热茶,轻声问道:“小姐,你打算如何办?”
  玉娇龙沉思着,没吭声。
  香姑忧心忡忡地说道:“我看这番很难对付,要早拿定主意才行,逃是逃不了啦!”
  玉娇龙听了香姑这话,并未露出惊异之色,只略带好奇地注视着她,似在探询,又似在听她主意。
  香姑:“花园后门已被封闭,墙外也增加了打更巡哨。”
  玉娇龙淡淡一笑,毫不在意地说道:“这些我倒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我得想个两全之策才好。”
  香姑不解地:“两全之策?!”
  玉娇龙点点头,自语般地说道:“父母生我育我,劬劳之恩纵不能报,也不能不念啊!”
  香姑已经明白了玉小姐的意思,她感到一阵迷惘,叹了口气,说道:“人人都有父母,可你不同啊!谁叫你生在侯门呢,就像螺狮背了个壳。‘两全’当然好,就怕两不全。你要拿定主意才是!”
  香姑闷闷不乐地退出房门去了,只剩下玉娇龙一人坐在桌旁出神。
  由于玉娇龙的抗命拒婚,玉母又气又急,病又加重起来。玉父闻知娇龙对鲁家婚事抗死不从,大为震怒,几次想到女儿房中,将她痛斥一顿,强她就范。但想到前番为鲁家婚事闹出的情景,又虑逼出事来,正举器未投,郁怒于胸,不想一日他进房去看望夫人病情时,夫人又提起此事,说娇龙年纪还小,要求把婚期推迟一年,让娇龙有个回心余地,以免参商骨肉。谁料这“参商”二字进入玉大人耳里,顿时间,新怒旧忿一齐涌上心头,勃然大怒,指着玉夫人道:“你养的好女儿,目中可还有君父!似她这等违礼放任,将来必致败我玉门家风。我意已决,鲁府婚期不能更改,或从或死,由她选择!”
  说完怒犹未止,还抓起架上的古瓷花瓶掷地摔个粉碎。又指着那迸满一地的碎片忿忿地说道:“我如食语,愿以此瓶为誓!”这才拂袖而出,带着凡名兵卫,骑马出城到军营去了。
  玉夫人又惊又急,一时接不上气来,竟晕厥过去。
  玉府内院顿时忙乱起来。
  玉娇龙闻听丫环报说,急忙来到玉母房中,见母亲虽已回过气来,但仍双目紧闭,不能言语。玉娇龙扑到床前,连呼几声,不见玉母回答,急得只是痛哭,也没有了主意。
  鸾英在旁早已哭得成了泪人一般,她边哭边将玉母病情突然转恶的缘由,带责带谴、夹怨夹悲、数数落落地告诉了玉娇龙。玉娇龙听得心如刀绞,感到自己在母亲面前真是罪孽深重,九死难赎。一时间,她只有一个念头:要是母亲就此溢然长逝,自己一定碰死床前,相随她老人家于泉下。
  姑嫂二人正惶惶无计间,派管事去请的郎中来了。鸾英忙擦去眼泪,将郎中迎进房中。玉娇龙举目望去,见进来的郎中年约六十开外,面容清瘦,背已微微佝偻,但神情中却露山一种豪慨与傲然之气。郎中进到房里,略坐片刻,连献上的茶点都未沾唇,便到床前与玉母诊脉去了。他将玉母两手脉经切过,又细细看了看神色,这才不急不忙地说道:“玉夫人的病是积寒积郁所致。存寒久化为热,积郁久聚为痰。痰火积胸,犯气上涌,中焦阻塞,宜化痰理气、通窍开胸以治。”接着开了一张处方,递给鸾英,又语重心长地说道:“药须用引,病各有因,引由医用,因靠自寻。玉夫人的病情按理不至于此,当亦有因,还望少夫人寻因求顺,服药方能奏效。若单靠用药,恐怕就难起沉疴了。”
  鸾英连连点头,将药方付与丫环交人拣配去了。
  玉娇龙见郎中说得精要中肯,心中不禁暗暗佩服。又见他衣履简朴,但无寒伧气;举止谨严,而却无迂腐气,心里更觉奇怪。
  鸾英说了几句称劳感谢的话后,问道:“请问先生尊姓大名?在京城何处挂牌行医?”
  郎中欠身答道:“在下姓梁,名巢父,本山东人,因避难流落京城,寄寓高庙。适才去仁寿堂配药,正遇贵府管事前去请医,因常与玉夫人看病的徐老先生出外去了,蒙仁寿堂掌柜推荐,在下不揣冒昧,就随来应急来了。”
  玉娇龙刚一听到梁巢父这个名姓,觉得好不耳熟。仔细一想,才又想起来了:原是罗小虎在草原上讲他身世时,曾说起过这人名姓。说他原是沧州州衙内一名师爷,与罗小虎的父亲十分交好,罗父被害后,州官孙人仲还欲斩草除根,多亏这个梁巢父前来报信,并设法救走了罗小虎的弟妹。后来又听说孙人仲还欲暗害于他,逼得他逃离沧州,不知去向。眼前这位郎中,莫非就是当年罗小虎的那位恩人!玉娇龙虽尚在猜疑,但心里却已对郎中充满了一种崇敬、亲切和感激之意。趁鸾英出房张罗别的事情去了之机,玉娇龙轻声问道:“梁老先生可曾在沧州住过?”
  梁郎中吃了一惊,但当他从玉小姐眼里看出并无恶意时,慨然地说道:“确曾在沧州住过。不知小姐何以知道?”
  玉娇龙泰然答道:“听我哥哥玉玑谈起过,说你是位能托孤仗义的君子,真是令人尊敬。”
  梁巢父顿觉感慨万端,正想借此一抒幽愤,窗外已传来鸾英的声音,玉娇龙又把话岔开了。
  梁巢父也是个深深谙于世故的人,他感到其中必有蹊跷,但又不解这其中的蹊跷,只好不再提起沧州之事。
  丫环献过果点,鸾英包出礼银,梁巢父便告辞出府去了。
  玉母服了梁郎中处方的药后,神志已渐清醒,但病势仍处垂危。玉父日前一怒出府,带着几名亲兵侍卫驰赴居庸关一带巡营去了。府里内外大小事情,全落在鸾英一人身上,眼见玉母病情险恶,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玉娇龙日夜守候在玉母床前,夜不解带亲自送水喂药,不几天功夫,便见消瘦下去。
  一天深夜,玉母稍稍清醒过来,见娇龙守候在她旁边,便伸出她那枯瘦的手来拉住娇龙的手,喘息着说:“女儿,我自知已无生望,咽不下这口气去还是为了你的婚事。
  只要你允了鲁府婚事,我死也瞑目了。“玉娇龙含泪答道:”母亲,儿无他求,你老人家在世一天,儿侍奉你老一天;你老归天了,儿愿随你去。“
  玉母满怀心事充满感伤地说道:“世间事总不能尽如人意。盈则损,这是天道。各府亲眷们都羡你长得俊,我却很忧心。我看鲁府这门婚事对你未必非福,况你父已碎瓶为誓,势难逆转,家门兴衰都系在你的身上,你应以全家为重。”
  玉娇龙从未听到母亲说过这样的话来,她心里似隐隐感到有种不祥之兆。但她也无心去多想,只埋着头,不吭声。
  玉母喘息一阵,呻吟数声,又衰弱地闭下眼去。
  且说鸾英正为玉母的病势垂危焦虑得坐立不安、束手无策时,玉玑奉召进京陛见回府来了。鸾英见丈夫这时突然归来,真是喜从天降,等他先到母亲房中省视以后,才将府中年来发生的种种事情一一告他。玉玑听后,真是惊异不已,感慨万分。特别是娇龙抗命出走之事,几乎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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