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地 作者: 莱蒙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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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地 作者: 莱蒙特-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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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罗尔对这没有回答,他穿上大衣后,到米勒家去了。

  他在皮奥特科夫斯基大街上看见了科兹沃夫斯基,这个人是成天在城里闲逛的。

  他站着的时候,和一般人没有两样,他在迈着芭蕾舞步子的时候,后脑勺上总要戴一顶高筒帽子,并且时时刻刻用他手杖上端的镶头将帽子往脑门上托。这时候,他在和戏院经理谈话。这位经理戴着一顶花白羊皮帽,长着鹰鼻子,胡须生得很密、而且亮闪闪的,他的容貌看起来象一个哥萨克的统领。

  博罗维耶茨基对他们迅速打了个招呼,也没有注意科兹沃夫斯基想要拦住他的马车的手势,便驱车走了。

  米勒夫妇住在他的工厂大楼的后边。他们的住宅面对着另一条街,和工厂隔几个花园。

  这条街上盖的房子还不很多,在他的房子后面就是田地了。但尽管如此,街上还是收拾得很整齐,铺上了砖,有人行道,由于有几个工厂主住在这里,也装上了煤气照明设备。

  这是一栋矮小的平房,它的一边紧靠着一栋楼房,透过平房的窗子,可以看见里面在百花丛中时隐时现的玛达发黄的面孔。

  卡罗尔在穿堂里遇见了米勒太太,她给他开了门,还要帮他脱下大衣。

  可是她似乎感到害怕和为难,只用手势表示请他进房里来。

  “我的丈夫在事务所,玛达马上就来,你坐下吧!”她把沙发推到了他面前,在上面还摆着一个红色缎子枕头。

  他也开始聊起话来,尽管他只谈了天气、春天、甚至市场上涨价这些最平常的事,米勒太太一直耐心地保持着沉默。

  “是的!是的!”她拉平了她身上围着的蓝裙子回答道。然后她抬起了头,用两只苍白的、原先注视着炉火的眼睛瞅着他,那双长在她满是皱纹、死气沉沉的脸上的眼睛动起来显得很吃力。

  她身穿一件绒布格子外衣,头上戴着的棉纱头巾一直系到了下巴颏儿的下面。

  她看起来象一个老厨女,在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菜汤和油炸食品①香味,连房间里都可以闻到。

  

  ①原文是法文。

  她在厨房里时,手里总要拿着一只长袜子才觉得舒服,现在她已经把这只袜子藏在她裙子兜里了。

  “你身体好吗?”卡罗尔没有办法,最后问道。

  “好,很好!”她用半通不通的波兰话回答道,同时耐心地瞅着房门,因此她知道玛达会来。“你的妻子和孩子呢?”她沉思了很久后,问道。

  “我还是个单身汉,好心的太太。”

  “是的,是的!我的威廉也是单身汉。你认识我的威廉吗?”

  “如果能认识他,我很高兴。他来了没有?”

  “到柏林去了。”她叹了口气回答道,本来打算慢慢地谈起来,可是玛达走进来了。

  这位小姐高兴得满面绯红,老女人看见她后,紧了紧腰身,走出去了。

  “她看,我是遵守诺言的。”

  他把爱好文学的霍恩开的一个长长的书单交给了她。

  “对你来说这很难做到吗?”她表示怀疑地说道,在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加重了语气。

  “对我来说很容易,因为是你希望得到这个。”

  “你没有骗我?”她天真地问道。

  “没有!没有!”他笑着回答,“你以为男人们总是欺骗?”

  “我不知道,只有威廉才老是骗人,我什么也不相信他。”

  “可是你相信我吗?”

  他开始以这个谈话作为娱乐。

  “啊!如果你从来不骗人,我就相信你。”

  “我是很郑重地约许你的。”

  “好!你知道,那些书姑妈已经给我捎来了,我正在读。”

  “你很感兴趣吗?”

  “真好看,有许多激动人心的章节,我和妈看后一起哭了。

  父亲笑我们,可是我昨晚决心读了一整夜。”

  “你从恩德尔曼夫妇家回家时已经很晚了吗?”

  “已经天黑了。我看见了你是怎么离开客厅的。”

  “我不得不早走,因为我对那里的一切都感到遗憾。”

  “在恩德尔曼夫妇那里很好嘛!他们招待得这样客气。”

  “我感到遗憾的是,当时没有能够和你多谈一会儿。”

  “可是我在和特拉文斯卡太太聊天时谈到了你!”

  “太太们说了我很多的坏话?”

  “啊!没有!没有!只有先生们在说我们的坏话。”

  “你对这信以为真?”

  “经常如此,只要威廉在参加会见和晚会后一回来,就走到我跟前,把所有的女人都说一遍,加以讽刺。”

  “你以为,所有的男人都这样做吗?”

  “正如你所说,不是所有的男人,我相信你!”她很快地叫道,脸刷地红了。

  “可以肯定地对你说,不是所有的人。”

  她下面的谈话带有天真的嘁嘁喳喳的声调,可是没有什么内容,使卡罗尔感到厌烦,因此他开始观赏那些遮住了窗玻璃、经过细心培养的鲜花。

  他很欣赏这些花。

  “告诉戈特利布,他会很高兴的。”

  “他是个什么人?”

  “我们的园丁。施特尔希先生不喜欢花。他说如果在这些花盆里种土豆,用处就会更大,可是施特尔希先生很蠢,你说是吗?”

  “只要是你说的,肯定是。”

  她感到更加高兴,脸上的红晕也逐渐消失,因而使她解脱了不自然的状态而大胆起来;然而她说话的大胆却使他感到有点惊讶。

  她缺乏社交知识,因为她的父亲是一个新起的百万富翁。她是在厨房和工厂中,在纺织工①、工人和象她的家庭一样的一些暴发户家庭的环境中教育长大的;可是她的思想很活跃,安排生活上很聪明。

  社交场中的欺骗并没有使她丧失正直。她有时虽以为正直幼稚可笑,可是她却为正直的纯洁而深受感动。

  她在萨克森州②甚至读完了寄宿中学。她父亲米勒在几年前作为一个普通纺织家就是从那里来到了这块的确成了他的“福地”的土地上。

  

  ①原文是德文。

  ②在德国。

  关于钱的价值,她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因为她在谈话中也谈到他们都熟悉的这种价值。

  “你知道马尼亚·戈特弗里德和她的情人决裂了吗?”

  “不知道,这使你很愤怒?”

  “我只感到奇怪,因为她既不漂亮,又没有嫁妆,可是她却已经是第二次决裂了。”

  “可能她要等着找一个年轻富有的工厂老板。”

  “其实她的这个情人是可以挣到钱的。我的父亲在结婚时,连一个塔拉尔①也没有,现在不是富了吗!”

  

  ①旧德国货币,相当于三马克。

  “戈特弗里德小姐大概想成为一个老处女吧?”

  “谁甘愿做老处女?”她激动地叫着。

  “你肯定这么说?”

  “我决不会成为老处女。我对那些老处女总是很怜悯的,她们是那样的孤独,那样的贫穷。”

  “因为你很善良。”

  “可是后来人们都笑她们。如果我能做到,我就要让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有丈夫和孩子……”

  她歇了一下,看看博罗维耶茨基笑了没有。他忍住了笑,瞅着她的金黄色的眉毛和绯红的脸,严肃地说:

  “你能这样做是很好的。”

  “你不笑我?”她表示怀疑地问。

  “你的好心使我感到惊讶。”

  “爸爸来了。”她稍微走开了点,吆喝道。

  米勒当真从通往宫殿的门里走出来了。他脚上穿一双木制便鞋,踩在地上啪哒啪哒地响。他身上穿一件绒面、棉里、非常肥大的外衣。

  他看起来象一个酒店老板,红红的脸养得很肥胖,脸上完全没有胡子,只有肥膘闪闪发亮。他抽烟不用瓷烟斗,嘴里噙一根雪茄,喜欢用舌头把这根雪茄从嘴的一角推往另一角。

  “玛达,为什么我不知道博罗维耶茨基先生在这里?”他打了招呼后吆喝道。

  “妈妈不想中断爸爸的工作。”

  “你看,我的事挺多。”

  他把雪茄拿了下来,走到炉子下面的痰盂旁啐了一口唾沫。

  “你不缩减生产?”

  “我不得不少干点,因为这么多的成品货物,能卖出去的太少。行市不好,商人有,但他们不是冒险,就是破产。这一年,我和他们打过交道,损失了不少,怎么办?要等待时机。”

  “好啊!你就是最坏的行市也不怕。”他笑着指出道。

  “是的①!可是现在如果损失了,就是行市最好也捞不回来。布霍尔茨那里没有缩短工作日?”

  “相反,在漂白车间还会加夜班。”

  “他永远有福气②,他常病吗?”

  

  ①②原文是德文。

  “好象好了点,打算要出去。”

  “玛达,你为什么要把客人留在这儿呢,,我们不是有接待客人的宫殿吗?”

  “你愿意进去吗?”她喃喃地说。

  “我们走吧,让先生看看我们的房子。”

  “罗兹是把府上看为奇迹的。”

  “你看,这房子花了我整整十六万卢布,一切都是新的。我没有象恩德尔曼夫妇那样,净买些古董,我喜欢新的。”

  他在自己挺起的大肚子上披上了件外衣,在想到恩德尔曼家那些很珍贵的旧家具时,他的嘴表示厌恶地噘起来了。

  然后他们走在一些狭窄的阶梯上,这些阶梯可以从老房子通向宫殿的二楼。整个一楼是工厂的事务所。

  玛达跑在最前面,她打开了大门,门上的把手还带上了一个绒布套子。

  “你来了很好!”米勒呼哧呼哧地说着,不停地把雪茄往嘴里放。

  “我早就想来,可总是时间不允许。”

  “我知道,我知道!”他拍着他的后背吆喝道。

  “我们这儿没有意思,所以你不愿来。”玛达嘁嘁喳喳地说着,把他们领进了宫殿。

  “请坐在这个漂亮的长沙发上。”米勒请求说。

  住宅呈半明半暗的状态,可是玛达把帘子拉起来后,明亮的日光顿时灌满了一排摆设得非常阔气的房间。

  “你抽好烟吗?”

  “我从来不拒绝。”

  “你尝一尝这些吧,很有劲,七十五戈比一支。”

  他从裤兜里拿出了一把沾满了油污、包塞得十分扎实的雪茄,可是这些烟已被揉得满是褶皱和歪歪扭扭的了。

  “这些劲小点,一个卢布一支,你试试吧!”他补充说道,从另一个兜里又拿出了一支皱得更厉害的,把它丢在小桌子上,然后用两只脏手搓了搓,咬断了一头,递给了卡罗尔。

  “我尝尝劲大一点的。”

  他不太喜欢地抽着。

  “好吗?”他撒开腿站在房间中间,把手插在兜里问道。

  “挺好,可是你抽的这支的味道不同。”

  “我的这支价值五芬尼,这种我抽得很多,我已经习惯了。”他解释说,“你想看一看住房吗?”

  “我很乐意。马克斯·巴乌姆给我介绍过很多。”

  “马克斯先生是你的好友。”玛达插话道。

  “这是一个聪明的年轻人,可是他父亲的脑子里……你好好地看吧,什么都可以看。这不是什么廉价买卖,这一切都是在柏林定购的。”

  “你所有的都是从国外买来的吗?”

  “所有的,许贝尔曼说,在罗兹什么象样的东西都得不到。”

  卡罗尔没有说话。他漫不经心地环顾着那一套套的家具,丝的和天鹅绒的显得重甸甸的帘子、地毯、画和非常漂亮的画框,因为这些米勒提起了他的注意。这里还有一些烛台,看来十分昂贵,但并不精美。德国马约里克瓷做的壁炉被专门安置在一位太太的房间里,可是已经破了。穿衣镜也是进口的,镜框子是用萨斯基瓷①做的。

  玛达给他详细介绍了每件东西,她对他的来到表示十分满意,不时睁开她亮晶晶的象瓷一样的白眼睛,但马上又用金色的眉檐把它遮住,这是因为卡罗尔老是瞅着她的长上了一些小雀斑的白皙的脸,这些雀斑看起来就象一层撒在桃上的绒毛一样。可是卡罗尔对她的介绍还是很关心的,他高声地叫了:“漂亮极了,美极了。”

  这栋房子的摆设的确显示了一个暴发户的阔气。

  里面的一切都可以用钱买到,可是这里既没有生活,也没有艺术。

  工作室摆设得很整齐,但没有人工作。洗澡间四围镶嵌着白底带花纹的马约里卡瓷砖,澡盆是用大理石做的,进里面去还要踩着几级绛红色的阶梯,天花板上缀着具有波姆佩伊②风格的各种图画,但能发觉这里没有人来过。

  

  ①即德国瓷。

  ②意大利地名。

  在宫殿的屋顶上,有一座小塔高高地突起,就象一个粗棉布口袋一样。它下面的房间是以毛里塔尼亚风格建成的。窗子、墙壁、门框上五光十色,十分艳丽。壁上画的卖艺者显得十分粗野,也是模仿毛里塔尼亚风格。在长而低矮的沙发椅上,铺着绒沙发巾,同样是这种风格。这间房看起来十分滑稽可笑,墙壁和窗子的颜色太杂,显得俗气。这房子也从来没有人来过,房子周身光华灿烂,看去宛似一座古老的、画上了各种红铜色图型的,但又被烧毁了的圆塔。

  “这是西班牙风格。”米勒说明道。

  “毛里塔尼亚风格,爸爸错了。”玛达纠正道。

  “你自己布置的吗?”

  “我出的钱,许贝尔曼布置的。”

  “你喜欢这间房吗?”玛达问道。

  “很喜欢,它很漂亮,很新奇。”

  他笑着说了一句谎话。

  “它很昂贵,许贝尔曼给我算过,说它值整整两千卢布。我不喜欢干蠢事,我认为凡事要可靠。可是他对我说,每一个正经宫殿的房间都必须按中国和日本的方式摆设,只是玛达好奇,她才照毛里塔尼亚的风格。这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她爱怎么布置就怎么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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