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晓》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未晓- 第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最能够实现价值的,恰好是最身不由己的。
  也许,你是愿意。
  可我宁愿喝酒。
  “师兄,请喝茶。三年没有沏过,大概退步了。”
  “没有。”
  上好的毛峰,雾气缭绕之间,即使只是分坐一张桌子的两边,也似乎是隔断了千里万里。
  一阵心悸。
  “天青……”玄霄难以抑制的伸出手去,握住了云天青的手。
  冰凉冰凉的。
  “你的手……又这么凉了……”
  “没关系,师兄。”云天青轻笑了一下,“我早已经习惯了。以前,不过是为了赖着师兄而已。”
  玄霄立即就攒起了眉头,催动阳炎,只想温暖那双冰凉的手,还有那个说着“早已经习惯”的人。
  这三年在禁地,其实想得最多的就是,没有自己在身旁,那个人,怎么办?谁在他被罚去思返谷的时候给他送饭?谁在他偷偷下山的时候陪着他?谁在他喝醉酒的时候把他抱回房?谁会温暖他冰凉的手掌?
  虽然拜托过夙莘和玄震他们,可惜那个为他做这些的人,已不是自己。
  玄霄有时候会觉得,自己疯了。
  为了一个疯子疯了。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谁叫他遇到谁不好偏偏遇到了云天青?
  疯了还是心甘情愿的,能怨得了谁?
  “师兄……”
  “我回来了,天青。”透过弥漫的雾气,他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
  云天青轻轻地笑了起来,只是其中苦涩,也许隔了一层雾,他看不见。
  “师兄,那我以茶代酒,欢迎你回来。”
  “嗯。”
  从来没有试过这样安静的相对喝茶。
  云天青难得的没有说话,只是一杯一杯的喝茶。
  气氛沉闷,玄霄却突然不习惯了。
  云天青不怎么喜欢喝茶,以往,都是他喝茶他喝酒的,然而今天……
  “天青,怎么会有毛峰?”也许是他们相处这么久第一次,由玄霄打破了沉默。
  “嗯?上次下山的时候,看到的。想着也许师兄会喜欢,就买了。还被夙莘那死丫头嘲笑了很久哪。师兄,看在师弟特意为你买还被人嘲笑的份上,你可不许嫌弃。”
  “嗯。”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还是一如既往的柔软微凉。
  “怎么过了三年,师兄你还没有改掉这个习惯啊?而且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嗯,很久没揉了,要补偿回来。”
  “……要是被别人看到了,绝对会被吓死。”
  “没吓死你就好。”
  “我是不是要感恩戴德啊?”
  “知道就好。”
  “……师兄,师父会哭的。”
  “为你哭也不会为我哭。”
  “那师弟我哭。”
  “你就免了,哭起来太难看,影响食欲。”
  “我有在师兄面前哭过吗?”
  “有。”
  “我怎么不记得?”
  “不记得?不记得,就算了吧。”玄霄又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不记得什么的,根本就是说谎吧。只是那一天,他跟他一样,不想再记起。
  “嗯。不过师兄今天话好多,难道闭关连嘴都要闭的吗?”
  “嗯。”
  “诶——?!说谎的吧?!真的一句话也不能说。”
  “不是不能说。只是……”不想说。除了非常非常必要的交流,玄霄本来就不怎么喜欢说话。而在那段闭关双修的日子里,除了聚精会神的修炼,玄霄几乎是拒绝想起其他东西。
  以此拒绝想起那个人。
  因为一旦想念,思绪就会飘得太远,也许就拉不回来了。
  尤其在醉花荫见了他一次以后,最后一年多,他再也没有见过他了。那个时候的修炼,也进入临界,稍一不慎,都有走火入魔的可能。
  他怕自己忍不住去找他。玄霄令人钦羡的自制力,遇到云天青后,从来都岌岌可危。
  “师兄。”手突然被反握住,“我在。”
  “嗯。”玄霄把人拉到怀中,“能在这里待那么久,真是难得。”
  “不要太看小你师弟我啊,师兄!”怀中的人立即抗议。
  “嗯。”玄霄勾了勾嘴角,放开了怀中的人,重新坐了下来。
  “不过,你今天怎么不喝酒了?没有了?”
  “师兄应该知道,喝茶也会醉的吧。”
  “嗯。”
  “所以我想试一下,跟喝醉酒有什么不同。”
  “醉茶可不是那么好解的,天青。”
  “怕什么,反正有师兄在嘛~”
  “……”
  然后他们不知道喝了多少茶,云天青如愿以偿的醉了。
  然后玄霄才知道,他想醉茶的真正理由。
  “师兄,喝酒会醉,酒醉了,茶能解。可是喝茶也会醉,茶醉了,酒却是不能解的。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有例外。”
  什么都有例外。
  很久之后玄霄才知道,原来这就是他们的结局。
  然而玄霄一直不知道,其实并不是路过或者偶然。那一次下山的目的地,离黄山远得很。
  夙莘这样问过云天青——
  “所以说,你到底千里迢迢的跑来这里干嘛啊?”
  “踩点啊~”
  “踩什么点?”
  “颐养天年的点~”
  “我说云天青,你没发烧吧?”
  “嗯,说起来,的确有点冷呢~”云天青装模作样的紧了紧衣衫。
  其实那个时候已经是秋末,也真的是冷了。
  只是那一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阳光灿烂。
  云天青眯着眼睛看着长天之上,那一群又一群南飞的鸟。
  “不知道能不能看到黄山云散呢~”
  最后当然是没看到的,即使是这么晴朗的天气。可是云海作为黄山奇景之一,如果散了,那岂不是悲剧?
  “所以说,云天青你到底在想什么?”
  “云天青,云天青。夙莘,有云的话,天何来青呢?”
  “所以才有俗话说‘拨开云雾见青天’吗?”
  “夙莘师妹真聪明,一点就通~孺子可教也~”
  云天青,云天青,若非云散,又何来天青?
  可惜他偏偏是云天青。
  “所以,云天青,你想清楚了?”
  其实也许,在这个局中,看得最透最透的,是夙莘。
  因为她和云天青一样通透,而且是一个局外人。
  ——所以,云天青,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又如何?
  ——师兄,我总觉得,再这样下去,最后,我们都会输得无比惨烈。
  玄霄和夙玉双修成功以后,琼华开始密锣紧鼓的筹备飞升事宜。
  而云天青和玄霄,却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时候,思返谷,醉花荫,观星赏月,喝酒品茶,悠闲得很。
  玄霄终究没有问,那天云天青醉茶以后,说的那句话的意思。甚至,为什么,也没有问。
  有些事情,也只能不说。至少不说,在真正来临前,我们还可以自欺欺人。
  也只能是自欺欺人。
  不知道吗,那个日期,早已定下。
  “呐,师兄,我们下山吧。”
  “嗯?”
  “以后,也许再也没有机会,一起下山了吧。”
  “怎么会没有——?!”
  “飞升了,就不叫‘下山’了吧,师兄。”云天青笑着看着玄霄。
  “……嗯。”
  那是一座沿江城市,酒楼林立。
  秦淮自古繁华。
  云天青和玄霄随便走进了一家酒馆,找了个临江的位置,要了一壶酒。
  两个人难得的没怎么说话。
  云天青把脑袋靠在窗棂上,看着窗外被通明灯火照亮的秦淮河。
  六朝繁华地,如今也不过“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有什么,可以永世不灭?
  两个人就这样相对而坐,偶尔喝一杯酒。
  人声鼎沸,只是上一刻的人,与下一刻的,已不是同一个。
  来来往往,谁能长久留下?
  “呐,师兄,你看,这许多人来了,终究是要走的。”云天青喝了一杯又一杯,也许已经醉了。
  “天青……”玄霄当然明白,但是……他伸手握着他的手,“我不会走。”
  “呵~”云天青轻笑一声,“师兄,我们上屋顶吧。”
  “嗯。”
  两人买了一坛酒,翻身上了屋顶。
  明月千里,却照离别。
  旁边刚好是一株柳。
  云天青折了一枝,做成了一只柳笛。
  “师兄,这次换我奏一曲吧。”
  “好。”
  《梅花落》。
  折柳为笛,却是一曲《梅花落》。
  梅花落。
  那个时侯恰逢冬末,花如雪凋。
  只是梅花落尽以后,却是落不尽的冷雨,溃烂了所有花蕾,春终不至。
  那一夜的孤笛声,响彻了玄霄的整个生命。
  终局落定,无可更改。
作者有话要说:  

☆、转·第四章

  
  赢只赢胜负,输却输陌路
  终究烽火连天。
  琼华与幻暝界的战争很快进入了白热化阶段,每天每天的厮杀,早已血流成河。
  云天青却仿佛视这些为无物,依然喝酒喝个不亦乐乎。
  “云天青,这个时候,你还喝什么酒?!竟还敢喝得这样醉醺醺的!”
  “呵呵,师兄,圣人有云: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现在不喝,说不定以后就再也不能喝了哦,师兄~”
  “云天青,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酒疯。”
  “你——!”
  “呐,师兄,记得我跟你说过吧,有个术士跟我批过命,说我孤星犯日,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什么的。”
  “天青……”
  “呵,天意难料,天威难测,为什么要知道呢?人生苦短,不过及时行乐。”
  “云天青,你不是常说‘我命由我不由天’吗?!”
  “师兄,信与不信,到底有何意义?师兄不也说过,视世间礼法为无物吗?”
  “这是我的责任。”
  “可惜不是我的责任。”
  “云天青!”
  “呐,师兄,修仙之人,大概都要读《道德经》的吧?”
  “嗯。”
  “我记得不太熟。师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是老子说的吧?”
  “是,但是……”
  “师兄,你明知的。明知我们都不过是天界的棋子。”
  “所以我才要冲破命运的束缚!”
  “十九年,既有定期,又岂非注定?”
  “云天青,你不想去做,可以袖手旁观!”
  “可是,夙玉师妹不能。师兄,你知道的,不是吗?”
  “她会懂的。”
  “不,师兄,她永远也不会懂。因为她不会愿意的,师兄。师兄,你问过吗,夙玉师妹想要的是什么。没有,师兄,你从来都没有。师兄,到头来,我们都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所以,何必呢。
  “师兄,已经很多人死了。玄震师兄,夙汐师妹他们,都死了。师兄,到底要死多少人,你们才肯罢手?”
  “为门派大事而死,是他们的光荣。”
  “噗!哈哈哈!”云天青仿佛听到什么非常好笑的话,哈哈大笑了起来,“光荣?真是好光荣呢。师兄,你们所说的大事,是琼华举派飞升吧。可惜他们已经死了,还谈何飞升?既然他们无法飞升,又谈何举派飞升?真是好笑,太好笑了。这些不过是你们的欲念,却强加在无辜的人与妖身上,你们有什么资格飞升?”
  “云天青!”
  “被说中了,所以生气了?要不要杀人灭口?”
  “天青,你——!”
  “师兄,如果我和夙玉师妹也死了,你会不会罢手?”
  “你在说什么?!我不会让你死的!”
  “呵呵,我的命,原来掌握在师兄手上吗?”
  “天青,我不是那个意思。”玄霄走上前,想拉住那个人,却被不着痕迹的避开了。
  “我知道师兄是什么意思。不过是无论怎样,除非成功或者失败,或者准确来说,是师兄你不在了,才肯罢手吧。”云天青轻笑,转身离开。
  “你要去哪里?”玄霄怔忪了一下,蓦然心惊,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再无可落之处。
  那人轻笑:“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去?”
  终是擦身而过。
  师兄,身似浮云,是注定漂泊,无处可留;心如飞絮,是注定缘浅,无计可留;气若游丝,是注定命薄,无命可留。所以终究,是无可留的。
  那天夙玉来找他,说她不忍再看到生灵涂炭,不愿再使用望舒剑,长老们虽说会考虑她的话,其实却只是拖延时间,想让她与玄霄继续网缚住妖界。
  ——“天青师兄,如果还有一个人能劝得了玄霄师兄,那就只能是你了。”
  ——“你怎么知道我能劝?又怎么知道我会劝?”
  ——“天青师兄其实一开始,就看出来了的吧。没有人比天青师兄更不想看到烽火连天,生灵涂炭了,不是吗?”
  其实,师兄,夙玉比所有人都看得更透彻。
  可惜,她喜欢你。
  夙玉,我能做的,已经做了。
  可是夙玉,你终究是不了解师兄的。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扰。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寻扁舟!”
  ——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去?
  只是天下,也太大了。
  “天青师兄!”
  “夙玉?何事?”
  “你要离开,是吗?”
  “是,又如何?”
  “夙玉与天青师兄一起走。”
  “你确定,夙玉师妹?”
  “确定。”夙玉看着云天青的眼睛,目光决然。
  “不后悔?”
  “永不后悔。”
  “如此,你先走吧。”
  “为何?”
  “夙玉师妹,你带走望舒,他们不会去找你?”云天青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往南去,有一镇名‘寿阳’,你拿着这块玉佩,去找寿阳县令,他会招待你的。”
  “那天青师兄你……”
  “我至少能挡一阵。师父和宗炼师叔都不可能去找你,那么,只剩下青阳师叔和重光师叔,还有师兄了。就算追到,青阳师叔和重光师叔也不会为难与你。只要挡住了师兄,回到了中原,这场叛逃,就算成功了。”
  “天青师兄……”
  “快走吧,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