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影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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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影寒-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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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东主是个殷实生意人,被问得一头露水,两家商号关门大吉,而三东主却前来询问店为何关了门,岂非怪事? 
  安平只好直说,说他自己回乡探亲,一去两月,今天才赶到店中,还不知店为何歇了业关了门。 
  黄东主也不知其详,听说是上月湖广江西两地的分号,曾经出了秕漏,此地的分号奉命结业关门。盛昌布庄结束容易,敬业钱庄却闹了不少风波,听说收不回的账款,可能在两万两左右。 
  黄东主派小伙计带他去找看管房屋的管事。管事陈三激动地告诉他,九江南昌和湖广的武昌长沙四分号,被人勒索了数万两金银,伤了不少伙计,官府虽全力追查凶手,但毫无下落。传闻说三东主已被砥柱山的水寇所伤,江湖上也谣传说黑白道群雄要对各地分号采取行动。接着,九江府三厂的鹰犬,听说失踪了五个人,九江敬业钱庄的主事已被官府扣押,十余名店伙下落不明。因此,大东主黄昌龄忍痛断然下谕结束各地店务,这几天方清理完竣。 
  陈三更用恐惧的语气说,庐州相距太远,消息传得慢,可能在月杪便可得消息,但大东主已预知有变,早在传来结束店务的同时,附有致各地分号主事的秘密手书,说是近日将有大变,务必早日清理店务,主事人与各店伙,必须火速离开另谋生路,迟恐不及,须防官府封店拿人,更须防备黑白道的英雄好汉前来生事。两位东主大概已经躲起来了,下落不明,也许月杪有人将消息送到,便可知道两位东主的下落了。三东主如果不及早离开,消息传出可能有麻烦。 
  安平心如火烙,激动得几乎失去理智。他不能在洛阳等消息,立即启程东下。 
  到了郑州,得到的消息令他五内如焚。 
  查封各地分号的公文早到郑州一天,来文出自内厂,饰令各地民府执行,封闭店门,抄没家当,追捕各分号的主事和店伙。 
  庐州府总店已抄没,官府行文天下,画影图形追捕三位东主,以及店中的重要店伙。 
  他不能再走了,已成为要犯啦! 
  他已探出抄没的罪名,据说是“交通江洋大盗”六个字。 
  他本能地想到了幻海山庄,准是那些鬼女人改向九江分号的店伙迫出了三厂派在九江的名单,下手除去三厂的人,连累了他的店以致垮台。 
  他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两月来隐忍之下所受的痛苦,一股子怨气化为愤火,如山洪般暴发,像火山般迸爆,一发不可遏止。 
  已用不着到庐州府了,他必须在五湖四海闯荡,寻找两位东主的下落,和打听师父严春的消息。 
  首先,他要往九江庐山一行,闯一闯幻海山庄。 
  人在被迫得走投无路时,便会做出反常的事来,两月来,他受迫害,受苦难,死去活来,坐过牢,受过伤,九死一生,但他忍住了。忍字头上一把刀,刀搁在心头确是不好受,但他还是忍受下来了。 
  如今,六年心血旦夕成空,他成了朝廷的要犯,可能也是江湖黑白群豪要置之死地而后甘心的对象。泥菩萨也有土性,他受不了,仇恨令他失去理智,仇恨也令他坚强,强烈的报复念头主宰了他。 
  店伙早已逃散,消息已绝,寻找两位东主和恩师的事,只有靠他自己了。 
  他立即改了装,换上了青直掇,扬弃了公子哥儿的服装,摇身一变成了个江湖流浪汉。 
  身边还有百十两金银,首先,他找到地头蛇买了一张空白路引,以备不时之需。然后到兵器店打造了二十把六寸长,带了小巧三角翼形剑锷的特异小飞刀,定制一根作为飞剑鞘的皮护腰,青头巾齐眉裹,带一个小包裹徒步而行,急急南下奔向湖广。 
  在武昌上了一艘中型客船,直放九江。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虽则仇恨之火在他体内燃烧,但他的外型未变,依然笑容满脸,和和气气。人生得俊,脸上带了笑容,极易获得同行人的信赖,也获得不少方便,一路上平安无事。 
  这条船是武昌长江船行的中型客船,专走武昌南京,预计顺水顺流六天内可抵九江。船上载了五十名旅客,有二十人要在九江府上岸。 
  船在黎明启碇,他的铺位在前舱,二十名旅客挤在窄小的舱中,每人仅可占到恰可容身的半席地。由于是匆匆上船,他还没有仔细打量过同舱的旅伴。 
  秋汛已过,但水势仍然汹涌,顺风顺流,风帆吃饱了风,势如奔马。 
  船过青山矶,他步出舱口散散闷气。大江中行船有风帆助力,用不着橹浆,因此舱面只有三两个水夫,大部份旅客都到前舱来观赏江景。 
  舱面全是男客,女客居住在中舱后段,不敢出来抛头露面。他向左舷踱去,倚舷远眺,船行似箭,倒还相当平稳。 
  他发现身右来了人,本能地扭头看去。看打扮,是两个中年水客,但一个目光阴沉,一个却锐利如鹰隼。目光阴沉的人,右耳后有一条三寸长刀疤。眼神锐利的人,生得满脸横肉。 
  “这两个家伙不是好路数。”他心中在嘀咕。 
  两水客有意无意的地扫了他一眼,傍着他的身左倚靠在舷板上。傍着他的人,是目光阴沉的水客。 
  他毫不介意,目光落在江岸远处。 
  目光阴沉的水客,用肘尖轻触他的左肘,脸并未转过,若无其事地低声说:“老弟,小姓雷,单名方,请教老弟贵姓?” 
  他淡淡笑,扭头笑问:“雷兄,久仰久仰,有何见教?” 
  “贵姓,” 
  “小姓安。兄台有何见教?” 
  “呵呵!萍水相逢,咱们聊聊。六日水程,交个朋友也可解旅程寂寞,是么?那一位是在下的拜弟,姓尉名延,咱们是江湖人。” 
  他向尉延拱拱手,笑道:“尉兄在江湖上得意,兄弟似乎有点耳熟哩!” 
  尉延抱拳回礼,意气飞扬地说:“咱们兄弟在巢湖混饭糊口,匪号是姥山双奇。” 
  “哦!原来是管巢湖沿岸渔户的姥山双奇,失散了。” 
  “老弟是返回庐州府么?”雷方平静地问。 
  安平心中暗惊,虎目生光,盯视着雷方兄弟俩。 
  雷方淡淡一笑,若无其事地说:“老弟,不必奇怪,咱们也算得是近邻,老弟台的善行义举,咱们兄弟十分佩服。老弟,你是不是想查出贵店被查封的内情呢?” 
  安平一揖到地,凛然地说:“雷兄必定知道内情,如蒙见告,感激不尽。” 
  雷方仍然不动声色,低声道:“假使老弟能准备黄金千两、兄弟愿掬诚相告。” 
  安平一怔,苦笑道:“在下巳是一无所有的人了,怎能筹措黄金千两?” 
  雷方哼了一声,扭头正视着安平,冷笑道:“贵号被封之前,已得到些许风声,金银资产先一步转移,损失微乎其微。在下确有可靠的消息来源,深信可值黄金千两。三东主,何必在咱们兄弟面前哭穷?” 
  “实不相瞒,在下对店号被封的事丝毫不知……” 
  “但你已易装,从武昌来,武昌有贵店的分号,要说不知,谁能置信?” 
  “在下从山西来,途中方知其事。店伙已经星散,两位东主下落不明……” 
  “三东主,放明白些,雷某久走江湖,岂会受骗?一千两黄金已是最便宜的价钱,如果阁下舍不得。那么,咱们可另找买主。” 
  “雷兄,在下确是身无长物……” 
  “好,咱们无法再谈这笔交易了。”雷方冷冷地说。 
  “雷兄,不是在下哭穷,目下确是手头不便。这样吧,请宽限百日……” 
  “笑话,江湖人谈生意,现钱交易,概不挂欠。” 
  “但兄弟目下确是不便,必须奔走各地设法筹措,一千两黄金并非少数,挑也得要一两个人哪!” 
  “咱们江南人说话,向来一是一二是二,决不空言。你阁下既然舍不得,自然有人舍得。” 
  “雷兄的意思,是指……” 
  雷方冷笑一声,阴森森地说:“你以为雷某的消息就没有人会要么?不错,别人并不需要这件消息,但另一件却有人想要得紧,而且出得起大价钱。” 
  “雷兄是指……” 
  “指你三东主阁下。” 
  “我?” 
  “是的,三位东主漏了网,三厂的贪官们岂肯罢休?只要有一人落在他们手中,便不愁追不出转移他处的金银了。贵店有十八处分号,家财数千万,任谁都会眼红。” 
  安平脸色一变,沉声道:“原来如此,在下明白你的意思了。” 
  “你明白就好,也可省掉在下不少唇舌。三东主,不是咱们兄弟不义,见钱眼开,落井下石,委实是迫于无奈,只怪咱们人穷志短,而三厂出的赏格却又太重了些。这几天之内,内厂的十八豪杰,将有三名到达九江。七僧八道中,天龙僧法明已在三天前从武昌启程前往会合,天长羽士可能也从赣州赶到。鄱阳王已决定起兵劫掠江南,可是人手不齐,粮切不足,依我看,他已注定失败的命运,除非他能在半月中弄到一二十万两金银,不然武功山五杰决不会起而响应。因此,两方面的人,皆需款甚急,皆不惜以重金悬赏,擒捉贵号的三位东主追索金银。” 
  “雷兄如何打算?”安平沉住气问,其实怒火早已冲上顶门。 
  “这得看三东主的意向了。” 
  “夏某似乎还不够明白。” 
  “还不明白?你如果愿意用一千两黄金买安全,也可以得到有关贵号受害的内情。不然,咱们兄弟的一千两黄金也不会落空,但可以先与阁下商量,阁下愿意和鄱阳王打交道呢,抑或是愿意与三厂打交道?一句话?一句话,雷某等候答复。” 
  安平强压心头怒火,冷笑道:“阁下,你似乎已稳可获得一千两黄金的重赏哩!” 
  雷方呵呵怪笑,得意洋洋地说:“三东主所说,半点不假。俗语说;仁义如粪土,财帛动人心,雷某并不因为三东主为人仗义疏财,颇有令名而放弃发财的机会,是么?” 
  安平怒极而笑,说:“然则夏某却不愿受阁下摆布,一千两黄金你还未到手哪!” 
  “你不愿受摆布?哈哈!笑话!”尉延旁若无人地接口。 
  雷方桀桀笑,傲然地说:“别说你是一个只学了两手花拳绣腿的生意人,即使是武林一流高手,在大江之中,也不敢不受咱们兄弟俩的摆布。在船上动手擒你,易如反掌,你如想跳水寻死,保证你浮不出十丈外。咱们横行江湖,可翻江倒海下潜百丈,十天半月不需饮食,仅活捉鱼虾充饥。你想死也死不成,不信且拭目以待。” 
  蓦地,三人的耳中,均清晰地传来细如蚊纳轻呜的声音:“吹牛!不要脸!” 
  蛇山双奇财迷心窍,忘了舱面上还有旁人,这时吃了一惊,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去。安平也心中一懔,这是用传音人密术传来的声音哪!一般说来,传音人密的有效距离,通常仅在八尺之内,即使练至化境,也难超过丈二左右。这时身后没有人,仅对面船舷有人倚着舷板观赏江景。除了两个老人用背椅板之外,其他的人皆面向外倚立,面貌难辨,如果是两位老人,相距在丈三四左右,内功火候之深厚,实是惊人哩! 
  两老人年约古稀,毫不起眼,分明是两个极平凡的老汉,而且是家境不佳的穷村夫。左面那人形容枯槁,脸带病容,看上去已是风烛残年,入土之期不远了。右面那人五短身材,白发稀疏,背部微驼,白髯拂胸,有点仙风道骨的鳞峋气概。从任何角度看,两人绝不会是刚才发话讪笑姥山双奇的人。 
  三人的左右,也全是些庸庸碌碌的水客,很难令人相信这些人中,会有身怀奇学的人。 
姥山双奇语惊四周,但有些人听不懂,有些人胆子小,不敢和江湖人打交道,因此没有人向他们注视,很难从神色中找出发话的人来。 
  唯一岔眼的人,是坐在舱门右侧倚舱壁而坐的一个十余岁小伙子,穿一身青短衫,身材结实,眉清目秀,稚气未褪,睁着一双清澈的灵活大眼,歪着脸蛋颇饶兴趣地注视着姥山双奇。 
  尉延走了一辈子江湖,大概从未遇上真正的高手,居然没听出刚才的话是用传音入密之术送过来的,还以为有人找麻烦小声出言挖苦他两人哩!他没发现身后有人,却看到小后生送来的顽皮目光,愈想愈火,便向小后生走去,神色极不友好。 
  小后生毫无怯意,仍然歪着脑袋惑然地向他注视。 
  他更是气愤,双手叉腰恶狠狠喝道:“好小子,你给我站起来。” 
  小后生一怔,极不情愿地站起,讶然问:“大叔,你这么的干什么?” 
  “小子,别装蒜,刚才是你出口伤人么。”尉延凶狠地问。 
  “出口伤人?我?我什么话都没说。”小后生莫名其妙。 
  “混蛋!准是你这小王八蛋。” 
  “大叔,别骂人好不?”小后生不悦地叫。 
  “骂你算便宜你呢,大爷还要揍你。” 
  安平过意不去,接口道:“尉兄,何必和小孩子过不去?刚才发话的人,绝不是小孩子,毫无半点童音,犯不着胡乱找人。” 
  雷方冷哼一声,阴森森地说:“阁下,你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敢管闲事?” 
  尉延也重重地哼了一声,凶狠地说:“哪个王八龟孙骂了人不敢出头,太爷只有找一个替死鬼出口气,也好让那个王八龟孙心里不舒服。” 
  小后生也不是善男信女,大眼一翻,撇撇嘴说:“你这个大混蛋岂有此理,莫名其妙……” 
  尉延怒从心上起,恶向后胆边生,突然咬牙切齿地一耳光抽出,捷逾电闪。 
  小后生也不慢,“左盘手”架拨住抽来的腕部,“噗”一声双腕相交,架住了。同时,右拳疾闪,“霸王敬酒”拳头着肉。他个儿矮了近两尺,这一招用得不恰当,但尉延太过大意,竟然未能避开,“啪”一声暴响,下颚挨了沉重一击,几乎牙掉唇裂。 
  “嗯……”他闷声嗥,仰身暴退。 
  小后生踏进一步,正待越过舱门追袭。 
  舱内突然伸出一把分水钧.从后搭上小后生的左肩,钧尖恰好破衣而入,抵住肩井穴下的销骨四人处,沉叱震耳:“小子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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