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飞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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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飞鹰-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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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居然也不认得“阳光”,居然把她当做了主顾。两个伙计同时迎上来,先后用汉语和藏语问她和小方要买什么。
  “阳光”觉得很绝。
  这些新来的伙计就算不认得她,也应该知道“鹰记”商号里有她这么样一个人,就像是“蓝色阳光”一样的人。
  “我什么都不买。”阳光说:“我是来找人的。”
  “找哪位?”说汉语的伙计脸圆头尖,长得很滑稽,说的是极道地的京片子。
  “我找朱云。”
  朱云是这里的大管事,可是这两个伙计却好像从来没有听过这名字。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摇了摇头:“我们这儿没听说有这么样的一个人。”
  “阳光”觉得更绝了。
  “我看你一定是新来的。”她问这个伙计,“你来了多久?”
  “才三天。”
  “你知不知道这里的老板是谁?”
  说京片子的伙计笑了。
  “做伙计的人,如果连老板是谁都不知道,岂非是个糊涂蛋?”
  他不糊涂,所以他说:“这里的老板姓卫,不是燕赵韩魏的魏,是天津卫的卫,叫卫天鹏。”
  “阳光”打马,马飞奔。
  一一卜鹰一手创立的“鹰记”商号,老板怎么会变成了卫天鹏?
  “不知道。”
  所有的伙计都是新来的,都是从外地来的,这些事他们完全不知道,甚至连卜鹰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
  “阳光”相信他们是真的不知道,就算杀了他们,也一样不知道。
  他们也不知道卫天鹏在哪里,老板的行踪,做伙计的人本来就无权过问。
  ——卜鹰呢?
  “阳光”打马,马飞奔,奔向卜鹰的庄院。
  她不能确定卜鹰是不是还在那里。
  想到那些人看见她时的奇怪表情,想到那些人眼里那种暧昧诡秘的神色,她心里已有了种连想不敢去想的不祥预兆。
  但是她一定要去找。
  在他们离开拉萨的这段日子里,这里究竟出了什么事?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怕的变化?所有的问题都一定要先找到卜鹰才能得到解答。
  但是她已经找不到卜鹰了。
  她和小方赶到卜鹰的庄院时,那地方竟已变成了一片瓦砾,所有的亭台楼阁、树木花草都已被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
  “好大的一场火。”
  多年后人们提起这次大火时,心中仍有余悸:“火头至少有三四十个,一开始就有三四十个地方同时烧起来,整整烧了三天三夜。”
  每个人都认为那是场“天火”,是上苍降给这家人的灾祸。
  起火的真正原因从来都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想知道。
  “阳光”站在瓦砾间。
  她依;日还能分辨出这地方本来是个八角亭,四面是一片花海。每当春秋佳日,卜鹰空闲的时候,她总是会陪他到这里喝两杯酒,下一一局棋。
  沿着花丛间一条用采石铺成的小径往东走,就是她居住的小院。
  她已经在那里住了十年,她所有的梦想都是在那里编织成的,所有的回忆也全都留在那里。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她痴痴地站着,痴痴地看着,看着这一片令人心碎的废墟。
  她没有流泪。
  为了一一个心爱的瓷娃被人砸破,她会流泪,为了一只小猫的死她会哭上半天。
  但是现在她反而没有流泪。
  旧梦依稀,满目疮痍,没有人,没有声音,所有的一切都已化为飞灰。
  一一卜鹰呢?
  “他一定还活着,一定不会死的。”
  她一直不停地喃喃低语,反来复去他说着这两句话,也不知是说给小方听呢,还是在安慰自己。
  小方连一句话、一个字都没有说。
  他还能说什么?
  这里不是他的故乡,不是江南,但是他心里的伤痛绝不比她轻。
  他了解她对卜鹰的感情。
  家园被毁,还可重建,人死却不能复生,只要卜鹰还活着,别的事都没有关系。
  ——他是不是还活着?
  ——如果他还没有死,他的人如今在哪里?
  瓦砾间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一个高大的喇嘛踏着灰烬大步而来。
  “阳光”回过头,看着他。
  “我认得你。”她的声音虽已嘶哑,居然还能保持镇静,“你是噶伦大喇嘛的弟子。”
  “是。”这喇嘛说,“我叫阿苏。”
  “是他叫你来的?”
  “是。”
  阿苏的神情也很沉痛:“三天前我就已来过了。”
  “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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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标题 第一九章 在山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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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在山深处

  “那时火已熄了,我来清理火场。”
  “阳光”的手立刻就因激动而颤抖,过了很久才能问:“你找到了什么?”
  阿苏也沉默了很久,等到情绪平静才能回答。
  “在劫难逃,天意难测,我来时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被烧光,我只找到了一点骨灰。”
  他找到的不是“一点”骨灰,他找到的骨灰装满十三个瓦罐。
  “骨灰?”阳光尽力控制自己,“是谁的骨灰?”
  “是谁的骨灰?是谁的骨灰?……”
  阿苏黯然道:“这里也有我的族人、我的朋友,这三天里我日日夜夜都在找,我也想知道那是谁的骨灰,只可惜每个人的尸骨都已成灰,还有谁能分辨得出?”
  “每个人?”“阳光”问,“每个人是什么意思?”
  阿苏长长叹息,黯然无语。
  “阳光”用力扯住他的袈裟:“你知不知道这里本来一共有多少人?你说每个人,难道是说他们全都……”
  她的声音忽然停顿,好像连她自己都被这种想法所震惊。
  “不会的,绝不会。”她放开了手说道,“这里一定还有人活着,一定还有。你只要找到一个,就可以问出别的人在哪里了。”
  阿苏默默地摇头。
  “难道你连一个人都没有找到?”
  “没有。”阿苏道,“我连一个活着的人都没有找到。”
  他慢慢地接着说道:“起火的那天晚上,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究竟是谁放的火,恐怕永远都没有人能够说出真象来了。”
  “没有人能说出真象?”“阳光”渐渐失去控制:“难道你还猜不到谁是凶手?”
  “你知道凶手是谁?”
  “我当然知道。”“阳光”握紧双拳说出了几个名字:“卫天鹏、胡大掌柜、风史月婆、‘阴灵’,这些人都是凶手。”
  “你认为凭这些人,就能将卜鹰、朱云、严正刚、宋老夫子和这里的数百名战士在一夜之间一网打尽,而且不留一个活口?”
  阿苏自己回答了这问题:“就凭这些人,恐怕还办不到。”
  “你认为还有谁?”
  “还有内应。”
  “内应?”“阳光”问:“你认为这里也有他们埋伏的奸细?”
  “你们能够派奸细埋伏在他们的组织里,他们为什么不能?”
  “阳光”沉默,过了很久,忽然又问道:“波娃呢?”
  “那天晚上,波娃也到这里来了。”
  阿苏道:“她说她一定要来见卜鹰。”
  “失火的时候,她也在这里?”
  “是的。”
  “现在她的人呢?是死是活?”
  这问题又是谁也没法子回答的,阿苏反问:“难道你怀疑她已经做了对方的奸细?”
  “阳光”拒绝回答这问题,可是她的态度已经很明显。
  她一向不信任波娃!
  女人对女人本来就有种天生的敌意,很少有女人能够完全信任另一个女人,尤其是在美丽的女人之间,这种情况就更明显。
  “这次你错了。”阿苏断然道,“奸细绝不是波娃。”
  “你怎么能确定?”
  “因为……”阿苏迟疑着,过了很久才下定决心说:“因为我在无意间发现了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有关卜鹰、班察巴那和波娃三个人之间的秘密,有关他们的身世和……”
  阿苏没有说完这句话。
  他严肃沉重的脸上,忽然露出种诡秘之极、又愉快之极的笑容,忽然慢慢地跪了下去,一跪下去,就动也不再动了。
  晴空万里,四野渺无人迹,看不见那个透明如水晶的“阴灵”,看不见那个梳着一头小辫子的小姑娘,也看不见那条雪白可爱的狮子狗。
  他们是在什么时候毒杀了阿苏的?阿苏知道的是什么秘密?
  “阴灵”为什么不让他说出这秘密来?
  一个有关卜鹰、班察巴那和波娃三个人之间的秘密,和“阴灵”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阳光”忽然又拉住了小方的手。
  “我们走。”她说道,“我们去找卜鹰。”
  “你能找得到他?”
  “只要他不死,我就能找得到。”“阳光”依;日充满信心,“他一定不会死的。”
  “如果他还没有死,怎么能抛得下这些事,自己一走了之?”小方问。
  “峻蛇螫手,壮士断腕。”“阳光”说,“到了必要时,什么事他都能抛得下,什么事他都可以牺牲。”
  她慢慢地接着道:“因为他要活下去,无论活得多艰苦,他都要活下去,因为他还要重建他的家园,还要消灭他的仇敌,所以他能走,.不能死!”
  她凝视着小方:“你应该明白,死有时远比活容易得多,有人虽然宁可选择比较容易的一条路走,宁可一死了之,他绝不是这种人。”
  “是的,我明白了。”小方忽然问也有了信心,“他一定还活着,一定不会死的!”
  在山深处,在水之滨,在一个远离红尘的绿树林里,搭着一间小小的木屋。
  在你饱经忧患,历尽艰苦,出生入死,百战归来的时候,偷半日闲,带一个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的女孩子,到这木屋来,做一点你喜欢做她也喜欢做的事,或者什么都不做。
  如果你有这么一间木屋,如果你有这么样一个女孩,你当然不愿意别人来打扰。
  所以你有了危险时,也可以躲到这里来。
  卜鹰有这么样一间木屋,在山深处,在水之滨,在一个远离红尘的绿树林里。
  “阳光”就是他的女孩。
  这是他们的秘密,本来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现在她把小方带来了。
  木屋里有四扇大大的窗子,一个小小的火炉。
  如果是夏天,他们就会打开窗子,让来自远山、来自水滨的风吹进窗户来,静静地呼吸风中从远山带来的木叶芬芳。
  如果是冬天,他们就会在小小的火炉里生一堆旺旺的火,在火上架一个小小的铁锅,温一角酒,静静地看着火焰闪动。
  这是他们的世界,宁静的世界。
  “如果卜鹰还活着,一定会到这里来的。”“阳光”说,“他一定知道我一定会来找他。”
  卜鹰没有来。
  门没有锁。
  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没有人知道这地方,门不必锁。
  “阳光”推开门,脸上的血色就褪尽了。
  一间空屋,满屋相思,满屋浓愁——他为什么没有来?
  她的身子忽然发抖,血色已褪尽的苍白的脸上,忽然起了种奇异的红晕。
  她的身子抖得好可怕好可怕,她的脸红得好奇怪好奇怪。
  她看见了什么?她什么都没有看见。
  窗下有张小桌,她的眼睛就在盯着这张小桌子看,可是桌上什么都没有。
  无论谁在看着一张空桌子时,脸上都绝不会露出她这样的表情。
  她为什么却忽然变得如此兴奋激动?
  难道她能看得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小方忍不住要问她,“阳光”用力咬住嘴唇,过了很久才能开口。
  他没有死,他已经到这里来过。”
  “你怎么知道他来过?”
  “这桌子上本来有个泥娃娃,是他特地从无锡带回来的泥娃娃。”
  阳光”轻轻他说,“他一直觉得这泥娃娃很像我。”
  小方终于明白:“你们上次走的时候,泥娃娃是不是还是在这张桌上?”
  “阳光”点头:“我记得清清楚楚,绝不会错。”她说,“我们临走的时候,我还亲了它一下。”
  “以后你们还有没有来过?”
  “没有。”
  “除了你们之外,还有没有人会到这里来?”小方又问。
  “没有。”“阳光”强调他说:“绝对没有。”
  “所以你认为卜鹰一定已经到这里来过,泥娃娃一定是他带走的?”
  “一定是。”
  她的声音已哽咽,有些问题她想问,又不敢间,因为她知道这些问题一定会刺伤她自己。
  ——卜鹰既然已来了,为什么又要走?为什么不留在这里等她?为什么没有留下一点消息?
  这些问题她就算问出来,小方也无法回答的。
  这些问题她没有问出来,反而有人为她回答了——是用一种很奇怪很惊人很可怕的方法回答的。
  开始的时候,他们只听见屋顶上有“笃”的一声响,接着,这小木屋的四面八方都有同样的响声,“笃、笃、笃……”一连串响个不停,就好像有无数愚蠢的猎人,将这小木屋错认为是一个洪荒巨兽,射出了无数弯箭,钉在木屋上,想活活把它射死。
  木屋不会死,世上也没有如此愚蠢的猎人。
  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很快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就在一瞬间,木屋忽然飞起,每一块木板都忽然脱离了原来的结构,一块块飞了出去。
  每一块木板上都钉着个钢钩,每一个钢钩上都带着条长索。
  他们只看见一条条长索带着一块块木板满天飞舞,一转眼就不见了。
  木屋也不见了。
  那张小小的空桌子还在原来的地方,那个小小的火炉也还在原来的地方。
  木屋里每样东西都依;日在原来的地方,可是木屋已经不见了。
  这里是深山,是在大山最深处一个远离红尘的绿色丛林最深处。
  长索飞来飞去。
  木屋已飞去。
  大山却仍依;日,丛林也依旧,风依;日在吹,风中依旧充满了从远山带来的木叶芬芳。
  虽然是白天,阳光却照不进这块浓密的原始丛林,四下一片浓绿,浓得化也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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