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荡魔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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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残阳荡魔志-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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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的霞彩,反映着落日的馀晖,有着绚灿而虚幻的空洞色调,渺渺的,遥远的似是无数抹工
经逝去了的,模糊了的情人的倩笑。很悠长,有一股拂不去的郁息……。
  困在竹桩上的龙尊苦在经过了一段长久的时间後,才勉强使神智澄静下来,才勉强使自
己的脑海中有了思维,现在,他总算可以想了,总算可以意识到那似是成为另外一个世界的
过去,此刻,与将来了,肉体上的痛出比不上心灵上的创痕来得深沉,精神上的凄枪与那一
股完全破灭了的希托又那里是任何浮面上的打击所能比拟的,心碎了,心死了。
  现在,能做什麽?又何尝能做一丁点有所慰藉的什麽?他抬起头来,断续的叫:“青
青……青青……”
  仰卧在地下,那具原是如此洁白无瑕,而今却沾了斑斑血迹与污秽的身体,像已没有任
何感觉似的动也不动,一块月白色的碎绸被晚风吹拂在青白的面孔上,半遮着她的脸,似是
为他遮挡着羞辱,也似……似是一具??体的??面巾……。
  龙尊吾嗡合着肿裂的嘴巴,再嘶哑的叫:“青青……青青……”
  她静静的仰卧着,依旧没有任何动静,龙尊吾咬紧了牙关,开始用力抬动插在土里的竹
桩,那竹桩是被双双人狼中的褚常春用两臂之力硬生生插入地下的,他这一插之力却是十分
沉而稳固,龙尊吾吃力的,缓缓的抬动着身体,插在肩胸之间的那柄匕首也跟着在微微颤
动,像绞着心。刮着骨,痛苦无比。
  粒粒的汗珠自额角滚落、他咬着牙,忍受着身上创伤的煎熬,忍受着细牛皮索深深勒进
腕臂皮肉之中的痛楚,慢慢地,他终於摇松了竹桩,一寸一寸的从土里拔了起来,在竹桩完
全拔出的一刹那,他失却重心的打了个跟跄,险些跌倒地下,吃力的稳住了脚步,他艰辛的
走到妻子身傍,俯视着那张娇好的,却充满了无比痛出的痉挛兴羞辱的扭曲的脸庞,那张脸
庞是如此青白。青白中,泛浮着一层绝望的死灰,那双原是十分明媚的眸子紧紧闭着,飞窗
而微翘的睫毛毫无生机的合贴在一起,那披敬的长发,那紧握成拳,指甲深掏人肉的双手,
那血那污迹……。
  “青青……青青……青青啊……”
  龙尊吾蓦地恐怖的号叫起来,声音是如此沙哑,如此惨厉。又如此的泣血断肠!
  他跪伏下去,满眶的热泪泉涌而出,他看见了,他已经看见了,那张隐隐张开的,失去
血色的嘴,流染左唇边四周的血迹,从妻子微张的嘴唇望进去,夕阳的光辉映得分明,她的
舌头已经完全嚼烂了!芭陶声激荡出空气里,逐渐变成了??哑的呜咽,泊泊的情泪洒淌,
慢慢变成了淡红的血水,而夜幕降临,此声幽寂,风,轻轻的吹拂着,将哭泣声带到远远,
带到天地之角,都是仇恨的呼叫,那是仇恨的咆哮啊。
  在她死前,她没有说出一个字,没有任何啼哭号,但是,无尽的委曲与羞耻,无尽的伤
痛与怨恨二字写满了她的脸,那无声的抗议,那死也不能释的冤仇啊!
  夜深沉。
  曲着身,忍受着刮骨剜心的疼痛,颤抖着牙齿咬拔出插在肩胸虚的匕首,牙齿紧咬在匕
首的钢柄上,他俯卧下来,将匕首刃口朝上的手摆好,然後,他半侧过身,用力将双腕凑在
匕首的刃口上磨擦起来,於是,没有多久,绑在他双腕上的细牛皮索,已在血淋淋殷红浸透
下被切断,他约两只手腕,却也被锋利的匕首割得伤痕????
  !
  解除了身上的东缚,他跑在妻子身边,直挺挺的不言不动,像一尊石壁木虽之像,一线
的目光透过血盈盈的泪波凝视着妻子的面容,宛如在凝视着悠远的幻梦,希望带走了,未来
也渐破灭,还留着些什麽呢?浓重的幽黯,只有浓重的幽黯啊。
  两颗心原是连系着异口的远景,远景中有着美丽的韵兴与无尽的欢笑,那一段短暂的江
湖生涯固然是多彩多姿的,但都在她如水的表情下是他心甘情愿的追险下来,他还年青,他
也有着将来发迹的希望,曾梦想过叱吒於叁江五湖的雄风,曾响住饼威慑於天下的喧赫,有
过骑土的梦,也有过扬名四海的卖气,但他没有再在风尘中闯荡下去,他追了下来,他只想
与她建立一个远离嚣镇的小家庭,一个小小的,温暖的窝,叁年多的时光他们享尽了甜密、
温柔,以及互相体贴的情爱,他们像一变比打马,一朵并蒂莲,一枝紧缠得分不开的连理
枝,他们没有非份的奢望,没有世俗的束缚,包没有除了他们以外的世界,他们彼此都付出
了所有的给予对方,他们并不希望求别的,只想能互相??守到底,这该是一种最低限度的
希冀,但是,苍天啊苍天,却竟连这一个小小的恩愿也不赐给他们,以後,这漫长而悠悠的
时光,又将如何渡过呢?
  痴痴的想,痴痴的怨,痴痴的跪着,露水湿透了他的衣衫,浸透了他的头发,风吹着,
凄冷冷的,就这样想,这样怨,这样跪着到永久吧,天色要亮,鸡子要啼,让宇宙永远像这
样混沌黑暗下去吧……。
  但,天,终於亮了,在一只孤伶伶的雄鸡悲凉的啼哀。於是,一把火像天烧的燃了出
来,这楹舍、茅顶,这竹篱、杂草,全被熊熊的火光吞噬了,黑姻滚滚上升,火苗放肆的伸
卷,人在倾刻,在昨天尚如此清雅而平静的这个小小的窝,已经化为一堆焦黑的废墟青
姻????的,淡淡的播散空中,龙尊吾佝偻而疲倦的身影艰辛的移向远方,他移动得那麽
缓慢,那麽吃力,但是,却连头也没有回一下;在????升散的青姻雾中,在倾颓的废墟
边缘,有一杯斩土隆起,一块白苍苍的木板半埋在那杯坟土之前,上面,用刀刻着歪歪斜斜
的几个字:“爱妻杜青青之基”。
  惨白的木板周丝,有着未乾透的血迹,在隐隐的晨雾凄迷中,这一杯黄土,这隐隐鲜
血,这败了的芦屋,这飘荡的青姻,象徵着一段不会磨灭的深仇大恨,死了的人会在九泉之
下啜泣,活着的人要用生命来洗雪羞辱。
  从鲁境的白马庙到蜀山湖,有一百多里地,在第叁天的黄昏,从粼粼的湖波晚霞里,在
一片深茂的丛草边,反映出伸出半截身子的龙尊吾,倘的面容樵悴而枯乾,起着微漪的湖水
将他的形态飘荡得模糊不清,空气里散发着白天烈阳留下来的闷热;他舐舐焦裂的嘴唇,将
瘀紫纹纹的头脸浸埋入冷例的湖水中,好一阵,他打了个冷战抬起头来,目光蒙胧的瞧着四
周,这里,是水平如缎,碧波无限的蜀山湖,他的身後,是一片疏落的树林,杂草蔓延如
姻,有不知名的粉红色小报生长着,一片片的似是一张张不规则的地毡,花儿随着湖边的风
在轻轻摇曳,远处,有一个小小的村庄,可以看见村子里的炊姻????,只是,隔得太遥
远了。
  一切都是这麽寂静,唉,又是寂静,这寂静就像一把无形的锁,一条无形的??
  ,老是锁着他的心,缠着他的腿,冥冥中啊,寂静里又含包了多少狂暴的号叫与咆哮?
  说不出什麽原因使他拖着两条腿像爬一样来到了这里,倘只知道麻木而痛楚的随这湖的
方向行来,早日,他曾来过几次,与他的妻,他记得他们都喜欢这片清澄而静溢的湖波,也
曾有过在此盖一间茅屋长住的打算,於是,下意识里,他就来了,虽然他只是一个人来,但
他来了,没有什麽特殊的目地,就是这样。
  疏林中,忽然传出来一阵轻轻的争执声,那声音很低沉。却都带着一股尽力压制的火
气,奇怪,林中什麽时候来了人?怎麽事先一点声音也没有听到?会有谁跑到这湖边的荒林
子里来吵架呢?
  龙尊吾摇摇头,漠不关心约叉半躺下身来,他觉得体内像烧着一团火,但风吹在身上却
又冷得扣寒颤,四肢宛如散裂了一样酸痛而毫无点力,脑袋沉甸甸的神智虽然清楚,却什麽
事也不愿想,什麽事也无心想。
  林中,争执的声音大了点,断断续续的随风飘了过来:“屠老儿,你不要耍赖……门
手、门口、门脑筋老夫已卖了第一扬斗手……门口你也算输了……什麽?你不承认?问题是
你提的,就像斗手是老夫提的一些……老不要鼻子,讲不过人还想瞎纠缠……”
  另一个带着叁分惊楞楞的声调紧跟着吵起来:“不要脸,冷老匹夫,我说天下没有人不
怕死,要你举出实例反驳,你却只晓得提一些故事的人物,什麽荆轲执图刺暴秦,公孙杵一
为义舍生,齐之五百死士兵殉田横,什麽文天祥誓死不屈,岳武穆大气磅礴,什麽侍中之
血,常山之出等等,当然,你指的皆是历朝的忠臣猛将,英雄忠士,这些人的忠肝义瞻都是
千真万确的,可是,我说的是实例,现在的实实在在的例子,名留青史的忠臣义士都有他们
那时抛头颅洒热血的环境与原因,假如换了一个时光与空间,他们必会留着他们的生命做更
有益与家国之事,所以,他们皆不畏死不宜死,但却有为千万人留正气,为後代子孙竖楷模
的心死之心,冷老匹夫,在我们目前活着的年代,你却找一个心甘情愿而视死如归的人给我
看看?”
  原来的声音沉默了一会,道:“你不要脸,老夫我方才已提了不少……”
  嘻嘻一笑,对方又道:“我要的是现在的例子,而不是往昔的,老匹夫,若你举不出,
我就算和你扯平了,咱们马上开始第叁桩比试!”
  “不行,老夫一定要胜你这一场,“金罗汉、大神叟”,说什麽也不能改成“大神叟、
金罗汉”!”
  方才的语气得意的笑道:“眼看着就要改过来了,若匹夫,这些年来我老头子一直吃你
压在下面,说不出有多麽闷气法,嘻嘻,十年河东转河西,咱们俩要换换上下位置了,你也
得吃吃老头子我的屁气!”
  “呸”了一声,原先的声音沉默了下来,杯中开始有了低微的蟋嗦声,好像这位老人正
在蹀踱沉思。好一阵,第二个声音带着些嘲弄的口气道:“不要拖死狗了,若家伙,你就认
了吧,咱们两个扯平,再开始第叁桩斗斗智,嘻嘻,那才是决战之战……”
  仍然没有回答,轻沉的步履声踩断了两根枯枝,开始移向这边,而这边,面向湖天夕
阳,龙尊吾正浑然忘我的悠然眺望着深远的极西方向。
  一个身穿纯黑色采光闪闪长袍的老人,正踏着一双福字履缓缓行来,他的头顶浑圆而光
亮,一双眉毛竖立像刀,面孔竟是一种出奇的淡金色!一双细长的眼睛虽是半瞌着,却依旧
有两股慑人心旌的冷电似全蛇般闪动,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宽大而紧抿着的嘴巴,这老人的
整个形态,散发着一股出奇的冷寞与威厉的气韵,假如没有力才那一阵子谈话,他这模样,
会使人怀疑他是一座永不会开口的冰山。
  缓缓的腹过来,老人淡金色的面孔毫无表情的凝注着浩瀚的湖波,但是,当他的目光还
没有正式投到一个地方,已蓦地转过身来。冷冷的盯向半驻在草卖里的龙尊吾,半晌,他淡
漠的道:“年青人,你是谁?”
  龙尊吾依旧瞧着凄迷的夕阳,晚霞的光辉,映照在他樵悴的面孔上,有一股奇异的湛然
光芒,似闪动着幻梦般的色彩,他没有回答,甚至连头也没有转一下。
  老人踏前了一步,寒瑟瑟的道:“老夫在问你的话。”
  龙尊告哆咳了一声,凄然一笑道:“间什麽?还有什麽好问的?”
  淡金色的面孔上蓦然浮上一层杀气,那杀气,以已凝聚得有形,老人厉热的道:“乳臭
小子,你大约是活得不耐烦了,年纪青青,竟然就如此骄傲跋扈?大胆!”
  龙尊吾突然哭似的笑了出来,倘剧烈的哆咳着道:“是的……说得好……我早就活得不
耐烦了……来吧!这付臭皮囊你拿……去……乾……乾脆脆的拿……去!”
  老人淡金色的面孔似蒙上了一层浓雾,他大步向前行来,冷森森的道:“四十馀年来,
老夫宰过似你这等表面倔强,内里怯儒的乳臭小子何止上百?小辈,你看错人了!”
  龙尊吾凄涩的闭上眼,道:“你动手吧,希望你像个够得上狠的人!”
  大喝一声,未见老人举掌做势,而他宽厚的双掌却已似两片钢刀一样的新到龙尊吾的头
侧,龙尊吾没有躲闪,当然,纵使他想躲闪也是万万躲不出去的,似刀口子利般的锐风
“猝”的从他两耳边缘擦过,那麽雄劲的掌力,却在剔耳而过的刹那蓦地消散无踪,没有激
起丝毫声响!
  龙尊吾的心平如水,没有一个点儿畏惧与恐骇,他静静的闭着眼,甚至没有想到死亡,
而自然他知道对方是十足可以将他置於死地的,他的面容虽是如此枯稿与苍灰,但却是如此
安祥与平静,宛如一个酣睡在母亲怀里的婴儿,那麽坦真,那麽无那。
  老人的掌势甫过,林子那边已传来另一位老人的叫声:“老匹夫,你在那里发什麽狂
呀?便是认了输也犯不着抡腿伸胳臂的自己找自己生气嘛,嘻嘻,你那一手“流红掌”火候
好似更深了……”
  老人古怪的注视着龙尊吾,眸子闪耀着一片深沉而微带喜悦的光彩,他若有所思的将一
双大手背到身後,面孔紧绷的肌肉也不可察觉的松弛下来。
  缓缓地,他半侧过头,林子里,走出来一个又胖又矮,活像一个大酒缸的老头儿,这老
头儿面孔红喷喷的,小眼睛又亮又圆,红红的鼻子下面有一张大嘴巴,下颔的肥肉重叠着,
走起路来身子摇摇摆摆,脸上身上的肥肉一起哆嗦,看去十分可笑。
  那胖老人一瞥见他的同伴,又大声嚷叫起来:“并不是缩着头闷声不响就可以赖饼去
了,老匹夫,你少在老兄弟我面前使这套障眼法儿……”
  黑色的袍袖一抛,老人淡淡的道:“屠老儿,你不是要找一个真正不怕死的人麽?你不
是要老夫为你举出一件实例麽?”
  胖老人一揉鼻子,叫道:“你找呀,只要找出来而我认为确是如此,我便认输;不过,
别再提些史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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