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沧海变成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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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沧海变成桑田-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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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震惊武林,顿时就名扬天下、遗臭万年了?”

  杞成舟颇觉好笑:“不是我打击你,那其实也不见得就能遗臭万年呵。”

  “为什么?”冷凝颇不服气:“你不要说我烧不成功。既然打定主意要做坏
事,那就不可能不成功的!”

  “我不是说你烧不成功,”杞成舟道:“可就是烧成功了,遗臭万年也未见
得成功呵。你想想,太阴教那是当今圣教,一举一动皆代表圣意,所谓阳春布德
泽,万物生光辉。你这一把火烧去,就说明很不满意这个阳春,就说明这个阳春
的德泽布得还是不够,这岂不是大大有损于圣朝之至治?所以对于圣朝来说,你
这把火就压根没有放过。等到圣教总坛重建起来,而知道这把火的人又统统死去,
记录这把火的史书再被全部删改,不要几年,你想想看,你这一把火,是不是也
就等于根本没有放过?”

  冷凝让他说得没了声音,半晌,道:“你这话听起来,好恐怖!”

  “我看你才恐怖呢,”杞成舟道:“小小年纪,什么不好想?想着放火!”

  冷凝吃地一笑:“我也知道是比较恶毒一点。其实这话我也只跟你一个人说
过,连阿闲都没告诉过呢。毕竟,要让人家知道了我竟是这样的蛇蝎心肠,再往
下的日子,可就不怎么好混了。再说,若被太阴教听去,先做好防火措施,这个,
往后我再想成功,可就更困难了。”

  杞成舟哭笑不得,咳嗽两声:“还没有问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是到阿闲家去,本来没准备进来的。恰好想起一件事,就过来问问。不
过,恐怕也迟了,”冷凝说着,往镖囊上顺手一拍:“上次你收了我一支镖去,
还在么?我爹总共给我打了十支镖,正好插成一排,少了一支,怎么都有点稀松
了。只不知那支还在不在?这么长时间,恐怕也早被你弄丢了?”

  杞成舟往灶膛里添了一根柴禾,头都没抬,道:“那还用说?这样吧,你到
屋里,从我那儿拿出一支添上。反正都是一样的剑花镖,除了上面没你的名号,
插在囊里,总归一样。”

  冷凝听见这样说,也不跟他客气,大剌剌进屋,走到内室一转,便见时常系
在杞成舟腰际的那个粗牛皮镖囊正卸在床头矮柜上,深暗无光,单只看着,便有
一种温暖朴拙的感觉。上前去一把拿在手中,那温暖竟透过掌心,一直流进心里
去了。也说不清楚那种异样的欣喜,冷凝不言不动,将镖囊在手中握了片刻,这
才小心翼翼打开来。

  这镖囊里面,其实也只得十支镖,整整齐齐地插成一排。如果抽掉一支,当
然也就稀松了。不过这年头,顾着自己就好,别人的镖囊稀不稀松,冷凝左右是
管不着的了。当下不由分说,拔出来一支,而且,还是取镖人最常用的右边第一
支。拔下来就攥紧在手心,只觉得那凉凉的触觉居然会有一种奇怪的灼刺感,烧
得整个身心都顿时热了。攥了一会,将那支镖很小心地插入自己的镖囊,再想一
下,又在杞成舟的镖囊里做了一番手脚,将最左边那根不常用的,替换到刚拔下
的空档里。这才一肃颜容,走出门去。

  厨房里这时已经饭香扑鼻。杞成舟站起来准备舀掉泔水,刚一揭锅盖,见她
进来,笑道:“姑娘!你倒是给我烧了饭,菜呢?”

  冷凝也笑起来:“这个不成问题,我这就到阿闲家骗两盘……”话未说完,
忽见杞成舟蓦地向她回过头来,表情惊骇莫名,顿时住嘴,道:“怎么了?”

  “你淘了多少米?”杞成舟道。

  “三碗呀,”冷凝觉得有些不妙,吱唔道:“我看小鱼每次做饭,都是……”

  杞成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冷凝大是慌张,情知又捅了漏子,勉强道:“呃,
多煮了,你便多吃点么!我这就去给你找菜!”话音未落,比兔子溜得还快,往
外一窜,两脚不停,扑拉扑拉,直奔出院门去了。

  一路奔出去,也不知从哪儿来的那么多欣喜,把胸口涨得满盈盈的,赶起路
来,不象是走,倒象是在飞。还不是普通的飞,是箭搭在弦上,被弹出去,破着
风,向前飞射。一直飞射到路口,扑!就跟一个从里面赶出来的马头撞在一起。
连马都顶不过她的力量,被撞得往路边一溜歪去。还好鞍上人骑术不错,一边紧
急勒缰,一边抱怨道:“姑娘,你走路也仔细些!”

  冷凝并不停步,只向他嫣然一笑,继续向前发射。那人被这个甜美的笑容弄
得发晕,也不知这小姑娘到底遇上了什么天大喜事,盯着她的背影看一晌,摇摇
头,自顾走了。

  冷凝也不知喜从何来,轻轻盈盈,往前又飞一阵,将到阿闲家,远远地,却
听见她嘎嘣脆的声音拔得老高,好象是在跟什么人骂架。再走近些,只听一个男
声道:“小姐!我最后申明一点,好狗不拦路,是它先咬的我!”然后是阿闲的
回敬:“公子!我也最后说明一下,我家这条门户狗,从来就没有咬错过人!但
凡它咬过的,都有贼形!便是咬了你,你又怎么样?”

  那男声又道:“不怎么样!老子也不过就是踹它两脚而已!”

  阿闲冷笑道:“好哇!说到现在,你终于肯承认是踹它两脚了!哼,你个破
落户,也不晓得认认门子,看你阿闲姑奶奶家的狗,就是那么好踹的么?”

  “哟嘿!”那男子道:“这世间的事,还真是颠倒了!你家的狗咬了人,莫
非我不该踹它,还得送上去让它再多咬几口不成?”

  “就你那一身臭肉?”阿闲道:“送上来,我家大黄还没有胃口呢!它咬到
你哪里了,有种的现出来,让姑娘瞧瞧?”

  那男子怒道:“呸!真是白日见鬼,撞见你这个刁婆娘!它便没有咬到我,
那又如何?这一路冲爷爷乱叫乱嚷,爷爷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便踹它两脚,
那又如何?”

  阿闲道:“好,现在你又承认它没有咬你了。如果说白叫几声就要挨踹,现
下姑奶奶眼前就有一只狗,也在这里乱叫乱嚷,你说,姑奶奶该不该也踹它两脚
呢?”

  冷凝听得直笑,拐过弯,便看见了这一场相骂的壮观阵势。阿闲已经冲出院
门,叉着两只手站在路口,大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架势。而她家的那只大
黄狗呢,竖着一只蓬松顺溜长尾巴,也在一边含着舌头,在喉咙管里“呜呜”怒
吼,以壮声势。

  那吵架的另外一方,果然阿闲说得没错,却是个“破落户”人物。一眼看去,
也不知道是文是武,或是士农工商里的哪一行。若说是武,倒穿了一身长衫,可
长衫也没有他那种穿法的,天气虽说比较暖和,也不至于就暖和到可以把袖子撸
得那么高,见到半条小臂吧?好象肉案子上的胡屠夫似的。可若说是文,脚下蹬
的却又是双武士靴。并且还有一条长刀,松垮垮地拖在腰上,差着一指的宽度,
便要及地。

  就只生得倒还不错,鼻直口方的,听阿闲说要踹他,狞笑道:“你试试呵?
有本事,你试试呵?”

  阿闲得了这一声,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冲上来便是一脚。那人一侧身,避将
开去。阿闲一招落空,这才知道碰见行家。她是有名的“刺玫瑰”,生性就是个
不服输,遇见对手,更有情绪。顿时精神抖擞,展开生平所学,暴风骤雨般攻过
去。那人居然还不还手,只是拖着一柄长刀左躲右闪,在拳掌缝隙中胜似闲庭信
步。时不时躲过一两招,还为阿闲惋惜道:“可惜!”

  他说一声“可惜”,阿闲自然便是更恼火一层。只是虽然恼火,打出这么多
拳头去,却连人家的边都沾不着,也就知道跟人家根本不在一个档次。猎户人家
的家传本事,应变是快得很的,这时早瞧见冷凝过来,便又一拳横打,一边挡住
那人眼光,一边就神不知鬼不觉抛出一个眼神。那边冷凝会意,慢慢走上前来。

  说时迟,那时快,阿闲大喝一声,一腿朝左横扫那人腰际。那人嘻嘻一笑,
显然是觉得这样逗她非常有趣,等那腿堪堪扫到,这才又道一声“可惜”,轻轻
松松朝右避去。这一避,忽然发觉,竟然避不过去。那右边不知什么时候,也飞
过来一腿。而这一腿偏又来得更加凶险,干脆利落,直扫腰眼。

  慌张中可劲儿往后一退。那踢过来的一腿却未使老,腿弯一伸,照是跟了过
来,一脚踹实。几乎是在同时,阿闲那一腿也改扫为踹,从左边踢过来。这两脚
一起踹中,顿将那人踉踉跄跄踹倒在地。

  “现世报,还得快!”阿闲拍手笑道:“这两脚,我可踹还给你啦!”

  那人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最后终于苦笑两声,拍拍屁
股站起来:“罢了罢了!有道是好男不跟女斗,其实我早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的!
今儿就算我张七个倒霉了,碰见孙二娘还不够,还外搭上个一丈青!”

  阿闲“咦”一声:“你叫张七个?”

  “其实叫八个也无妨的,”那人道:“反正我又不姓王。”

  阿闲笑道:“管你七个八个呢,我可听说剑花社里花馆张先生有一个不成器
的远房兄弟,就叫这名字。据说终年在外浪荡,吃喝嫖赌,花天酒地,无所不为,
无恶不作,还兼之五毒俱全,不学无术,是一个十足的败家子。”

  张七个叹道:“这种当头棒喝,我怎么现在才听到呢?要是再早一点,或者
我就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你现在是什么地步?”冷凝问。

  “现在是,”张七个道:“不得不来投靠我那十分好客的张治大哥的地步。
既然说到这个,在下就一客不烦二主了,两位同样好客的母老虎,请问一声,要
去张治家,该怎么走?”

  太阴教主

  燕山雪花大如席。也许,就是因为这里雪花出人意料的体格,每到冬天,一
当北京城的第一场大雪从半空中扯下白花花的帷幕,那场面,就很有点普天同庆
的意思。不止巷道里尽是百姓人家的欢呼,就是丹墀玉阶之上,王府侯门之内,
人们仰望白茫茫的天空,亦何尝不同样充满季节转换的欢乐情绪?

  永乐元年的这个冬天,北方的第一场雪,如今又如期落下,给北京城的人们
带来一片良好心情。虽说在南京,新登基的皇帝为了证明其宝座的正统,已经一
边删定史书,一边高举铡刀,以诛灭十族的雄伟魄力,血流飘橹,清洗了无数异
已分子,而这燕山脚下的北京城,却是今上龙飞之地,除了雨露恩深,人们自然
嗅不出什么别的味道。因此雪刚一降,便给这个又干又冷的冬天增添了喜气。整
座城内,到处只听见孩子们稚气的呼喊:“下雪了!下雪了!”

  下雪了。一年四季之中,雪可算得是件稀罕物事。偏又那么地纯洁干净。六
出雪花,透着亲近不得的晶莹透澈。所以人们总是说,冰雪聪明。冰雪又何能见
得聪明呢?无非是大家看着喜欢罢了。而当一天地都充满这种让人喜爱的东西,
人们也就无怪乎乐不可支。而这座城市,也就无怪乎从骨子里都透着喜气了。

  连鸟都透着喜气。天空中,一只灰白色的鸽子从飞飞扬扬的雪花里冲出来,
直冲进太阴教设在北京的总坛,在几座翘角高楼间回旋一晌,倏忽飞入雪兆楼的
一扇窗口,扑扇着翅膀,落在靠窗桌子上。桌子边早有人在等着。乱影一把捉住
鸽子,便从鸽腿上取下一个细长圆筒,顺手拔了簪子,从圆筒里挑出一张卷得仔
细的密信。

  看过了,便喜得什么似的,一下子跳起来,通通通出门上楼,跑到一扇雕花
门前,敲了敲门。门里面也没有应声。乱影等了一会,轻轻推门走进去。

  屋子里很静,只听见雪花打在窗纸上,沙沙沙地满耳作响。内室里,一个红
衣女子坐在案头,靠窗口在翻一本厚厚的簿册。其实说是红衣,也不确切。应该
是白衣上罩了层红色的轻纱。那红纱虽然色泽鲜艳,可是因为极薄极轻,便显得
象是一层淡烟迷雾。那女子整个人裹在这层飘飘渺渺的烟雾里面,看起来,给人
一种若真若幻的感觉。

  “教主大喜!”乱影恭恭谨谨地垂手站着,禀道:“四爷有信来了。”

  那红纱女子,也就是绰号叫作茜纱烟罗的太阴教主温柔凝神看着册上的文字,
并不作声。窗外的雪下得正紧。乱影莫名忽有些紧张,又道:“信里说,天山派
也已经收服了。那些不肯降入本教,组成太阴教天山派分支的,自掌门以下,都
已诛灭十族,前后共计斩杀一千八百七十余人。”

  温柔对簿沉吟,半晌,轻轻“嗯”了一声,顺手合拢册页,却还是没有话。
乱影该说的都已说完,站在原地,刚才的喜悦忽然间不知去向,抬起头,看着这
个红纱的背影,有一刹的游离。也许坐在窗前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她已经照顾、
服侍了十年的姑娘?也许那个姑娘早在踏入江湖的那一天起,就已经不再是和她
一起翻绳花抓羊骨头的小柔儿,而愈来愈变成另外一个人,变成了威风八面的太
阴教主?

  可就算是太阴教主,也应该对她带来的这个消息感到兴趣呵。自入夏以来,
他们太阴教就奉命扫除那些对于建文帝的失败仍然抱有同情的武林势力。四花公
子也因为这个任务而全部出动,簪花去了东南,对付三大世家;拈花揽下的任务
则是青城、峨眉以及昆仑三派;老三浣花前往东北削平长白派;至于眼前来了消
息的葬花公子,则是去西北,灭崆峒、天山两派。如今,前面三位公子都已早早
完成任务,转回总坛,只等老四从西北回来,大家就可以合力去啃少林、武当这
最后的两块硬骨头。偏偏这位四公子却自崆峒以西,就与总坛失去联系,自那以
来,一直生死未卜。如今好容易得了音信,教主却好象没有反应?

  乱影真是有些摸不清眼前的人了。也许从来,她就没有摸清过她?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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