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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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房子-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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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英抱着亦琼,在她耳边说,你也好好休息吧,累了一天。

    亦琼嗯了一声,挣脱连英的怀抱,告辞了。

    独自撑伞,走在夜雨中,亦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还夹着两声哭后的抽搭。她确实感到
累了,回到家就上床睡了。突然,她翻身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灯。刚才连英去周老师家时,
给了她一个他来之前写的东西。亦琼翻看起来……

    一个幻想者的梦

    ......火车在浓绿的山岭间行驶。他坐在靠窗的位子上,窗子是敞开的,他可以
随时伸头朝前看。前方出现过一个山洞,又一个山洞。个个山洞,从远处看都象巨人的眼睛
,带着不同的表情:或活泼,或沉静,或呈笑意,或现出怒容。

    见到她时,她会是一副怎样的表情呢?

    他走进了一个宁静的校园。树,很多很多,每一棵大树都温柔地守护着一片清水般的凉
爽的绿荫,象是在守护着一个静谧而美丽的梦。天色渐晚,几片玫瑰花瓣一样的云彩飘在天
空上。校园中浮动着阵阵悠远的香气,这香气仿佛是从云霞中散落下来的。

    他进入一幢楼,来到一个房门前,轻轻地敲着门,他觉得很怪,不懂这门是什么材料做
的,敲出的声音跟他心跳的声音一模一样。……门自己无声地开了,他迟疑地走了进去,看
见了她。她正背对着他,坐在一个很大的镜子面前,细心地梳理头发。他从没见过她本人,
只看见过她的两张照片。可是他一下子就认出了她。她也从镜子里看见了他,但没有站起来


    "请你等一下,我得好好地把头梳完。”她说,“因为我要结婚了。”

    他呆住了。好象喃喃地对她表示祝贺,可是他自己也没听清说了什么话。

    "你家里好吗?”她转过身,问道。“我记得,我在给你的信中告诉过你,应该好好与
妻子相处……”

    是的,他想起来了,她是这么劝过。要不是这么劝,他还不会在给她的回信中,表明他
爱自己的妻子。他是一个男人,有自己的自尊心,当他爱着的人向他反复劝告,要他爱自己
的妻子时,你叫他能说什么呢?……后来的事情不知怎么记不清了。好象是,他回了次家,
同意了妻子提出的离婚要求。

    他是自由的了。他很想到她这儿来看看,看她时,说什么呢,他没有想清楚。因为她曾
经给他写过一封信,告诉他,她不想再与他打交道了,要他把她的信都退还给她。他翻看她
的信,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副副图画,她对他讲过自己哭、笑,自己在哪儿休息。她告诉过他
,她的整个经历。他眼前不时地浮现出她的面容,她的身影。她还对他讲过,自己小时候穿
家里人做的凉鞋,上学是中队长,放学是野丫头,她的脚趾至今可以象螃蟹爪一样张得很开
,开玩笑时能把好友挟得直叫痛……她把这些都告诉了他,他觉得她是信赖自己的。也许,
该怪自己写的那封信……可是,她又能叫他怎么说呢?她那么聪明,应该能理解……



    他这么想着。

    "......现在,我也要有一个和美的小家了。更得这么劝你了。”她说。

    "可是,我已经没有了。”他说。

    "怎么……”她认真地打量他,表情在迅速变化:惊讶、怀疑、嘲讽。“噢,我明白了
。所以你到这儿来了。对吗?也许,你可能还想对我说,你爱我,是不是?大概你还要告诉
我,因为这种爱,你失去了原来的家?……可惜,已经晚了。”

    他模模糊糊地觉得,自己心里想的,好象真的是这些。她怎么知道的呢?不过,问这又
有什么用呢?他觉得自己已经无话可说,应该知趣:自己该走了。“祝你幸福……你就要有
一个和美的家了。”他说,“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也许不该问,可是你知道,我再也不会
来了……在我们通信的那段时间里,你爱过我吗?”

    "爱过,”她的声音变得柔和,表情也有些凄然。这叫他看了心疼。

    "那时我多么盼你的信呵。给你写信时,我常常是流着泪的,”她说着,俯身从桌子下
面找出一个墨水瓶,“你不知道吧?我写信,不光用墨水,也用泪水。我流泪了,就让泪水
滴落到这个墨水瓶里。在那段时间,我写给你的信,墨迹是很淡的,就因为,墨水中有泪水
呀。后来,当我不再爱你的时候,就用另一种墨水给你写信了……墨迹淡,说明我对你感情
深,这是用泪写的;墨迹颜色深,就表明我对你已经没有感情。……你是聪明人,细心的,
怎么就没理解我的这种暗示呢?”

    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自己好象分成了两个人,其中的一个听了她的话,要流泪了;另
一个则嘲笑他,不相信她说的话。

    他觉得自己有许许多多的话要说。他爱她。他多么想能为她做点什么事!他想告诉她,
她误解了他的那封信。她的信来了之后,他多难过,最后,他终于同意了妻的要求。他就这
样来到她这儿,可是他没有想到……他只能为她祝福了。

    她抬起头,看着他,她的目光使他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他觉得她似乎懂得了他要说而没
说的这些话。这真奇怪呀!

    "你说的,真的吗?”她问。

    他想,我没说呀,可是他说道:“是的,这次,我本来是想……不,我不说了,已经晚
了。”他说着,把带给她的信递给她。

    她却没有接。

    "这些信,不是我的呀,你再看看!”她笑了,“我的信,你早已寄给我了。”

    这么一说,他忽然也觉得,手中的信原来是他的信,是他用那么多中午和晚上,写给她
的。大都是他在收到她的最后一封信之后,他写的。他记得,这些信只是给自己看的,写完
,看一遍之后,就撕掉了,现在怎么又都整整齐齐放在一起了呢?

    "这是信,也是你的心”她很感动。“我替你保存吧!……要么,我们共同保存吧!”


    "共同?”他不明白,“我们……已经晚了。”

    她站起身来,看着他,并走上前一步,依偎在他胸前,拥抱他。他也一下子拥抱了她。


    "没有晚……”她说,“我刚才说的话,是骗你的,你呀,真不灵光……我,还是一个
人,没有爱人,只有你……”

    "那么我们一起生活吧!”他不敢放开手,仿佛一松手,他就会立即失去她,失去一种
最珍贵的生活。

    "晚上,我们一起去看夜景,好吗?”她抬头问他。他用热吻代替了回答。

    他们登上了这座山城的最高处,这座山,曾引起过他多少想念、憧憬和盼望,那时,她
似乎在遥远的天外。可现在,她就在自己的身边。他们一起望着山城的繁星般的灯光。

    她深情地依偎在他身旁,对他说:“你在给我的信中,已经描绘了这里的灯火,你还说
,千万家灯光,每个都有一个美丽而忧郁的故事,可我不愿意过忧郁的生活,你也不该忧郁
。你说,我们将来的生活会快乐吗?”

    他无限温柔地拥抱了她。

    六月六日夜——六月

    七日上午

    亦琼读完连英写的“一个幻想者的梦”,眼里噙着泪花,又禁不住自个儿笑。她想起她
最初给他写信的墨水颜色确实很淡,他却扯到是泪水写的了。那时,他们之间一点事都没有
,她一心帮他找接受单位。要是他们之间的通信就停止在用浅墨水写信的时候就好了,就不
会陷入以后的感情旋涡,有那么多的内心冲突和大悲大痛了。可是人的命运是难以预料的,
就象今天连英来重庆,她也不能完全猜透他的心思。他倒是想得美,她在这里痛彻肝肠的时
候,他那里,已经在幻想中和她一起爬山,看夜景,还热吻她了。男人和女人的思想是不一
样的。她上床睡了。

    一早醒来,亦琼伸了一个懒腰,跳下床,就忙乎去买早点,并准备中午的菜。她住一间
18平米的单间,有一个小厨房。母亲住在她这里,这两天正好到小弟家去了。收拾停当以
后,她到周老师家去接连英了。

    她刚走到门前,房门就自动打开了。连英拉着门把手,站在门里,对她笑。她也对他咧
嘴笑。连英一把把她拉进屋子,关上房门,搂住她说,昨晚休息得好吗?

    亦琼说,应该问今天早晨休息得好吗?

    连英仰起头来“噢”了一声,笑呵呵地说,我们是凌晨1点钟睡的了。他点着亦琼的鼻
子,你可是一个鬼精灵。

    亦琼躲着他的指点,咯咯咯地笑。她仰起头来,看着连英说,我看了。

    连英注意听,什么?

    亦琼说,《一个幻想者的梦》。

    连英说,嗨,你昨晚好大的脾气。他边说边拍着亦琼的背。

    亦琼把脸贴着连英的胸膛,双手围着他的腰,轻轻说,对不起。

    连英说,看来你以后发火的时候,我不能跟你争。我是男人嘛,不跟女人一般见识。

    亦琼一下抬起头,女人见识?我昨晚说的都是女人见识?我说得对的也是女人见识?

    连英忙说,又当别论。我不和你讨论这个问题,免得破坏了我们见面的气氛。

    亦琼说,回去吃早饭吧。都准备好了。

    他们开诚布公地谈了一天,连英对他的作法又再作解释,他没有欺负她的意思,也从没
想过捉弄她的感情。只是他确实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遇到事情难于一下子作出决断。况且
这是离婚的大事呀,不是那么容易的。不比亦琼的离婚,比较单纯,连婚姻存在的基本条件
都不完善,结个死婚,谁能认命?他最初和她通信,也有对她的同情和惋惜。

    亦琼听他讲,态度不那么激烈了。她说她能够理解。只是他得有个明确的态度。如果他
仍然留在原来的家庭,她不怪他,两人把话说清楚了,也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但她决不再
和他联系了。

    连英说,就真的不再联系了吗?

    亦琼说,当然。一年一度寄张贺年卡可以,甚至连寄贺卡都没有必要,平时通信就更没
必要了。既然我们的感情已经超出了一般的朋友感情,还这样通信就显得矫情了。不利于你
搞好家庭关系,也不利于我去建立自己的家庭。

    连英说,我是愿意和你生活在一起的,我也会去办离婚。只是我有担心,万一我自由了
,你却变卦了,和别人结婚了。叫我怎么办?我是爱你的呀。

    他说到这儿,声音有些发颤。亦琼垂下了头,心里不好受。她说,你真要办离婚,我变
卦了,那不是连做人的起码道德信誉都没有了吗?

    连英停了一会儿,换了一种轻快的声音说,你说你看见我下火车就喜欢,我一看见你拿
着张纸片迎上来,对我笑,我也喜欢呀。你上身穿白色的衬衫,下身穿黑色的西服裙,很好
看。心里想,这就是活生生的亦琼呀。我们并肩走在一起,我发现你在扭头看我,我也在看
你呀。当然,也许我看你不是那么纯洁。我看你脸,也看你的乳房,你穿的短袖衫是能够透
出里边的胸罩的。这也许是有点罪恶。

    亦琼听他这么说,瞪大了眼睛,天啦,看乳房?她“哇”的一声叫,然后捂住脸,扑哧
哧地笑起来。哎呀呀,你怎么这么坏哟!

    连英也笑得喘不过气,说,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了。不过,你放心,我不是对任何
女士都这么去看乳房的,那不成流氓了吗?你是我亲爱的人呀,我当然要看,要欣赏。我还
没有欣赏过你嘛。坐公共汽车的时候,我还抬手去把车窗,碰了一下你的胸脯,当然,是很
谨慎的,你没有发现。在车上,我始终把手放在你的身后,靠着你的背,表示我对你很喜欢
,很满意,这是我在给你发信号。

    亦琼一下想起昨天在车上的情景。她说,你把手放在我身后,害得我动都不敢动,原来
你是在发信号呀。

    连英说,是呀,可惜你对男人的经验不多,没有领会到。虽然你已经36岁了,可是你
的外貌,你的身体,一点不老,也很年轻呀。可能跟你坚持锻炼,冬泳、骑车有关系。

    亦琼很得意地说,当然,我还想生孩子呢,没有好身体能行?

    连英收起了笑容,很正经地问,你真的那么想生孩子?

    亦琼说,是呀,我是女人呀,女人就要生孩子呀。母性是女人的天然本性。

    连英说,现在好多知识女性不要孩子,你还要生孩子。其实你的年龄也不小了,完全可
以不要孩子,和丈夫一起把日子过舒服一点。好多女人要为自己所爱的男人生孩子,可以理
解。我已经有了孩子,我就不要求你一定为我生孩子。

    亦琼听了,一下警觉了。这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是为你生孩子?你有孩子是你的,原
则上我们结了婚,也是我的。但是我没生过,我就要生。这是我的权利,上帝赋予女人的自
然权利。一个男人爱他的女人,就应支持她生孩子,否则就是不善良的,自私的。我们的关
系还没到谈生孩子那一步,现在说到这里了,我就表明我的态度,不论我跟谁结婚,我都要
生孩子,生我的孩子。我生不出来了,那又当别论。任何人要阻止我生孩子,我就跟他过不
去。你搞清楚点,这可不是女人见识。

    连英说,你看,你看,又严肃起来了。你一严肃,就让人生畏。我只是觉得你这人很奇
特,思想言论很现代,写出那么些在学术界有轰动效应的论文,怎么在家庭生活,生孩子问
题上这么传统?

    亦琼说,这不矛盾,现代也是传统来的。我只求活个实在,尽我做人的本分。大概这跟
我的家庭影响有关。我家就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我从没想过要做一个违背自然的现代女性
。为了自己过得舒服,不愿生孩子,这样的现代女性,我不敢苟同。

    连英不言语了。

    亦琼对连英说起北碚街里有个恐龙博物馆,是重庆博物馆的分馆,她问他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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