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又被压了下去,交织成一片惊魂夺魄的乐章。
突然间响起两声闷哼!紧接着扑通一声,似是有物摔倒地上。
胡柏龄运内功,发出长啸,和那怪笑之声互较高低,只觉那怪笑声,有如泻地水银一般,无孔不入,双方斗了一阵,仍是难分高下,可是胡柏龄已累得满头大汗,因为彼此互不相见,既不知那口发怪笑之声的是何等之人,亦不知他是否和自己一般疲累不堪。
忽的怪笑大振,长啸声登时被压了下来,胡柏龄正待拼尽余力反击,那怪笑声倏然而住,显然那人是害怕再和胡柏龄这般相斗下去,因为那埋伏在大殿四周的相随之人,已忍受不住了。
这时,胡柏龄也已甚觉疲累,怪声一住,立时停下长啸,略一调息,高声说道:“阁下既然身具这等武功,自非无名之辈,何不堂堂请出一见,这等藏头露尾,不觉着有辱阁下盛名吗?”
只听一角暗影之中,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道:“老夫已二十年未和生人见面了,平常之人,老夫也不屑和他相见……”
胡柏龄暗暗忖道:“好大的口气!”口中却冷笑道:“胡某既然不配和阁下相见,不知邀我到此何意?”
只听那冰冷的声音,重又响起,道:“老夫重履江湖,即闻大名,原想传言未必如真,哪知今宵一会,竟是不凡,敬请稍候片刻,老夫立刻出见。”
胡柏龄暗暗忖道:“这人鬼鬼祟祟,不知弄的什么玄虚,难道现身之前,还有什么花样不成。”
心中念头未息,忽见眼前绿光闪动,眨眼间亮起了四盏光焰碧绿,有似鬼火一般的灯笼,四个身穿绿衣的美婢,各提一灯,缓缓自神像后面走了出来。
这灯光虽然碧绿黯深,但在胡柏龄这等内外功兼修的高手看来,已如旭日高照,皓月当空,大殿景物,清晰可见。
只见那四个绿衣美婢,都在十六七岁左右,个个黛眉樱唇,粉脸艳红,虽是莲步细碎,姗姗而来,但步履之间,却十分轻灵稳健。
胡柏龄见识广博,一望之下,立时辨出这四个年轻轻的绿衣美婢,都有着一身极佳的武功,当下提聚真气,暗中戒备,反手把长剑插入后背剑鞘之中,一手扶拐而立。
四个绿衣美婢,直步入大殿正中,才一起停下身来,然后缓缓散开,各把手中灯笼,高高举起。
胡柏龄正想借机看看四周情势,忽闻沉重的步履之声传入耳际,赶忙凝神望去,只见一个胸垂白髯,身披黑袍,发挽道髻,手执拂尘,脸长如马,颧骨高突,面如死灰的高大之人,慢步由神像后面走了出来,举步落足,着地有声。
此人生像已带着三分森森鬼气,加上那四盏碧绿灯光一照,和他那身漆黑道袍的装着,看将起来,直似鬼域中走出来的生死判官一般。
胡柏龄胆子虽大,但一睹此人形貌装束,也不禁心头凛然微震。只见他走到四个绿衣婢女中间一站,轻轻的咳了一声,四个绿衣婢女同时把手中高举的灯笼放了下来。
胡柏龄正待开口,那黑袍怪人已抢先说道:“你就是去年北岳绿林大会之上,独败群雄,夺得盟主的冷面阎罗胡柏龄吗?”
胡柏龄见他言词托大,老气横秋,不觉心中有气,冷冷答道:“不敢,胡某人正是在下。”
那怪人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一翻,打量了胡柏龄两下说道:“果是英雄气度,一表人材。”
胡柏龄道:“好说!好说!老英雄过奖了。”
那怪人微一咧嘴,无声无息的一笑,道:“当今武林之中,那些自我标榜正大门派中人,自天下绿林推举出盟主之后,都已大生恐慌,准备联手合力,大张挞伐,你身为绿林盟主,不知对此事有何应付之策?”
胡柏龄看他说话神态,俨然以长辈自居,哪里像是对待一个初度相晤之人的说话,心中大感不悦,冷然答道:“此事在下还未曾听人谈过,故而仍无应付之策。”
那怪人举起手来,一拂胸前长髯,说道:“身为绿林盟主,竟然虑不及此,一旦事情发生,人家出手攻你们个出其不意,难道届时束手就范,任人摆布不成?”
第 八 回 阴魔出世 两败俱伤
胡柏龄暗道:“此人不知是何许人,应该先把他底细摸清再说,”当下答非所问地道:
“不知老英雄上名高姓?”
那怪人脸色一沉,冷冷说道:“老夫昔年行道江湖之时,承得武林同道抬举,送了个‘阴手一魔’称号,不过老夫几十年未在江湖上行走,知这称号之人,只怕已所余无几了。”
胡柏龄虽是当代绿林盟主之尊,但他出没之区,只在江北一带,除了当代中几个盛名卓著的高手之外,对江湖上老一代的高手,知之不多,心中暗自忖思道:“阴手一魔之名,确未听人说过,但这称号之中,既阴又魔,相必是十分凶残之人。”立时抱拳笑道:“久仰,久仰!”
那怪人原想胡柏龄这等年龄,决不会知道数十年前之事,是以说出绰号之后,重又加上一句,以便留个下台之阶,哪知胡柏龄竟然抱拳作礼,连道久仰、久仰,心中甚觉意外,暗道:“昔年我被少林高僧大举围歼,身负重伤,突围而走,世人大都认为我已死去,难道我的名号,当真还在江湖之上传诵不成?”
他生性阴沉残酷,一向多疑,喜怒之情,从不形露于神色之间,尽管心中沾沾自喜,但面色仍是一片冷漠地说道:“你纵然知道老夫这绰号,但以你那点年龄对昔年江湖上事,也难了然许多,何况无知世人,大都以为老夫早已死去。”
胡柏龄暗暗忖道:“他既然重出江湖,必预备有一番作为,倒不如借机和他攀谈,恭维他几句,探听他的意欲如何!”
当下拱手说道:“老英雄这次重履江湖,想来必预备作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了?”
阴手一魔冷冷笑道:“老夫这番重出江湖,本想就找绿林道上,联络几位高手,合力同心,和那些自诩正大门户中人,作一次生死之搏,那知竟被你抢了先着,夺得天下绿林盟主之位。”
胡柏龄道:“老英雄说的不错,近数年采咱们绿林其中人实在受他们的恶气不少……”
阴手一魔听他所说之话,和自己想说的话一样,不禁心头大悦,阴沉冷漠的脸上,忽然间流现出一抹笑容,说道:“想不到老夫隐居之后,咱们绿林道上,竟然出了这样一位人才……”
他微微顿了一顿,道:“老夫生平之中,从未对人生过如许好感,但对你,却甚例外,老夫原意要一争长短,但你既和老夫气味相投,这绿林盟主之位不取也罢。”
胡柏龄心中暗道:“这中间还有这大曲折……”心念初动,阴手一魔又接着说道:“老夫虽可容你坐绿林盟主之位,但却必需依老夫三个条件!”
胡柏龄暗暗骂道:“老大的口气!”口中却微笑道:“不知三个什么条件?”
阴手一魔道:“第一件,要把绿林盟主的实权,交于老夫,一切尽依老夫暗中调度;第二件,你要拜在老夫门下,由我再传你几种绝技;那第三件……”
胡柏龄道:“第三件怎么样?”
阴手一魔突然举手一挥,四个绿衣小婢各自向后退了三步,举起手中灯笼,齐声说道:
“上酒。”
胡柏龄暗骂道:“哪来的这许多臭排场。”抬头看去,只见那神像之后,缓步走出一绿、一白两个中年艳妇,每人手中托着一只小巧的玉盘,姗姗而来,到了胡柏龄身前停下。
阴手一魔冷冷说道:“第三件,最是简单,只要你把玉盘中两杯药酒饮下。”
胡柏龄低头望去,只见两只玉盘中酒色各异,那白衣艳妇手托玉盘中的酒色一片血红,绿衣艳妇玉盘中的酒色,却是浓黑如墨,不觉一皱眉头,问道:“不知又有何妙用?”
阴手一魔哈哈大笑道:“老夫和你一见投缘,索性破例告诉你吧!那墨色浓酒,名叫‘向心露’,饮下此酒,终生一世,都将对老夫不生二心,凡入我门,必饮此酒。”
胡柏龄道:“一杯药酒,能有多大毒力,我就不信,使人终生一世向心于你。”伸出手去,取过那墨色药酒。
只见那白衣艳妇脸上闪过一抹愁虑,素腕一伸送来玉盘,说道:“凡入我师之门,大都先饮此酒,对你岂可破例。”
阴手一魔突然放声大笑,目注胡柏龄道:“老夫索性让你占个便宜,只要饮下她杯中之酒,老夫连人一并相赠。”
此等之言,如在胡柏龄未改过向善之前,听后不过付之一笑,但此刻听来,却甚感逆耳难进,不禁脸色一变,冷然说道:“这等淫媚之酒,岂是大丈夫应饮之物,虽然区区一杯药酒之力,未必能使在下乱性。”
那白衣艳妇星目中闪动着奇异的神光,盯注在胡柏龄脸上说道:“先饮此酒,是我师门中严厉之规,你既答应入我师门,拒饮此酒,那是不敬师长……”
胡柏龄纵声笑道:“我几时答应了拜在你师父门下?”
阴手一魔脸色一沉,冷冷说道:“多口的贱婢!……”忽的向前欺了两步,左掌一伸,掌势已按在那白衣艳妇背心“命门穴”上,只要他一吐掌中的蕴蓄内力,这少妇势非被震死掌下不可。
胡柏龄忽然大喝一声:“住手!对付一个妇人女子,突然下手,岂是大丈夫的行径!”
阴手一魔怒道:“她是我门下弟子,杀留任我之意,如何算得突然下手。”
胡柏龄朗朗大笑,道:“她纵然是你门下弟子,你也不能这般对待于她。”
阴手一魔缓缓收回放在那白衣艳妇“命门穴”上的左掌,笑道:“你是替她求情吗?”
胡柏龄道:“那倒不是,一门之中,应有门规戒律,她纵然犯了门规,也该按律规治罪,这等出手就要杀人的行径,哼哼!哪里像一派宗师的身份!”
阴手一魔被他几句反问之言,说的张口结舌,答不出话,呆了一阵,道:“你说的倒是不错。”
胡柏龄突然一耸浓眉,环目中神光闪闪地说道:“举凡比试,首应求得公允,老英雄命我饮下这两杯药酒,想来定然自信这药酒下腹之后,在下有生之年,都将对你不生二心,不过在下饮下这两杯药酒之后,要是果如所言,那也罢了,万一这两杯药酒难以迷失我的本性,不知老英雄何以自处?”
阴手一魔冷冷说道:“你欲让老夫如何?”
胡柏龄微微一笑,道:“如若我饮下这两杯药酒,仍是依然故我,那就请老英雄想个自绝之法,离开人间,也免得丢丑现眼,有伤身份。”
阴手一魔看他不慌不忙的侃侃而谈,似是根本未把两杯毒酒放在心上,不禁心中动了怀疑,暗道:我这毒酒百试不爽,此人竟然敢这等和我相赌,难道他身怀解毒的灵药不成?一时之间,沉吟难答。
胡柏龄看他神色,满是迟疑之态,便知他是怀疑自己手持有解药,当下也对阴手一魔瞧了一眼笑道:“看老英雄神色,难道疑心在下话中有诈,或是认定在下身有解化你药酒之药不成?”
阴手一魔被他一问,暗道了一声“惭愧”,脸色微变,呵呵一笑,却未言语。
那白衣艳妇听得二人言语,紧张惶急的脸色,略略一松,星目中闪现出一种惊讶,关切,和期待的光辉,款款的向胡柏龄望了一眼。
胡柏龄偷眼看了看天色,心里暗中盘算,当下接道:“在下虽存心一试老英雄的药酒,但是老英雄却疑我藏有解药,而且看老英雄神色,不但不信在下之言,且还想搜查于我,看将起来,老英雄也太不信人了,这真使在下不敢恭维。”
这几句话,说的不但理直气壮,而且十分锋利,只说得阴手一魔脸色骤变。
那白衣艳妇听胡柏龄言词这等锋利,斜目看了他一眼,但见他依然毫无顾忌的侃侃而言,不禁暗中叹了口气,樱口张动了一下却没有说出话来,星目流转,又向阴手一魔看去。
阴手一斑被胡柏龄说的恼羞成怒,脸色一变,暴喝道:“难道老夫就当真不能搜查于你吗?”
胡柏龄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阴手一魔喝道:“你不要在老夫面前卖狂!”说话间右掌疾扬,激起一股强猛的劲风,直向胡柏龄撞去。
胡柏龄不闪不避,左掌在胸前划了一圈,硬把阴手一魔击来的劲道,逼挡开去。
阴手一魔一阵怪笑,道:“老夫几十年未在江湖走动,也二十年未和他人动手,想不到江湖上倒真的出了不少人物,看你这一掌,确很有一点功力,难怪你能争得绿林盟主之位了。”说罢又是一声怪笑,道:“今天老夫倒要见识见识呢。”
胡柏龄硬挡了阴手一魔一掌,知他功力实是深厚,这时心里暗自忖道:“眼下不用说他们人多势众,就单这阴手一魔一人,也就不易对付了,现下只有与他拖延时间,待余亦乐几人到来,再作道理。
心念转动,人却微向一侧略让一步,道:“在下尊敬你是前辈英雄……”
那静站一旁的白衣艳妇,适才见他二人言词犀利,已是十分不安,又见阴手一魔向胡柏龄发出一掌,只惊得花容失色,嘴唇发白,如若不是心惧阴手一魔,真想向前阻劝。
这时她见胡柏龄让向一侧,再也无法按拣得住,当即启口向着胡柏龄道:“你既答应入我师门,如何能这等无礼……”
胡柏龄道:“在下何时曾答允入你师门了?”
那白衣艳妇道:“你允饮此酒,就算答应,难道还不承认吗?”
胡柏龄道:“我答应饮此药酒,乃是不信这药酒有什么怪异的药力。”
阴手一魔心里不由得一动,暗道:只要你饮了此酒,只要你真的没有解药,老夫还怕你逃出我的手掌吗?
但他继而一想,看胡柏龄那种对药酒有恃无恐的神态,心里又狐疑不定起来。
这阴手一魔乃心多疑忌喜怒不形于色之人,心里一阵盘算,越想越疑,暗下一片决心,转脸对伺立身侧的绿衣少女道:“你们上去,搜搜他身上,可有什么私藏的解药没有?”
胡柏龄冷哼一声,沉声喝道:“你们当真要搜吗?”
那两个绿衣少女望了阴手一魔一眼,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