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虎踌躇许久总算跨步移向妇人，但当妇人伸出手时，他却下意识的闪躲。
妇人感慨万千，看着阿虎那另半边正常的脸蛋，多秀气俊美的孩子呀！
“阿虎。”妇人崩溃的抱着阿虎痛哭失声。
阿虎虽然不明白为何妇人有此转变，仍然回应的抱着妇人掉泪。“娘。”
古云扬起欣慰的笑容道：“多美好的一幕。师父，你瞧……阿虎很爱他的娘，可是他的娘却拒他于千里之外，如果我们今天没帮助他们，你认为未来他们的命运会如何？我猜，以后阿虎不会孝顺他的娘，两人即使同住一屋檐，仍然会形同陌路人。最后他的娘还会抱怨阿虎不孝顺，认为当时不寄望阿虎是对的选择，但她丝毫不懂，抹煞她们母子亲情的人就是她。”
枫樵好奇的打量古云，似乎古云是罕见的奇珍异兽。而这也是枫樵，第一次对妖怪有其他看法。
古云改趴在屋檐上，这姿势能让他更清楚的望见妇人与阿虎，古云一面踢着脚，一面又道：“就像人类与妖怪，人类讨厌妖怪、把妖怪拒于门外，最后又嫌妖怪不帮助人类，但这也是人类造成的不是吗？其实妖怪也会想……和平的与人类一同居住，可惜，人类并不欢迎妖怪。”
妖怪的冷漠是人类造成的？枫樵正想反驳，可是却想不到理由。
古云努努嘴巴，手无聊的敲打屋瓦，“不过也不能责怪人类，这是天性，每个人都会害怕比自己强大的东西，其实人类怕的不是妖怪吧，是怕自己的弱小会打不赢妖怪。自以为妖怪会残害他们，可笑，妖怪又不是闲着没事做。唉……蠢呀，笨的可以，幸好我家的乙空不一样。”一想起乙空，古云扬起天真单纯的笑容。
枫樵陷入沉思中，上齿不自觉的咬住下唇。
古云滚到枫樵身边，像蛇一样绕上他的身躯，对着脸色发青的枫樵笑着说：“师父，小云儿想睡了，咱们回被窝里吧，好吗？”
枫樵倒抽一口气斥道：“谁和你是咱们？别说的好像我要和你一起睡，没的事。”扳开古云的纠缠，枫樵才惊觉是该回丹枫谷了。
第五章 百年
丹枫谷百年如一日，落枫依旧布满在泥上，片片丹红仍是茂盛的生长。而洞府也同样存在，不同往昔的只有……
“乙空，你踩到我的脚了啦。”一名白发书生不满的大叫，双眼瞪着踩在他脚上的那只黑鞋。古云不懂，为什么小时候还算精明的乙空，长越大越见糊涂？
“啊，对不起、对不起。”黑鞋的主人快速退开，直往后退去。
只是黑鞋才站定位，又听见一声低沉的声音道：“乙空，你踩到我了。”金凌望着头发杂乱的乙空，猜想乙空肯定是忙了一整夜没休息。
乙空尴尬的拿开脚掌，歉疚的望着金凌。“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古云拿着一把蓝色的扇子煽凉，以同情的口气对金凌道：“原谅他吧，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前些天他还把师父的紫琼草踩烂了，师父也原谅他了，我们只是被踩踩脚，实在算不上严重。”
紫琼草是枫樵花了几十年心血种的仙草，没想到乙空一脚就让它归西了。
乙空搔搔脑袋，他也挺过意不去，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怎么后悔依旧无济于事。
金凌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乙空，原来在他出门的这段日子，乙空仍然没停止闯祸。
一名貌美的姑娘忽然冒出，插入三人的话题问道：“在聊什么？”姑娘一身青黄衣服，笑的甜美动人。
乙空一见姑娘出现，便开心的唤道：“师姐。”‘三百年岁月，众人也未躲过岁月的催老，虽然四人并没有现出老态，但却已经是大人模样。
其中古云一脱童稚时期的狂傲，样貌斯文、五官端正的像是白净的文弱书生，外貌年约二十出头，发上随意系了个髻，让神态略显庸懒，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那头白发。而他不晓得何时，手上多了一把蓝色扇子，不时能看见他一副悠闲模样的摇扇。
至于金凌，他长成八尺身高，给人的感觉就是温文儒雅，金褐色的长发也是随意盘起，并没有刻意多作打扮。身边仍然随时带着佩剑，虽然已不是从前那支。
乙空呢，以仙风道古形容最为适合。黄褐色的长发平常会拢成整齐的发髻，让人感觉个性严谨，可事实上并不是这么回事，外表年纪与金凌、古云相同。
以前那位秀丽的小姑娘青绣，则是越大越见美丽。其实她可以使自己不长大，依旧保持小姑娘的样貌，但她总觉得这样不像是三人的师姐，倒像是他们的师妹了。
“没聊什么，师姐，师父他还好吗？”一说到枫樵，古云的笑容便敛起，连神情也跟着正经。
金凌接着问：“师姐，我前往南海阁的这段日子，师父的状况如何？”谈起枫樵，金凌也是忧心。
原以为变成仙人就能长生不死，与天齐寿，后来才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仙人只不过是比凡夫俗子能多活几千岁，并非是可以永生的，寿命一到依然得去地府报到，喝下孟婆汤转生轮回。
这一年来，枫樵的精神、气色一下子退化了很多，这种改变令四人措手不及。枫樵曾经表示过，他的寿命就快到尽头了，再活也不会超过三年，至于详细的时间，得要到死前一个时辰左右才会有感应。
虽然知道生死不是人可以控制的，但四人就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青绣才刚从枫樵的房里走出来，她眼珠子忧忧转了两圈后回答：“最近师父冥想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几乎都在打坐，我也没敢打扰他。刚刚我进去的时候，师父还是在盘脚调息，什么话都没交代。”
本来气氛因为金凌回来而热闹一些，青绣说完话后又降为冰冷了。
灰色的空气让古云不适应，他叹了口气道：“唉，生死有命，为什么我还是抛不下呢？”
乙空看着自己的手掌道：“我又何尝不是。小时候常听人家说，世上有种长生不老药，可是我却做不出来，要是我能炼出这种丹药就好了。”一夜没休息，就是在炼丹，这种工作已经进行了大半年，但他仍然没有长生不老药的头绪。
金凌习惯性的用指腹磨擦剑柄，思索半晌后安慰乙空：“长生不老药，可不代表长生不死。你也尽力了，我们再想想其他法子吧。”
青绣用手指轻点金凌的肩膀，柔声细语询问：“你要进去看看师父吗？师父还不晓得你回来了。”金凌离开的这一个月，她可是比谁都想念他。三百年的时光荏苒，没使她的爱意消退，即使金凌并不晓得她的小女人心思。
金凌客气的微笑，凝望着通往枫樵房间的走道，然后摇头决定不去了。要说他没勇气也行，他实在不忍心看见了无生气的枫樵。“以师父的功力，我一进丹枫谷他肯定便知道我回来了，既然他在休息，我就不吵他了。我们泡茶聊聊吧，也一个月没见你们了，最近有发生什么事吗？”
“我们这里风平浪静，我比较感兴趣南海阁的事。金儿，南海阁好玩吗？”古云拉着金凌的手直往后院走，那里有成套的茶具。古云没去过南海阁，这回金凌到南海阁去也是头一遭。
不过金凌不是去玩的，而是代枫樵去办事。由于古云生性难捉摸，又太爱玩。青绣则是离不开枫樵，加上枫樵最近又是这种状态，就更令青绣放心不了。乙空虽然勉强能胜任，可是他糊涂的个性不晓得何时会发作，而且他也没有意愿前往，他比较想专心研究长生不老药的药方。所以，众人之中金凌最为合适了，理所当然是由他去南海阁。
四人之间的气氛又回温了些许，三人拥簇着金凌来到后院。古云一把将金凌按定在石椅子上，然后到井边汲水。
乙空与青绣自动自发的坐好位置，青绣一坐下就用款款深情的视线望着金凌。
金凌没发现青绣的眼神不对劲，要发现早在三百年前就发现了。他自顾自的把茶叶往茶壶里倒，然后为大家摆好茶杯。
乙空一手撑着下巴，神色呆滞的遥望远方，心里仍是在思忖长生不老药的配法。
古云拿着井水唏哩呼噜倒进壶里，然后为小火炉内的木炭起火。坐下后对金凌道：“金儿，快说说南海阁的事。”
金凌见古云两眼发光，也不卖关子的直接说：“不好玩，是个挺闷的地方。”左右摆摆手指，一下子击碎古云的幻想。“还有呀，紫琊夫人其实是个老夫人。”老字还特别加重音。
古云揩揩嘴角，能理解的表示：“哎哟，紫琊是枫樵的师妹，应该也不年轻了。南海阁长什么样子，除了紫琊还有遇见别的人吗？”古云对老女人并没多大兴趣。
金凌仔细回忆了一会儿，缓缓说道：“有，不过全都冷冰冰的，没见他们笑过。南海阁的规定很严格，莫琊夫人每个徒弟都不敢放肆，我也很少和他们有机会说话。我大多时间全是在陪莫琊夫人研究二十七兽的记载，又闷又无聊。”
金凌这次前往南海阁的目的，便是把一卷枫樵手书下来的卷轴拿给莫琊夫人。那卷轴里的内容，是枫樵这生遇过的奇特精兽的记载。
因为枫樵知道莫琊夫人喜欢精兽，而他也晓得他将不久于人世，所以想要多少为莫琊做些事。
古云可惜的叹道：“唉，害我这么期待。”腿一踢，将手枕在头后。
金凌看了眼乙空，伸手好玩的戳他。“乙空，怎么不见你说话？”
乙空身子一怔，猛然回神，有点被吓到的问：“啊，什么？”
金凌抿唇微笑，半晌才道：“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古云瞄了一眼乙空，有些调侃的帮忙回答：“不就是不死药方吗，现在只有那药方能引起乙空的兴趣了。”
乙空脸蛋微红，不满的回嘴：“就你最清闲，师父都快仙逝了，你却像是没事人一样，也不见你担心还是难过。古云，别只是嘴上说舍不得师父，你好歹也帮忙想想，该怎么救师父呀。”
古云望了眼刚烧开的水，将滚水注入小茶壶中冲泡茶叶，一股淡淡的茶香立刻溢出。
乙空不耐烦的咂嘴，半晌又念道：“古云！每次和你讲这事，你就装没听见，可不可认真一点呀？”可能是过于生气，乙空剑诀一掐，凝聚寒冻之气于指尖，再往茶壶一指！
喀！正从大茶壶中流出的滚水，瞬间化为弯弯的冰柱。‘古云眼睛一瞠，皱着眉头道：“哎呀，好不容易烧开的水，你要玩也玩点别的咩。”拔掉卡于壶口的冰柱，古云将茶壶放上小火炉重新煮过。
金凌则接过古云手中的冰柱，放进嘴中卡啦卡啦咬着品尝。“古云，说真的，你想出法子没？”他不相信古云真能冷眼旁观。
青绣略感错愕，不懂金凌怎么如此相信古云，她的视线跟着金凌的眼光一同落于古云脸上。
古云抿着唇摇头，乙空见状不禁颓丧的垂下脑袋。
拿起扇子狂煽，古云久久才挤出一句：“好办法是没想到，馊主意倒有一个可以试试。不过……不知行不行的通，所以一直没提出来，我还需要考虑一下。”
乙空喜上眉梢，激动的抓住古云的手腕问：“你一个人考虑，不如我们一起帮你评估。到底是什么法子？不管馊不馊，现在也只有试试了。”
金凌握住古云的另一手道：“古云，我就知道你行的，快点说吧。”
青绣同样双眼水融融的望着古云，一脸乞盼。“古云。”柔柔的一声唤，叫的人心软。
古云困扰的看着三人，半晌后总算是投降。“好啦，我说。不过也让我先冲个茶吧，水滚了。”用眼神一睨炉火上的茶壶，果然它正噗噜噗噜的窜着白烟。
青绣讨好的拿起茶壶，自动自发为古云冲茶，然后双手把杯子递向古云。
金凌与乙空同时松手，但眼睛却直定定的瞅着古云不放，企图让古云产生压力，快点说出所谓的馊主意。
“咳。”古云装腔作势的咳了一声，收起扇子道：“乙空、金凌，不知你们还记不记得，当时我们在白莲谷时，曾去无凌道馆窃出一本《盗岁》的道家秘籍？”
乙空望了一眼金凌，金凌茫然的看了看乙空，两人默契十足的一起摇头。
古云拧拧眉，确实不能怪两人，都是三百多年前的事了。“这本盗岁，主要是在教人延年益寿的妙法。之所以称为盗，是因为得到长寿的人，这些寿命等于是向阎王偷来的。阎王总会发现，然后再次派鬼差来取命，到时入了地府，便将受到惩罚，因为违反天条。所以……做这事要有破斧沉舟的决心。我算过了，师父躲过这次的天劫，下次寿尽是六十年后。”
这主意果然很馊，一定会害枫樵遭到阎王的责罚。
众人陷入各自的深思中，约一刻钟的时间，青绣率先开口道：“这个不怕，师父怎么说都是得道仙人，就算日后被阎王发现他盗窃岁数，顶多是心里不舒坦罢了，相信阎王不会为难师父的。”
乙空点点头，同意的附和：“嗯，我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难道真的要让师父现在就被鬼差收走魂魄吗？”
“要是阎王真的要罚，那……就让我来担吧。这事也不是师父要我们做的，是我们自做主张，怎能把罪过都记在师父帐上。”金凌也决定一试。“六十年就六十年吧。”
古云扬起笑容，高兴的表示：“嘿嘿，我们果然是好兄弟，连想法都这么一致。不过这方法……不是我一开始不说，是打算在师父确定死亡的前一时辰再说。现在没办法进行，要等鬼差将至时才能展开行动。”怕的是隔墙有耳，难保老天不会听见。
青绣不懂的挑起眉毛，这盗岁一事，她还是头一回接触到。“古云，你就别再卖关子了。即使是现在不能做，至少先说说我们到时该怎么办吧，免得我们手忙脚乱把事搞砸了。”
乙空一个劲的狂点头，“古云，快点说呀。”
古云眼珠子溜跶一转，扇柄往桌上一敲！喀。众人心中皆是一震。
古云将身子倾向桌子中间，众人也跟着围上前来。古云悄声道：“我……现在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