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在天下+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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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在天下+番外-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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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传来一声大喝,陡然风柱咆哮如雷,一道磅礴无比的大力汹涌而来,凌厉充沛,犹如江河澎湃,却是聂熙出掌相助。 
聂暻一人一骑风驰电擎般跃入苍莽虚空,层层云雾如洪流倒泻。 
平生心事,陡然一起涌入心头。雄心,大业,战事,生死,钟情,伤痛…… 
刹那间,他不知道这是一时,还是一生。 
猛然大片翠绿逼到眼前,对面崖壁在望,聂暻奋力一夹马腹,骏马长嘶,铁蹄舒张,堪堪落到石壁之上!聂暻身子一震,随即坐稳,他呆了一下,一阵狂喜涌上心头,急忙勒马转身,大叫道:“二弟,我过来了,你也快些——” 
声音陡然顿住,他看到聂熙摇摇晃晃,扶住了崖边一棵大树,正吃力地直起腰。他嘴角还带着紫黑色的血丝,脸色煞白,目光有些恍惚,听到聂暻的呼声,便慢慢抬头。 
“我不过来了。”聂熙笑了笑。 
聂暻大惊,嘶声道:“二弟,你是什么意思?” 
聂熙却只是给他一个温和平静的微笑,隐隐约约,竟有告别之意。 
“二弟!”聂暻情急之下,猛然大吼一声:“你……快过来……我……我求求你——我情愿把帝位让给你,再不和你争什么——”说到后来,声音忍不住痉挛发抖。 
聂熙目光沉静,闪过一丝温和怜惜之意,苦笑一下:“可惜……我过不来了。哥哥,你好自为之。” 
陡然间,聂暻明白了一切。 
冰凉的体温,一直不绝的轻微咳嗽,呕出的黑血,一度的昏迷……聂熙早已经十分不妥了,他本来就不打算活着下山。刚才那点温柔,只是骗自己跃过悬崖而已…… 
聂暻身子剧烈发抖,一时间竟有些茫然。 
他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所以,聂暻对他的情分,他就用最后一点力气回报了。 
是这样么? 是这样么? 
聂暻嘶声道:“所以,刚才那些……都是假的,都是骗我的?” 
聂熙目光恍惚了一下,微微一笑:“对。” 
他静静看着聂暻,柔声道:“对不起,哥哥——我说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可还有一句……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喜欢的人,一直是,一直是……” 
他看着聂暻惊痛的目光,眼神恍惚了一下,不再说下去,只是慢慢举起手。 
聂暻猛然看清,他手上有一枚断裂的墨玉扳指,用银丝捆着,勉强套好——那是林原的东西。 
聂暻心头一下子炸痛,整个人犹如四分五裂,颤抖着,几乎说不出话。云气一过,对面崖边聂熙的脸便有些模糊,声音也是混沌不明。 
“所以……你不用记着我,快些回京处置叛乱,还有西疆海失兰之事……”黑压压的永州铁骑越来越靠近山头,聂熙还在一句句说着,竟然对迫在眉睫的危机毫不介意。 
聂暻眼看弓箭如雨射来,射程就要到达聂熙身边,急得一头冷汗冒出,一咬牙道:“也罢,你不肯过来,我就跳过去陪你。” 
他一振臂,就待飞马驰出一段,再借着冲力跃回对面。明知道这样做几乎是没有生还机会的冒险,可聂熙在那里—— 
聂熙双眉一扬,喝道:“不要胡闹!”一喝之下,六军辟易,当真是威不可当。聂暻的战马吓得屁滚尿流,委顿在地,险些把聂暻掀下马来!永州铁骑也是一阵大乱,兵马冲突,自相践踏! 
聂熙乘着略空,沉声对聂暻道:“别忘记,你是皇帝——你的一言一动,不只是你自己的。皇兄,既然你当年夺得帝位,你就要做到底。” 
聂暻一阵发抖,厉声道:“聂熙!你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不行?你给我过来,否则——我便跳下去!” 
就在这时,飕地一声,一枝铁箭射到。聂熙看也不看,一把抓住,反手一箭掷出,风声尖锐,就听铁骑兵中传出一串惨号,却是聂熙一箭之力连穿数人躯体,再把一匹战马硬生生钉到大树之上!众人大骇之下,一时不敢进逼。 
聂暻看得满手冷汗,只怕言语让聂熙分心,竟不敢再出口威胁,双目通红,拳头握得格格作响。 
聂熙倒是若无其事,随手擦去呕出的黑血,一笑道:“别担心,你快下山罢——我若能活出去——咱们也不用见面了。呵……哥哥——” 
他一直平静温和的口气,终于带上了一丝颤抖,随即双眉一扬,大喝道:“聂暻,别忘了你是皇帝!聂家只有你了!” 
随着这句话,他又夺下几根飞箭,势挟风雷掷出,惨叫厉起,顿时又有十余人了帐,被鱼贯穿心而死! 
聂暻一阵心神荡摇,双目似要滴出血来,猛地一咬牙,奋力抽打骏马,那马儿痛吼一声,飞驰如电冲出。聂暻便头也不回,奔向远方。 
狂风呼啸,血红的太阳挣扎跳动在层层乌云间,光线明灭不定。 
聂熙拔出佩剑,剑光凛冽,陡然照亮一角天空。 
铁箭如雨,到他身边却被乱雪般的剑光绞飞,他霍然转身,向着山腰千军万马杀去。 
“聂熙在此,永州营谁来受死?”一字字犹如焦雷当空,声震群山万壑。 
23 
狂风刮面如刀,聂暻一口气纵马奔出十余里,听得远处的厮杀喊叫声渐渐弱了下去,也不知道聂熙到底如何了。 
他大口大口喘息,拼命忍住回头的欲望,只怕自己一时心动,便使劲抽打骏马,不住前冲。狂奔中,忽然听到一声苍龙吟渊般的长啸扶摇而起,层层山峦为之响应,滚雷也似地在远方轰鸣不绝。 
聂暻心下一颤,知道那是聂熙的声音。那么霸气逼人的啸声,全然不像一个身负极重内伤的人所发。听在聂暻耳中,却越发觉得不祥。 
那啸声刚极强极,更像是崩龙之前的末世龙音,平生郁郁意气,半世英雄情怀,尽在其中。横扫千军万马,摧毁悍将强兵,却也毁灭了自身形骸。 
天风一过,隐隐约约可以听到人声,呐喊、呼啸、惨叫……杀气干云,更有某种奇特可怕的毕毕剥剥声,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碜人,夹杂着隐约的哭泣号叫,似乎虚空中有什么魔怪在吞噬着一切。 
聂熙——到底如何了? 
聂暻的心头好像有滚油在烧,痛得几乎控不住马,终于忍不住,匆匆一回头。 
远方山头上,冲天火光映入他的眼帘。 
他忽然想起了聂熙的话。 
“今夜风大,我怕他们找不到人,放火烧山——咱们一定得赶紧出去!” 
莫非是司马延拿不下聂熙,果然放火烧山?还是聂熙不肯被擒,自己引火与永州铁骑同归于尽? 
山间满目血红的火,烧得半个天幕都在焦枯呻吟。可聂熙就在那山,聂熙就在受苦! 
猛然一阵轰响,烈火熊熊的山间崩下一块又一块巨大的石头,龙吟般的长啸声陡然而灭。 
聂暻闷哼一声,满腔心血刹那间炸开,眼前一黑,猛地摔下马。 
他一只脚还套在马蹬上,昏昏沉沉被马儿拖着冲出一阵,那骏马甚是通人性,慢慢停下。 
聂暻晕了一阵,渐渐醒过来,失神的眼睛看着远方燎天的火焰,竟不大觉得身子痛楚,只是什么都迷迷糊糊的,甚至不大清楚自己为什么躺在地上。 
他呆了半天,慢慢想起一切,聂熙……是了……聂熙。 
聂熙死了。 
为什么自己还活着呢? 
聂暻茫然想着。出神一阵,又想起来,聂熙说了,他是皇帝,是聂家最后一人…… 
还有朱太傅和海失兰要处置,那么多雄心壮志要实现,风波艰险要应付。有没有聂熙,都该这样吧……皇帝都该这样的。 
可为什么胸腔里面一片的空。 
聂暻神志渐渐回来,便觉得遍体凌迟之痛——竟不能死去。 
风中似乎有聂熙的叹息声。他说,哥哥好自为之……他说,我若能活出去,咱们也不必见面了。 
聂暻仔细想着这句话的意思,黑沉沉的心中忽然有了一线指望。 
聂熙是不败的军队之神,也许,他作出决定的时候,就想过脱身之策?他向来是胆大包天,善出奇计的人,不会这么活活烧死吧? 
“二弟……”聂暻喃喃呼唤一声,轻轻一笑:“好自为之……你呢……你还在吗?”没有亲眼看到聂熙的尸身,便总不肯死心。更害怕自己在重逢之前死去,那就真的永不能再会。不能死,不敢死…… 
聂暻摇摇晃晃爬起来,吃力地翻身上马,半伏在马背上,驰向远方。 
聂暻原本留了人手远远地跟随守护,只是他去了杜家庄这些天,不欲暴露身份,外加和聂熙在一起,十分不便,又不肯让人看到他和聂熙相处之状,侍从们便只得扮成一伙木材商人,远远地躲在数十里外的小镇华家集待命。可到了这时,聂暻也深悔自己为了一念痴情走火入魔,大违向来行事,反而害得聂熙深陷危局、生死未卜。想到痛切之处,当真是如痴如狂。 
他毕竟是枭雄人物,自恨自责之余,很快清醒过来,到路上一处农家用手上玉扳指换了件衣物。只是聂熙留下的长袍却舍不得扔掉,仍然带在身边。如此改换装扮,匆匆赶往华家集和侍从会合。 
暗中留守在华家集的人马是龙玮将军李风奇带队,他眼看皇帝单骑而来,形容憔悴惊人,不禁暗自骇然。李风奇知道聂暻脾气,只怕惹出麻烦,也不敢多说,只是赶紧迎上来侍奉。 
聂暻不肯让臣下知道他的私事,心里再是焦灼苦楚,脸上还是若无其事。他知道司马延既然动用大军烧山,分明志在必得,事后一定还会搜拿,这一路务必不动声色火速回京。于是缓缓说起司马延追杀之事,却略过了和聂熙的纠葛不提。李风奇听了大惊,聂暻倒是镇定自若,在房中信步来回,边走边想,做了一番布置。李风奇也是精明人,震惊之后立刻不住思量,颇有献计。聂暻听得缓缓点头,十分赞赏。两人密密计议一番,越发周全其事。于是由李风奇等精锐人手护卫聂暻,依然扮作行商模样,即刻启程回京。其余人手由副将万锦勋带领,分成几队,配合埋伏在司马延处的奸细,不惜一切代价,暗杀司马延。 
一轮安排妥当,聂暻已是筋疲力尽,倒在木椅上稍息。李风奇出去布置,忽然想起一事,心里觉得不妥,又匆匆回来请命。见聂暻神情疲惫,便有些犹豫,不大敢说话。 
聂暻微微睁开眼睛,淡然道:“李将军还有事么?” 
李风奇踌躇良久,一横心,硬着头皮道:“臣听细作说,吴王也在此地。如今国有动乱,吴王虽已残了,兵法见识还是一等一的好,颇可借重。他昔日虽有大罪,幽禁多年,当有将功赎罪之心。臣冒死请命,求陛下不记前嫌,起用吴……” 
他的声音陡然顿住了——聂暻静静听着,忽然面色一白,呕了口血,身子猛然一倾,几乎倒下。 
李风奇大骇,连忙跪地请罪。 
聂暻定定神,撑起身子,淡淡一笑:“今日跑马太急,伤了气血,养一下就好。” 
他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又说下去:“李将军之言甚是。可惜,吴王……大概烧死在山中了,若不是他,朕今日活不出来。” 
李风奇一震,明知定有缘故,哪里敢多问,不住磕头请罪。 
聂暻看了,心下更是难当。他咬咬牙关,命令自己决计不要再想聂熙,就这么摇摇晃晃站起来,一挥手:“李将军,准备妥当了么?” 
李风奇松了口气,忙点头道:“马上妥当。” 
聂暻点点头,闭上眼睛再不说话。 
于是君臣一行乔装改扮,乘着永州铁骑尚未来得及给司马延复命,火速离去。行前,聂暻想了又想,终于还是给留守的副将万锦勋下令,暗中寻找聂熙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其实不大敢确定聂熙的生死,很怕知道某个已经很清楚的结局,但毕竟不舍,不能放心,不肯甘心…… 
就这么,一路披星戴月地赶路,风尘颠簸,关山迢迢,聂暻内伤本就未曾大好,至此越发难当。他不肯让臣下看到虚弱之状,脸上还是若无其事,每日照样骑马。李风奇等人都不大觉得异样。他性格坚忍,倒也挺得过去,只是不敢想聂熙,每一思及,心绪便难以克制。如此急行数日,赶到皇城,聂暻已是惨淡憔悴之极。 
他离宫之后,朝政都是委托内阁诸大臣处置,并以朱太傅为首,以坚其信。这时毫无征兆匆匆回京,众大臣都是大吃一惊。他回宫后,特意传召皇后,夫妻二人言语温存一番,虽然是虚情假意,面子上倒也十分谦和爱重。只是,聂暻总觉得朱若华眼中似有寒星流动,颇有不祥之感。这皇后聪明温柔,心计颇深,有时候让他也觉得难以猜测。 
聂暻明知道朱太傅反志坚决,也不说破,当夜宴请内阁诸臣,以谢近日勤劳之功,又厚加赏赐。朱太傅本来颇有疑虑,见聂暻言笑自若,一时摸不透他到底想的什么,倒不好应对。只是他向来清楚聂暻为人,神色如此轻松,必有大事发生。于是暗中派遣使者去永州催促司马延加紧筹备。 
这厢朱太傅运筹帷幄,聂暻看在眼中,隐忍不发。那边李风奇来报,永州方面万锦勋的消息也来了。 
原来,他扮作画师给司马夫人画像,暗杀司马延不成,反而被困在永州大军中,因为司马延防范严密,难以下手,如今成了司马延帐下幕僚,等待机会。此外,万锦勋的手下暗中翻遍了那块出事的山地,没找着聂熙,倒是找到一件可疑之物,便托人星夜送回了京中。 
聂暻接到李风奇线报之时,正在崇光殿调理琴弦,一听有可疑之物,心中不禁一阵狂跳。 
李风奇献上那物事,聂暻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小小的朱漆匣子,皱眉道:“甚么物事,弄得这么多花样。”还是打开了。 
猛然手一颤,匣中之物滚到地上,顿时碎成几片。青盈盈的玉色散碎零落,散开的银丝带着幽微的光,倒像是一脉泪水。 
——竟然是那个墨玉扳指,林原的墨玉扳指。 
最后的生离死别之际,聂熙还戴在手指上的墨玉扳指。所以,聂熙该一直带着这墨玉扳指吧?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聂暻心跳一声急过一声,觉得几乎不能呼吸,勉强道:“这扳指是——怎么回事?” 
李风奇见皇帝气色青白不定,惶然道:“有人认得这是铁翼军林元帅的物事,不知道怎么的,在山上一具焦尸的手上找到。这玉质可真好,烈火也不能损毁——” 
聂暻身子轻轻一晃,默然一会,缓缓坐倒在紫檀络金交椅上,挥手道:“知道了,你先下去。” 
李风奇心里隐约觉得不对,又磕了个头,茫然退下。 
聂暻挥手示意众太监也都下去,然后慢慢跪倒在地,一块一块拾起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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