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踪侠影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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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踪侠影录-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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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有开罪之处,请你不要放在心上。”一对明如秋月的眼睛,注在云蕾身上,云蕾面上一 
红,只觉这书生别有一种丰仪,令人心折,低头问道:“那么你为什么要骂金刀寨主呢?” 
书生笑道:“你佩服的人,未必就是我佩服的,何必要强人同你一样。而且我也没有骂他, 
他为人也自有令人敬重之处。只是……说来话长,不说也罢了。”云蕾心中一动,道:“你 
是从雁门关外来的吗?”书生仰天一笑,吟道:“浮萍飘泊本无根,落拓江湖群君问!”笑 
得甚是凄凉。云蕾心想道:“这人想必也有一段伤心身世,与我一样。我的伤心身世也不欲 
人知,那又何必去盘问他?”如此一想,同情之心,油然而生,道:“好,那我不再恼你 
了,咱们就此分手吧!”书生忽又笑道:“小兄弟,你今日做我的保镖,我该请你喝一杯 
酒。这回你是有功受禄,我不说你白食了。”云蕾已听惯了他开玩笑的声调,不生气了,想 
了一想,眼珠一转,问道:“荒林之中,哪里有酒?” 
  书生撮唇一啸,只听得林外马声长嘶,遥相呼应,片刻之后,两匹马奔入林中,前面的 
那匹是书生的白马,后面的那匹是云蕾的红马。书生笑道:“它们倒先交上朋友了。”在马 
背上取下一个皮袋,从皮袋里取出一个红漆葫芦,递给云蕾道:“你打得累了,先喝一 
口。”云蕾喝了一口,眉头一皱,脱口说道:“啊,原来你果然是从蒙古来的!”那酒是一 
种蒙古独有的马奶酒,略带酸味,酒性甚烈。云蕾小时常陪父亲喝酒,云蕾爱吃甜酒,不喜 
烈酒,更怕那种又酸又骚的味道,所以入口难忘。 
  书生双眸炯炯,道:“你也是从蒙古来的?看你温文俊秀倒像是来自山温水软的江 
南。”云蕾给他一赞,也报以微微一笑。书生双指相擦,“嗒”的一声,笑道:“萍踪寄 
迹,何必追问来源,流水行云,本应各适其适。你不必问我,我也不必问你,这回是我问错 
了。”云蕾好奇心起,按捺不住,脱口又问:“那天晚上,那两个胡人是追你回去的么?” 
书生大口喝酒,微笑不答,云蕾自言自语道:“瓦刺与中国即将交兵,你是汉人中的豪杰, 
所以要逃出胡边了?”书生苦笑一声,神情甚是奇异,仍是大口喝酒,任由云蕾猜度。云蕾 
抬头望他,眼光中充满疑问,又:“那两个胡人既都是追捕你的,为何你助我杀了一人,却 
又救了另一人?”书生又喝了口酒,忽然笑言道:“小兄弟,你真好问!你可知道我救的是 
什么人?”云蕾脱口说道:“是澹台灭明的徒弟。”书生看了云蕾一眼,见她冲口答出,甚 
是奇异,淡淡一笑,缓缓说:“那死的是脱欢帐下的武士。”只说了此句,便闭口不言。云 
蕾更觉疑惑,想:“澹台灭明是张宗周手下最得力的武士,那死的是脱欢的武士张宗周和脱 
欢是瓦刺国的左右丞相,那又有什么不同?为何要杀脱欢的武士,却放走张宗周的人?”还 
待再问,见书生只顾喝酒,知道问也无用。那书生喝了几口,摇了一摇葫芦,失声说道: 
“只剩下一小半了。”惋惜之情,现于辞色。云蕾道:“这酒有什么好?中国处处都有佳 
酿,还不够你喝的吗?”书生怅然说道:“人离乡贱,物离乡贵。我就是宝贝这种酒。”捧 
起葫芦,放在鼻喘,闻那酒味。云蕾见他神色,忽然想起幼年事情。七岁那时,她和爷爷初 
回中国,在雁门关外,爷爷拾起一块泥土,恋恋不舍地闻嗅,俨然就是这副神情,不觉又脱 
口问道:“你不是汉人吗?” 
  书生诧然说道:“你看我不像汉人吗?”书生剑眉朗目,俊美异常,莫说在蒙古找不到 
这样的人物,即在江南士子之中也不可多见。云蕾瞧他一眼,面上又是一红,道:“你就是 
死了变灰,也还是汉人。”话说之后,忽感失言,那书生眼睛一亮,放声说道:“对极,对 
极!我死了变灰也还是中国之人!咱们喝酒!”拔开塞子,又把那蒙古酒倾入口中。 
  云蕾笑道:“你鲸吞牛饮,几口喝完,岂不更为可惜?”书生醉眼流盼,酒意飞上眉 
梢,大笑说道:“今日是我最得意之日,理当开怀痛饮。”云蕾道:“何事得意?”书生言 
道:“一者是交了你这个朋友,二者是我得了稀世之珍。来,来!小兄弟,我请你饮酒赏 
画!”在皮袋里取出那卷画来,迎风一晃,挂在枝杈之上,大声说道:“你看呀,这岂不是 
稀世之珍吗?” 
  云蕾书香门第,祖父是当朝一品,钦命使臣,父亲先文后武,也是个饱读诗书的秀才, 
云蕾幼受熏陶也略解词章字画。这幅画正是石英藏宝楼中所挂的那幅巨画,昨晚瞧不清楚, 
而今临近一看,只见画中城廊山水树木人物,无一笔不是工笔画描,那自然是上上的画师所 
绘,但却似是只求传真不见神韵,与古来的山水名家相比,那是远远不如,心中笑道:“这 
书生潇洒脱俗,赏画的眼力却是不见高明。”书生把那一葫芦烈酒全都喝完,大笑说道: 
“你瞧不出其中妙处么?” 
  只见那书生走近摩挲,看了又看,忽而高声歌道:“谁把苏杭曲子讴?荷花十里桂三 
秋。那知卉木无情物,牵动长江万古愁!呀,牵--动--长--江--万--古-愁!” 
唱到最后一句,反复吟咏,摇曳生姿,真如不胜那万古之愁。云蕾心道:“古人云狂歌当 
哭,听他这歌声,真比哭还难受!”想不到那书生一歌既终,当真哭了起来,哭声震林,哭 
得树叶摇落,林鸟惊飞。云蕾手足无措,不知其悲从何来,何故痛哭如斯? 
  书生哭个不停,云蕾给他哭得心烦意乱,对方是个陌生男子,想上去劝解,又觉不好意 
思;若离开他,又似不近人情。书生越哭越哀,云蕾也觉心酸,忍不住陪他哭了。书生瞥她 
一眼,忽而以袖拭泪,哭声顿止。猛地又抬起头来,仰天狂笑。云蕾“呸”了一声,道: 
“你喝醉了么?哭哭笑笑,闹些什么啊?”书生向她一指,道:“你也醉了,彼此彼此。” 
云蕾低头一看,原来自己的衣襟也给泪珠滴湿了。无端端陪他哭了一场,真是好没来由,不 
觉也笑了起来。 
  书生纵声大笑,吟道:“亦狂亦侠真名士,能哭能歌迈流俗。当哭便哭,当笑便笑,何 
必矫情饰俗。你我俱是性情中人哭哭笑笑,有何足怪?”双手把画缓缓卷起,又吟道:“长 
江万古向东流,立马胡山志未酬,六十年来一回顾,江南漠北几人愁?”云蕾心中一动,想 
道:“昨晚这书生到黑石庄取画,石英说等了他六十年,而今这书生又说出‘六十年来一回 
顾’的话,数目不谋而合,这里面藏的是什么哑谜?莫说这书生仅是二十余岁的少年,那石 
英也不过刚过六十岁生日,这六十年之话,如何解释?”百思不得其解,只听得书生又缓缓 
说道:“今日笑得痛快,哭也痛快,可惜酒已没有了。”“卜”的一声,把葫芦掷到地上, 
碎为四片。 
  书生行径虽怪异云蕾却觉得他别有一种强烈的感人之处。抬头一看,红日已过中天,云 
蕾道:“咱们该分手啦。”说出之后,自己听着,也觉得有点惋惜的味道。一道:“你去 
哪?你还要回黑石庄吗?”云蕾道:“不要你管。”书生笑着道:“你昨晚的行事,我都瞧 
见啦!”云蕾想起洞房情事,面红过耳。书生道:“那石家小姐,美貌非常,又通武艺,小 
兄弟,你为何三推四托,不愿与她成亲?”云蕾嘟嘴说道:“我愿与不愿,与你何干?”书 
生笑道:“若不是我昨晚那么一闹,你也逃不出黑石庄,还不多谢我呀!”云蕾给他逗得抿 
嘴一笑。书生道:“我辈豪杰,原不宜坠入温柔陷阱之中,你的定力,我很佩服。”云蕾面 
上又是一红,诚恐与书生再谈下去,露出本来面目,不再打话,便倏地飞身上马。哪知刚出 
林子,但听得背后马铃叮当,书生的白马已是赶上,扬声说道:“小兄弟我有话说。” 
  云蕾勒马回头道:“请说。”书生催马上前,与云蕾并辔而行,一笑说道:“山西境 
内,都是石英与沙涛的势力,你孤身独行,不是被石英追回黑石庄去做女婿,就是被沙家父 
子捉去折磨,不如与我同行,由我做你的保镖。”云蕾一想,也是道理。尚未回答,书生又 
紧问道:“你上哪儿?”云蕾答道:“我上北京。”书生道:“那巧极了,我也是上北京。 
咱们兄弟称呼了吧。”云蕾笑道:“我还未知道你的姓名,怎样称呼你?难道整天就叫你做 
哥哥吗?”书生道:“我姓张,双名丹枫。丹心的丹,枫树的枫。”云蕾笑道:“好雅致的 
名字,只是蒙古地方,可没有枫树啊,你这名字是怎么取的?”书生问道:“贤弟,你的姓 
名呢?”云蕾道:“我姓云,单名‘蕾’字,蓓蕾的‘蕾’。”书生也笑道:“好一个漂亮 
的名字,只是带一点女儿气味,冰雪胡边,也难看到花朵蓓蕾啊,你这名字是怎么取的?” 
云蕾面色一变,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在冰雪胡边长大的?”书生笑道:“我的酒你一入口 
便知来历,这岂不是也明明告诉了我你的来历吗?”云蕾一想,不觉哑然失笑。但细味书生 
话意,似乎他所知尚不止此,不觉又是惴惴不安。 
  张丹枫谈笑风生,天文地理词章武事,竟似无一不知,云蕾听得津津有味,渐渐忘了戒 
惧之心。一路行来,不觉又是天暮,张丹枫扬鞭一指,道:“前面有一个小镇,咱们是该投 
宿了。”两人马驰迅疾,片刻之后,便到镇上找了一间客店。张丹枫道:“给我们一间靠南 
的大房。”云蕾急接口道:“我们要两间靠南的房子。”掌柜的搔头说道:“究竟是要一间 
还是两间?”云蕾急道:“两间,两间!”掌柜的望望书生,张丹枫微微一笑,道:“好, 
就要两间。”掌柜的道:“就是你们两个人吗?”张丹枫道:“是呀,就是我们两个人。” 
  掌柜的甚为诧异,但多租出一间房子,对他自是有利,便不再问,欣然引张、云二人看 
了房子,自去备办酒菜。张丹枫入房之后,微笑说道:“贤弟,不是我吝啬几个银子,你我 
二人,抵足清谈,岂不甚好?何必要两间房子?”云蕾道:“贤兄有所不知,我平生最怕与 
人同宿。”张丹枫一笑说道:“怪不得你在黑石庄不肯与石小姐洞房。”云蕾面上一红,急 
忙乱以他语,书生也不再问,二人吃过晚饭,各自入房安歇。 
  云蕾心甚不安,闩了门后,紧紧关上窗子,和衣而卧。细想书生的一言一笑,不敢阖 
眼,听得外面打了三更,客店中静悄悄地无一点声息,紧张的心情渐渐松驰,暗自笑道: 
“这书生虽然狂放,看来不是轻薄之徒。”云蕾两晚没有好睡,一放了心,不觉呼呼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中忽似见那书生走近自己床边,俯身微笑,云蕾一剑搠去,那书生突 
然大叫一声,霎时之间,满身都是鲜血。云蕾惊极而呼,只听得窗外砰的一声,张丹枫叫 
道:“贤弟,快来!”云蕾揉揉眼睛,听张丹枫的叫声,充满惊意,几疑非梦,紧接着张丹 
枫的叫声,又听得马匹嘶鸣之声,叫得甚是凄厉! 
  云蕾一跃而起,好在是衣和而卧,无须耽搁,便打开房门走出,张丹枫在屋顶招手道: 
“咱们的宝马已被人偷去,快追快追!”须知张丹枫的照夜狮子马与云蕾的红鬃战马,都是 
久经战阵的名驹,寻常的人,哪里近得它们?尤其是张丹枫那匹马,性烈力大,除了主人, 
谁也使唤不得,所以张丹枫敢把奇珍异宝,都放在马上,一无顾虑。却想不到这样的两匹宝 
马,居然也会给人偷去,那偷马之人,若非刁钻到极的神偷妙手,就是武艺超凡入圣之人。 
饶是张丹枫艺高胆大,也不觉显出了慌张的神色。 
  云蕾一跃上屋,道:“追得上么?”张丹枫道:“咱们的马必不肯任贼人驱使,追得 
上!”随手摸了一锭银子,向屋下一丢,店主人这时才跳起哗叫,张丹枫叫道:“房饭钱在 
地上呢。”一句话尚未说完,身形已在十数丈外! 
  云蕾紧紧跟在他的后面,前面一路马嘶,两人循声追赶,不知不觉追到郊外,在淡月星 
光之下,但见红马在前,白马在后,跳跃嘶叫,似是不肯行走,用力挣扎。两个马贼,都是 
一色青色衣裳,蒙过头面,手拿着一把香火,点点火星,在黑夜中十分刺目。香火不住地捺 
在马的身上,马儿负痛,欲想挣扎又被马贼双腿夹住,发不出凶性,无可奈何,被香火烧一 
下,就跑一阵,所以虽然远远不及平时的神速,张丹枫和云蕾施展了绝顶轻功,也还是追它 
不上。听得两匹宝马声声惨嘶,书生和云蕾都是心痛欲裂! 
  那照夜狮子马听得主人的声音,挣扎更烈,马贼用香火又烧,张丹枫大吼一声,一掠数 
丈,右手一扬,只见数十缕银光飞射而去,那两个马贼好像脑后长有眼睛,一个筋斗勾着马 
鞍躲到马腹下面。张丹枫痛惜名驹,只是射人,不敢射马,数十口飞针,无一打中。两匹骏 
马负痛狂嘶,奔上山岗,张丹枫与云蕾紧追不舍,忽听得两个马贼哈哈一笑,声甚娇媚,竟 
似是两个女人。云蕾一怔。只见山岗上碧绿色的磷火在乱草丛中流动明灭,山岗上荒冢垒 
垒,阴冷之气袭人,云蕾至此,不觉毛骨悚然,张丹枫忽而纵声笑道:“岂有佳人甘作贼, 
深宵却与鬼为邻?把我的马还来,我不与女流之辈动手。”与云蕾跃上山岗,忽听得有人娇 
声说道:“这偷宝贼胆子倒大!”云蕾定一看,陡见到那两匹马前面两蹄高高举起,有如人 
立,一先一后,立在山坡之上,既不嘶叫,亦不移动,在月光之下显得怪异非常。云蕾不禁 
惊叫一声,只听得张丹枫冷笑道:“原来是你们捣鬼!”云蕾定了心神,再细看时,在山岗 
之上,还挨次立着四条汉子,各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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