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电话线,何梦莹就摆出了大姐姐的架势。
她与柳俊认识到现在也有三四年了,一直就没什么机会摆这个“大姐姐”的架子,这个时候机会难得,自然是要好好的摆一摆谱了。
柳俊总算是镇定下来,搞明白了状况。
“喂,老爷子为什么要见我,知道吗?”
“这我可不清楚,说不定是要好好教训你呢……”
何梦莹在电话里头嘻嘻一笑,促狭地道。
听了这个语气,柳俊便即放心。
“那好,明天见!你也给我乖乖呆在家里,别到处乱跑!”
柳俊又将何大小姐的话还了回去。
“哦……知道了……”
何梦莹习惯成自然,乖乖地应了一声,之后才回过神来,这是在打电话呢,这家伙又没在身旁,用得着这么乖吗?
待要说几句话“撑个场子”,可恶的家伙已经挂了电话。
“小俊,什么事啊?”
眼见得儿子挂了电话之后神情古怪,不待柳晋才动问,阮碧秀已经一迭声问了起来。尽管没听清楚何梦莹说些什么,电话里是个女人的声音,阮碧秀还是听得出来的,不由得有些担心。
这孩子,不会是生了二心吧?
那可不行,坚决不能让菲菲吃亏!
阮碧秀可是将严菲看得比亲生女儿还要贵重。别的事情,她都可以迁就这个宝贝儿子,唯独这件事情上头,绝无商量余地。
柳俊自然丝毫没有去猜测老妈的心思,先就摩挲了一阵额头,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掏出烟先敬上柳晋才一支,然后自己也叼了一支,深深吸了两口,稳了稳深思,才缓缓说道:“爸,妈,何老要见我!”
“哪个何老?”
柳晋才问道。
柳俊便说了一个名字。
阮碧秀还则罢了,她对高层大佬不是很熟悉,需要仔细想一想才能搞清楚状况,柳晋才却在瞬间露出了极度震惊的神色。
“何老要见你?为什么?”
“可能还是那篇文章吧!”
柳俊猜测道。
“何老也关注这个问题?”
柳晋才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香烟举到嘴边都忘了吸。
“你说的何老就是中央那个何老?何司令员……”
阮碧秀这时终于想起了那个曾经威风显赫的名字。
柳家父子同时点了点头。
阮碧秀一下子捂住了嘴巴,自打当上了领导家属,她还不曾如此震惊过。
哈呀,自己到底生了个什么儿子啊,一不小心就跟开国元勋扯上了关系!
柳晋才震惊良久,端起茶水喝了几口,理顺了一下自己的思路,这才慢慢说道:“你一五一十,把这事说清楚。”
柳俊这篇文章引起了高层的广泛关注这不假,但是独独何老要亲自接见他,其间是否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内幕,柳晋才自然要搞明白。
柳俊想了想,说道:“梁经纬,你还有印象吧?”
柳晋才点了点头。
“他就是何老的孙女婿。他岳父,现在是南方军区的参谋长,中将!何老的次子。”
柳俊说道。
柳晋才有点明白了,敢情是这样搭上的线。
接下来,柳俊大致说了一下他与老何家的一些来往,包括给海向军梁经纬支招的事情也隐约说了一点。自然何梦莹是要轻轻摘出来的。虽然是父子至亲,这种儿女之私,能够不“招”就尽量不“招”吧。
柳晋才脸色逐渐平和,阮碧秀却是喜上眉梢。
这个儿子,是真的不简单呢。
在南方市读了几年书,竟然结下了这般“强援”!
“嗯,估计何老会问你对苏联局势后续发展的看法。你怎么认为呢?”
柳晋才问道。
这正是柳俊头疼的地方。已经做了好几回“神棍”了,不过都是小范围之内的,影响不是太大。最大的功劳是给海向军弄了顶军参谋长的乌纱帽。现今要当着何老的面来预测今后的大势,说得太精准了,搞不好会被“切片”,或者何老动用雷霆之威,直接将他的组织关系调到部队去,情形便很是不妙。若是预测失当,损了“睿智”的名头且是小事,万一要是因此影响到高层的重大决策,那可就是天大的事情了。
他柳俊的分量不够,何老的分量却是足够的。
“这个事情,我还没仔细去想呢,变化太惊人了,需要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
对自家老子,柳俊现在也不敢妄言。
“那好吧,你今晚好好想想,千万不能在何老面前随便猜测,记住了!”
柳晋才神色郑重地吩咐道。
“哎……”
……
次日一早,八点钟左右,省军区一位姓许的中校参谋亲自驾车前来省委常委院接柳俊。柳晋才并没有在家坐等,还是一如既往的七点四十五分离开家门,赶去市委上班。
对自己的儿子,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柳俊也确实从未令他失望过。
许参谋是个十分严肃的军人,近乎刻板,问清楚柳俊的姓名,又仔细检查了柳俊的工作证,与自己笔记本上记录的信息反复核对清楚之后,朝柳俊敬了个军礼,邀请柳俊上车。
军用吉普车风驰电掣开到大宁机场,直接驶进停机坪,一家巨大的军用运输机已经整装待发了。
柳俊认出来那是一架早期型号的运8飞机。这种飞机的原型机是苏联的安12,由西北某飞机制造公司研制,四螺旋桨发动机,停在那里有几层楼那么高,在寻常人眼里就是了不得的大飞机了。不过柳俊知道,在世界军用运输机家族中,运8只能算是中型运输机。
不过为了他一个人出动这么大一架飞机,柳俊还是在心里慨叹不已。
估计应该是装了其他的军用物资,刚好就便罢了。
不然的话,大宁市每天也有一个航班飞首都,没必要摆出这么大阵仗。不过何老要是为了表示对他特别的重视,那也难说。
这种戎马一生的将军,做事一般是不会计较小节的。
许中校与舷梯旁等候的一名少校军官简单交谈了几句,就将柳俊引介过来。少校见了柳俊,明显怔愣了一下,许是柳俊太过年轻,让他很感意外吧。出动到军用专机来接的,在大多数人心目中,当然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该当年高德勋,威严厚重才对。
不过少校也只是稍微愣了一下,马上就回复了常态,双腿立正给柳俊行了军礼,恭谨客气地说道:“首长好!”
柳俊微微一笑:“不必客气。”
既然何老爷子安排好了一切,自己就不妨安之若素。
“首长,请!”
柳俊回过头与许中校握了一下手,昂首登上了飞机。
……
何梦莹亲自驾车到首都机场来接的机,居然还是穿着笔挺的少校军装。一见柳俊,也敬了个礼,娇声说道:“首长好!”
只是敬礼的时候,却促狭地眨了眨眼,嘴角露出一丝顽皮的笑容。
柳俊便板下脸来:“敬个礼都不正经,像个什么样子?”
何大小姐便郁闷了一把!
什么人啊!
老是喜欢在她面前摆谱!
眼见左右都有人在,何大小姐却不便发作,微笑着说道:“首长,请!”
倒是与登机前那位少校的礼节如出一辙。
柳俊便忍住笑,登上了典雅大气的红旗车。
那个时候,奥迪车尚未成为高级干部的标准配车,红旗车还是中央领导的座驾。
一上车,何梦莹不急着开车,先就伸出手来,想要在柳衙内腰间掐一把——叫你摆谱!
柳俊如何肯让她得逞,飞快地一翻手腕,将何大小姐秀气纤巧的小手抓在了手里,略略使劲一握,放了开来。何梦莹气得嘴巴撅起老高。
“讨厌!就知道欺负我!”
柳俊微微一笑,说道:“好了,快开车吧,别让老爷子等急了。”
何梦莹便启动车子,说道:“哎,待会见到老爷子,说话小心点儿,别没个正形。”
柳俊不理,将头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何梦莹见了这个架势,不禁又恨得牙痒痒的,却是无可奈何。
柳俊对首都的道路一点不熟,前前后后只是来过两回而已。红旗车进城之后,拐了许多弯,没几下就将柳俊绕晕了,最后钻进了一个幽静的胡同,两边都是一排排的四合院。若果不是笔挺地站在门口的警卫,还以为来到了仿古的旅游景点呢。
何梦莹将车开进了一个四合院内。
柳俊下了车,四下打量一下,很是幽静古朴,又大气磅礴,透出一股沉稳的威严气势。
自然,这里面也有很大的心理因素。
何梦莹领着他走进内院,静悄悄的院子里,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安坐弈棋,楚河汉界上车马炮纠结在一起,厮杀正酣。
柳俊在五六步外就站住了,瞅了瞅两位老人,立即就辨别出了两人的身份。
左首那位脸型略瘦,头发略长的乃是何老爷子,何长征与他长得有五六分相似;右首那位,国字脸,短平头,不怒而威,毫无疑问是武秋寒的老子,爷俩就算不是像到十足,也有九成。
武老爷子那也是与何老爷子一般的军中元老,威望极重,单看外貌,比何老爷子更具军人气质。貌似他这种人,天生就是厮杀汉!
何梦莹笑着搬了个马扎,放在棋盘边两三步处,示意柳俊坐下观战。
柳俊双手靠在小腹处,昂然挺立,并没有落座的意思。
鄙人万里迢迢从N省飞来京师,远来是客,不是来坐马扎的!
一直关注在棋盘上的何老爷子这时候抬头瞥了他一眼,再看看那个马扎,嘴角牵动一下,又瞥了何梦莹一眼,一声不吭,目光又落回棋盘上去了。
何梦莹抿嘴一笑,又搬了个竹椅子过来,尽管不大,好歹算是个凳子了,柳俊这才稳稳坐下。何梦莹走近去瞄了一眼,再给两位老爷子续满茶水,又给柳俊也泡了一杯茶,然后紧挨着柳俊,风情款款地在马扎上坐了下来。
气质好的女人就这样,坐个马扎也能坐出无穷韵味来。
柳俊进来的时候,棋局就已进入缠斗阶段。实话说,两位老爷子尽管气势凌人,棋力却未必见得已臻上乘。柳俊这辈子虽是学文,前世却是修的理科,逻辑思维能力很是不错,象棋下得还算可以。眼见得两位老人杀气腾腾,不断兑子,很快局面就简化了,进入残局阶段。
照这个局势发展下去,八成要成和局。
柳俊静静观棋,不置一词,连脸上的神情,也没起半点变化,只偶尔端起茶杯轻轻喝口水。
面对这样两位曾经统带千军万马,挥手之间,山河变色,顽敌丧胆的百战元戎,要说不紧张,那绝对是欺人之谈。两位老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凛凛煞气,仿佛有形物质,直透入人的骨髓里去。但是柳俊来之前,已经紧张过了。如今“亲临现场”,反倒相当镇定。
无论如何,何老爷子对他是很有好感的。
“和了!”
终于,何老爷子淡淡说了一句。
他还剩下一车双士,武老爷子则是双相马炮,这棋不和都不行了。
武老爷子便将手头的棋子放盘中一放,点了点头。
两位老爷子一齐扭过头,目光炯炯,望向柳俊。
第四百零七章 学校部副部长
柳俊微微一笑,站起身来,略略弯腰,鞠躬为礼。
“何爷爷好!武爷爷好!”
何老爷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微微点头,武老爷子却依旧神情威严,只略略点头。
“年轻人,你就是柳俊?”
何老爷子上下打量他一番,淡淡问道。
“是的,何爷爷,我就是柳俊。”
“这两天,莫斯科很热闹……你怎么看?”
柳俊未曾料到没有任何客套,也没有任何过场,老爷子直截了当就问到了这个问题。想想也是,真还以为老爷子老来寂寞,闲得无聊,要见一见他这个年轻晚辈么?
“何爷爷,武爷爷,这个问题不大好说……”
柳俊客气了一句。
何老爷子一晒:“你都已经说了一半了,剩下那一半,有什么不好说?”
柳俊苦笑道:“前面一半是猜的,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就生了变化。后面一半,干系重大,在两位爷爷面前,着实不敢妄言。猜测之词,做不得准的。”
两位老爷子对视一眼,都是微微颔首,显然对柳俊的持重很感满意。
类似柳俊这样的年轻人,机缘巧合,能够与他们两位开国元勋当面谈论国际大势,已是际遇离奇。一般情况下,不是吓得心惊胆颤,连话都讲不利索,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口若悬河,侃侃而谈。
这个年轻人却很特别,既不紧张,也不浮躁,十分稳健。
“柳俊,你也不必紧张。今天请你来,就是陪我们两个老家伙聊聊天扯扯闲篇,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是对是错,想必我们还能分辨得出来。”
依旧还是何老爷子在说话。
看来何武两位老革命,还是保持着战争年代的特点,一主一辅。
柳俊又再沉吟一下,抬起头来,说道:“既然如此,我就照我自己的推测说说吧,请两位爷爷指点……戈氏的改革,导致今天这个结果,应该是在意料之中。除了我在那篇文章中写过的,还有一点也很重要,就是他忽视了国内不同利益群体的需求,过于理想化了。他在自己写的书《改革与新思维》里面强调‘新思维的核心是承认全人类的利益和价值高于一切’。我个人觉得,是过于理想化了。忽视了任何一场社会变革运动,都是建立在良好秩序上面的。没有了这个基础,很容易导致混乱……”
柳俊选择着字眼,小心翼翼地说道。
两位老爷子又是微微颔首。
这个已经被事实证明了。
“而现在,紧急状态委员会也犯了同样的错误,有点一厢情愿了。”
何老爷子一皱眉,问道:“何为一厢情愿?”
柳俊笑了笑:“戈氏想在一个不稳定的政权基础上进行改革,出了问题。紧急状态委员会也是一样,依靠的同样是一个不稳定的政权体系。事实上,眼下他们那边不但党内一片混乱,管理体系一片混乱,就是军队内部,也很混乱,原先的思想体系已经被破坏了,新的思想体系又没建立起来。没有了坚定信仰的部队,是没有战斗力的。更何况从昨天到今天,紧急状态委员会除了发布几个公告而外,没有多少实质性的动作,和小孩子过家家也差不多……”
柳俊做了一个很不客气的评价。
何老爷子双眼眯了起来,沉声道:“依你的意思,不能成事?”
“不能!”
柳俊也不再犹豫,很肯定地说道。
何梦莹的俏脸有些微微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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