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青城十九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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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珠楼主_青城十九侠-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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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晃七八年光阴过去,甄氏又连举两男:一名裘信;一名裘隐。友仁除了日常行善事而外,有爱妻偕老,课子力田,又加年丰岁足,内助贤能,宅近名山,登临又便,自是美满。谁知日中则昃,月满则亏。
  这年元儿已一十四岁,友仁因守祖父之训,不要儿子去求功名,见他书已读通,也无甚出奇名师可教,便也不再延师,由他随着自己,早晚读书写字,或带着出外玩耍游行。元儿原是好动不好静,而动时又和别人异样的。起初安心读书娱亲,原另存有一番心意。散馆以后,不时随着大人到处跑跑,便又按捺不住起来。恰巧长生宫又来了两个羽士,俱善围棋,与友仁甚是投机,时常也带了元儿前往走动。下棋时节,便由随去的长年和宫中小道士,带了元儿在附近山中游玩。起初倒没甚事。
  元儿原是生具异禀,服了灵丹以后,越发身轻体健,力大无穷,虽然年纪幼小,却是心雄万夫。自从五岁那年,亲眼看见他姑父罗鹭驾着剑光,从天空飞坠,又听了那许多奇异的仙迹,心里羡慕得了不得。再被罗鹭暗点了几句,心想:“此时年纪大小,如求姑父携带,父母必不允准。好在姑父他说还要再来。莫如从明年开蒙起好好读书,引得父母喜欢。等姑父来家,再请他给父母去说情,好歹也和姑父一般,能在云中来往,才称心意。”谁知等了将近七八年,书倒读了个通,罗鹭始终未回,不由盼得着起急来。
  正在失望烦闷之间,那一日友仁夫妻无聊中重提起当年罗鹭在青城山中遇见那怪老头之事:友仁怎样失之交臂,并未看出那是仙人,后来听说,才得知道,自知无缘。虽不定想成仙,很想拜识拜识。几次跑到罗鹭所说的金鞭崖去,只是荒山深处,漫说洞府寺观,灵迹仙草,连个人的影儿都没有。只看见一些兔、灌之类,见人乱逃,才失望回来。
  元儿想起幼时所闻之言,暗骂自己:“真蠢。当年姑父所遇第一个仙人明明近在山中,父亲遇不上乃是无缘。姑父来时,曾夸奖过我,说是他师父说的,只要诚诚心心去求,定能遇上。姑父不来,难道我呆等一辈子?”想到这里,不禁高兴起来,只苦干自己虽能爬山,除非父亲同去,出入皆有家人两三个陪伴,纵然仙人肯见,也见不了。说明了自去,父母决然不肯放心。重又为难起来。偏幸友仁见儿子书已念通,守着先人遗训,不令他求取功名,剩下二子年纪还小,便暂时辞了老师,由他随意自读。因为钟爱过甚,连出门游玩也都带在一起。这一来,总算略为称了元儿的意。也不把心事说出口来,日常只磨着友仁去山中散游。又故意做些览胜登临的诗句,使友仁见了喜欢,好时常带他同去。
  元儿每次到了长生宫,总趁友仁下棋时节,请准友仁,命宫中小道士引他到附近去玩。他原安有深心:一面逐处留心;一面不时还向同去的小道士们打听,可曾有何人见过那样一个穷老头儿、一个问不出就里,第二回又换一个。后来觉出小道士无甚知识,便对友仁说:“近山玩腻了,想走远一点,要请大一点的道爷带了同去。”友仁既是长年施主,道士们又都喜元儿聪明伶俐,先时个个愿讨友仁好,陪他去玩。友仁有时也高起兴来,自己带了同去。有友仁同往还好,如同去的是宫中道士,他总想着仙人不愿见无缘的人,叫人陪往,原是借此遮盖,使父母放心,才一出门不远,便施展他天生的本能,攀萝们葛,捷比猿猴,蹿高纵矮,健步如飞,一转眼便跑没了影儿。那些小道士也都顽皮,虽跟不上,还不心慌,那年长一点的,怕他在前跑迷了路,找不着人;更怕失足跌伤,吓得在后面乱喊乱叫。他恐断了路头,也就闻声赶回,直拿好言央告,回头休对人说。日子一长,有那觉得干系太重的,不是不再同去,便向友仁面前提醒。友仁因他素常同自己一路总是斯斯文文的,说了他两回,也就罢了。过有半年多,元儿满怀热望,通没一丝影子。但他一毫也不灰心,仍是得便照!日行事。
  这时已是次年春暮,元儿已有一十五岁,恰好月底便是友仁父母百年冥寿,设四十九夭道场,僧道两班昼夜诵经超度。青城山是道教发祥之所,山中宫观大半羽流。和尚甚少,只有两三处僧寺,地方也小。友仁夫妻在事前一商议,因为和长生宫道士有多年的交情,又离家近,便决计借他的地方做法事。除本宫道士外,连县城内外各有名的僧道,差不多全请了来。日子一到,裘家同族连同远近亲友,都先后得信赶来,送礼致祭,友仁夫妻自是竭诚款待,另请了几个近亲至戚,帮同料理。定了数十乘山轿,准备接送。
  又收拾出许多屋子,款待那远来亲友。甄氏带两个幼于和一些女眷,日里去长生宫跪拜焚香,晚来仍回家住。友仁父子便长住在长生宫内。由三月初头上开始,正日子在第四七的第四天。三七刚做完,便忙起来。直忙过了四七,客才散去。同县同村的戚友,也都各自辞归,等未天来拜圆满。除友仁父子夫妻外,只剩两位管账的戚友和甄氏一个娘家侄子叫做甄济的,友仁夫妻方觉轻松了一些。
  虽然这次举动是一个从俗的礼节,也含有人子追远之心。起初几日,元儿见父母镇日愀然,孝思甚隆,不由激动天性,每日跟着大人跪送宾客,只有内心哀戚,并无他念。
  及至正日一过,友仁要在静室中独跪奉经;甄氏一身兼顾两地,忙得不可开交。只闲了元儿一人,除早晚跪拜外,都无甚事。偏那甄济一向随宦在外,人才十八九岁,初回不久,原想等佛事完逛山的。元儿因他会武,见的事多,独和他说得来。
  这日因看父亲上供时跪哭,心里发酸。吃斋时节,甄济无心中说了来意,一句话将元儿提醒。晴想:“如今家人都忙,趁此时抽空出寻仙人,学那飞行本领。”当下便以识途老马自命,鼓动甄济去和甄氏说了。甄氏一则内侄初来,怕委屈了他;二则见爱子连日都带愁苦之容,怕闷坏了他:立时答应。因甄济带有一个家人,便不再派人跟随,只嘱咐不要去远,早去早回,元儿口里答应,行至半路,说游山带仆,有伤雅道。甄济原非纨绔一流,闻言便命家人在半路相候,自己同了元儿前进。
  元儿仗着甄济不识路,成心按照平日打听得来的路径,往金鞭崖走去。甄济见元儿在前领路,上下如飞,峻崖峭扳,一跃便过,好生惊异以为他也习过武,故意卖弄。便不肯示弱,也将本领施展出来,紧紧跟随。元儿仍恐仙人不肯见他,总是推托路记不真,前行查看,先跑出去二三十步,看不出前面有何异状,才回身招呼。从来游山,哪有这日任性,心中好不痛快。仗着都是快腿,从早饭后出门,由辰刻到未初,不觉到了众人所说的金鞭崖上。细一考察,与友仁所说的林木位置,一些不差,只是仙人却无影子。
  以为仙人洞府,必在僻静之处,仍在东寻西找。
  甄济见一路上美景甚多,元儿都不流连,只说还有更好的所在。谁知累了一身大汗,却跑到这儿一个略生杂树、形势险恶的峭崖上来,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后来见他神志专一,不住东张西望,若有期待,看他必有所为,再三盘问。元儿被逼无法,只得略为说了实话。甄济笑道:“表弟,你真是在叫神童了。你想这里虽然崖险壁峻,却是景物枯燥,好的林泉都无一处,下面涧沟中尽是些泥浆积潦,污浊不堪,哪一点像仙灵窟宅?
  罗表舅所说的金鞭崖,不是哄你,必是另有地方,我也随着家父遍历云贵,走过不少山路,又听教师们说起,漫说仙人,就连高人隐士所居之处,大半也水木清华,岩壑幽美。
  似这种连我们也不肯流连的地方,仙人怎肯在此居住?若说这里形势险恶,地界僻远,是个毒虫猛兽潜伏之地,倒还像些。”
  元儿闻言,不禁恍然若失。可是仍未十分死心,以为彼时年方幼小,又未明说出心事来,罗鹭何必说那假话?及至全崖都差不多找遍,并无大的洞穴。又经甄济再三劝解,才行快快回走。因为来时专注崖上,来路一面崖下尚未寻找,回时暗中留神。
  甄济正边说边走之间,忽听元儿失声叫道:“洞在这里了!”回来一看,原来半崖藤树交蔽中,有一块丈许高的大石,形态甚奇,孤倚壁间。壁上苔绣中,竟隐隐看出有“金鞭崖”三个大字。再看元儿,已从那块石根际一个两三尺大小的石孔中钻了进去。
  探头一看,里面黑洞洞的,猛闻一股子奇腥刺鼻。心中一惊,连忙一把拉住元儿,喊声:
  “表弟还不出来,要寻死么?”同时元儿也闻见腥味刺鼻难耐,钻了出来。
  甄济道:“你怎么胡钻乱钻?这里头要是什么毒蛇的洞,哪还有你的命在?你没闻见腥气么?”元儿道:“你不知道,我最能黑地里看东西。适才我往石孔里一看,那洞竟深大得紧,后来还想再进一步,被你一喊,我也闻到腥气,人受不住,才作罢。退出来时,无意中一推这块石头,竟是活的,稍用点力,便可推倒。我怕压了你,没有推。”
  言还未完,甄济便说:“这里不是好地方,手边又没拿着兵器,快走的好。”元儿执意不肯,定要看看洞的真形,方才死心。
  正争执间,元儿倏地一低头,又往石孔里钻去。甄济一把未抓住,连忙赶过,伸手往孔中去扯时,猛听元儿高喝道:“表哥快躲开,这石头要倒下了。”那块怪石虽然附在崖旁,并未生根。要估石重,少说也有千斤,先还不信元儿有那么大力量。就在这一转念间,忽听头上藤断,嚓嚓作响,那石上半截已经摇动。知道不好,连忙纵过一旁,抓紧壁上藤根。身才立定,那块大石已经离壁飞起,直往下面涧沟中滚了下去。接着便听山崩地裂一声大震,眼前砂石尘土飞扬,残枝断干满空飞舞,山谷回音震耳欲聋,半晌方绝。元儿早从石后跳了出来。甄济见元儿虽然淘气,竟有这等神力,不由又惊又爱。
  连忙拉着手,一同往洞中看时,天光只照进得数丈。元儿目力最好,也看不见底。拾了一块石头,丢将过去一探,石到尽头壁上撞了一下,一会又听扑通一声,仿佛落在水里的声音。
  元儿还想冒险钻进探看,当不住那股奇腥夹着生土气,刺脑欲晕;甄济又说内中定有毒蛇大蟒潜伏:才行作罢。走在路上,还不住的心头作恶欲呕。这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返。甄济重又追问前情,元儿不便再为隐瞒,便将细情说了。
  二人且谈且走,忽见前面一高峰阻路。记得来时,途径不曾有此。定睛一辨日影,才知说话疏忽走岔了道,多绕了好多里地。因见那峰拔地孤立,直矗天半,四外大小峰峦都似朝它拱揖,极具形胜。耳旁又听松风泉瀑之声聒耳,估量上面景致一定不差。拼着时光还早,足可赶得回去,两人都是童心正盛,便不愿绕回原路,索性登峰一望,再行披蓁历莽,觅路回去。那峰深藏山腹,有山挡住,外面的人看不见,从来人迹罕到,连个樵径都无。仗着体健身轻,攀援到了峰顶一看,上面只有不足十亩方圆地面,满是奇石怪松。因在山顶,松都不高,株株盘纤磅礴,曲屈轮园,苍鳞铁皮,虬枝龙干,夭矫攫拏,似欲临风飞去。再往峰下低头一看,三面俱是崇冈拱卫。另一面半山悬着匹练般一道瀑布,宛如玉龙飞坠,下临无地。松涛泉响。交相应和,再迎着劈面天风一吹,顿觉宇宙皆宽,心神俱爽,把适才烦闷一齐打消。二人择地坐下,领略佳景,互相赞不绝口。
  盘桓了一阵,商议明日还须再来,才作归计。往去路一看,到处都是峭岩绝坂,似无途径。二人也未放在心上,仍旧攀援下去。山中生路,甚是难走。各自奋力赶行。连越过了几处深谷崖壑,一路乱窜,始终没有归入正路,仿佛越走越远似的。甄济道:
  “看今日神气,我们要留在山里了,早知如此,还不如下峰时节,绕回原路走呢。”元儿道:“我们只记准来时方向,一直前进,莫非还走不出山去,怕它怎的?”
  正说之间,又上了一一个峰头,白日忽被云遮。二人都觉有些口渴,附近又不见溪泉。正待举步下峰寻觅,忽见前面树林中飘起一缕炊烟。元儿喜道:“我们快到家了。
  你看那不是近山脚人家在煮饭么?只要找到那里,便可照正路走了。”甄济也甚高兴,各自放开脚程,往前奔去。
  谁知高处望前,似近却远。又翻越了好些冈岭,才见前面现出一片石山坪,其平若砥。一面倚着高山大壑。尽头处满是桂李花林,残英未卸,红白相间,趁着斜阳,犹自娇艳。峰头所见炊烟,便自林中飘出。坪旁还横着一条小溪,溪底尽石,水流潺潺,白石粼粼,一清到底。二人正在烦渴,奔到溪边,用手捧起,连饮好几口。觉着舒服清爽,才一起走向林中觅路。
  入林一看,里面凉阴阴的。一所石土相间砌成的房子端端正正,安置在林中一片平地上面,屋前围着一列短短的篱笆。四围除了原有桃李树之外,屋后还种着数百竿修竹。
  虽是山中土房,却是纸窗茅棚,别有幽意,青林白石,不染纤尘。只是除了这一所孤零零房予以外,休说左邻右舍,静得通没有一点声息。再看那炊烟来处,并非人家煮饭。
  原来竹篱之内,是一个宽约亩许的庭院。一边畦里种着些野花,一边畦里种着些春韭。
  隙地上有一个黄泥炉子,上面安着一把瓦壶。炉中烧的也不知是什么树枝,那青烟兀自飞扬半天。壶中不知煮的什么,壶嘴上突突直冒白气,屋中的人,却不见出来。
  二人急于问路,在前唤了两声,不见答应。见那篱笆高低齐胸,探头往里一望,恰好纸窗半开,斜阳的光,从林隙照向窗内。花影迷离中,元儿眼尖,早见屋里头榻上坐着一人。便对甄济道:“你看这人好没道理,我们这般喊,通没理一声。我们索性进去问来。”说着,拉了甄济,便从篱笆门内走进。
  刚刚走到窗下,便听一个极细微的声音说道:“二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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