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了,她不肯回来。你瞧,这根玉簪。”龙成斌把“信物”交还婶娘,低下头说
道。
玉簪损了一小片,不用龙成斌仔细告诉她,她已经知道是她的女儿摔坏的了。
“原来小瑚竟然这样恨我!”“云夫人”不由得心痛如绞,眼泪也禁不住夺眶而出了。
但还有令她更吃惊,更悲痛的事情在后头呢!
“婶娘,你定一定神,我还有事情禀告。但这件事情,我却不知是该说的好,还是不说
的好?”
“云夫人”听了这话,不禁又是一惊,咽下眼泪,强摄心神,说道:“你尽管说吧。”
龙成斌道:“我这次比预定的期限迟了一个多月,方始回家,是因为听到一个离奇的消息。
为了查究这个消息是真是假,我找过几个消息灵通的江湖朋友打听。”
“什么离奇的消息?”云夫人越发惊疑不定了。
“你知道叔叔和我对云大侠都是甚为饮佩的,纵然他对叔叔或许有所不满,叔叔还是一
样关心他的。”
“云夫人”心中冷笑,想道:“你是否钦佩浩哥,我不知道。但你的叔叔我是知道的,
他若然当真如你所说,他也不会串通我的父母,用阴谋诡计把我从浩哥手中抢过去了。”但
因她对云浩是真正的关心,是以明知他“口是心非”,也连忙问道:“是他出了什么事
么?”忧急之情,现于辞色,也顾不得避忌了。
“不错。”龙成斌点了点头,说道,“桂林有个外号‘一柱擎天’的雷大侠雷震岳,婶
娘,你听过这个人的名字吗?”
“听过,他怎么样?”
“听说云大侠在几个月前,到桂林和他相会,他去的时候,大概也就是我上京的时
候。”
“云夫人”不觉起了疑心:“他的消息怎能这样灵通?莫非那天和浩哥所说的话,已经
是给他偷听去了?但看那天的情形,又不似呀!”
龙成斌好似猜到她的心思,继续说道:“你知道叔叔官居九门提督,叔公身为兵部尚
书,对各个地方的草莽人物,都是不能不稍加注意的。”
这个解释也还相当合理,“云夫人”姑且信他,问道:“你在京师,听到他们的什么消
息?”龙成斌道:“我到了京师不久,恰巧有一封八百里快马加紧的公文,从桂林送到兵
部,公文之外,附带有个消息报告叔公,据说一柱擎天雷震岳家中离奇失火,夫人那天晚
上,有人看见云大侠受了伤在他家里出来。”
雷家失火之事,“云夫人”早已知道。但云浩受伤之事,她则是还未知道,不由得大惊
失色,问道:“后来怎样?”
龙成斌道:“消息很简单,我在京师的时候,也没桂林的消息陆续报来。后来的事情,
我是在江湖上打听到的,但也还不知是真是假。”
“不管它是真是假,你快说吧!”
“据说那一柱擎天雷震岳空有大侠之名,其实却是一个假仁假义的家伙,不知什么缘
故,他竟然下毒手要害云大侠。云大侠受了伤逃了出来,躲到一个朋友家里养伤,不料那个
朋友又是和雷震岳勾结的,唉……”
“他,他是遭害了么?你快说呀!”“云夫人”说出话来,声音都颤抖了。
“那天晚上,他的那个朋友家中也离奇失火。有人看见他进去,却没看见他出来?”
“那家人呢?他们是什么人?”
“听说是一个姓陈的老琴师和他的孙儿,那天晚上,他们倒是逃了出来。不过,也是像
雷震岳一家人一样,不知逃向何方。在桂林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云,云浩呢?有没有人发现他的尸体?”
“那家姓陈的人家早已烧成平地,云大侠的尸体倒还没人发现,但从那天之后,却是没
有人再见到他了。”听这情形,分明已是凶多吉少。“云夫人”眼睛发黑,晕了过去。一霎
那间,耳边似乎还隐约听见龙成斌在惊惶失措的叫着:“婶娘,婶娘!”
这天的事情过去之后,“云夫人”绝口不提云浩之事,她的心气痛的毛病每隔三天两天
就发一次,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严重了。幸而她心里还记挂着一个女儿,她还挣扎着活下
去。因此她仍然每天练武,也幸亏她每天练武,增强了的体质可以勉强抵抗病魔。龙成斌也
不敢在她面前再提云浩,直到过了三年之后,一个多月之前,有一天他从外面匆匆忙忙的回
来……
“最近江湖上发现一桩奇事……”龙成斌回到家中,和婶娘请安之后,劈头第一句就这
样说。
“什么奇事?”“云夫人”反正是闲着无聊,也想知道一点外间的消息,便问他道。
龙成斌道:“江湖上出现一个年纪还未到二十岁的少年,会使云家刀法。”
“云夫人”吃了一惊,说道:“他会使云家刀法?”她知道云浩并无徒弟,刀洁是只能
传给女儿的。
龙成斌继续说道:“还有更奇怪的呢,这少年用的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据熟悉云大
侠的人说,这把宝刀正是云大侠的家传宝刀!”
“这少年姓甚名谁?是何来历?”“云夫人”的面色唰的一下变得苍白了。
龙成斌缓缓说道:“起初谁也不知他的来历,后来有一班关心云大侠的热心人到处打
探,虽然还不是十分清楚,但总算知道他的姓名和籍贯了。这少年姓陈名石星,广西桂林人
氏!”
“云夫人”颤声说道:“你,你好像说过三年前云浩失踪那晚,躲在一个朋友家里,那
个朋友也是姓陈!就在那天晚上,陈家和雷家都是离奇失火,人也失了踪。”
龙成斌叹了口气,说道:“不错。姓陈那家人祖孙二人,爷爷是老琴师,孙儿三年前大
概是十五岁。如今在江湖上发现的这个使云家刀法的少年,除了待有云浩的宝刀之外,随身
还带一张古琴,琴弹得很好。论年纪也和陈家那个孙儿相符。唉,云大侠恐怕是凶多吉少
了!”
其实用不着龙成斌说这句话,“云夫人”已是立即想到:一定是陈石星和“一柱擎天”
雷震岳串同,谋害了云浩,夺取了他的宝刀。
这刹那间,“云夫人”宛如万箭攒心,双眼火红,咬牙说道:“好,陈石星这名字我记
下了!”说了这一句话,她的人也就晕过去了。
想不到只不过是三个多月之后,这个陈石星,她认定了是害死她的前夫的陈石星,就在
她回到故夫家中的第一天晚上碰上了。
虽然“离婚”了十八年,在她的心里始终还是把云浩当作她的丈夫的,她要为丈夫报
仇,她要把丈夫的宝刀夺回来,就用丈夫的宝刀把这个陈石星杀掉。
想不到的是在紧要关头,她的心病忽然发作。
更想不到这个她认定了是杀夫仇人的陈石星,她要取他性命的陈石星,本来可以不费吹
灰之力致她死命的,但他竟然以德报怨,不惜千方百计挽救她的性命!这样一个不辞舍己为
人的少年,难道会是一个乘人之危,害人之命,夺人之宝的凶千么?
是该相信谁呢?相信她的丈夫的侄儿龙成斌还是相信这个少年呢?心中一片茫然,似乎
连思想也凝固了。在柔和的琴声之中,她不知不觉闭上眼睛,什么也不去想,舒舒服眼的睡
了一觉。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的清晨时分,陈石星还守护在她的身旁。
“云夫人,你好了点吧?”陈石星问道。
“云夫人”又是感激,又是惭愧,说道:“好得多了。你竟然一晚没睡么?真是多谢你
了。”
“这是晚辈应该做的事情。”陈石星说道:“我弄了稀饭,你待会儿,我端进来给你
吃?”
“云夫人”精神好了许多,肚子正在感到饥饿。陈石星把热腾腾的白粥端了进来,居然
还有两样小菜。“云夫人”吃着稀饭的时候,眼角不禁潮湿了。“真是难为你了,你也来吃
吧。”
陈石星笑道:“城里很难找到粮食,但幸运得很,你家厨房的米缸,却还有点白米,大
概够咱们吃三两天的。我还带有干粮,我已经吃过了。”
心乱如麻,思如潮涌。“云夫人”觉得有许多话要向这个少年倾诉,但却不知认哪里说
起的好。陈石星伺候她吃过早餐,说道:“你的精神刚好一些,别忙说话,再歇会儿。”云
夫人道:“也好,你把你的事情先告诉我。”陈石星道:“我正是要把云大侠和我的一段遇
合禀告夫人,三年前……”
“云夫人”微笑道:“我不喜人家称我做夫人,你还是叫我伯母吧。”昨晚她本来不许
陈石星称她“怕母”的,如今却是不自觉的把他当作了侄儿了。
陈石星从如何救了云浩性命说起,说到云浩后来又是怎样不幸的死亡,说到云浩临终的
嘱托;然后再说到自己在石林拜师,张丹枫怎样收自己为关门弟子,又怎样在临终之际,把
白虹、青冥两把宝剑交付给他……。从陈石星口中,证实了丈夫的“死讯”,“云夫人”的
心里当然是悲痛。不过这也是她早已知道的事情了,虽然还是不免悲伤,却不至于像前两次
那样痛不欲生了。
陈石星知道这种悲痛之情,不是寻常的言语可解,只能默默无言的坐在一旁,心里想
道:“当年他们两夫妻或许是因为一时之气,闹成反目。其实她对丈夫还是情深义厚的。外
人却因不知底细,夸大其辞了。”他是因为“云夫人”昨晚要杀他为夫报仇,而她的悲痛之
情,也决不是可以的装出来的,因而得出这个判断。其实“云夫人”的悲痛之情虽然不假,
但不知个中底细的却是陈石星,而不是“外人”。
过了一会,“云夫人”抹干眼泪,说道:“你的师父是云浩的姑丈,他没有和你说及云
家的事情?”
陈石星黯然说道:“晚辈福薄,拜师之日,便是师父归天之时。我和他老人家相聚不到
两个时辰,他只能交代几件重要的事。”
“云大人”道:“他叫你把青冥剑交给我的女儿,可曾说了一些什么?”
陈石星道:“他说这是云家之物。”
“云夫人”道:“不错,这是你的师娘、瑚儿爹爹的姑姑生前所用的宝剑,那把白虹剑
呢?”陈石星道:“他老人家付托给我,叫我用这宝剑。”
“云夫人”若有所思,半晌说道:“他有没有和你说及这两把宝剑的来历?”
陈石星道:“我只知道是师父师娘所用的兵刃。”
“云夫人”道:“除此之外,你的师父还应该告诉你一些事情的,难道他来不及说
么?”
陈石星面上一红,讷讷说道:“是,他没有说。”
“云夫人”观言察色,立即知道他是因为害羞,实在他是已经知道师父的用心的,只是
不敢在她面前说出来罢了。
白虹、青冥乃是雌雄宝剑,也是张丹枫夫妻当年的定情之物。“云夫人”心里想道,
“原来张丹枫是有意把瑚儿许配给他,张丹枫见到他的时候,是已经知道浩哥死了的,他是
云家唯一的长辈亲戚,自是有权替瑚儿作主。嗯,浩哥要他把宝刀刀谱送回来,说不定也有
这个意思。”
想至此处,“云夫人”不觉呆呆的望着他,又再想道:“这小伙子,武功很好,心地尤
其良善。但只不知成斌说的另一桩事情是真是假,如果瑚儿真的已经有了意中人,这头婚事
也是勉强不来的。”
她想起了龙成斌的另一桩事情。
那天她心病复发之后,在她卧病期间,龙成斌就像是她的孝顺儿子一般,每天亲奉汤
药,在她床前问暖嘘寒,殷勤服侍。
她虽然觉得这个侄儿有点滑头,也不由得感激他的细心照料了。
有一天她的病情好了一些,龙成斌忽地和他说道:“婶娘,那日我本来还有一件事情要
告诉你老人家的,不料你老人家病倒,拖到了今天。我想还是和你老人家说了的好。”
“云夫人”如惊弓之乌,不觉又是一惊,说道:“是坏消息吗?”
龙成斌道:“请婶娘宽心,虽然不算是什么好消息,但也不是坏消息。”
“云夫人”道:“那你说吧。什么事情?”
龙成斌道:“这次我回家的时候,到过大同。第二次见到了瑚妹。”
“云夫人”心弦颤抖,说道:“她怎么样?”
龙成斌微笑说道:“瑚妹很好,她已经长大成人,是一个十分标致的大姑娘了。”
“云夫人”道:“我想知道的是她和你说了一些什么?”
龙成斌道:“她懂事多了。我告诉她,你十分挂念她,她低下了头,说道:“我也想念
妈的,但我想等待爹爹回来,问过爹爹,要是爹爹允许,我才能见她。”
“云夫人”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悲伤,说道:“她还愿意认我是她母亲,那我死也死得
瞑目了。不过她要等待爹爹回家,这希望恐怕是十分渺茫了!”
龙成斌说道:“我怕她经受不起刺激,不敢把云大侠失踪的事情告诉她。至于在江湖上
发现那个会使云家刀法的陈姓少年的事,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我更不敢回去告诉她了。”
“云夫人”叹口气道:“我也不敢存什么指望了。但我可不忍心见她变成无父无母的孤
儿。”
龙成斌道:“是呀,叔叔也是这样想的。”
“云夫人”道:“啊,你叔叔也和你说起她吗?”
龙成斌道:“叔叔说万一她的爹爹有什么不幸,她也还有母亲,叔叔也愿意做她的后父
的,叔叔说论理咱们应该把她接回来,给她找个婆家,那就可以了却一桩心事了。”
“云夫人”道:“她年纪还小,找婆家的事情可以慢谈。我只希望她愿意跟我就好
了。”
龙成斌道:“婶娘你有所不知,要替瑚妹找婆家的事情,叔叔并非毫没来由就谈起来
的。”
“云夫人”怔了一怔,连忙问道:“什么来由?”龙成斌道:“叔叔听到风声,有家人
家想娶瑚妹,瑚妹是否喜欢那个人,叔叔还未知道,但要是不阻拦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