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剑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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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剑八-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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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葛开始跃跃欲试,虽然这是一场游戏。他兴致勃勃想扮演好这个角色,他以前从不觉得跟踪人有何大不了的。要是他从未看过那名死者……当他的手触及房间尽头的帘子时,当时的画面在脑中闪现,历历在目。
  夜里月色皎洁。月光落在黑漆漆的撞球室里,从右侧墙顶整排菱形镶嵌玻璃照进来。他右手边的墙上一扇敞开的镶嵌玻璃门通往阳台。撞球室和图书室的格局一样,窄长高挑。他在黑暗里隐约看见中间那张撞球台、墙上的计分表和置球架。
  从另一间闷不通风的房间出来后,这里显得冷。门帘有隔音效果,只能隐约听见父亲向菲尔博士解释某些事的声音。把门帘掀开半寸,他摸索藏身在椅背的阴影下。这里真冷,微微的清风飘来。玻璃门轻轻前后摆动;围绕在宅院的树发出沙沙声响,一道窄长的光透过门帘在撞球台间亮起来。他忽然想到,这栋精美的豪宅在黑暗中曾上演的把戏,那些贵族称之为“挤沙丁捉迷藏”的游戏(棒槌学堂注:由一人先躲藏,寻到者逐个挤入同一躲藏处,最后剩下的那一人为输)。这个念头让他不由想起派翠西亚·史坦第绪与黄昏的寻欢派对。可惜他此时有任务在身。一个陌生而权威的声音从图书室传来时,他正好发现一张椅子,将之拉过来放在帘子缝隙边。
  “我不是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那人表示,“我要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已经听到明确的言论和暗示。请你们公平看待赛提莫思——不要再让可怜的贝蒂听见任何事——我自有解释。再则……”
  修葛透过门帘缝隙窥探。站在菲尔博士面前的是身材健美、挑衅意味浓厚的茉儿·史坦第绪。她下巴拾得老高,一头浅亚麻金发和坚毅果决的脸。白蕾丝衣服使她仿如一座马特洪峰,正俯瞰自己白色的冰坡。她站着,双臂围绕住一个漂亮棕发女孩的肩膀,茉儿指的就是贝蒂,狄宾。贝蒂·狄宾满脸倦容、神色紧张、十分难堪。修葛出于本能对她产生好感。就外貌上,她不够格称之为“不负重望的美女”:尽管她身材匀称、脸孔姣好、深蓝色眼睛距离略开,看起来健康又能干。她嘴唇丰满但下颚刚硬,棕色头发严整拢在耳后——向前更挨近一点——修葛期待在她的鼻头上找到一两粒雀斑。当她目光注视着茉儿,她的出现使局势更复杂。修葛只能看见菲尔博士的脑勺,而他能想像得到博士嗓音低沉慎重在这个关头引导狄宾之女说话。然则,茉儿·史坦第绪不给任何人机会提出异议。
  “……此外,”她继续说,摇摇贝蒂表示强调,尽管这名女孩极力想让自己放松,“我要求知道我们家为什么会来这么多讨厌的人。这时候在会客室——就是现在。”茉儿·史坦第绪丑化事实说,“那家伙恐怖的黄褐色帽子和红色条纹领带跟他的西装根本不搭调。为什么这问房子里到处都是这种讨人厌的人?想想看我们亲爱的主教会有什么感受。想想看我会有什么感受。我确信亲爱的主教会觉得这是一种冒犯。”
  亲爱的主教闷咳了两声,退进他的椅子里。
  “女士,”菲尔博士彬彬有礼说,“警察侦办工作最不幸的地方之一,就是我们得跟一般人敬而远之的人接触。希望你能对我有信心,女士,这里没有人会比我更感激你。”
  茉儿不以为然,在酌量他的话之后,她不怀好意盯着他:“菲尔博士,在亲爱的主教面前,我好像嗅得出来你话中有话。”
  “女士,女士。”博士以斥责的口吻说,“请你控制一下自己。我确信你的主教会因他的在场刺激了你嗅觉这番话相当不满。我必须请求你尊重他。”
  茉儿目不转睛瞪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嗤鼻,面红耳赤,发出如在一个大冷天贩售花生的自动贩卖机的哨声:“你们看看,这些,”她倒抽一口气,“你们看看这一切的一切,我的天!先生,你们想要调戏我吗?”
  “女士! ”菲尔博士低喃,轻笑了起来。修葛想像得到他注视她时瞪大的眼睛,“我恐怕自己得婉谢你的恭维。我敢说,你对这个传统的老把戏一定不陌生。‘女士,我是个已婚男子,我宁愿去喝杯啤酒。’说到啤酒——”
  茉儿已经在濒临崩溃的边缘。她转身面向主教,似乎在向他求救。这位德高望重的绅士装作不为所动。他适时在心里窃喜的时候咳了一声,然后他回复神职人员的庄重。
  “你们这些人,”茉儿喘不过气,“这些教人无法忍受的——”
  “没错。蓝道先生跟你一样有同感。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个事实,史坦第绪太太。”菲尔博士严厉地说,“你来这里的目的是要提供证据,不是命令。我们是特地通知你一个人到这里来。我们今天所侦查到的一些内情,对狄宾小姐来说可能非常不愉快。”
  贝蒂·狄宾抬起头,闪过一抹厌倦的眼神。她没精打采地说话,温软的声音似乎在询问她未来的婆婆一个问题。她说:“我有什么立场待在这里?”
  此话巧妙地为这场对话注入了新元素。可以感觉到她正积极主动在想事情,让任何人忽略了她面对的悲剧。茉儿的抨击不攻自破,她降低音量说:“我希望这场无聊对话一笔勾消,就这样。要是你们有失礼之处,我会提出暗示。我一向最痛恨别人含糊其词,好像在背书我打什么鬼主意。”茉儿毅然闭上她的嘴,目光从菲尔博士的身上转至主教,“要是我势必得说些什么,就是有关于可怜老狄宾生前的那些流言蜚语。”
  贝蒂再度看着她,十分好奇:“这会使情况有所不同吗?”她低声问道。
  这时,修葛听见菲尔博士的铅笔轻敲桌面的声音:“亲爱的,”他突然说,“既然你来了——你难道从来没有听过关于你父亲生前的事?”
  “不,我一无所知。我怀疑过一些事——但我不知道。”
  “你曾经把你的疑虑告诉过任何人吗?”
  “是的,我告诉过莫利。我认为这是对他坦承。”她迟疑了一下,有点困惑,脸上浮现强烈的抗议,“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要是我父亲还活着——没有人会知道,或追问这件事。现在他死了,是否所有不利于他的事都势必昭告天下……”
  她撇过头,看着一扇窗子的角落,音量放得更小:“你们知道吗,我从来没有觉得很快乐过。我曾经想过,我以后应该可以很快乐。为什么有人要去毁了它?”
  从树林吹来夜晚的微风在屋内盘旋,沙沙作响的骚动忽而又远离,它正扰动着环绕屋子周遭的山毛榉和枫林。这段时间里,菲尔博士的铅笔一直慢慢敲着桌面。哒——哒——哒——,就像颗一直反覆问着相同问题的脑袋。
  “你怀疑你父亲的过去有多久了?狄宾小姐。”
  她摇摇头:“时间并不明确。但是我想我大约是在五年前开始起疑。他突然要我到伦敦去跟他住在一起。我想他可能永远要待在那里。我每星期给他一封信,由蓝道先生转交,他大概一个月回我一次,上面盖着伦敦的邮戳。所以我偶尔从法国过来探望他;我当然对可以脱离学校感到高兴。他告诉我他已经退休,不再做他从前在城里的工作,他将改行,和史坦第绪先生与柏克先生一起经营出版事业。然后,有一天下午,我们坐在旅馆的大厅,他突然看见一个人朝我们走来,他当时——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很慌张。他说,‘那是柏克,他没有说他会来这里。你听好,不要对我跟他谈的那些事表示讶异。到目前为止,你知道我在印度待过一年,在那里——你要记得这一点——我最好的朋友足潘多顿上校。’然后他教我不要出声。”她抬手将光亮的棕发往后梳。就像她的头痛发作无法忍受,又试着装出笑容,“你们……这就是你们想知道的。但是我从来就不知道。这就是我为什么会来这里的缘故。”她又迟疑了一会儿,凝望着菲尔博士,没有问半个问题。
  茉儿·史坦第绪先发制人:“的确如此。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要求知道内情。我还是那句老话,这是不可能的!可怜的老狄宾……我曾经听到一些佣人房里流传的蜚言——从佣人房传出来的,我敢跟你们保证。那些传言竟说他是个罪犯。一名罪犯呢!”她使劲吐出这个字眼,
  “在我们继续往下之前,最好先把这件事弄清楚,”
  菲尔博士宣称,他的声音变得沙哑:“我很抱歉必须告诉你们一些残忍的事实。那些传闻是真有其事。狄宾不但是个罪犯,他还是恶名昭彰、前科累累的罪犯。他敲诈勒索、收敛不义之财,同时也是一名杀人凶手。先别问我详情。这些事都相当卑鄙下流。”
  “不可——”史坦第绪太太及时住口。她盯着主教,主教缓缓对她点头:“我很遗憾,女士。”他说。
  “老天,求你帮帮我们……”她摸着她惨白的脸,现在隐约看得出她紧实脸上的皱纹,“怎么会这样——变成这样——这究竟……”她目光栘向正茫然注视着博士的贝蒂·狄宾。
  “贝蒂宝贝!”茉儿旋即脸上露出笑容,“我想,我是不该带你下来。你已经够不舒服的了。这些让人难受的事件,这些子虚乌有的指控……孩子!听我的话,赶快上楼躺着休息。现在,现在;一个字都不要听!像个乖小孩一样上床睡觉,要派翠西亚在你头上敷个冰袋。我继续留在这里,把这件事情弄清楚。你现在要使出你所有的力气。撑着点,我会尽全力帮你。现在,快走吧!”她松开环绕在对方肩上的手臂,贝蒂镇定看着她,再度显现出她的坚强和干练;眼神冷讽,下巴坚毅。她浅笑。
  “是的,这的确改变了一些事实,不是吗?”她温柔地问,“我——不在意听到更多的事实真相。”她对众人屈屈身子,走到门边,在门口转过身。她激动起来,双颊绯红。像名斗士,她眼睛燃着亮蓝的光彩。她的唇似乎难以张合,“唯一跟这件事有关的,”她依然轻声细语,“就是莫利。你们明白吧。他怎么想,在乎什么——”她胸部剧烈起伏,微微颤抖着,“是我最在意的。请牢记这一点。”
  “好孩子!”茉儿抬起下巴。
  “晚安!”贝蒂关上门。她坚强性格凝聚在房间里久久不去。甚至连上校的妻子都感受到。她试着调适自己听取这些事件的来龙去脉;望着博士和主教。拾高下巴维持尊严,保持适度的冷傲。
  “你可不可以好心别再用铅笔敲桌子?”她用紧绷的声音说,“那声响弄得我心神不宁……感激不尽。现在狄宾小姐已经离开了。你可以证实这些可怕的声明是真的吗?我希望,那些是有凭有据的。”
  “毫无疑问。”
  “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其中有牵涉任何丑闻吗?”
  “你为什么认为会牵涉到丑闻呢,女士?”
  “喔,别傻了!这是我听过最令人痛心疾首,也是最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我不相信。可怜的老狄宾……怎么会是卑鄙无耻之徒呢?”
  哒——哒——哒——哒,就像时钟的滴答声一样,菲尔博士的铅笔敲着桌面。修葛,杜诺范很想看看他此时的表情。博士已经收拢好所有片段思绪,他低下头。
  “史坦第绪太太,”他说,“狄宾曾经说服哪位女士跟他远走高飞?” 



第十五章 在黑暗中漫游的男人
 
  主教陡然从座椅里起身,走到窗边,开窗让空气流通。
  史坦第绪太太似乎没听懂刚才的问题,斜睨了一会儿,她又问:“女士?私奔?——天晓得你究竟在指什么?这位亲爱的先生,你莫非是疯了!”她缓缓退到一张椅边,坐了下来。
  菲尔博士若有所思地说:“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听过如此古意盎然的句子,‘菲尔,你莫非是疯了。’这是海德雷总采长最情有独钟的调调。不过,我不在意。相信我,女士,这个话题无疑会令人不快。我会提,是因为我相信这件事与命案有惊人的关连。”
  “我没听懂阁下在指什么。”
  “我想我最好细说从头。你不介意我根抽烟吧?”
  她嗅了嗅空气里的气味:“你这种要求似乎是多此一举,博士。请别因为我在场而对你有所妨碍……你刚刚说什么?”
  菲尔博士满意地咕哝了一句,坐回椅中,截掉雪茄的一端:“感激不尽。女士,在我不得志的这几年里,啤酒和烟是能温暖我的提神之物。两者都有段令人好奇的典故。首先,我在自己作品的第一章通篇致力论述:早期英格兰的饮酒习惯。你知道,比方说,历史上致力推行那可笑的禁酒令是在何时首次生效?这提供我一个消遣,让我想到我们的美国友人相信这是他们的新点子。第一个颁布禁酒令的是埃及的优瑟法老,或者是西元前四千年的埃及国王拉美西斯。这项禁令是为了防止他的臣民在底比斯城街上喝麦酿加味啤酒,喝得酩酊大醉狂欢喧闹。这项禁令确保下个世代的人永远尝不到这种罪恶的滋味。这条律法失败,被废除了。烟草,至今……”他划了一根火柴,“烟草,至今——我想说的是,烟草有一段被严重扭曲的历史。克里斯多夫·哥伦布早在一四九二年就看到美国印第安原住民抽雪茄。这是个令人不解又震惊的画面,就像描述他们头戴大礼帽和金链表一样令人匪夷所思。杰·尼克……”
  “你能不能继续你之前说的事?”她插嘴,两手紧紧握着。
  “什么?要是你……”他似乎反应过来,“史坦第绪太太,我想了解的是,狄宾这个人是否风流成性。”
  “‘风流’这个字眼一针见血。他是个爱献殷勤的男人,却处于一个男人认为没有必要这么做的年纪。”
  “我明白,很多女人喜欢他献殷勤?”
  “我承认他是个有魅力的男人,是老不修。”
  “他无疑是个与众不同的男人。但是应该有什么他特别感兴趣的女人。有吗?”
  “没有,”她断然地说,嘴唇绷得紧紧的,“例如,他喜欢挑一些着名的诗句朗读给我的女儿派翠西亚听。我同意这成为一个惯例。这一代骄纵散漫的年轻人大多忽略培养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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