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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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神战记- 第1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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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约见得一条白玉河流,不知来源,不知去向,怅然吟唱,犹似乎“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只是心境不同,这“恨”字用不得,或是“喜”,或是“欢”,或是“笑”,或是“悦”,无论是谁,替代皆可。两只大鸟飞到对岸,缓缓降下身子,落在那草坪之上,待放下众人,一声清唳,鼓动双翅,自回那碧瑶仙姑处复命。   
第四十四章   
杨起笑道:“上面就是赤足大仙修行之处,我们不可蓬头垢面、草莽脸目去谒见。”遂不敢怠慢,各自整备衣裳,略施拾掇一番,相互抹领抚袖,看得合顺清爽了了,便往台阶走去,心中俱是欢喜不尽。   
这仙家福地,果真与众不同,山清水秀之间,更有几分神韵,若水墨图画,轻描淡写之际,痕迹缈缈,重而不浓,细而非清。看一旁溪流,水珠蹦溅,跳跃三尺,复而垂下,引得其间小鱼纷纷纵出,虽无龙门之志,却有玩耍之心。   
鸟雀衔果,犹然飞来飞去,端端要枝头闹春,你争我赶,啼鸣咶噪,倒似自己口中的荔枝虽然美味,却不若另一只鸟儿嘴里的草莓鲜嫩,只是究竟谁的食物才好,不若问红花定夺。   
只是花语高深,且自怜自艾,终究不能品断,正是诗人所言:“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绵绵山色,状似彩屏,金色鹧鸪啼鸣迎客,笑若娇媚;日晕划弧,堪比虹弦,调皮黄莺嘻嘻指点。又看岩壁之侧,小树杨柳,蓦然呼啸,荡出秋千,定睛观看,却是那山猿与野猴,极乐逍遥,看见生人,不畏不怯,龇牙咧嘴,反倒睥睨骄傲。   
荡则荡矣,未提防用力甚猛,竟打下片片的粉玉梨花,落于地上,惊起绿草春魂。虫蛰轻轻爬过,也与凡间之俗物不同,不徐不急,缓而惬意,攀于青石脊背,慵懒歇憩,紫壳灰底,映照衬垫,更如一点绛唇。   
旁一小楼,空空杳杳,梦窗之上,桂华流瓦,红雨霁霁,若云非雾,清香犹品,沁人心脾,原来果桃,又唤“刘郎”。遥对章台,觑看霸岸,咏杨花,说道多少消息。   
青衣赞道:“此地,宜有词仙,拥素云黄鹤,与君游戏。玉梯凝望久,叹芳草萋萋千里。”祁恬咦道:“小弟,你说什么,我们都听不懂。”   
青衣笑道:“不是我说,而是一位词人《翠楼吟》的字句,我拈来使用罢了。”胡媚娘嫣然一笑,道:“我们走路许久,都愁苦死了,唯独你看着这神山美景,兴趣盎然。”   
青衣道:“累了么?且听听欧阳公《少年游?咏春草》上半阙云:‘阑干十二独凭春,晴碧远连云,二月三月,千里万里,行色苦愁人。’如何?品格高远,雅量高致,还能解乏?”不及她回答,迎阶跑去,不似往日少年老成,可见心中愉悦之极。   
杨起哈哈大笑,对黄松道:“他天生就是读书者,这文人骚客,风流倜傥,见着合意的景致,便有些欢喜忘形。”   
走不多时,众人来到一处院墙之外,早有一童子过来唱喏,道:“诸位可是中土来客。”杨起看他稚嫩,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但眉宇端庄,神色稳重,不敢踞傲,躬身一礼,道:“小仙人,赤足大仙可在洞府?劳烦你通禀一声,便说东方江南之地、小镇草民杨起、黄松、青衣、祁恬、胡媚娘求见。”   
那童子哦道:“果然是你们!我乃此地的仙鹤小君,一早便被大仙吩咐,在此等候贵人。你们辛苦了,且随我来。”甚是客气。   
遂引着众人来到一间丹房,见一张木凳之上,坐着一个老佛僧与一位青衣儒者,不禁唉呀一声,道:“大师,吴前辈,原来你们也在这里?”正是大神通者息斗和尚与魔将无敌吴九道,看得众人,不惊不怪,尽皆笑而不语。   
再看他们的身边,尚有一位蓬发跌足的神人,红光满面,气血甚然,中等身材,颇为健是硕,颈脖之间,悬挂黑色念珠,但衣裳衽肘之处,却是绣着一面布八卦,半释半道的装束。   
众人愕然,不觉面面相觑,忖道:“若思忖得不错,想必这位,就是那碧瑶仙姑的老冤家、仇丈夫,为西方接引尊者点化之后,肉身成圣的赤足大仙了。”   
息斗和尚叫道:“老仙,你也忒得小气,不过喝了你几天琼浆玉液,不过一斛半桶的,你便心痛起来,将它们悉数藏匿,却换上这等淡淡乏味的茶水。吴老头,你品来也甚是无趣,是也不是。”   
吴九道笑道:“非也,非也,这茶叶既然是山下品茗寺奉上的极品,味道自然极好,如何会乏味呢?”招呼杨起五人坐下,又与赤足大仙引见一番。   
众人慌忙行礼,方要说话,听得息斗和尚犹然咶噪,不由眉头微蹙,哭笑不得,相顾叹息,忖道:“每次与他相逢,皆是喋喋不休,双耳难有空闲。怪哉!佛门讲究四大皆空、六根清净,他老人家倒好,秉性活跃,除了色戒,只怕是根根俱是不能自在。”   
赤足大仙无可奈何,道:“你们稍稍等待,这猴和尚若是无赖了起来,定然天地愁苦,乾坤变色,我不与他好好讲一讲道理,任由他这般胡乱闹将,只怕这云仙坛从此日夜难安,鸡犬不宁。”   
息斗和尚怪眼一翻,呸道:“我乃是天底下第一的识懂礼仪之人,何曾无赖了?你要说道理,也罢,我满腹锦绣,便和你认真说一说这个道理。我问你,那琼浆玉液敢说不是你悄悄收起来了么?嘿嘿,昨夜我在走廊闲逛,便真真切切地看见你与那小鹤偷入厨房,鬼鬼祟祟地在干些什么活计。”   
一指仙鹤小君,道:“你这娃娃,这可是我搬唇递舌?”仙鹤小君嘻嘻一笑,做个鬼脸,道:“我昨日受了一些风寒,稍有熨烫,耳目不甚太好,此刻佛爷爷在干些什么?说了些什么?我是既看不见,又听不清。你老人家若有抱怨,该与祖师交涉才是。”   
息斗和尚咦道:“果真如此,你怎会知悉我在责怪,却不说我正是欢跃?装聋作哑,更是可恼。”仙鹤小君嘴角一撇,叹道:“佛爷爷这是在搞什么?不明白,不明白。”转身离去,瞬间无影无踪。   
祁恬性急,见息斗和尚唠叨不休,哼道:“你这大师,如何会这唆哆?我们千辛万苦来到这辉照神山,便是要请教大仙要事,你若是说话累了,何不就此歇息?”   
息斗和尚大声道:“我就是再叫上三天三夜,也决计不会疲劳。”眼睛一转,忽而笑道:“只是论起这唠叨的本领,我只算得第二,你这丫头才算得上是第一。哈哈,我要是再不住嘴,被你这第一唠叨之人纠缠,只怕我这第二唠叨的和尚也要被烦死了。不说了,不说了,他将琼浆玉液藏起来,难道以为我找不到了么?”   
吴九道不觉莞尔,道:“你若是要寻觅一物,哪怕就是上天入地,也一定要找出来的。”   
息斗和尚哈哈大笑,道:“知我者,乃吴老头是也。”一瞥祁恬,嘴角一撇,哼道:“杨起小子被你吃住,即便是被你侵扰,也是讪讪陪笑,不敢抵逆,终究是个没有出息的怕老婆男人。我却不同,偏偏不给你好脸色看。”   
蓦然一念,拍掌道:“是了,那小鹤儿方才匆匆逃遁,莫不是……跑去检查藏匿得可否妥贴?我只要尾随他,美酒唾手可得也,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妙计也。”霍然起身,化作一股清风,窜了出去。   
赤足大仙微微一笑,叹道:“他多大的年纪了,如何还与小孩儿一般?”见杨起欲言又止,遂道:“你们的来意,前几日我已然听得吴道兄说过,因此也不敢懈怠,观察星象,细细揣算,终於窥探得天机,知悉了一个大概。犹恐出错,又请来地藏王菩萨认真商榷,彼此契合,因此种种请由,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杨起大喜,急道:“还请大仙明言。”   
赤足大仙道:“昔日秦樱落入了百足娘子的圈套,被摄于三眼魔君之处,即便以为人质,她不过是铁鸡小镇财主的女儿,一介庸碌平民,又能有什么大用?黎锦自恃魔将身份,不屑于亲自动手,伤害妇孺,本来也无甚大恙。偏偏她落得不是时候,也不是地方,结果种下魔厄,生出後面许多事端,也不断修炼累积,渐渐成为三眼魔君的得力助手。”   
黄松奇道:“此话怎讲?”   
赤足大仙摇头道:“说来简单!其时黎锦正炼得一颗元魔丹,出炉之后,被放入小盒,以备日後服用,置于木桌之上。秦樱从风洞滑出,跌地之时,手足挣扎,一脚将桌子踹翻,竟使元魔丹震出,不偏不倚,掉在了她的口里,咕咚入肚。   
此物消化极快,魔息立即散于四肢百骸,不仅性情大变,便是体质身材,也从此迥异。黎锦虽然心痛,但也无可奈何,于是顺水推舟,将她纳为属下,又传授紫色软鞭,极力栽培。那秦樱虽然记得以往之事,但为魔性所控,如若换了一个人似的,也甘愿为之效命尽力。”   
众人恍然大悟,齐声道:“如此厄缘,莫怪变得凶悍。”   
待问起解救之法,赤足大仙话题一变,转到蚩尤之藏宝地图,言道其中除了无数的金银珠宝,尚有黎锦的方天画戟与一个瓷瓶,瓶中有两颗丹药,一颗能解开石化之咒,另一颗便能清明灵台,消除身上的魔性,又道:“我听闻黎锦的手中得了两片地图碎屑,汝等尚有另外五片,是也不是?”   
杨起叹道:“其实只有四片,那第一片却不知在哪里?”吴九道笑道:“如何没有?正是我来替你保管了许久。”言罢,从怀中掏出一物,示之于人。杨起看得颇为眼熟,但仓促之间,一时却想不起来,祁恬心细,定睛打量,啊呀一声,嚷道:“这,这莫非就是当日的纸符。”   
杨起甫一闻言,灵光一闪,顿时想起当日在毫州城外铁枪溶洞,与吴九道初次相见之时的情景,忖道:“那时为了救治银夫人的疾患,我慌乱之中拔下药草,却打开了一处封禁,其时并不知晓息斗大师在其中酣睡,以为要放出撼天大妖,惶恐不安,便以此物交于吴前辈替代封禁之效。”   
追本溯源,心中不觉一阵悲伧:“是了,这纸符也是从药铺之中得来的护身符文,以为纪念之用。难不成,它,它也是地图的碎屑么?”思忖如是,眼前豁然明亮,那百足娘子为何袭击铁鸡镇,情由就在这纸符之上。   
吴九道笑道:“它有变化之功,此刻也是化作原形之时。”长袖一拂,招来一阵白烟清风,袅袅吹过。众人再看,他手中所执之物,纹痕累累,笔描墨染,的确是地图碎屑不假。   
赤足大仙道:“只是地图尚不齐全,你们也无法找到蚩尤埋宝之地,是也不是?”杨起道:“不错,唯有双方合图,将残漏补全,方能一窥究竟。”   
赤足大仙颔首道:“若要合图,必定要合作,是也不是?只是这话说来轻易,但你们相斗日久,彼此生隙,便是不再相互攻伐,彼此防护也是不及,又怎能走在一起合作?只是如此拖延下去,俱无所得,说不得两败俱伤,却也是韶华老去,徒耗青春而已。”此言一出,众人心中皆是怅然。   
杨起道:“藏宝地图虽好,但我们也未曾有过觊觎其中财宝之意,只是这三眼魔君志在三界,若是被他重得方天画戟,有了合心称手的兵刃,岂非是大大的不妙?”   
吴九道叹道:“不错,你有如此顾虑,亦然是我担忧所在。”话音方落,看得人影一闪,息斗和尚闯进屋子,叹道:“老仙,我果真是服了你了,也不知你将那琼浆玉液藏匿在哪里?我几乎将这里悉数翻遍,也不能觑得半点影子。”   
赤足大仙洋洋得意,道:“好,你若是能够依从我一件事情,我便供奉你琼浆玉液,绝对上品。”   
息斗和尚眼目一亮,道:“你说来听听。”   
赤足大仙道:“你用那威力无比的日月禅杖,将这天上地下闹个鸡犬不宁,若能推翻天庭地府,那是最好的。”息斗和尚闻言,不由目瞪口呆,猛然跳将过去,伸手忘他额头探来,咦道:“老仙,莫非你昏了不成?”   
赤足大仙也不躲避,任他衡量,笑道:“就算我昏了疯了,你可做得?”息斗和尚神情颓丧,坐在椅上,往后背一靠,叹道:“罢了,罢了,这琼浆玉液虽妙,我却是再也喝不得了。”赤足大仙笑道:“为何如此沮丧?你做不来么?”   
息斗和尚摇头道:“一者,如今三界太平,人心思定,你要造反,天怒人怨,一定是身败名裂,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二者么?我那日月禅杖是乾坤造化锤炼的至重法宝,使将起来鬼神皆惊、天地变色。   
但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佛神通,我不能敌也,若是单挑,须臾即败。且双拳难敌四手,我一人咶噪,要是惹翻了各路妖魔鬼怪、神仙菩萨,一并联袂朝我打来,我岂非浑身是伤,青痕累累,睡觉也不得安稳了么?我不干,也不敢。”   
赤足大仙笑道:“你这和尚素来死要面子,但方才所言,倒也是大实话,自冲着你这磊落胸怀,便再送你一坛琼浆美酒也无妨。”息斗和尚喜道:“老仙说话,便要算数,不可放屁。”   
赤足大仙哼道:“我就是放屁,那屁也是算数的,你不用故意激将,这等雕虫小计,我一眼便能窥破。”微微鼓掌,便看仙鹤小君捧着一个小坛进来,放在桌上。   
息斗和尚一把抱过,眉飞色舞,打破塞子,也不用碗,就着坛口,咕咚咕咚先喝上几口,继而咂咂嘴,畅怀道:“吴老头,你袖手旁观,没有半点的功劳,这酒却是不给你留了。”吴九道抚须笑道:“你自己享用就是了,我何曾与你争过?”   
杨起若有所思,蓦然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大声道:“多谢仙人指点,他黎锦就是有了方天画戟,如虎添翼,但不得天时地利人和,再要胡闹打斗,使尽阴谋诡计,又能怎样?”   
赤足大仙夸赞道:“杨公子果真是聪慧无比,自古有云:得民心者得天下。如今无论三界方圆,还是那化外魔山,皆持安合之心,不愿意再见兵火干戈。一柄小小的方天画戟,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祁恬与胡媚娘道:“如此道理,其实你我早该明白,奈何此时才见分晓?”胡媚娘嫣然一笑,低声道:“你说话小声些,否则有人要说‘女人么?头发长,见识短,不能看清形势也是当然的。’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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