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菲急切的问:“到底怎么了,妈妈?”
第四十四章 短兵相接
电话那头母亲已经变了声:“你也知道,妈妈一直乳腺增生比较严重,前两天检查说是乳癌。”
方菲的血凝固了,癌症永远与死亡连在一起,她哭出来:“妈妈……,妈妈,我不要你死……”
在一旁的陈正东、何雪莲还有同宿舍几个女孩都听傻了,陈正东提醒她:“先别哭,问清楚情况。”
方菲看了一眼陈正东,慌忙把眼泪抹了又抹,问听筒的另一端:“妈,现在什么情况?”
“别担心,不会这么快就死的,我是想,趁着我还能动,你赶紧回来一趟,我只是疼的厉害,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妈妈,不能医好吗?”方菲颤颤巍巍的说。
“医生说,要切掉一个,会有很大希望,我也不是怕手术,手术之后还要放疗,前前后后少说也要准备5万,咱家现在也没什么钱了,我想,还是不要做手术了,这钱扔进去也不一定根治,不过是维持年限……你什么时候回来?”
“妈妈,做手术,你一定要做手术,我不能没有妈妈。”方菲哭出来,情急之下许诺:“钱,我会借到的,我有朋友家里很有钱。”
方菲也不知道这有钱的朋友是谁,模模糊糊有陈正东的影子,她或许笃定的想,如果陈正东对她真的有感情,是不会见死不救的。
陈正东也替方菲难过,他已经把事情的缘由听的差不多了,但他也无法筹集到一笔手术的费用,他父亲是医生,他清楚若是想换得生命的手术必定是昂贵的,不知道是否可以通过父亲,把方菲的妈妈转到这个城市来治疗。
方菲放下电话,跌坐在自己床上,陈正东安慰她:“不要着急,会有办法的,我爸爸是医生。”
方菲听到医生两个字,眼睛立刻放了光,她看救命稻草一样的看陈正东,眼泪又扑簌扑簌落下来。
电话再响的时候,方菲冲过去抓听筒,大声叫:“妈妈,是妈妈?”
不是妈妈,是王少寒。
方菲拉着陈正东走到王校长家楼下,告诉陈正东王校长的门牌号,一再嘱咐他,假如十分钟内她没有下来,陈正东一定上去敲门。
陈正东什么也没有问,站在那里,象一个哨兵。
她踏上楼梯的时候,回忆王少寒电话里的那番话:“你写的信我家人都看了,你来我家,我向你道歉,我们全家都向你道歉,你怎样做我都能接受,也许你想报警,但是我想在你做决定之前跟你谈一谈。”
方菲一层一层踏上去,她神色黯然,妈妈危在旦夕,自己却来参加这种谈判,猛然间,她把脚步加快了,把两者挂钩,是的,改变主意了。
方菲进了门,客厅里只有王少寒,卧室里有王校长极其夫人,他们故意在里面谈话,声音不大不小,语速不快不慢,刻意的弄出不在意的气氛,好让方菲明白,虽然是一比一,却是一个家庭对她一个人。
王少寒直说:“你的信算不算是暗号或者威胁?”
“没错。”方菲言不由衷。
“你想怎样?”王少寒直奔主题。
“我要钱。”这句话那么短,三个字,方菲进门之前反复背诵,终于吐出胸腔了,比想象中容易。
第四十五章 饮泣吞声
方菲的话一出口,卧室里安静了,客厅里更静,都没有料到方菲如此直接,他们已经做好了兜圈子的准备。
方菲逼视着王少寒,直看得他冷汗涔涔。他记得,她是一个思想单纯的姑娘,直线的思维模式,是受了谁的指使变成了这样?
方菲受了命运的指使,情况突变,任何人在生活窘迫走投无路的时刻,都会露出狠狠之态。方菲决心打开天窗。
王校长从卧室里走出来,问:“你要多少?”
方菲看着他,他脸上的慈祥已经消失不见,她咬着牙说:“五万。”
校长夫人猛然高抬头,急匆匆从里面走出来,意外的长大了嘴,半天合不拢。她拍着巴掌,大声说:“幸好当初少寒没有看上你,你这个小狐狸精,真是不简单,狮子大开口……”
“家族名誉比这个值钱。”方菲豁出去了,她必须得到这笔钱。
在他们全家人面前开口要钱,尊严已经荡然无存,自尊与其被一寸一寸的剥夺,最后落得免费奉送,不如一口价卖给王校长家。方菲不得不卖,为了延续母亲的生命,她放弃了告发他的念头。
他们都沉默下来,方菲说的没错,一个校长,临到退休了,怎么都不能因为儿子坏了名声,晚节不保,何况齐墨这城市并不大,对于少寒的未来,这也至关重要。
方菲一个人面对他们家三个人,其实非常困难,她只有一个武器,他们却在威逼利诱,要她投降,讲投降的条件。
她一想到妈妈那嘶哑的声音,为了一点钱要放弃生命的可悲,她就硬硬的挺直了腰杆,绝不肯露出分毫的犹豫。
王校长拿出一张银行卡,交给方菲之前又再次确认方菲有没有幕后指使:“谁教你这样做的?”
“生活。”
“你还是个学生,是我学校的没有毕业的学生,你最好说实话。”
“我拿这钱,换我妈妈的命,我妈妈要动手术,所以,我不会开玩笑的,你们大可放心,这不是敲诈,也没有第二次,我方菲说到做到,我们一笔勾销。”
听者脸上都放松了,眉头都舒展开来,没有谁会拿母亲的生命乱说的,他们决定达成协议,不是因为同情,而是因为相信。
年轻人很可能会耍心机,但却很少耍赖,厚脸皮需要岁月的磨练,因此,他们相信方菲会遵守承诺。
“我这里有张空卡,密码是六个一,你可以去附近银行修改,我会很快把钱转到这里面。”
方菲双手接过卡,她用身体的屈辱换来一张卡,这张卡将去换一把刀,刀割掉妈妈的,母亲换得时间,她换得一个缺失的妈妈。
值得。非常值得。方菲紧紧握着那张卡,直到把自己的手掌握痛。
方菲走下楼梯,跟陈正东迎了照面。陈正东探寻的看着方菲,她脸上没有眼泪,没有表情,行尸走肉一样挪下来,两人面对面的站在楼梯上。
陈正东说:“我正要上去,已经十分钟了,我怕你出什么事。你所说的伤害你的人,就是王校长吗?”
方菲看着陈正东,慢慢缓过神,摇摇头,眼泪漫上来,她想看清周围的一切,却不能够,成了近视眼一样,看不清万物的真相。
她走下来,抱住陈正东,才让眼泪流出来。
第四十六章 痛定思痛
陈正东也抱着她,不知事情的细节,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说:“不要紧,还有我,还有我。”
而此刻他的情感,悄悄的发生了变化,他对她的喜欢,成了死党一样的坚实,他愿意为她两肋插刀,成了友谊战士,并肩作战,忠诚在增加,爱情的喜悦却渐渐减少。
她抱着他,渐渐听到自己的心声,在这个世界上,唯有他对自己,是透明的。如果她愿意,此刻收手,她会顺利毕业,会有一个丈夫,有一个孩子,会有一个看似正常的人生,然而命运是否愿意就此罢休?
方菲假借了陈正东的名义,把钱一口气全部寄给了家里。她这样说:“妈妈,我已经找到工作了,毕业后就可以直接去,工资很高,你放心,这个钱是男朋友家借给我的,我一直没跟你说我有男朋友,我让他跟你说话。”
陈正东接过听筒,正儿八经的说:“阿姨,您就放心把身体养好,这钱不着急还。”
陈正东很少这样一本正经地喊谁阿姨,用这种懂事的腔调说话,他觉得自己装的不太象那么回事,有点想笑,可这样一个欺骗的电话,他又隐隐觉得凄凉。
他无法忘记方菲从楼梯上走下来的神情,他恨自己,没有一点实力,无论是经济上还是思想上,都不能为她做太多,甚至还成为使之蒙羞的帮凶,他的母亲冷冷的表情,他可笑的为她站岗放哨……他眼睛看着别处,心里乱的无法形容。
方菲主动吻了他,不知道是否出于感激,她从背后抱住他,轻轻吻他的后颈,他浑身颤栗,愉快又痛楚,无法抵制方菲的诱惑,他想要反身抱住她,方菲却在他耳边低低的道:“对不起,请离开我。”
方菲推开陈正东,真的离开了,陈正东前景光明,命运没有任何的波折和负担,方菲决定离开,因为自己的事情只能自己承受。
方菲的笑容越来越少见了,那五万块,不是债,不需要她偿还,相反,是别人偿还了她的债,她却并不轻松。
不再能简简单单做自己,命运如脱缰野马,无法自己掌控。
一觉醒来万念俱灰,其实什么也没有再发生,好像是一个周日的早晨,已经来到了毕业前夕。
她跟同宿舍的雪莲一起出去租房子,她要留在这个城市,不留在此地,她也不知道还有哪里可以去。
在这个城市,无论落魄还是辉煌,都可以不用在父母那里一一呈现,因为距离,才有报喜不报忧的发挥余地,家里已经很难了,若她回去没有工作,一家人面对面的,真是难上加难?
雪莲是朴素的,善良的,她不漂亮,对漂亮也不敢兴趣,她喜欢方菲,或许觉得方菲过于单纯,总有一种天然想要保护她的念头。
方菲看着雪莲,同室一年多,怎么从来没有付出过?方菲是那么轻易的忽略着同室的这个小姐妹,她把所有的心思都给了刘飞燕,而刘飞燕踩着她的脑袋,飞走了。
方菲坐在自己的床上,看着雪莲,久久的发呆,眼前的这个人,到底该不该信呢,与人的相处,竟成了一种赌博,她悲哀的不知道作何表情。
世界好静,仿佛可以听到眼泪滴落在枕头上的声音。
方菲得找一份工作,毕业后就得开始。从她这一届开始,没有什么包分配工作这种说法了,出了校门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是金子是土,都得出来炼炼。
第四十七章 穷途末路
她有时候会买些报纸,在上面圈圈点点。事后回想,争那大学名额有什么用呢,即使争到了,两年下来也需要三四万,如此高昂的学费,家里的情况是根本不可能再考虑的了。
世事无常。
她住到了新租的小房子,就在学校对面的一条深深的巷子里,那里有老式的居民楼,都是单身宿舍形式的,每个月三百块,包水电,一间房,她和雪莲每人睡一张床。
也算不上是什么床,不过是铺了席子,席子上有棉被,每人一块,都是地铺。
这些方菲也不是很在意,方菲的家庭很普通,虽然从小没有受过什么委屈,但也不是大家小姐,漂浮生活没有什么不好,大家都是从最底层开始奋斗。
奋斗,这仿佛是一个起点,方菲想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尽管这很难,但这是自己的选择,没有什么好抱怨。
在毕业酒会前一天,大家返校,班里下发毕业证,全部同学都领走了,方菲一直安静的等到最后,却没有念到她的名字,她对着班主任脱口而出:“老师,我的呢?”
“芳菲,你来一下。”
方菲跟班主任走到了教室外面,侧着头等待答案,班主任是个女孩子,在学校就是一个普通的代课老师,她说话有些吞吞吐吐,仿佛后面的话很难开口:“方菲,我也不清楚为什么没有你的,按说是该有的……要不你去问问别的老师?”
她一阵风跑到学生科,她想找刘科长,却迎面碰上了熊玉刚,熊玉刚眼睛明显在躲闪,眼看躲不过,只好来个视而不见。
方菲喊住他:“熊老师,为什么没有我的毕业证?”方菲想,知道原因的一定不止刘一冠一个,人人都知道,他们都在做看客,这是他们犯下的不可饶恕的原罪。
熊玉刚有些心虚,他毕竟是拿着方菲对他的信任换取了一些他想得到的东西,并且已经稳稳落入口袋。
他站住,给方菲指了一条路:“你还是去王校长那里问问吧,或许有答案。”
方菲呆住。
她出了王校长家门就已经打算忘记了,她不觉得他们亏欠了她的,当然也不觉得自己对他们一家有什么亏欠,为什么这时候还要扣押她的毕业证。这算不算滥用职权?
方菲靠着走廊的墙壁,看着眼前的人,内心凄惶,曾几何时,她对他无比信任,她幽幽的说:“熊科长,恭喜你高升。”
“芳菲,你也不是老师想象的那么简单。”
熊玉刚在方菲心里曾经是多么可亲善良的人,此刻却一句都不肯让她,方菲想起他曾经的好心奉劝,那些暗中的嘱托,一时恍惚了,人性到底要多复杂?我们所相信的真是,到底有多真实?
熊玉刚得到实惠,对方菲的同情和关爱同时消失,是否心安,已经无关紧要,他欲盖弥彰的露出毫不在乎的眼神,睨着方菲,方菲早已走远,她的确要去校长办公室问个清楚。
校长不在,方菲一个人推开门,自己给自己倒了杯纯净水,捧在手里,坐在沙发上,等他。
第四十八章 内忧外患
王校长从洗手间回来,推开门,他愣了一愣,看清是方菲,立刻板起面孔拿出尊长的威严:“什么事?”
“我的毕业证,还给我,你没有任何理由扣押。”方菲站起来。
“怎么是扣押呢,这孩子说话太难听,这是留校查看。这个毕业证,一年后一定会放到你手上的。”
“我现在就要。”
“你得想想,我为什么选择一年后给你。”
方菲拒绝想这样复杂刁钻的问题,委屈充斥着她的大脑,她如同无助的孩子索要答案:“你必须要给我,你为什么不给我?”
“为什么,要你自己想清楚啊。”王校长并无怜悯之心,他不再年轻,因为不再年轻,心灵不会脆弱,不会轻易感动。他本来看好这个女孩的,可如今变成这样,他也觉得很难堪。
在这里跟这小孩子兜圈子,完全都是为了那个宝贝儿子。他怕方菲哭闹起来,一旦有人来办公室见他,会引起更多的误会,他明说:“我得观察你一年,确保那件事情不会说出去。我们毕竟给了你五万块,你没有写任何的凭据,当然,我们也不需要任何凭据,但是你的承诺如何兑现,我无法掌握。”
方菲哭出来,跟他说话是在打仗,完全不是对手。
放弃吧,放弃是最简单的,只要转身离开,就可以了,继续斗下去,不仅是徒劳,还不知道要付出何种代价。
在她眼里,眼前的不再是什么校长了,而是一个自私的父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不惜狠狠砍杀别人孩子的父亲。
她为自己的镇定而颤抖,缓缓的道:“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