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英雄传(新修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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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雕英雄传(新修版)-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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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靖相斗。穆易望着这双眼睛,身子犹如泥塑木雕般钉在地下,再也动弹不得。
  郭靖虽接连输招,却是愈战愈勇。小王爷连下杀手,只想伤得他无力再打,但郭靖皮坚肉厚,又练有内功,身上吃几拳并不在乎,兼之小王爷招术虽巧,功力却以限于年龄,未见狠辣,一时也伤不了他。小王爷十指成爪,不断戳出,便以先前伤了穆易的阴毒手法抓向郭靖。但郭靖使出分筋错骨手来,尽能抵挡得住。斗了一阵,黄蓉与侯通海又一逃一追的奔来。这次侯通海头发上插了老大一个草标,这本是出卖物件的记号,插在头上,便是出卖人头之意,自是受了黄蓉的戏弄,但他竟茫然不觉,只是发足疾追,后面的黄河二鬼也已不知去向,想必都是给黄蓉打倒在哪里了。
  梁子翁等无不纳罕,猜不透这瘦小孩子是何等人物,见侯通海奔跑迅捷,却始终追不上这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彭连虎忽道:“难道这小子是丐帮中的?”丐帮是当时江湖上第一大帮,帮中都是乞丐。梁子翁脸上肌肉一动,却不答话。
  圈子中两个少年拳风虎虎,掌影飘飘,各自快速抢攻,突然间郭靖左臂中了一掌,过一会小王爷右腿给踢了一脚,两人斗得紧了,渐渐靠近,呼吸相闻。旁观众人中不会武艺的固然看得神驰目眩,就是内行的会家子,也觉两人拚斗越来越险,任谁稍一疏神,不死也受重伤。彭连虎和梁子翁手里都扣了暗器,以备在小王爷遇险时相救,眼看两人斗了这许多时候,郭靖虽狠,武艺却不过如此,紧急时定能及时制住。
  郭靖斗发了性,他自小生于大漠,历经风沙冰雪、兵戈杀伐,磨练得犷悍坚毅,那小王爷究竟娇生惯养,似这样狠斗硬拚,武功虽然稍强,竟然有点不支起来。他见郭靖左掌劈到,闪身避过,回以右拳。郭靖乘他这拳将到未到之际,右手在他右肘上急拨,抢身上步,左臂已自他右腋下穿入,左手反钩上来,同时右手拿向对方咽喉。小王爷料不到他如此大胆进袭,左掌急翻,刁住对方手腕,右手五指也已抓住郭靖的后领。两人胸口相贴,各自运劲,一个要叉住对方喉头,一个要扭断敌人手腕,眼见情势紧迫,顷刻间胜负便决。
  众人齐声惊叫,那王妃露在绣帷外的半边脸颊变得全无血色。穆易的女儿本来坐在地上,这时也跃起身来,脸色惊惶。只听得拍的一声,郭靖脸上重重中了一掌,原来小王爷忽然变招,右手陡松,快如闪电般的击出一掌。郭靖被打得头晕眼花,左目中眼泪直流,蓦地大喝一声,双手抓住小王爷的衣襟,把他身子举了起来,用力往地下掷去。这一招既非分筋错骨手,也不是擒拿短打,却是蒙古人最擅长的摔交之技,是郭靖跟着神射手哲别学来的。
  那小王爷武功也确有过人之处,身刚着地,立即扑出,伸臂抱住郭靖双腿,两人同时跌倒,小王爷压在上面。他当即放手跃起,回身从军汉手里抢过一柄大枪,挺枪往郭靖小腹上刺去。郭靖急滚逃开,小王爷唰唰唰连环三枪,急刺而至,枪法纯熟之极。
  郭靖大骇,一时给枪招罩住了无法跃起,只得仰卧在地,施展空手夺白刃之技想夺他大枪,几次出手都抓夺不到。小王爷抖动枪杆,朱缨乱摆,枪头嗤嗤声响,颤成一个大红圈子。那王妃叫道:“孩儿,别伤人性命。你赢了就算啦!”但小王爷只盼一枪将郭靖钉在地下,母亲的话全没听到。
  郭靖只觉耀眼生花,明晃晃的枪尖离鼻头不过数寸,情急中手臂挥出,硬生生格开枪杆,一个筋斗向后翻出,顺手拖过穆易那面“比武招亲”的锦旗,横过旗杆,一招“拨云见日”,挺杆直戳,跟着长身横臂,那锦旗呼的一声直翻出去,罩向小王爷面门。小王爷斜身移步,枪杆起处,圆圆一团红影,枪尖上一点寒光疾向郭靖刺来。郭靖挥旗挡开。
  两人这时动了兵刃,郭靖使的是大师父飞天蝙蝠柯镇恶所授的降魔杖法,虽旗杆长大,使来颇不顺手,但杖法变化奥妙,原是柯镇恶苦心练来用以对付铁尸梅超风,招中蕴招,变中藏变,诡异之极。小王爷不识这杖法,挺枪进招,那旗杆忽然倒翻上来,如不是闪避得法,小腹已被挑中,只得暂取守势。
  穆易初见那小王爷抡动大枪的身形步法,已颇讶异,后来愈看愈奇,只见他刺、扎、锁、拿、盘、打、坐、崩,招招是“杨家枪法”。这路枪法是杨家的独门功夫,向来传子不传女,在河东山后杨家故乡尚有人习练,此外便不多见,谁知竟会在大金国的京城之中显现。只他枪法虽变化灵动,却非杨门嫡传正宗,有些似是而非,倒似是从杨家偷学去的。他女儿双蛾深蹙,似乎也是心事重重。只见枪头上红缨闪闪,长杆上锦旗飞舞,卷得片片雪花狂转急旋。
  那王妃见儿子累得满头大汗,两人这一动上兵刃,更刻刻有性命之忧,心中焦急,连叫:“住手,别打啦!”
  彭连虎听得王妃的说话,大踏步走向场中,左臂振出,格向旗杆。郭靖斗然间双手虎口剧痛,旗杆脱手飞出。锦旗在半空被风一吹,张了开来,猎猎作响,雪花飞舞中展出 “比武招亲”四个金字。
  郭靖大吃一惊,尚未看清楚对方身形面貌,只觉风声飒然,敌招已攻到面门,危急中斜窜出去,饶是他身法快捷,彭连虎一掌已击中他的手臂。郭靖站立不稳,登时摔倒。彭连虎向小王爷一笑,说道:“小王爷,我给你料理了,省得以后这小子再纠缠不清!”右手后缩,吸一口气,手掌抖了两抖,暴伸而出,猛往郭靖头顶拍落。
  郭靖心知无幸,只得双臂挺举,运气往上挡架。灵智上人与参仙老怪对望了一眼,知道郭靖双臂已不能保全,千手人屠彭连虎这掌下来,郭靖手臂非断不可。
  就在这一瞬间,人丛中一人喝道,“慢来!”一道灰色的人影倏地飞出,一件异样兵刃在空中一挥,彭连虎的手腕已被卷住。彭连虎右腕运劲回拉,哒的一声,把来人的兵器齐中拉断,左掌随即发出。那人低头避过,左手将郭靖拦腰抱起,向旁跃开。众人才看清楚那人是个中年道人,身披灰色道袍,手中拿着的拂麈只剩一个柄,拂麈的丝条已被彭连虎拉断,还绕在他手腕之上。
  那道人与彭连虎互相注视,适才虽只换了一招,但均知对方了得。那道人道:“足下可是威名远震的彭寨主?今日识荆,幸何如之。”彭连虎道:“不敢,请教道长法号。”这时数百道目光,齐向那道人注视。
  那道人并不答话,伸出左足向前踏了一步,随即又缩脚回来,只见地下深深留了一个印痕,深竟近尺,这时大雪初降,地下积雪未及半寸,他漫不经意的伸足一踏,竟连雪带土,踏出了这么一个深印,脚下功夫当真惊世骇俗。彭连虎心头一震,问道:“道长可是人称铁脚仙的玉阳子王真人吗?”那道人道:“彭寨主言重了。贫道正是王处一,‘真人’两字,决不敢当。”
  彭连虎与梁子翁、灵智上人等都知王处一是全真教中响当当的角色,威名之盛,仅次于长春子丘处机,虽久闻其名,却从未见过,这时仔细打量,只见他长眉秀目,颏下疏疏的三丛黑须,白袜灰鞋,衣衫整洁,似是个着重修饰的羽士,若非适才见到他的功夫,真不信此人就是独足跂立、凭临万丈深谷,使一招“风摆荷叶”,由此威服河北、山东群豪的铁脚仙玉阳子。
  王处一微微一笑,向郭靖一指,说道:“贫道与这位小哥素不相识,只是眼看他见义勇为,奋不顾身,好生相敬,斗胆求彭寨主饶他一命。”彭连虎听他说得客气,心想既有全真教的高手出头,只得卖个人情,抱拳道:“好说,好说!”
  王处一拱手相谢,转过身来,双眼一翻,霎时间脸上犹如罩了一层严霜,厉声向那小王爷道:“你叫甚么名字?你师父是谁?”
  那小王爷听到王处一之名,心中早已惴惴,正想赶快溜之大吉,不料他突然厉声相询,只得站定了答道:“我叫完颜康,我师父的名号不能对你说。”王处一道:“你师父左颊上有一颗红痣,是不是?”完颜康嘻嘻一笑,正想说句俏皮话,突见王处一两道目光犹如闪电般射来,心中一惊,登时把一句开玩笑的话吞进了肚里,点了点头。
  王处一道:“我早料到你是丘师兄的弟子。哼,你师父传你武艺之前,对你说过甚么话来?”完颜康暗觉事情要糟,不由得惶急:“今日之事要是给师父知道了,可不得了。”心念一转,当即和颜悦色的道:“道长既识得家师,必是前辈,就请道长驾临舍下,待晚辈恭聆教益。”王处一哼了一声,尚未答话。完颜康向郭靖问道:“请问尊姓大名?”郭靖道:“我叫郭靖。”完颜康向郭靖作了一揖,微笑道:“我与郭兄不打不相识。郭兄武艺,小弟佩服得紧,请郭兄与道长同到舍下,咱们交个朋友如何?”
  郭靖指着穆易父女道:“那么你的亲事怎么办?”完颜康脸现尴尬之色,道:“这事慢慢的从长计议。”穆易一拉郭靖的衣袖,说道:“郭小哥,咱们走罢,不用再理他。”
  完颜康向王处一又作了一揖,说道:“道长,晚辈在舍下恭候,你问赵王府便是。天寒地冻,正好围炉赏雪,便请来喝上几杯罢。”跨上仆从牵过来的骏马,缰绳一抖,纵马就向人丛中奔去,竟不管马蹄是否会伤了旁人。众人纷纷闪避。
  王处一见了他这副骄横的模样,心头更气,向郭靖道:“小哥,你跟我来。”郭靖道: “我要等我的好朋友。”刚说得这句话,只见黄蓉从人丛中向上跃起,笑道:“我没事,待会我来找你。”两句话说毕,随即落下。他身材矮小,落入人堆之中,登时便不见踪影,却见那三头蛟侯通海又从远处摇叉奔来。
  郭靖回过身来,当即在雪地里跪倒,向王处一叩谢救命之恩。王处一双手扶起,拉住他的手臂,挤出人丛,脚不点地般快步向郊外走去。
                           
                                                        
    第八回 各显神通
    王处一脚步好快,不多时便带同郭靖到了城外,再行数里,到了一个山峰背后。他不住加快脚步,有心试探郭靖武功,到后来越奔越快。郭靖当日跟丹阳子马钰修学吐纳功夫,两年中每晚上落悬岩,这时一阵急奔,虽在剧斗之后,倒还支持得住。疾风夹着雪片迎面扑来,王处一向着一座小山奔去,坡上都是积雪,着足滑溜,到后来更忽上陡坡,郭靖习练有素,居然面不加红,心不增跳,随着王处一奔上山坡,如履平地。
  王处一放手松开了他手臂,微感诧异,道:“你的根基扎得不坏啊,怎么打不过他?” 郭靖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楞楞的一笑。王处一道:“你师父是谁?”
  郭靖那日在悬崖顶上奉命假扮尹志平欺骗梅超风,知道马钰的师弟之中有一个正是王处一,便毫不相瞒,将江南七怪与马钰授他功夫的事简略说了。王处一喜道:“大师哥教过你功夫,好极啦!那我还有甚么顾虑?不怕丘师哥怪我帮你。”
  郭靖圆睁大眼,呆呆的望着他,不解其意。
  王处一道:“跟你相打的那个甚么小王爷完颜康,是我师兄长春子丘处机的弟子,你知道吗?”郭靖一呆,奇道:“是吗?我一点也不知道。”丹阳子马钰传了他一些内功基础,以及上落悬崖的轻身功夫“金雁功”,时日不少,但拳脚兵刃却从未加以点拨,是以他全然不明全真派武功的家数,听了王处一的话,又想起那晚与小道士尹志平交手,他的招数似乎与这完颜康确甚相似,不禁心感惶悚,低头道:“弟子不知那小王爷原来是丘道长门下,粗鲁冒犯,请道长恕罪。”
  王处一哈哈大笑,说道:“你义侠心肠,我喜欢得紧,哪会怪你?”随即正色道: “我全真教教规极严。门人做错了事,只有加倍重处,决不偏袒。这人轻狂妄为,我要会同丘师兄好好罚他。”郭靖道:“他要是肯同那位穆姑娘结亲,道长就饶了他罢。”
  王处一摇头不语,见他宅心仁厚,以恕道待人,更是欢喜,寻思:“丘师兄向来嫉恶如仇,对金人尤其憎恶,怎会去收一个金国王爷公子为徒?那完颜康所学的本派武功造诣已不算浅,显然丘师哥在他身上着实花了不少时日与心血,而这人武功之中另有旁门左道的诡异手法,定然另外尚有师承,那更教人猜想不透了。”对郭靖道:“丘师兄约了我在大兴府相会,这几天就会到来,一切见了面再细说。听说他收了一个姓杨的弟子,说要到嘉兴和你比武,不知那姓杨的功夫如何。你放心好了,有我在这里,决不能叫你吃亏。”
  郭靖奉了六位师父之命,要在三月廿四中午之前赶到两浙西路的嘉兴府,至于去干甚么,六位师父始终未对他说明,问道:“道长,比甚么武啊?”
  王处一道:“你六位师父既然尚未明言,我也不便代说。”他曾听丘处机说起过前后的原委,对江南六怪的义举心下好生相敬。他和马钰是一般的心思,也盼江南六怪获胜,不过他是师弟,不便明劝丘师哥相让,今日见了郭靖的为人,暗自思量如何助他一臂之力,却又不能挫折丘师哥的威名,决意届时赶到嘉兴,相机行事,从中调处。
  王处一道:“咱们瞧瞧那穆易父女去。那女孩子性子刚烈,别闹出人命来。”郭靖吓了一跳。两人径到西城大街高升客栈来。
  走到客店门口,只见店中走出十多名锦衣亲随,躬身行礼,向王处一道:“小的奉小主之命,请道长和郭爷到府里赴宴。”说着呈上大红名帖,上面写着“弟子完颜康敬叩”的字样,呈给郭靖的那张名帖则自称“侍教弟”。王处一接过名帖,点头道:“待会就来。”
  那为首的亲随道:“这些点心果物,小主说请道长和郭爷将就用些。两位住在哪里,小的这就送去。”其余亲随托上果盒,揭开盒盖,只见十二只盒中装了各式细点鲜果,模样十分精致。郭靖心想:“黄蓉贤弟爱吃精致点心,我多留些给他。”王处一不喜完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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