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英雄传(新修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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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雕英雄传(新修版)- 第1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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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下变生不测,郭靖只感颈中剧痛,眼前金星乱冒,忙运劲挣扎,可是两大要穴被敌人紧紧拿住,全身竟使不出半点劲力。但见梁子翁双目满布红丝,脸色狠恶之极,咬住自己头颈,越咬越狠,只要喉管被他咬断,哪里还有性命?情急之下,再无余暇思索与人动武是否应当,立即使出《易筋锻骨章》中的功夫,一股真气从丹田中冲上,猛向“天柱”“神堂” 两穴撞去。
  梁子翁双手抓得极紧,哪知对方穴道中忽有一股力量自内外铄,但觉两手虎口大震,不由自主的滑脱。郭靖低头耸肩,腰胁使力,凡人腰力之强,尤胜于手臂、腿脚,梁子翁立足不住,身子突从郭靖背上甩过,惨呼声中,直堕入万丈深谷,惨呼声山谷鸣响,四下回音愈传愈多,愈传愈乱,郭靖听了不由得毛骨悚然。
  直过好半晌,他惊魂方定,抚着颈中创口,才想起无意中又以武功杀了一人,但想: “我若不杀他,他必杀我。我杀他若是不该,他杀我难道就该了么?”探头往谷底望去,山谷深不见底,参仙老怪已不知葬身何处。
  郭靖坐在石上,撕下衣襟包住颈中创伤,忽听铎、铎、铎,数声断续,一个怪物从山后转了出来。他吓了一跳,定睛看时,原来是一个人。只是这人头下脚上的倒立而行,双手各持一块圆石,以手代足,那铎、铎、铎之声就是他手中圆石与山道撞击而发出。郭靖诧异万分,蹲下身子去瞧那人面貌,惊奇更甚,这怪人竟是西毒欧阳锋。
  他适才受到袭击,见欧阳锋这般装神弄鬼,心想定有诡计,当下退后两步,严神提防。只见欧阳锋双臂先弯后挺,跃到一块石上,以头顶地,双臂紧贴身子两侧,笔直倒立,竟似僵尸一般。郭靖好奇心起,叫道:“欧阳先生,你在干甚么?”欧阳锋不答,似乎浑没听到他的问话。郭靖退后数步,离得远远的,左掌扬起护身,防他忽出怪招,这才细看动静。
  过了一盏茶时分,欧阳锋只倒立不动。郭靖欲知原委,苦于他全身上下颠倒,不易查看他的脸色,当下双足分开,低头从自己胯下倒望出去,只见欧阳锋满头大汗,脸上神色痛苦异常,似是在修习一门怪异内功,突然之间,他双臂平张,向外伸出,身子就如一个大陀螺般转将起来,越转越快,但听呼呼声响,衫袖生风。
  郭靖心想:“他果然是在练功,这门武功倒转身子来练,可古怪得紧。”但想修习这等上乘内功最易受外邪所侵,其时精力内聚,对外来侵害无丝毫抗御之力,修习时若不是有武功高强的师友在旁照料,便须躲于僻静所在,以免不测。欧阳锋独自在此修习,似乎无人防护,委实大违常理。眼下是华山二次论剑之期,高手云集,人人对他极为相忌,即令善自防护,尚不免招人暗算,怎敢如是大胆,在这处所独自练功?当此之时,别说高手出招加害,只要一个寻常壮汉上前一拳一脚,他也非受重伤不可。眼见欧阳锋如肉在俎,静候宰割,他是杀师害蓉儿的大仇人,此时再不报仇,更待何时?只是他刚杀了梁子翁,正大感内疚,走上两步后便即站定,竟然下不了杀人决心。
  欧阳锋转了半晌,渐转渐缓,终于不动,僵直倒立片刻,翻半个筋斗,挺身直立,双目直视,迈步从原路回去。郭靖好奇心起,悄悄跟随。
  欧阳锋上山登峰,愈行愈高。郭靖跟着他一路上山,来到一座青翠秀冶的峰前,见他走到一个山洞之前,停下不动。
  郭靖躲在一块大石后面,忽听欧阳锋厉声喝道:“哈虎文钵英,星尔吉近,斯古耳。你解得不对,我练不妥当。”郭靖大奇,心想这几句明明是《九阴真经》总旨中的梵语,自己那日在海舟中被逼默经,洪恩师教他不可改动怪文奇句,因此这些怪话并未改动,欧阳锋也一字不错的背了出来,却不知他是在与谁说话?
  只听得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自洞中传出:“你功夫未到,自然不成。我没解错!”
  郭靖一听这声音,险些儿惊呼出声,却不是他日夜感怀悼念的黄蓉是谁?莫非她并未丧生大漠?难道此刻是在梦中,是在幻境?难道自己神魂颠倒,竟把声音听错了?
  欧阳锋道:“我依你所说而练,绝无错失,何以任脉与阳维脉竟尔不能倒转?” 那女子道:“火候若未足,强求也枉然。”
  这声音明明白白是黄蓉,更无丝毫可疑,郭靖惊喜交集,身子摇晃,几欲晕去,激奋之下,竟将颈中创口迸破,鲜血从包扎的布片下不绝渗出,却全然不觉。
  只听欧阳锋怒道:“明日正午,便是论剑之期,我怎等得及慢慢修习?快将全部经文尽数译与我听,不得推三阻四。”郭靖这才明白他所以干冒奇险修习内功,实因论剑之期迫在眉睫,无可延缓。
  只听黄蓉笑道:“你与我靖哥哥有约,他饶你三次不死,你就不能逼我,须得任我乐意之时方才教你。”郭靖听她口中说出“我靖哥哥”四字,心中舒畅甜美,莫可名状,恨不得纵起身来大叫大嚷,以抒胸中狂喜。
  欧阳锋冷然道:“事机紧迫,纵然有约在先,今日之事也只好从权。”说着抛下手中圆石,大踏步跨进洞去。黄蓉叫道:“不要脸,我偏不教你!”欧阳锋连声怪笑,低声道: “我瞧你教是不教。”
  只听得黄蓉惊呼一声:“啊哟”,接着嗤的一声响,似是衣衫破裂,当此之时,郭靖哪里还想到该不该与人动武,大叫:“蓉儿,我在这里!”左掌护身,抢进山洞。
  欧阳锋左手抓住黄蓉手中竹棒,右手正要伸出去拿她左臂,黄蓉使一招“棒挑癞犬”,前伸斜掠,忽地将竹棒从他掌中夺出。欧阳锋喝一声彩,待要接着抢攻,猛听得郭靖在洞外呼叫。他是武学大宗师,素不失信于人,此时为势所逼,才不得不对黄蓉用强,忽然听得郭靖到来,不由得面红过耳,料想他定会质问自己为何弃信背约,袍袖拂起,遮住脸面,从郭靖身旁疾闪而过,与他更不朝相,出洞急窜,顷刻间人影不见。
  郭靖奔过去握住黄蓉双手,叫道:“蓉儿,真想死我了!”心中激动,不由得全身发颤。黄蓉两手甩开,冷冷的道:“你是谁?拉我干么?”郭靖一怔,道:“我……我是郭靖啊。你……你没有死,我……我……”黄蓉道:“我不识得你!”径自出洞。郭靖赶上去连连作揖,求道: “蓉儿,蓉儿,你听我说!”黄蓉哼了一声,道:“蓉儿的名字,是你叫得的么?你是我甚么人?” 郭靖张大了口,一时答不出话来。
  黄蓉向他晃了一眼,但见他身形枯槁,容色憔悴,与前大不相同,心中忽有不忍之意,随即想起他累次背弃自己,恨恨啐了一口,迈步向前。
  郭靖大急,拉住她衣袖,颤声道:“你听我说一句话。”黄蓉道:“说罢!”郭靖道: “我在流沙中见到你的金环貂裘,只道你……”黄蓉道:“你要我听一句话,我已经听到啦!” 回夺衣袖,转身便行。
  郭靖又窘又急,见她决绝异常,生怕从此再也见不着她,但实不知该当说些甚么话方能表明自己心意,见她衣袂飘飘,一路上山,只得闷声不响的跟随在后。
  黄蓉乍与郭靖相遇,心情也激荡之极,回想自己抛弃金环貂裘,在流沙中引开欧阳锋的追踪,凶险万状;从西域东归,独个儿孤苦伶仃,只想回桃花岛去和父亲相聚,在山东却生了场大病。病中无人照料,更加凄苦,病榻上想到郭靖的薄情负义,真恨父母不该将自己生在世上,受尽这许多苦楚。待得病好,在鲁南又给欧阳锋追到,被逼随来华山,译解经文。回首前尘,尽是恨事,却听得郭靖的脚步一声声紧跟在后。
  她走得快,郭靖跟得快,走得慢,郭靖也跟得慢。她走了一阵,忽地回身,大声道: “你跟着我干么?”郭靖道:“我永远要跟着你,一辈子也不离开的了。”
  黄蓉冷笑道:“你是大汗的驸马爷,跟着我这穷丫头干么?”郭靖道:“大汗害死了我母亲,我怎能再做他驸马?”黄蓉大怒,一张俏脸儿胀得通红,道:“好啊,我道你当真还记着我一点儿,原来是给大汗撵了出来,当不成驸马,才又来找我这穷丫头。难道我是低三下四之人,任你要就要,不要就不要么?”说到这里不禁气极而泣。
  郭靖见她流泪,更加手足无措,欲待说几句辩白之言、慰藉之辞,却不知如何启齿,呆了半晌,才道:“蓉儿,我在这里,你要打要杀,全凭你就是。”
  黄蓉凄然道:“我干么要打你杀你?算咱们白结识了一场,求求你,别跟着我啦。” 郭靖见她始终不肯相谅,脸色苍白,叫道:“你要怎么,才信我对你的心意?”黄蓉道: “今日你跟我好了,明儿甚么华筝妹子、华筝姊姊一来,又将我抛在脑后。除非你眼下死了,我才信你的话。”
  郭靖胸中热血上涌,一点头,转过身子,大踏步就往崖边走去。这正是华山极险处之一,叫做“舍身崖”,这一跃下去自是粉身碎骨。黄蓉知他性子戆直,只怕说干就干,急忙纵前,一把抓住他背心衣衫,手上一使劲,蹬足从他肩头跃过,站在崖边,又气又急,流泪道: “好,我知道你一点也不体惜我。我随口说一句气话,你也不肯轻易放过。跟你说,你不用这般恼我,干脆永不见我面就是。”
  她身子发颤,脸色雪白,凭虚凌空的站在崖边,就似一枝白茶花在风中微微晃动。郭靖当时管不住自己,凭着一股蛮劲,真要涌身往崖下跳落,这会儿却又怕她失足滑下,忙道:“你站进来些。”
  黄蓉听他关怀自己,不禁愈是心酸,哭道:“谁要你假情假意的说这些话?我在山东生病,没人理会,那时你就不来瞧我?我给欧阳锋那老贼撞到了,使尽心机也逃不脱他掌握,你又不来救我?我妈不要我,她撇下我自顾自死了。我爹不要我,他也没来找我。你自然更加不要我啦!这世上没一个人要我,没一个人疼我!”说着连连顿足,放声大哭,这些日子来的孤苦伤心,至此方得尽情一泄。
  郭靖心中万般怜爱,但觉她说得句句不错,越听越恼恨自己。一阵风来,黄蓉只觉身上一寒,身子一缩。郭靖解下外衣要给她披上,忽听崖边有人大喝:“谁敢大胆,欺侮咱们黄姑娘?”一人长须长发,从崖边转了上来,却是老顽童周伯通。
  郭靖只凝望着黄蓉,是谁来了,全不理会。黄蓉正没好气,喝道:“老顽童,我叫你去杀裘千仞,人头呢?”周伯通嘻嘻一笑,没法交代,只怕她出言怪责,要想个法儿哄她欢喜,说道:“黄姑娘,谁惹你恼啦?老顽童替你出气。”
  黄蓉向郭靖一指道:“不是他是谁?”
  周伯通一意要讨好黄蓉,更不打话,反手一记,顺手一记,啪啪两下,重重的打了郭靖两个耳光。郭靖正当神不守舍之际,毫没防备,老顽童出手又重,只感眼前一黑,双颊立时红肿。周伯通道:“黄姑娘,够了么?若是不够,我给你再打。”
  黄蓉见郭靖两边面颊上都肿起了五个红红的指印,满腔怒意登时化为爱怜,爱怜之情又转为对周伯通大感恼怒,嗔道:“我自生他的气,又关你甚么事?谁叫你出手打人了?我叫你去杀裘千仞,干么你不听我吩咐?”
  周伯通伸出了舌头,缩不回来,寻思:“老顽童拍马屁拍在马脚上。”正自狼狈,忽听身后崖边兵刃声响,隐隐夹着呼叱之声,此时不溜,更待何时?叫道:“多半是裘千仞那老儿来了,我这就去杀他。”语音甫毕,已一溜烟的奔到了崖后。
  若是裘千仞当真赶到,周伯通避之惟恐不及,哪敢前去招惹?那日他与裘千仞、欧阳锋、郭靖三人在西域石屋中盲目混战,郭靖与欧阳锋先后脱身,裘千仞终于也俟机冲了出去。周伯通仍是紧追不舍。裘千仞被他迫得筋疲力尽,恚恨交迸,心想自己是武林大帮的帮主,竟然遭此羞辱,只盼寻个痛快法儿自戕而死,免得落入他的手中惨遭荼毒,一眼瞥见沙石里盘着几条毒蛇。他知道这类蛇剧毒无比,只要被咬中一口,立时全身麻木,死得最无痛苦,当即抓起一条,伸指捏住毒蛇七寸,叫道:“周伯通老贼,你好!”正要将蛇口放向自己手腕,哪知周伯通生平怕极了蛇,大叫一声,转身便逃。
  裘千仞一怔,过了半晌,方始会意他原来怕蛇。这一来,局面逆转,裘千仞左手再捉了一条蛇,大喊大叫赶来。周伯通吓得心胆俱裂,发足狂奔。裘千仞号称“铁掌水上飘”,轻身功夫还在他之上,若非对他心有忌惮,不敢过份逼近,早已追上。两人一逃一追,闹到天黑,周伯通才得乘机脱身。裘千仞其实是以进为退,心中暗暗好笑,却不敢当真追逐。第二日周伯通抢到一匹骏马,加鞭东归,只怕给裘千仞追上了。
  黄蓉见周伯通溜走,向郭靖凝望一会,叹了口气,低下头不再言语。郭靖叫了声 “蓉儿!”黄蓉轻轻“嗯”了一声。郭靖欲待说几句谢罪告饶的话,但自知笨拙,生怕一句话说错了,却又惹得她生气。两人迎风而立,黄蓉忽然打了个喷嚏。郭靖本已解下外衣,当即给她披在身上。黄蓉低下了头,只不理会。
  猛听得周伯通哈哈大笑,大叫:“妙极,妙极!”黄蓉伸出手来,握住了郭靖的手,低声道:“靖哥哥,咱们瞧瞧去。”郭靖喜极而涕,说不出话来。黄蓉伸衣袖给他抹去泪水,笑道:“脸上又是眼泪,又是手指印,人家还道是我把你打哭了呢。”郭靖道:“是你把我打哭了最好!”黄蓉盈盈一笑,两人就此言归于好。
  两人手拉着手转过山崖,只见周伯通坐在一块大石上,抱腹翘足,大是得意。丘处机按剑侍立在旁。沙通天、彭连虎、灵智上人、侯通海四人或持兵器扑击,或缩身退避,神态各不相同,但都似泥塑木雕般动也不动,原来均被周伯通点中了穴道。
  周伯通道:“那时我推下身上泥垢,做成丸药给你们服下,你们这几个臭贼倒也鬼机灵,瞧出无毒,竟然不听你爷爷的话,哼哼,今日怎么样了?”他虽将这四人制住,一时却也想不出处置之法,见靖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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