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汉屠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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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汉屠龙-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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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落在他们手中,我不敢保证一定不会将今天的事招出来。”
    “这……”
    “因此,只有一个办法向你们保证。”
    满天花雨跃过食桌,猛扑雷霆剑,同时大喝:“范兄不可
    “哈哈哈哈……”雷霆剑狂笑,左手在狂笑声中,一掌拍在自己的天灵盖上,笑声
倏止。
    满天花雨到了,雷霆剑也倒了。
    高文玮愣在一旁,张口结舌。
    满天花雨一按雷霆剑的耳后藏血穴,摇摇头颓然放手,失声长叹,凄然泪下。
    “范兄,你死得好壮烈。”满天花雨抹上雷霆剑的眼睑:“你放心,我会为了此事
而尽力,不管事成与否,一次不成下次再来,在我有生之年,必定倾全力来除去三霸天,
以慰你在天之灵,我会再接再厉,死而后已。”
    高文玮整衣向尸体下拜,泪洒胸怀。
    次日一早,下行的客船启碇,旅客中,有满天花雨和高文玮两个人。
    这是一艘江湖船行,往返江宁武昌的定期货船,是所谓大型的两百料船,载货不多,
可容纳四十名旅客。
    中间的官舱,通常仅接纳有身份地位的官绅。当然旗人有特殊的优先权。汉人在汉
军旗,也与旗人有同等地位。
    两人安顿在后面的统舱,一占舱左一占舱右,装作互不相识,同舱共有甘位旅客,
各占一席地,简单行囊作枕,笨重的箱则留置在货舱。
    满天花雨仍是一身小商人打份,腰带上带了两件法宝:缠在衣内的钱袋,与盛了帐
薄、文房四宝、算盘的革囊。
    他那安详的举止,与对世间一切漠然的眼神,没有丝毫武林健者的气概,毫不引人
注意。
    高文玮的像貌更是平凡,平凡得令人似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船扬帆直驶,顺风顺流平稳地下航,一个时辰可航行甘余里,比上航的速度快了两
倍。
    太平盛世,大江不禁夜航。
    航行第一天便驶人黄州江面,夜间静悄悄的驶过黄州。
    这艘客船只分别在五个府州大埠停泊上下客人:九江、安庆、池州、芜湖、江宁终
站。
    三更天,舱内汗臭扑鼻,微凉的江风从舱窗吹人,但驱除不了舱内的闷热感。夏初,
春汛余势仍旺,船鼓浪而进,颠簸在所难免。
    舱内悬了一盏小灯笼,发出暗红色的光芒。旅客皆已沉沉入睡,鼾声此起彼落。
    高文纬双手交叠作枕,心潮起伏难以人寐。从雷霆剑的死,他想起一位朋友曾经说
过的一句豪语:人只能死一次。他心里在想:如果人人皆抱有必死之念,为反清复明而
效命,何愁满人不灭?”
    当然,这只是幻想,世间真正不畏死的人,为数到底有限,有几个能像雷霆剑一样
视死如归?
    身左突然传出一声轻咳,打断了他的纷坛思路。他扭头一看,睡在他左侧的一位打
扮得像干粗活,手长脚长的褴褛大汉,正用那精光四射的大环眼,目不转瞬地盯着他。
    他心中一动,似乎察觉到不吉之兆,嗅到了危险气息,有点毛骨悚然。
    “你老兄似乎不想睡。”大汉有意无意地说。
    “不是不想,而是睡不着。”他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心里明白。悦来老店的住客,已经彻底的查证过,你当然不姓张。”
    他心中一震,作势挺身而起,可是,晚了一刹那,大汉出手如电,手一伸便扣住了
他的左手曲池。两人本来比邻而睡,出手制人易如反掌。
    “你把雷霆剑藏到何处去了?送回九江?”大汉追问:“老兄,不要妄图反抗,就
算你挣得脱在下的掌握,也毫无机会,船上共有五个身手高明的缉捕行家。”
    “老兄,我不懂在说些什么?”他大声抗议。
    对面角落沉睡的满天花雨,似乎并未听到他的抗议声,睡得正沉,其他的旅客,有
些已被惊醒了,有些惊讶地挺身坐起。
    大汉取出一块腰牌,向坐起的几个旅客沉声说:“办案的。没有你们的事,睡你们
的觉,不要乱动,以免惹火烧身,殃及池鱼。”
    一听是办案的,醒了的旅客惶恐地重新躺下了。
    “等搜出你身上的铁翎箭,你就明白在下说些什么了。”大汉转向高文玮说:“你
不该救走雷霆剑,更不该下毒手射伤咱们三个人。”
    “那三个人有没有四阎王四猛兽和四太岁在内?”他知道赖不掉了:“拼一个是一
个……”
    “你少臭美,你的铁翎箭只配射那些混饭吃的捕役。说,雷霆剑为何不在这条船
上?”
    “你们再也找不到他了。”
    “但能找到你也不错,雷霆剑的下落,全在你身上,人心似铁,官法如炉,落人咱
们手中,不怕你不招供……哎……”
    一枚制钱无情地贯人大汉的颈侧,奇准地切断了右侧的大动脉。
    同一瞬间,近舱窗安睡的一名中年人,刚挺身而起便颓然重新躺下了。
    高文玮一跃而起,抓起包裹。
    满天花雨灵活得像头猪食的豹,迅速地从两具尸体取回两枚制钱,提着包裹冲出舱
门外,低喝:“跳!两个太岁在官舱。”
    舱门外是舷板,两人涌身一跳,水声震耳,滚滚浊流一涌,形影俱杳。
    “有人落水!”后舱传来艄公和水夫的狂叫声。
    日上三竿,温暖的阳光洒落在江滨的荒野,慢慢晒干了铺挂在草地上的衣物。
    满天花雨与高文玮,各披了一块包裹布围住下身,泡湿了的衣物短期间干不了,他
们在等。
    高文玮倚坐在一株小树下,眉心紧锁有点优虑。
    “江兄,你认为三霸天会沿江搜寻我们吗?”他忧形于色向满天花雨问。
    “那是当然,但三霸天不会远离府城,派出的人至少得在三天后到达,那时我们已
经远走高飞了。”满天花雨泰然地说:“他们估计我们会奔向九江,九江必定高手云集,
文书可能飞传赣南,大索雷霆剑的踪迹。”
    “我们……”
    “我们买小舟扮渔夫,乘夜偷渡九江江面,昼伏夜行,直放安庆去找你的人。”
    “要不要到九江通知雷霆剑的朋友……”
    “那不但你我凶星照命,雷霆剑也白死了。高见,你们这种多读了几天书的人,做
起事来情义兼顾婆婆妈妈,所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满天花雨不客气地说:“像你
们在山东那边传道播种的工作,兄弟就不敢苟同。集合一些明里心存救国,暗中却醉心
功名利禄的人,读一些明夷待访录、四书讲义等等。
    “黄农义的明夷待访录,对醉心名利权势的人有如对牛弹琴;吕晚村的四书讲义,
更是看了要被砍头的禁书。你们这样做,不啻插标卖首,哼!”
    改朝换代的第一个特征,便是地名的改变,前朝的南京,改为江南省。以后,又划
分为江苏、安徽两省。
    江苏的省会,就是江宁府,这里也就成了治理江南的政治中心。
    自从甲申国变迄今,已过了漫长的九十八年。几十年的生养,江宁最大的变化是人
了增加了整整十倍,脏乱也增加了十倍。
    富人比往昔更富,穷人比往昔更穷。新增的暴发户和特权人物,大多是与当时权贵
沾上边的新贵。
    出三山门向西走,沿莫愁湖西行,五六里外便是外城西郊的江东门。这一带,除开
莫愁湖附近的徐家产业外,便是一些种果菜的人家。西南角一带,便是荒草萋萋的白鸳
州。
    这里的生活环境,与三山门内的人家,简直不能比,在生活上,城外的人是贫乏的、
困苦的。但在精神上,他们都是悠闲的、丰裕的。这里的农产品,皆从三山门进城销售。
城门旁的下水门,就是秦淮河城西的出口,出门北流经过石头城,流人大江。门内经过
城内的十五六里流程,就是天下闻名的秦淮风月胜境。
    这段河流自从康熙十一年,因水患而关闭上水门,(通济门旁)只留一孔通水之后,
便逐渐成了一条大臭水沟,但水流不太畅,画肪璇宫反而更多更华丽了。
    江东门只是一座象征性的门楼,堆起一道土堤权作城墙,附近住了三五十户人家。
东面里余南首,是本地颇有名气的王家桃园。
    当然,这位桃园的主人王伯权,并不是往昔王榭名门的王家后裔,他只是一个安份
守己的老农,既没有财富,也没有地位,只是一安享余年的乐天派老人。
    但他的儿子,廿五六岁还没娶妻的王国华,却是对面江心洲鱼户的头儿。那一带的
渔户,以好勇斗狠著称,连活跃在大江的水贼,也不敢在江心洲附近作案。至于城内秦
淮河风月场中的保镖、痞棍、流氓,天胆也不敢闯到城外来。
    莫愁湖中山王的子孙呢?胜棋楼内大概还有一两个姓徐的人,共他早就烟消云散了,
在大明皇朝未倒坍之前便成破落户。城内的中山王府,已不知换了多少主人。何止是昔
日王榭堂前燕,飞人寻常百姓家?简直是物换星移衰草腐,断栋残垣夕阳暮。
    一个渔户头儿算不了什么,江心洲其实渔户仅有一二十家。像这种小人物,平凡得
令人不屑提及,在那些满朝新贵中,没有人听说过这号人物。
    在巡检们的心目中,王国华却是并不怎么讨厌,也并不怎么受欢迎的小人物,大事
不犯小事不断,不值得在他身上费工夫。
    辰牌初正之间,小舟航在斗门桥南。这是作代步用的小舟,不是风月小肪。舟插入
两艘画肪中间靠上堤岸,画肪内寂静无声,门窗紧团,这是过夜生活的人正常的现象。
    王国华穿一件短青外袄,青油油的大辫子盘在头顶上。腰带盘了三匝,在腰右系了
一个蝴蝶结,下端带尾可以作汗巾使用。
    他的身材并不显得特别粗,但手长脚长,肩宽腰圆,粗眉大眼,上唇剪了短短的小
八字胡。
    



江汉屠龙
第二章

    他与鱼牙子魏老六踏上堤岸,扭头向操舟的大汉说:“老三,等我半个时辰,你可
以到前面徐店子里喝杯茶,别生事,知道吗?”
    老三一面系索,一面说:“头儿,放心啦,一大早街上鬼都没有几个,想生事也生
不起来哪!”
    街对面便是小有名气的春风如意楼,规格据说是仿前朝秦淮十六楼的型式建造,酒
菜贵得惊人,也十分精美,三间门面,后面有雅致的客厢。当华灯初上时,这里座无虚
席,笙歌令人沉醉。
    门口,两个青衣大汉抱肘屹立,两双怪眼狠盯着他。
    他领先便走,哈哈一笑说:“你两个扮门神,可吓不倒我这小鬼,瞪什么?”
    “小王,你给我小心些,郑头很不高兴呢。”右首的大汉说。
    店堂空荡荡,店伙大概还没起床呢。一位小后生神秘地向他两招手,领他们登楼,
进入一门厢房,然后悄悄带上房门退走。
    桌旁坐着三个人:负责镇淮桥以西一带治安的郑捕头郑雄。三山门城霜一带的吴巡
捕吴起、和一个穿青袍国字脸膛的大汉。
    “哟!两位菩萨都在。”他在下首落坐,泰然自若不在乎地说:“不会是找我来喝
酒的吧?魏老六十万火急把我从鱼市硬拖来应卯,我犯法了吗?”
    鱼牙子魏老六有点神不守舍,在另一张凳拘束地坐下。
    “不要耍嘴皮子逞能。”郑捕头不悦地说:“找你来当然有事,犯没犯法也由不了
你。”
    “对,对,完全对。”他嘲弄地说:“我摘了那一个混球的脑袋,你高兴起来可以
说我正当防卫,干得好。要是不高兴嘛,我吐口痰你也可以治我一个大不敬之罪,打四
十板屁股坐三天牢,还算是法外施仁从轻发落呢。”
    “不许胡闹!”吴巡捕作色叱喝。
    他的住处是吴巡捕的管辖区,不怕官只怕管,他当然得卖吴巡捕三分帐。
    “好,遵命。”他嘻皮笑脸地说:“老天爷,到底把我从十几里外拖来,就是为了
我叫我不要胡闹吗?光棍眼中揉沙子,你们就开门见山敞开来说吧,虽然这里开门只能
见到粉头。”
    “不可无礼。”郑捕头无可奈何地说:“我替你引见,见过和放的蔡巡检。”
    巡捕不是官,巡检却是正式的起码官,地位当然高一级。他不在乎对方是不是官,
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蔡大人,你好。”他淡淡一笑:“算起来该是邻居,小的那些渔户,有时会到贵
地江面打渔,请多照顾。”
    “好说好说。”蔡巡检居然相当客气:“蔡某这次前来贵地,特地请郑巡捕将你送
来会晤。”
    “蔡大人客气,不敢当请字,但不知……”
    “我知道你对和州至贵地这段江面很熟,所以专诚前来请教。”
    “小的不胜荣幸。”
    “十天前,敝地乌江镇江面,出了一件劫船杀人越货血案,已查出是贼首刘化所为。
刘贼有个姘妇住在对岸的江浦县,很可能逃到这一带潜伏。你对这一带熟悉,所以请你
提供那伙水贼可能潜伏藏匿处所有的线索。”
    “蔡大人何不去找南捕通判陈大人?府南匪情他了如指掌。如果想查燕子矶以东的
线索,可找北捕通判朱大人。”他一口气明显的拒绝对方的请求:“郑捕头是知道的,
小的从不与水贼打交道,有贼的地方就有是非,我可不愿郑捕头和吴爷天天上我那儿去
找麻烦。很抱歉,小的真不知道刘化藏匿的地方,真的。”
    “国华。”郑捕头拍拍他的肩膀亲热地说:“你就别在我面前耍花枪了,你明知道
咱们南、北两位通判,连他们衙门里有几个人都不清楚。蔡大人是我的好朋友,冲兄弟
薄面,帮帮忙好不好?我知道你行。”
    “这样吧,我可以给你一点线索。”他点点头道:“被劫的人是何来路?”
    “和州的和户殷实人家,得罪了州城的周举人周爷子,不得已迁居避祸。”蔡巡检
怒形于色地说:“船发当天便遭了横祸,一家六口无一幸存,四位船夫三死一重伤,重
伤的跳水逃得性命报案。这是买通盗贼屠杀仇家的恶毒阴谋。周举人本来就是一个鱼肉
乡里的狗东西。”
    “你无奈他何?”蔡巡检苦笑:“官绅狼狈为奸,我一个小小巡检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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