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侠侣(旧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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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雕侠侣(旧版)- 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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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自彷徨,忽听转角处脚步声响,他忙在转角后一缩,只见两名绿衫弟子并肩而来,手中各执一条荆杖,那是行刑之具,杨过心中一动:“难道绿萼被她父亲所擒,因而要处她刑罚么?”当下放轻脚步,跟随在两名弟子之后。那二人并不知觉,曲曲折折从石廊中转来转去,来到一间石室之前,朗声说道:“启禀谷主,荆杖取到。”于是推门入内。
  杨过心中怦怦而跳,心道:“这贼谷主当真在此。”见那石室东首有窗,于是走到窗下,探首向内一张,不出所料,公孙绿萼果然已被擒获。但见公孙谷主居中坐着,两名绿衫弟子手持长剑,守在绿萼左右。谷主见荆杖送到,长臂一伸,早已接着,冷冷的道:“萼儿,你是我亲生骨血,到底如何叛我?”公孙绿萼低头不语,谷主道:“你看中了那姓杨的小子,我岂有不知?我本说要放了他,你又何必性急?明日爹爹跟他说,就将你许配于他如何?”杨过又非蠢人,如何不知公孙绿萼对已大有情意,但此刻听人公然说将出来,还是心中疾跳,脸上现红。
  公孙绿萼突然抬起头来,朗声说道:“爹爹,你此刻一心想着自己成亲,那里还顾念到女儿?”公孙谷主“哼”了一声,并不接口。公孙绿萼又道:“不错,女儿钦慕杨公子为人正派,有情有义。但女儿知他心目中只有龙姑姑一人,女儿所以救他,就是,就是瞧不过爹爹的所作所为,别无他意。”杨过心中大是激动,暗想:“这贼谷主乖戾妄为,所生的女儿却如此仁义。”公孙谷主脸上木然,并无气恼之色,淡淡的道:“依你说来,那我便是为人不正派了,便是无情无义了?”公孙绿萼道:“女儿怎敢如此数说爹爹。只是……只是……”谷主道:“只是怎么?”绿萼道:“那杨公子身受情花的千针万刺,痛楚如何抵挡?爹爹,你大恩大德,放了他吧。”谷主冷笑道:“我明日自会救他放他,何用你从中多事?”
  公孙绿萼侧头沉吟,心中似在思量到底该不该说,突然脸上现出坚定神色,对着父亲道:“爹爹,女儿受你抚育大恩,那杨公子是初识的外人,女儿如何会反去助他?若是爹爹明日当真给他治伤,将他释放,女儿怎敢到丹房中来?”谷主厉声道:“那你为何来了?”公孙绿萼朗声道:“女儿就知爹爹对他不怀善意,今晚与龙姑姑成亲之后,便要使毒计将他害死,好绝了龙姑姑之念。”
  公孙谷主平日喜怒不形于色,处分谷中大小诸事,极尽持平,对待诸弟子又甚仁惠,是以上下悦服,但公孙绿萼却深知父亲内心忮刻,此番杨过如此一闹,那是非杀了他不可。公孙谷主被女儿说穿了心事,更是恼怒,道:“哼,当真是养虎成患,把你养得这么大,想不到今日反咬我一口。拿来!”说着伸出手来。绿萼道:“爹爹要什么?”谷主道:
  “你还装假呢?那治情花之毒的绝情丹啊。”绿萼道:“女儿没拿。”谷主站起身来,道:“那么那里去了?”
  杨过打量室中,只见桌上、柜中,列满药瓶,壁上还挂着许多不知名的草药,西首并列着三只丹炉,这一间石室自便是所谓丹房了。瞧着公孙谷主的神情,绿萼今日非受重刑不可,只听她道:“爹爹,女儿私进丹房,确是想取丹药去救杨公子,但找了半天没找到,否则何以会给爹爹知觉?”谷主厉声道:“我这藏药之所极是机密,几个外人又好端端的在厅上没离开一步,这绝情丹突然失了影踪,难道它自己会生脚不成?”绿萼忽地双膝跪下,哭道:“爹爹,你饶了杨公子性命,命他出谷之后,永世不许回来,也就是了。”
  谷主冷笑道:“若是我性命垂危,你未必便肯跪地向人哭求。”
  绿萼不答,只是抱住了他的双膝。谷主道:“你取去了绝情丹,教我怎去救他?好,你不承认,那也由得你。你就在这儿耽一天。你偷了我的丹药,却送不到那姓杨小子口中,十二个时辰之后,我再放你吧!”说着走向室门。公孙绿萼知道情花的剧毒,稍给刺伤尚须为害三日,似杨过这等身中千针万刺,十二个时辰内不救便得慢慢痛死,见父亲要走出丹房,那便是将杨过处死,叫道:“爹爹!”
  谷主道:“你还有何话说?”绿萼指着那四名弟子道:“你先叫他们出去。”谷主道:“我谷中众心如一,事无不可对人言。”绿萼满脸通红,随即惨白,说道:“好,你不信女儿的话,那你便瞧我身上,有没有丹药。”说着解去上衫,接着便解裙子。公孙谷主倒料不到女儿如此烈性,忙挥手命四名弟子出外,关上了室门。片刻之间,绿萼已将外衫与裙子脱去,只留下贴身的小衣,果然身上并无一物。
  杨过在窗外见她全身晶莹洁白,心中怦的一动。他是少年男子,公孙绿萼又是身材丰腴,容颜悄丽,不由得向脉贲张,但随即想起:“她是为救我性命,这才不惜解衣露躯,杨过啊杨过,你若再看一眼,那便是禽兽不若了。”急忙闭眼,但心神烦乱之际,额头竟轻轻在窗格子上一碰。
  公孙谷主何等本领,杨过这么一碰窗格,早已知觉,当下已有计较,走到三只丹炉之旁,将中间一只丹炉推开,将东首的推到中间,将西首的推到东首,然后将原在中间的推到了西首,说道:“既是如此,我便允你饶那小子的性命便是。”绿萼大喜,拜倒在地,颤声道:“爹爹!”谷主走到靠壁的椅中坐下,道:“但我谷中的规矩,你是知道的,擅入丹房,那该当如何?”绿萼低首道:“该当处死。”谷主叹道:“你虽是我亲生女儿,但也不能坏了谷中的规矩,你好好去吧!”说着抽出黑剑,举在半空,突然柔声道:“唉,萼儿,你若是从此不代那姓杨的小子求情,我便饶你。我只能饶一个人,饶你还是饶他?”公孙绿萼低声道:“饶他!”
  谷主道:“好,我的女儿真是个大仁大义之人,胜于为父的多了。”一剑往她头顶劈了下去。
  杨过大惊,叫道:“且慢!”从窗口飞身跃入,人在半空时叫道:“此事与她无干,不如杀我。”右足在地下一点,正要伸手去抓公孙谷主手腕抢他黑剑,突觉足底一软,却似踏了个空。杨过暗叫不妙,一提气,身子斗然向上拔起,这无所借力、半空高拔之技,乃是绝顶的轻功,只听公孙谷主叫道:“可惜了好功夫!”双掌在女儿肩头一推。公孙绿萼身不由主的向后急退,往杨过身上撞来。
  杨过见她被谷主这一推势道甚劲,若是两人撞上弓她非受内伤不可,忙伸掌在她背脊上轻轻一托,潜以内劲消解来势,就这么一来,自己却已无法向旁移动地位,与公孙绿萼俩一齐笔直落下,但觉足底空虚,直墬了三十余丈尚未着地。杨过心中虽然惊惶,仍想到要顾住绿萼性命,危急中双手将她身子托起,眼前一片黑暗,不知将落于何处,足底是刀山剑林?还是火山油锅?思念未定,扑通一声,两人一齐摔入了水中,一直往下急沉,原来那丹房之下竟是一个深渊。
  身子与水相触的这一瞬之间,杨过心中一喜,知道性命暂可无碍,否则二人从百丈高处直墬下来,纵然身有内功,也须受到重伤。只因冲力太大,入水也深,但觉不住的往下潜沉,竟似永无止歇。杨过闭住呼吸,待沉势一缓,左手抱着绿萼,右手拨水上升。突然之间,鼻中闻到一股腥臭之气,同时左首水波激动,似有什么巨大的水族来袭。一个念头在杨过心中如电光石火般一转:“那贼谷主既将我二人陷在此处,岂有好事?”右手一掌劈空向左猛劈出去,但听砰的一声巨响,波涛凶涌,杨过借着这一掌之势,已抱着公孙绿萼升出水面。
  他不精水性,所以能在水底支持,纯系以上乘内功闭气所致。此时眼前一片漆黑,口听得左首和后面击水之声甚急,他右掌翻出,突然按到一大片冰凉的坚硬之物,心下大惊:“难道世间真有毒龙?”手上一使劲,腾身而起,那怪物却被他按入了水底。杨过深深吸了口气,准拟再次潜入水中,那知右足足底竟然踏在岩石之上,这一下非事先所料,足上使的劲力不对,一撞之下,一条腿好不疼痛。
  但心喜之余,腿上疼痛也顾不得了,伸手一摸索,原来是深渊之旁的岩石。他只怕怪物继续夹攻,忙向高处爬去,坐稳之后,惊魂稍定。公孙绿萼吃了好几口水,人已半晕。
  杨过让她伏在自己腿上,缓缓吐水。只听得岩石上有爬搔之声,腥臭气渐重,又有两条怪物爬了上来。公孙绿萼翻身坐起,自然而然的搂住了杨过脖子,惊道:“那是什么?”杨过道:“别怕,你躲在我身后。”公孙绿萼不动,只是搂得他更加紧了,颤声道:“鳄鱼,鳄鱼。”
  杨过在桃花岛居住之时,曾见过不少鳄鱼,知道这种东西凶猛残忍,比陆上的虎狼还要厉害,当日他与郭芙、武氏兄弟等见到,也是不敢招惹,总是远而避之,不意今日竟会在这地底深渊之中相遇。当下坐稳身子,双臂潜运功力,凝神倾听,从脚步声中察觉共有三条鳄鱼夹攻。耳听得三条凶猛一步步的爬近,公孙绿萼低声道:“杨大哥,想不到我和你死在一处。”杨过笑道:“便是要死,咱们也先杀几条鳄鱼再说。”
  这时当先一条凶鳄距杨过脚边已不到一丈,绿萼叫道:“快打!”杨过道:“再等一下。”伸出右足,垂在岩边,那鳄鱼又爬近数尺,张开大口,往他足上咬来。杨过将足一缩,一脚踢出,正中鳄鱼下颚。那鳄鱼一个斛斗,翻入渊中,只听得水声响动,渊中的鳄鱼一阵骚乱,另外两条鳄鱼却又已爬近。
  杨过身上虽中情花的剧毒,但武功却丝毫未失,适才这一足踢出,实有数百斤之力,踢中鳄鱼后,只觉自己足尖隐隐生疼,那鳄鱼跌入潭中后却仍是游泳自如,可以想见其皮甲之坚。他心想:凭着自己空手,实是奈何不了这许多凶鳄,斗到后来,自己与公孙绿萼终于会膏鳄吻,如何想个法子,才能将这些鳄鱼尽数杀死?他伸手出去想摸一块大石作为武器,但岩石上光溜溜的连泥沙也无一粒,只听得两头鳄鱼又已爬近,忙问:“你身上有佩剑么?”公孙绿萼道:“我身上?”想起自己在丹房中除去衣裙,只余下贴身的小衣,这时却偎身于杨过的怀中,不由得大羞,但心中同时却又甜甜的有如中酒。
  杨过全神贯注在鳄鱼身上,并未觉得她有何异状,耳听得当先两头鳄鱼距身前已不过丈许,后面又有两头紧紧跟随,若是发出劈空掌,原可将之击落潭中,但转瞬又复来攻,自己内力却不绝耗损,于是蓄势不发,待二鳄爬到身前三尺之处,猛地里双掌齐发,拍拍两声,一齐击在二鳄头上。那鳄鱼转动并不灵敏,杨过掌到时不知趋避,但皮甲坚硬,只是晕了一阵,滑入潭中,却并不致命。就在此时,后面二鳄又已攻到。杨过左足踢出,将一鳄踢下岩去,但用力太过,拘持绿萼不稳,她身子一侧,也向岩下滑落。
  她惊叫一声,右手按在岩石,运劲窜上,杨过又伸掌在她背心,将她救了上来,但这么一耽搁,最后一头鳄鱼已迫近杨过身边,张开巨口,径往他肩头咬落。这时拳打足踢均已不及,虽可跃开闪避,但那巨口的双颚一合,说不定便咬在绿萼身上,危急中杨过双手齐出,一手扳住鳄鱼的上颚,一手扳住下颚,大喝一声,只听得喀喇一响,那鳄鱼的两颚从中裂开,登时身死。
  杨过虽将那凶鳄扳死,背上却也出了一背冷汗。绿萼道:“你没有受伤吧?”杨过听她语声之中又是温柔,又是关切,心中微微一动,道:“没有。”只是适才用力太猛,双臂略觉疼痛。绿萼觉着死鳄冰冷的身躯躺在岩上,一动也不动,心下极是钦佩,道:“你空手怎么将牠弄死的?黑暗中便又瞧得恁地清楚。”杨过道:“我随着姑姑在古墓中居住多年,只要略有微光,便能见物。”他说到姑姑与古墓,不由得一声长叹,突然全身剧痛,万难忍耐,纵声大叫出来,两头鳄鱼本来又向岩上爬来,听到他惨呼之声,只吓得又跃回潭中。
  公孙绿萼忙握住他手臂,另一手轻轻在他额头抚摸,盼能稍减他的疼痛。杨过自知身中剧毒,纵然不处此危境,也已活不了几日,听公孙谷主说要连痛三十六日才死,但如此疼痛难当,只要再挨几次,必当自尽,然自己一死之后,公孙绿萼无人救护,岂不惨极,心想:“她所以处此险境,全是是为了我。不论身上如何疼痛,我必当支持下去,但愿那谷主稍有父女之情,终于回心转意,将她救回。”他心中思念此事,一时没想及小龙女,疼痛登时轻缓,说道:“公孙姑娘,别害怕,我想你爹爹就会救你上去。他只恨我一人,对你向来钟爱,此时定然已好生后悔。”
  公孙绿萼垂泪道:“当我妈在世之时,爹爹的确极是爱我,后来我妈死了,爹爹就对我日渐冷淡,但他……但他……心中,我知道是不恨我的。”她停了片刻,想起了许多奇怪之事,忽道:“杨大哥,我忽然想起爹爹心中是在怕我。”杨过奇道:“他怎么会怕你?那倒奇了。”绿萼道:“是啊,从前我总觉爹爹见到我之时,神色之间很不自然,似是心中隐瞒着什么重要事情,怕我知道。”
  她从前对父亲的神情心中虽觉奇怪,每次念及,总是只道自母亲逝世,父亲中心悲痛,以至性情改变,但这次她摔入鳄潭,却明明是父亲布下的圈套。他在丹房中移动那三只丹炉,自是打开翻板的机关。若说父亲心恨杨过,要将他置之死地,那么他身上本已中了情花之毒,只要不救,他本已难以活命,何况他又跌入了鳄潭,然而何以父亲要在自己肩推了一掌,将自己也推入潭中?这一掌之力,那里还有父女之情?她越想越是难过,但心中也是越加明白,父亲从前许多言行,当时茫然不解,只是拿“行为乖僻”四字来解释,此时想来,全是因“怕”字而起,只是何以父亲会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害怕,却万万推想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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