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幽明录·七情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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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幽明录·七情篇-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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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洛城道了声:“如此,那便告辞了。”
  桑迟一听,先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紧紧扯着谢洛城的袖子,要他快走。谢洛城得逞了,一路笑着走,气得桑迟在路上也不理会他。到了京兆府,楼向寒与沈北亭在议事厅里处理事务,其他人都不在。桑迟先喵的一声变回原形冲进沈北亭的怀里,爪子钩着沈北亭的衣服不放。楼向寒放下笔,无奈地看了一眼谢洛城,无声地问道:又怎么捉弄这孩子了?
  谢洛城一笑,凑过去坐着,给自己和楼向寒各倒了杯暖手,很正经地回答道:“今日了尘大师给了我一幅画,要我找一位本觉大师,我看那幅画已是二十年的,便拿去给了舒娘子,叫舒娘子帮忙。”
  理直气壮,毫无破绽。沈北亭都抱着猫儿安抚道:“洛城也是为了译场的事,没事的,不生气了。”虽然他也知道,第一次去欢场,这孩子还不知道被惊吓成什么样子呢!
  楼向寒望了一眼谢洛城:怎么不叫桑迟先回来?
  谢洛城笑吟吟地回了一眼:不是你不许我一个人去平康坊的么?
  楼向寒顿了顿,低头喝茶去了。
  沈北亭问道:“了尘大师叫你找谁?竟在这个时候还……”
  “是大兴善寺中的一位大师,”谢洛城问,“你知道本觉大师么?”
  “二十年前翻译《因明入正理论》那位?”沈北亭也惊讶,“若是有本觉大师在,译场确实事半功倍。只是本觉大师早已叛出师门,失踪多年,不说找不找得到,即便是找到了,只怕也不会回到大兴善寺吧?”
  “叛出师门?”谢洛城惊讶,“怎么从未听说过?”
  沈北亭笑道:“我从前也是在庙里长大的,不记得了么?我师父与本觉大师二十年前有些来往,后来不知为何再也不来了。我问师父,师父说本觉大师尚有参不透的孽缘,已不是我佛家弟子了。”
  “啊?”桑迟窝在沈北亭的怀里一阵,人也缓过来了,从沈北亭臂间冒出个头问道。“既然这样,了尘大和尚为什么还要找他?”
  谢洛城与楼向寒对望一眼,心道,这等佛家里的红尘俗世、功名利禄,却要如何与这孩子说?
  “因为了尘大师需要一个人尽快翻译完佛经啊。”沈北亭笑道,“否则太尉怪罪下来,那就不好了。”
  谢洛城与楼向寒都松了口气,楼向寒问道:“兰泣姑娘之事,可有头绪?”
  谢洛城摇了摇头,道:“什么线索也没有,仅凭一头银发去找人,我恐怕还办不到。不过……”他眉头舒展,笑得笃定。“不知为何,我总有种感觉,觉得冥冥中自有缘法。”
  楼向寒颔首,他一贯比谁都相信谢洛城的直觉。
  楼向寒又道:“明日我二人到舒娘子处拿画卷。”
  沈北亭感激一笑,谢洛城抿了抿嘴。
  这便算是通报完毕,谢洛城不放心兰泣,揪了桑迟一同回幽明馆去。桑迟生他的气,谢洛城无奈,只能给他买新做的梅花糕,这才算好了。两人回到幽明馆,兰泣还十分认真地在煎药,脸色给炉火烘得略带了血色。谢洛城帮她号了脉,又帮她熬好了药。兰泣羞愧,谢洛城便笑道:“来者是客,何况你是女子。”
  兰泣捧着药,想着从前,不觉落下泪来。“谢先生……”她低声问道,“是不是连你也找不到他了?”
  谢洛城安抚道:“姑娘莫要多想,若是有缘,自然能相见。”
  “嗯。”兰泣点点头,“我们之间是很有缘分的。兰泣从前还是毛毛虫的时候,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他后来告诉兰泣,说那一日他本不会到华山去的,只是下了大雪,他被困住了,这才留下的。”女孩子的眼睛亮晶晶的,望着谢洛城问道:“谢先生你说,我们之间是不是很有缘?”
  谢洛城微笑,盯着她将药喝了下去,劝她去睡下。“冬日里虫鸟不宜活动,你需呆在屋里休养,免得见不到你的那位高僧。”
  兰泣也是强撑着等两人回来的,听了谢洛城的劝,便回房去了。桑迟看着她慢慢地走,一步也快不了的样子,心里便有些难过:“她快死了……那人真狠心。”
  谢洛城叹了口气………不是为自己,也不是为兰泣,只是怕那个疼他疼得入骨的人乱想。
  楼向寒也是会乱想的,只要牵扯到他的谢冬郞。
  果然当晚睡觉,楼向寒便道:“若不然……”
  他才说三个字便给谢洛城咬疼了,谢洛城从他肩膀上移开嘴,嘟囔道:“不一样的。我有一半是人啊,我的内丹是我自己逼出来的,又不是刚给人捏碎的。”
  楼向寒抱着他,不说话,谢洛城也感觉得出里头的担心,也抱紧了他道:“我现在很清楚的,我不是一个人,我是楼三郎的冬郞嘛,所以我不会叫自己受伤的。我也舍不得你伤心啊。”
  楼向寒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拢拢手臂,道:“睡吧,明日去找舒娘子。”
  “嗯。”谢洛城继续舒服地窝着,忽然道,“我有种感觉,明日会有什么事。”
  楼向寒轻笑道:“干脆辞官去做算命先生好了。”
  “好啊,”谢洛城也笑了,“到时候我来养你!”
  两人在黑夜中无声地对视,忍不住吻了一吻,这才睡去。
  次日醒来,气温骤降,天阴沉沉的要下雪。谢洛城忙去看了一下兰泣,发现她气息更弱了,几乎醒不过来。谢洛城度了些修为与她,又叮嘱桑迟在家好好照顾,这才与楼向寒出了门。
  “我……”谢洛城想想还是低声解释道,“桑迟觉得是那个高僧不好,我却觉得也许是因为兰泣后知后觉,才会如此……”
  楼向寒借着冬日的早晨无人,伸手握住了他的。
  “当年我也是……”谢洛城给低声道,“所以看着兰泣,就有些同情。”所以才忍不住度了些修为。他也不是那么好心,谁都给渡修为的。
  “都过去了。”楼向寒握着他的手说,“我不是好好的么?”
  谢洛城转头望他,一笑。
  嗯,确实是好好的。
  他们好好的,舒兴阁却不大好。
  “来得这样早!”舒娘子满脸疲惫地看着来人,心中无奈,“幸亏奴做好了,否则真是要叫你们俩急死。”
  谢洛城笑道:“这不是相信舒娘子你么?”
  舒娘子斜了一眼他,将手上的三卷画轴展开,道:“奴也不知他这些年过得如何,故而多做了假设。”
  楼向寒接过画轴查看,谢洛城却忽然心中起了一个念头,掀起了帘子望外头。
  外头是一条小小的道路,两个侍女陪着一个年轻男子慢慢走过。三人说着笑,谁也没注意屋里头。
  “怎么了?”楼向寒问。
  谢洛城纵身跃出,忽然出声叫道:“兰泣姑娘死了!”
 
  
   
   欲…蝶恋花…05 【05】
  舒兴阁的庭院中站着两位美貌女子,以及一位年轻俊朗又带着几分落拓不羁之色的男子。
  那男子似被谢洛城忽然掠出吓了一大跳,猛地退了一步,皱眉道:“这位公子……”
  谢洛城弯眼一笑,拱手道:“啊,失礼失礼,在下与兄长争执,对打之时不小心摔下楼来,不知惊吓了这位公子,万望见谅。”
  那男子舒了口气,却依旧皱眉:“原来如此,兄弟之间,当相互恭敬,何事不能商量?公子莫要动怒。”
  谢洛城点点头,一旁的女子已掩口笑了出来:“谢先生还是这般胡闹,难怪舒娘子提到您便要叹气。”
  谢洛城再拱了拱手,笑道:“这位娘子也认得在下么?那请帮在下说几句,劝一劝这位公子,莫要生气啊。”
  女子一笑,正要回话,阁楼上楼向寒推开窗低喝道:“还不回来?”
  那男子看了一眼楼上,再望了一眼谢洛城,眼中几分笑意。谢洛城做了个无奈的笑,纵身一跃上了楼。楼向寒自窗中伸出双手,适时接住,将他抱了进去。
  “哎哟!”舒娘子以袖遮掩,笑道,“奴是风月场中人,见不得这般浓情蜜意真心宠溺的。”
  “你就算了吧。”谢洛城坐下,斟了茶暖手,问道。“舒娘子,方才那位男子是何人?”
  “他?”舒娘子想想道,“那位公子名唤陆飞墨,是个游迹于青楼间的词客。身上十分才气却不思考取功名,只靠填词卖与歌姬伶人度日。”
  “是么?”谢洛城皱眉,低声道,“难道竟是我错了?”
  楼向寒拍拍他的手,问道:“此人年纪几何?”
  “奴不知,看着应在二十五六之间。”舒娘子摇摇头,失笑问道,“二位难道怀疑此人是本觉大师么?”
  她虽然在风月场中多年,又与江湖朝堂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见惯了人间肮脏离奇事,却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竟有人二十年容貌不改,不对,该说有人不仅改了容貌,还二十年青春常驻的。
  “你想什么呢?”谢洛城笑道,“我在幽明馆收留了一位垂危的女子,正替她找她的心上人,要见她最后一面呢。”
  “原来如此,谢先生还是一贯的心存慈悲而爱管闲事。”舒娘子松了口气,见楼向寒依旧望着她,便道:“陆公子是在三四年前混迹青楼的,第一次帮人填词是在东都洛阳的牡丹花会。他的一首《蝶恋花》艳惊全城,被花魁箫音娘子当场唱了,随后便入了箫音娘子的泠雀阁。陆公子在洛阳呆了两年,后来因为王孙文士的排挤,便来了长安。当时长安城内许多青楼都邀他入阁,他却不肯了,只自己买了间小小的屋子住下,零零散散地帮人填词。”
  “这样……”谢洛城与楼向寒对望一眼,楼向寒问道:“他如今住在何处?”
  舒娘子道:“就在平康坊中,北曲最东那一家。”
  谢洛城与楼向寒再对望一眼,双双起身,楼向寒拱了拱手,道:“今日多谢舒娘子了。”
  舒娘子笑道:“楼大人这般客气,怎不提当年二位对奴的救命之恩?若不是二位,舒兴阁焉有今日?奴今日为二位做的,哪抵得过当日的万分之一?”
  谢洛城笑道:“是我们不好。”
  舒娘子笑了笑,也实在疲惫得很,就不像往常一般亲自将人送出门了。
  楼谢二人出得门来,一转便往北边去了。
  舒兴阁所在之处,乃是平康坊北门之东,人称“三曲妓所”之地。长安城内坊肆分明,每块住宅都遵循“四行八门”的规则,也就是东西四横、南北八纵的布局。三曲妓所所在之处,自南向北,分别是前曲、南曲、中曲、北曲。前曲不在三曲妓所之内,乃是一些江湖人杂居之所,鱼龙混杂。真正的三曲是从南曲算起的。
  三曲之中,南曲与十字街距离近,又是三曲中最前者,大多是高楼广厦,为妓所中的富贵喧嚣者所住。而中曲堂宇宽静,常有三进甚至更深的厅事,进与进之间有宽广的院落,前后遍植花卉,院落里假山怪石,水榭荷塘,所住者皆是当世之雅妓。舒娘子的舒兴阁便在中曲东三处。
  而中曲再往北,便是北曲,也称循墙一曲,因地势最偏,乃是卑邪妓所居,颇为中、南二曲所轻,却是三曲中歌姬娼优最密集之处。楼谢二人进得来,满目只见姿色平平的女子红妆艳抹站在门前招笑。楼向寒倒不见如何,他总是已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了,谢洛城却有些受不住这场景,不由得往旁边挨了挨,皱眉道:“本觉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
  楼向寒在他冲出楼阁叫喊之时便知他找到了要找之人,只是一时猜不准是兰泣所寻之人,还是了尘大师所寻之人。如今听他这么说,那年轻男子竟与本觉大师、兰泣所寻之僧是同一人!想到此处,也不禁微微动容,道:“龙蛇混杂之处,自然容易藏人。”
  “恐怕是更容易害人。”谢洛城左右环顾一眼,眼见着脏乱不堪的周边,干脆抓住了楼向寒的手臂。
  他倒不是怕那些望向他的女子,只是这地方怨气太重,又多是女子怨念,又阴森,又凄怨,如玄铁寒冰所制的针,一根根地刺来,叫人心里头太不舒服。幸亏有楼向寒在。
  谢洛城含笑看了一眼楼向寒。他家三郎,又是累世积德之人,又是阳气正盛时出生,平生里没做过一件损阴德的事,还机缘巧合得到了湛泸认其为主。呆在他身边,什么阴魂也不敢来的。
  楼向寒看向他:“只怕为非作歹之人。”
  谢洛城笑道:“待会儿我一定乖乖躲在你身后。”
  正说着,两人已行到了北曲东处。楼向寒一手将谢洛城护在身后,另一手敲了敲门,扬声道:“陆飞墨陆公子可在?在下京兆府楼向寒拜见。”
  里头一声清朗的男子之声:“啊,稍等!”
  陆飞墨开门笑道:“不知二位前来,所为何事?”
  “啊……”谢洛城抓着楼向寒背后的衣衫,探出个头来上下打量了一眼,笑道。“原来是与女妖双修过,难怪能二十年青春常驻。唔……还练了赤狐一族的千面一身?就凡人而言,很不错嘛,天赋真高。”
  陆飞墨微笑道:“这位公子莫不是还在与你家‘兄长’争吵?不然怎会胡言乱语至斯?”他特意加重了兄长二字,对楼谢二人的关系,显然一清二楚。
  谢洛城也不说话,只是双手结了个印,轻轻地念了一声咒。他接任幽明子到如今已将近六年,若是连妖物的原形也打不出,真是白受了那一块阴阳紫玦了。
  一团淡淡的光飘来,陆飞墨下意识便迅速后退,却哪里躲得过?光晕落下,陆飞墨眼中妖气一现,五指一张,痛苦地哀嚎一声,瞬间变了样子。
  果然是头顶戒痕的僧人,面容与舒娘子某一张画上的样子一模一样!
  “哪来的术士多管闲事!”本觉摘下脖子上的佛珠拢在手上,眼中杀机毕现。“佛爷送你上西天!”
  “送我上西天?这可不容易。”谢洛城笑道,负手在后,一片悠然,“你也太笨了,死人是无法上西天的,只能去地府。”
  他的话才落,本觉已合十了双掌,一道卍字法印泛着金光迎面而来。楼向寒身形微动,湛泸在手,左手剑诀一拈,湛泸凝气成剑,舞出一扇银光应向金印。一声巨响,剑气冲破金印。本觉不意竟有凡人剑术如此,不由得诧异了一下。便是这眨眼之间,楼向寒纵身挥剑,湛泸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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