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幽明录·七情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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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幽明录·七情篇-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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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儿,”晏昭明柔声道,“你是不是觉得,只有自己对朕是有用的,朕才将你当做自己的妹子,而纵然是朕的妹子,也依旧是棋子?你可知,当年朕为何让你到江湖中去,却只带着素心一人?你又知晓否,成儿并非楼向寒外出寻找回来的,乃是在芊笙姐姐临死之时托付给朕的?楼向寒离开长安三年,是奉了朕的命令,保护成儿离开。而且,成儿离开在你之前。”
  “皇兄,你……”流玉震惊。当年究竟怎么了?为何晏昭明要将皇室血脉一个个护送走?不是眼看着就要赢了么?怎么反倒有种托孤的样子?
  “当年……”晏昭明叹了口气,“当年朕确实有把握将紫后除掉,只是虎豹将除,豺狼又至,朕实在是看不透太尉的心思。况且朕当时万念俱灰,所求不过以一死除掉紫后,还天下一个安宁。朕着实害怕朕死了之后,皇室会被血洗。朕不孝,愧对列祖列宗,不能延续晏家的血脉,但无论如何,朕还是要给晏家留个后,还是要保护住在意之人。”
  “当年朕叫你道江湖中去找能人异士,不过是看你年纪还小,怕你受不住朕的死找的借口。朕交代过素心,若太尉继位,便将真相告诉你,带着你走得远远的。若是朕还在,便等时机成熟了,再将你带回来。将你一个小小的丫头放在险恶江湖,朕都觉得自己残忍,江湖虽然险恶,却总有地方可以隐居避世,总好过庙堂宫廷里的杀人不见血,逃都逃不掉。”
  他说着转头一笑,“只是朕没想到,朕的小妹子这般厉害,居然真的给朕带回了一支精锐护卫。”
  他伸手拍拍流玉的手,柔声道:“玉儿,辛苦你了,是二哥对你不起。朕今日也不是想套你的话,说你是野鹤,是朕觉得玉儿在江湖比在皇宫更快乐,更能施展抱负。朕的小妹子不该做禁锢在黄金宝座上的凤凰,亦非锁在金拢的金雀,乃是翱翔于天地间的白鹤,自由自在,仗剑策马,快意恩仇。”
  “二哥……”流玉忍不住含泪道,“玉儿还以为……玉儿还以为二哥不要玉儿了!”
  “傻丫头,”晏昭明用袖子给她抹眼泪,“二哥只有你与成儿两个亲人了,做什么不要你?”
  流玉抽泣道:“皇室之中,谁敢信真情呢。”
  晏昭明仔细给她擦干净,随口一般应道:“没事,玉儿很快就不是皇室中人了。”
  流玉一惊,抓着晏昭明的袖子道:“可是二哥刚刚才说不会不要玉儿的!”
  “二哥当然不会不要自己的妹子,可是……”晏昭明叹了口气,“女孩儿长大了终究是要出嫁的,二哥难道还能将你留在家里一辈子么?”他说着笑望了流玉一眼,道:“二哥可是听说了,玉儿最近吵着要嫁人呢,都闹到人家府上、惹得人家的家室都来跟朕告状了。”
  “谢洛城?”流玉哼了一声,“暗地告状,小人!”
  晏昭明笑道:“还骂人家小人呢?人家谢洛城是真的拿你的鲛人珠去治病的。”
  流玉再哼了一声,正色道:“二哥,我不嫁,我谁也不嫁!”
  “这可不行,哪有女孩儿家不嫁人的?”晏昭明笑道,“你不嫁,不仅谢洛城寝食难安,就是朕也要愁得夜不能寐了。朕已经够病弱了,你忍心么?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皇帝的妹子却嫁不出去,这是什么道理?”
  “二哥!”流玉叫了一声,忽然鼓足了勇气。“玉儿不想嫁给别人,皇兄就养玉儿一辈子吧。玉儿会将魂卫带得好好的,一直听皇兄的话。”
  晏昭明摇摇头:“这可不行,朕终归是要早死的,到时候你无依无靠……”
  “二哥!”流玉急得打断他的话,“哪有人自己咒自己的?不许胡说!”
  晏昭明笑道:“这怎能是胡说?朕再认真不过了,你看宫羽都没哭。”
  他拍拍流玉的头,柔声道:“玉儿,你乖,再听一次朕的安排。你二哥是真没几年好活了,需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否则就是到了九泉之下,朕也不能瞑目。”
 
   
   
   
   
   爱…千秋岁…10 【10】
  大宁朝肃安二十三年,长安城中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敬武长公主在西郊园林狩猎时摔下马,从此不省人事,半月后,薨,年十九。
  肃安帝晏昭明病弱残年又失亲妹,悲不自胜,罢朝一月。
  一时间,长安坊间议论都是这事。
  “哎,我跟你们说啊,我有个姨表兄弟是在西郊园林当差的。他跟我说,那一日敬武长公主本是无事的,不知怎么的天上飞来一只鹰,那鹰爪利呀!一爪子就把马惊到了。长公主想控缰,却哪里来得及?那马撒开蹄子就跑,一边跑一边跳,前脚一立就把长公主摔下马了。唉唉,也是长公主命苦,摔下的地方好不好刚巧有块突出的尖石,锥子一样。你们想想,纵然那脑袋是铁皮做的,给那锥子一般的石头凿一凿,能不破么!我那表兄弟说呀,长公主当时就晕死了过去,血汩汩地往外流,染得青草地都变作了红血泊。”
  “唉唉……”在场众人也是叹息。
  忽有一人问:“长公主每月都去打猎,怎地就这次摔落了马?这事突然得蹊跷。”
  另一人接口道:“就是,西郊园林一直都管得好好的,等闲连王侯都不让进去。据说里头全都是兔子和梅花鹿,连野猪、灰狼都没有,怎么来那么一大只鹰?”
  一人不满道:“话不能这样说,鹰毕竟是飞禽,不同于陆上走的走兽,飞到哪里谁能算得准呢?你们也别猜来猜去,那死的可是圣上的亲妹子,若是真有蹊跷,圣上能不追查么?你家亲妹子叫人害了你不跟人家拼命啊?”
  “那可以不一定。”角落一人忽然冷哼道,“皇家的人,恨不得自己是独生,才谁也不能抢那个皇位。你们居然拿寻常百姓家的兄妹与皇家的比?真是没见识!”
  在场之人一听,顿时纷纷议论起来,说长公主是不是给人害死的,若是,又是谁害了敬武长公主。但无论如何,天下都对一件事深信不疑,那就是敬武长公主死了,而人死不能复生。
  他们都不知道,在长安城外,月将至中天的时候,幽明子与京兆尹正在送一对夫妻离开。
  “楼大人,谢先生,”流玉与林远之牵着手,深深一拜。“我夫妻能有今日,多亏二位鼎力相助。流玉之前多有得罪,莽撞之处,不敢求二位原谅,只求受我们夫妻一拜。”
  楼向寒与谢洛城忙将两人扶住,楼向寒道:“二位快快请起,不过举手之劳,怎能用如此大礼?”
  “若生死人、除蛊毒也能叫举手之劳,那可真是天下太平了。”林远之笑道,“不过二位的本事,的确不是常人能及,成全我俩,或许确实是小事一桩,但对于我俩而言,却是一生一世的大事。这一拜,无论如何也是要受的。”
  楼向寒无奈,只能生受了。
  “好了,”谢洛城看着楼向寒眼中的不自在,忍不住笑了。“江湖人哪来这么多客套的话?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快走吧,你们再说下去,天都亮了!”
  流玉哼了一声道:“谢洛城,你要不要这么煞风景呀?”
  谢洛城挑挑眉:“你还不走?你不走楼木头也不能走,我都累死了,这都什么什么时辰了!”
  流玉一笑,往长安的路上望了望,却没说什么,只是与林远之对望一眼,翻身上了马。谢洛城看流玉上了马却还是止不住地又往通往城里的道路望去,便说道:“走吧,你哥哥不会来送你的。他如今是身体大不如前了,再出来吹一吹夜风,跟你哭一顿,回去必定郁结成伤,弄不好就要加重病情。”
  流玉黯然道:“我知道。”
  谢洛城看她眼中闪着水光,林远之无声地握紧了她的手,不由得心中一动,道:“你哥哥有句话,托我说与你听。”
  流玉惊喜道:“他说什么?”
  谢洛城道:“他说,他爱权势富贵,爱九重至尊,但直到最后他才明白,他终极一生都在追逐一样东西,却求而不得。他让我告诉你,现在他将自己终极一生都得不到的东西给你得到,望你好好珍惜,莫要弄丢了。有些东西,一旦失去,那是再也找不回来的。不要相信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要知道防微杜渐,免得悔之晚矣。”
  流玉闻言沉默了一下,咬了咬嘴唇,点头道:“你跟他说,请他放心,玉儿以后一定会幸福一生,与远之做一对神仙眷侣的。他……他也要保重。”
  谢洛城与楼向寒点点头。
  流玉催马欲走,却又望着谢洛城与楼向寒,诚恳地请求道:“我离开以后,二哥就只有成儿一个亲人了,可成儿还只是个六岁的孩子。那位太尉,自六年前到现在,我始终不信他是真心的,弄不好将来我二哥就是给他气死的。你们……请二位好好保护我那倔强骄傲的哥哥,莫叫他被人害了。”
  楼向寒点点头:“请放心。”
  “你放心吧,”谢洛城也道,“不仅我们会照顾你二哥,姓庾的比我们更宝贝他。”
  流玉眼光闪烁,欲言又止,心中还是不信,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道了声再会,与林远之纵马而去。楼向寒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原野上,便握着谢洛城的手,低声道:“走吧,回去了。”
  谢洛城应了一声,由他牵着慢慢地往回走。抬头,见明月将圆,很快就是中秋了。中秋啊,团圆节,年年那夜,都有月华如练,只是多少人又相隔千里,只能两处沉吟呢?
  回到城里的时候,远远地听到远处的高楼上还有渺茫的歌声。
  “……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
  “昭明说他终极一生都未曾得到,其实我觉得他已经得到了。”谢洛城忽然说道,“瘐维扬待他,是真心的。”
  楼向寒点头:“嗯。”
  “昭明从前想要君临天下,后来想要真心,这些他现在都已经得到了。他说的终极一生都未曾得到的,大概是幸福美满吧。昨晚也是这样好的月光,他找我去,净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看我不耐烦了,才忽然跟我说,洛城,你说什么才是幸福呢?不等我回答,他就自己说道:是花长好月长圆,年年相守人长久呀。”
  谢洛城叹了口气,继续道:“他说,他虽然君临天下,九重至尊,但既不能叫花长好月长圆,现如今,连人长久也做不到。若是花不能长开,月不能长圆,便只有人长久,也是好极了的。可是他现在,莫要说长久,怕就是这两三年之间的事了……这大概才是他终极一生都得不到的东西吧。”
  楼向寒道:“幸福不一定要长久相守。”
  “嗯,有时一瞬敌得过一生,这要看人怎么想。但爱应该是千秋不移的,无论是不是相守。”谢洛城叹了口气,“我其实,也有些担心。”
  “担心也无用。”楼向寒难得一次说了丧气的话,紧了紧手。谢洛城望了他一眼,心中明白。
  幸亏还有人是能长久相守的。

  恶…鹊桥仙…01

 
   
   
   
   
   恶…鹊桥仙…01 如今已是深秋,寒烟衰草凝碧,见不到秋高气爽的晴空。谢洛城与楼向寒带着一队百人的士兵,正往长安东郊赶去。
  是什么事情能劳得动京兆尹与幽明子双
  双出动呢?
  这还要从早上说起。
  这一日的早上如同往常,谢洛城与楼向寒起了床便与沈北亭,桑迟吃早饭。
  京兆府的早饭,只有白粥面糊与胡饼馒头。
  楼向寒刚端起粥,便有衙差急匆匆地跑进来报道:“禀大人,吏部……”
  他话还没说完,便有人在门外喝道:“楼向寒何在?”
  话语里仿佛是个寻仇的莽汉。沈谢二人对望一眼,沈北亭微微皱眉……桑迟的筷子啪的一声拍在桌上,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什么人敢在我京兆府放肆?!”
  脚步声从门口传来,四人转头,只见一个紫袍玉带的中年官吏腆着肚子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队随从。一行人的衣袍扫得地上的尘土都要飞满天了,好不嚣张跋扈。
  楼向寒站起拱手道:“殷尚书。”
  “嗯。”殷晗点点头,大刺刺地走到上头的主位坐下,随手敲了敲茶几,不满道:“茶呢?”
  闻言,谢洛城低头吃糊,桑迟眼一瞪就要说话,却被沈北亭捏了捏手,递过了一块胡饼。楼向寒看着众人,心中笑着叹了口气,面上却未曾松懈,等殷晗脸上闪过了恼怒,才冷淡道:“殷尚书不在吏部值守,到京兆府来为何?”
  殷晗忍了一口气,问道:“你这京兆府有多少兵马?离开给我带出城去!”
  楼向寒拱手道:“请殷尚书出示圣上赐的羽英令,否则无权调动京兆府兵马。”
  “你!”殷晗一拍桌子,站起怒道。“你个小小的京兆尹,竟敢不停本官的话?”
  “这位大人,”谢洛城慢吞吞地说,“吏部尚书正三品,京兆尹从三品,行光禄大夫从二品。我朝以散官品阶论高低,我家大人可算不上什么‘小小的京兆尹’吧。”
  殷晗又给噎了一下。他见过这个男子,是楼向寒无论到哪里都带着的书童,想到自己竟被一个小小书童指责,殷晗不由得怒道:“你一介白丁,不过是楼向寒身边一个小小书童,也敢对本官出言顶撞?”
  “殷尚书!”楼向寒皱眉。
  沈北亭忙站起来拱手道:“不知尚书要京兆府出兵是为何事?京兆府虽掌管一千兵马,但没有圣上的令牌,其他官员一律不得调动。这是圣上定下的规律,我等不敢违抗议,并非我家大人不通情理。”
  他的话可好听多了,殷晗脸上神色稍霁,忽然青了又白,最后拍桌子怒道。“楼向寒,本官的爱女被山贼绑了,快快将那恶人山贼杀了,将那不争气的女儿夺回来!”
  “绑架?”楼向寒与谢洛城对望一眼。
  其中有蹊跷。若是绑架,为何不直接报与大堂言事,却要跑到内堂来说?还说得不情不愿的。
  “不错。”殷晗道,“三日前一个山贼闯入本官府中,将本官爱女掳走。本官带着护院追到城外鹊山,却找不到那恶贼所在。你快快带足人马上山搜捕,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那恶贼找到,碎尸万段!”
  楼向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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