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老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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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老的少年- 第1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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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望过去,一望无际的草原如同嫩绿色的大海,在轻柔的微风中一起一伏。一直延伸到天边,见不到一棵树,中间也没有一处较为突出的山丘。
  那草原辽阔、坦荡,使人联想起坚忍不拔、豁达平凡、美丽的生命。即使是残酷的战争也改变不了它的本质,它默默地包含着一切,承受着一切,又孕育着一切。
  圣历2109年3月15日早晨八点,当依维斯带着军队置身于格米尔大草原上,不禁为之心神荡漾,陶醉不已。
  “好优美的景色,好洁白的天空。”西龙感叹道,“在它上面作战,使我觉得是一种类似于焚琴煮鹤般大煞风景的粗暴行为,是对它的一种严重伤害。”
  “不就是几根草和几朵云吗?有什么好看的。”索特闻言嘟嘟囔囔地说道。
  “呵呵。”依维斯忍不住嘴角往上拉了一拉,笑了起来。索特就是索特,感受神经好像比其他人较为粗壮、较为粗糙,内心永远难以有类似西龙一样细腻的悸动。
  “总教练好!”埃南罗和雷克纳的联军一站稳阵脚,就大声喊道。这一次比上一次在攻城时显得更为整齐划一,声音极端洪亮,远远地传出去,又回传过来,使人会产生一种在“前进军”背后也有士兵在喊类似的话。
  “大家好!”依维斯微微点了一下头,声音虽然不大,但却让草原上所有的士兵都清晰地听到。
  “怎么回事,又来了。”雷克纳抱怨道。
  “没办法,也只好随他们的便了。”巴蒂说道。
  “我真怕等一下依维斯如果下令,他们会不会倒戈把我们干掉…”雷克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那倒不会,士兵们还知道敌我之分,这些只是礼节性的东西罢了。不用担心。”巴蒂皱着眉头说道。
  “妈的,我觉得我们这样简直不像是在打仗,而是在这里看士兵和依维斯对山歌。”雷克纳说道。
  “噢。”巴蒂脸色异常凝重。
  此时,草原上的空气开始越来越浓重了,双方士兵发出的腾腾杀气,使刚才还非常明朗的天空仿佛被遮蔽了。所有的士兵都保持沉默,战马也没有嘶叫,喘息声此起彼伏。
  “士兵们,报效祖国的时候到了,弓箭手,准备,放箭。”雷克纳双手一挥,大嚷道。
  士兵们的阵型动了动,但立刻又静止下来,虽然大战难以避免,不过没有人希望自己率先动手。因为,他们突然觉得,那会是一种很没风度的行为。
  “让对方先放箭吧!”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雷克纳身旁响起。
  雷克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人马上低下了头,说话的人竟然是雷克纳的亲信之一。
  “让对方先放箭吧!”其他士兵也一同喊道,他们的表情都仿佛在透露出这样一个信息:依维斯曾经是我们的总教练,虽然我们现在是战场上的敌人,但至少应该保持一点敬意、保持一点礼貌。
  雷克纳无奈地望了望巴蒂,巴蒂向着他双肩一耸,摊开双手,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他的坐骑安顺地站立在他胯下,仿佛也对此刻战场上发生的事情表示认同了。
  自然,依维斯这边的军队也不肯先发动攻势,这群本来里面许多是农民出身的士兵,他们的自尊心在这个时候被激起来了。
  “哼,埃南罗帝国士官学院毕业的又如何?知识分子又怎样?你们可以做到的,我们同样可以。”大部分人心里都这样想道,“你们不动,我们也不动。”
  而且,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们也还没有听到自己的主帅发出前进的命令。
  “总统领,下令吧。”风杨看着依维斯的脸孔,请求道。
  “是啊,你不下令,双方士兵看来很难开始火拼。”西龙看到依维斯嘴唇动了动,但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便说道。
  “大家……。”依维斯抿了抿嘴唇,好不容易才吐出那几个字,“准备放箭!”他感觉自己好像是在下令让两个自己的亲密朋友开始他们之间的生死决斗一样,心头岂是“沉重”两字可以形容的?
  如果可以选择,依维斯一定不会选择发出这条命令,不会选择战斗,不会选择让战场上的任何一个人去死。但,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件事情是可以让人选择的呢?
  有一句话说得好,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如果可以选择,依维斯一定会娶了阿雅;如果可以选择,依维斯一定不离开阿尔斯山、不离开阿雅;如果可以选择,依维斯希望所有的人都紧紧拥抱在一起,相亲相爱,而并非是各怀鬼胎、甚至象现在一样刀戎相对;如果可以让他选择,世界将会变得很美好,每个受苦的人都会变得幸福得多。
  依维斯突然感到一丝莫名的倦怠和厌恶,战场上散发出的杀气让他感到倦怠,自己口中发出的命令让自己也感到厌恶。
  “依维斯,你这个杀人凶手。”在心里,依维斯狠狠地对自己说道。
  矢箭划破了空气,发出了“嗖嗖嗖”的响声,漫天遮日,在空中飞舞着,向两个相反的方向流星般急速飞过去。
  在听到依维斯的命令之后,双方士兵几乎同时开始射箭。刚才的谦让不代表着他们出手之后也会谦让,毕竟,战争一开始之后,就会使投身于其中的士兵们都像被激怒的狮子一样,不受自身的控制。
  箭中带着浓重的杀气,似乎连箭也有了灵魂,会用头脑思维,都抱着刺进对方盔甲,畅饮对方热血的念头。
  一大堆的箭在途中猛烈相撞之后,被卸掉了强加在它们身上的力气,轻轻地掉落在两支军队之间中间的无人地带。看起来竟然象是一些花瓣在秋风中慢慢凋零,葬身于泥土。
  当然,也有很多矢箭,继续朝着它们的目标飞去。
  一轮,二轮,三轮,……十五轮过后。格米尔平原上的嫩草被矢箭覆盖了不少,从双方士兵身上流出来的鲜血越来越多,浸润着草原,草原一如既往地加以吸收。草原是一个看不见的无底之洞,广阔的草原使人的生命看起来是多么地脆弱和无足轻重哦!
  “啊!”一个士兵在探头出去准备射箭的时候,竟然被射中了喉结。他张大着嘴巴,向后面躺了下去,他觉得好舒服,背一贴到草地他就觉得好舒服,他觉得自己一辈子似乎也未曾如此舒服,如此幸福过。
  天空好白,好亮,天空好美丽,他越来越泛散的目光显示出,对尘世生活的恋恋不舍。
  “原来我一直没有好好利用自己的双眼。”他仿佛是想这样说。
  据说人在临死的一瞬间,脑里会浮现起往昔的所有往事。不知道那士兵在那个时刻是不是会想起他在田畔抽旱烟的父亲,老态龙钟的母亲,或者是他的妻子,送他参军时,倚在门后,脸上流露出依依不舍的表情的那些情景。
  “奇怪!”索特坐在马背上挥动大刀,左抵右挡四处飞来的乱纷纷的箭,盔甲凌乱,样子十分狼狈。他又不好意思跳下马背,因为那样显得很没“气魄”,很不象是个大将,“怎么那些矢箭一到了依维斯总统领身前就自动掉了下去,仿佛是见到熟人停下来打招呼一样。”
  索特可并不知道当功力高到一定程度之后,浑身就会自动产生一种防护气体,普通三、四流位的高手也不可能刺破依维斯的气体,更何况是这些很平平常常的箭呢?
  “嘿嘿!”看到索特那副模样,西龙一脸的坏笑,他早就很识相地策马躲在依维斯背后了,要不是环境不允许,恐怕他早就放声唱起歌来,“大树底下好乘凉,这就是智商高的好处了。”
  而风杨也跟随着西龙躲在了依维斯的背后,虽然他一向是个很有原则很认真的人,但是,有些时候,原则和认真都可以抛在一边。风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想起了以前在帝国士官学院给他上过课的老师告诉他,做人要知道活学活用,不能拘泥于某些定理、原则。用这个理由,风杨轻易地给自己开脱了“罪责”。
  二十五轮,双方的箭居然在同一个时候用尽了。索特这时刚刚醒悟,正想绕到依维斯背后,谁知道箭雨却又刚好停了,不禁用足狠狠地蹬了蹬马蹬,心中暗骂:“妈的!”
  草原上又恢复了平静,若把中箭的士兵和马匹发出的哀鸣排除在外,简直就可以说是万籁无声。但是,当然,谁也不可能对这些声音充耳不闻,这是战争独有的旋律,不悦耳,但是很能打动人。即使是最铁石心肠的人,听到这些声音,恐怕也会象冰块放在阳光下一样被融化。这么循规蹈矩而又伤亡惨重的轮番射箭对攻百年难得一闻,更加难得一见。
  所有的人脸色都十分难看,浑浊的带着血腥味的空气使他们呼吸紧张。士兵们不由自主地紧紧握住手中的武器,好像要把自己的双手镶嵌到武器的柄上,使身体和武器连成一体一样。马匹的喘息声也越来越粗重。
  此时,根据一位随军气象学家后来的测量报告。由于在这里士兵和马匹非常之多,还有他们身上散发出的腾腾杀气可能也有点关系,格米尔草原的气温急剧升高,比平时的气温整整高出五摄氏度。而且,这些气体形成了一个形状类似圆形的容器,聚而不散,把双方的士兵都密密实实地包含在一起。假如站在某个位置,刚好在容器之外,会感觉气温很宜人,但若在这个位置再进一步,置身于热气之中的话,一定一时之间会有点适应不过来,体质差一点的人甚至可能即时口吐白沫、晕倒在地上。
  站在里面的士兵倒是没有感到非常难以忍受的酷热,因为他们是一直在里面,一步一步适应过来的。而且,他们都是军人,也已经习惯了在恶劣的环境下生存了。
  他们只是感觉到一种强烈地想杀人的意念,在自己的身体内越窜越高。甚至,这种意念使他们感觉到有点疼,不是某一个部位的疼,而是全身的肌肉都好像在发疼的那种疼,这种感觉就好像是长智慧牙时牙周的那种疼一样。
  “杀!”不等主帅发出命令,双方的士兵就不约而同的爆发出雷鸣般的响声,这种声音汇合在一起,撞向热容器的外壁,又转了回来,震得每个人的耳朵都“嗡嗡”直响。
  战场上有不少匹马在这一嚷的震撼中,顿时趴在地上,再也爬不上来,脑袋一歪,抽了几抽,死掉了。
  终于开始动起来,杀气终于化成行动了。盔甲、刀、枪在阳光和一层莫可名状的气体的包裹之下闪闪发亮,士兵们挥动武器狂冲的动作最初的原因并非是为了杀敌,而是因为那股折磨人的“疼”使他们不得不这样做。
  马蹄声、脚步声、人的喊声如狂风骤雨般响起,双方士兵如同一群眼睛泛着阴森森绿光的野狼,疯狂地缠咬在一起。很多士兵根本来不及发出最后的呻吟,便被杀死或被践踏成肉酱。
  但是,即使是前面是死亡的威胁,也没有一个人会后退。他们都被这股瘟疫般至强的气流撩拨得热血沸腾,满脸通红,绿豆一样大的汗珠从他们的额头流下去。
  “为了我们的荣誉,我们必须打败他们。”雷克纳捏紧拳头,振动双臂,大声疾呼道。事实上,即使他不说,他的士兵也一定会倾尽全力而战。也许,他的喊声也只不过为了让自己胸口的闷气得到释放,显得更为舒服一点。
  “是……的……。”巴蒂也紧咬下唇,一字一顿地说道。即使是对于身经百战的他来说,他也还未遇到过这样的场面,从未试过如此的紧张,他的腿在马背上不自禁地颤动了起来。
  头顶上偶尔飞过的一只黑色雄鹰在这一片惨烈的喊声和杀气的熏染之下,翅膀划了划,一不小心,几乎跌了下来, 
  “这会是一场惨绝人寰的战争。”风杨双腿紧紧夹住了马背,暗自想道。确实,当士兵们都变成了一群比野兽还更野兽的失去理智的动物之后,又有什么事情不会发生呢?
  “好像大家都失去控制了。”西龙脸色十分凝重地说道。
  “这样岂不痛快?”索特想这样嚷道,但他突然发现自己喊不出声来,喉咙空荡荡的,好像失去了声带一样,又好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一样。两种不同的感受竟然如此不可思议地同时出现在他的身体上。
  这是战争,但又比战争更为严酷。
  这是血淋淋的互相屠杀,你砍下我的手,我砍掉你的脚,任凭鲜血染红、染黑了格米尔草原。投身在战斗之中的士兵们好像已经没有了感觉神经,被砍和砍人一样使他们觉得更加好受了一点。
  只要一息尚存,他们便不会忘记把手中的武器向对方舞动过去,他们似乎不知道自己即将可能会死去,以往出于死亡的威胁而会产生的恐惧现在已经几乎等于零了。
  一个轻骑兵在冲锋的时候被人齐腰砍掉,他的坐骑带着他的下半截向前冲去。下半截的鲜血如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而上半截的鲜血则像洒水机器般挥洒下去,有一些肚肠在下面拖来拖去。他的右手依旧挥动着大刀,接着强大的惯性力量,飞身把一个敌人的半边脑袋劈了开来,然后如陨石般重重的掉在草地上,“嗬嗬”地怪笑了几声,便跟这个世界永别了。嘴角却居然还保留着笑意,那笑意包含着极度刻毒和解脱,令人见了不寒而栗。
  “杀!”雷克纳又嚷道。他觉得自己如果再不嚷出来的话,很可能也会象那些士兵一样失去理智。
  一排又一排的士兵倒了下去,这时已经远远不能用充满血腥味来形容周遭的气氛了,可以说已经没有空气了,血气即是空气,空气即是血气。
  鲜血映红了整个格米尔草原,格米尔大草原的无底洞被鲜血和尸体填住了,格米尔大草原再不能吸收哪怕一丝一毫的血了,它已经达到了饱和状态,已经喝饱了。
  夜色开始暗淡了下去,太阳用力地迸射出它最后的光芒,照射在这个血红的容器上。远远望过去,象是一个鲜红的晶体。太阳顿了一顿,仿佛是想探头看多一眼这个容器,然后终于无可挽回地沉没于天边。
  月亮出来了,用它独有的幽清而冰凉的光亮抚摸着大地,抚摸着那一群舍生忘死的士兵们。但,依然没有使他们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更不用说消解这莫大的杀气了。
  奋战中的士兵们嘴唇都干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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